無數(shù)種新性別的出現(xiàn),同性戀運動的風起云涌,留著胡子的女孩,陷入僵局的廁所問題……關(guān)于性別的爭論開始沖擊世界各國的文化。
不久前,巴勒斯坦的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發(fā)起了一場有趣的辯論。處于輿論中心的是穆罕默德·阿薩夫和塔梅爾·那法爾兩人。阿薩夫是來自加沙地帶的一位流行歌手,不僅廣受巴勒斯坦人歡迎,而且在整個阿拉伯世界都深受喜愛。他得到了巴勒斯坦自治權(quán)力機構(gòu)的支持,被視為巴勒斯坦的文化使者,目前甚至連哈馬斯(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也開始支持他了。他用美妙的嗓音唱著富含深韻的遠東流行歌曲,歌唱愛情和愛國主義情感。他表現(xiàn)出了對巴勒斯坦爭取民族自由斗爭的同情,但并不參與任何政治陣營。不久前阿薩夫在一次采訪中表示,他不會允許自己的妹妹在男人面前唱歌,他想捍衛(wèi)傳統(tǒng)。
在一封公開信中,說唱歌手塔梅爾·那法爾回應(yīng)了他。他是巴勒斯坦動作電影《第48號交接點》(Junction 48)的兩位主演之一,該電影演繹了兩位男女說唱歌手之間的愛情故事。他寫道:“如果另一位流行藝術(shù)家說‘我們的傳統(tǒng)禁止女性唱歌,而我非常尊重這種傳統(tǒng),因此我不允許我的妹妹唱歌,那么我會大聲地提出抗議。然而說出這些話的偏偏是阿薩夫,我們來自加沙地帶的‘灰姑娘,這讓我感到憤怒和痛苦。”
穆罕默德·阿薩夫因2013年贏得“阿拉伯偶像”選秀節(jié)目冠軍而聞名。那法爾說,那時阿薩夫得到了所有巴勒斯坦人的支持。“現(xiàn)在我們請阿薩夫加入我們,給很多女孩勇氣,那些來自也門、加沙、摩洛哥和約旦的女孩們,那些也夢想著唱歌、跳舞、寫作,參加‘阿拉伯偶像選秀的女孩們!我們巴勒斯坦人必須和以色列的種族隔離和性別隔離做斗爭。我夢想著,女人和男人能夠手牽手前進,打破一切隔離之墻。我親愛的阿拉伯姐妹們,盡你們可能地響亮歌唱,打破界限的藩籬。自由面前,人人平等!”
像那法爾這樣的年輕巴勒斯坦人的日常生活中總是充斥著兩種斗爭:反對以色列國家的壓迫,反對他們自己陣營中的原教旨主義。在他的一首歌中,那法爾對巴勒斯坦家庭中的“榮譽謀殺”(兇手謀殺家庭成員以達到挽回家族榮譽的目的,受害者幾乎都是女性,被殺害的原因主要是“失貞”和“不檢點”)傳統(tǒng)進行了譏諷。
去年那法爾出現(xiàn)在哥倫比亞大學時,唱了一首關(guān)于榮譽謀殺的歌。反猶太復國主義的美國大學生對他進行了猛烈批評:他們認為,那法爾支持將巴勒斯坦人描述為原始野蠻人的猶太復國主義論調(diào),而且就算真的存在榮譽謀殺,也是以色列的罪過,因為以色列的占領(lǐng)使得巴勒斯坦人不得不在原始條件下生活,阻礙了他們的現(xiàn)代化。那法爾的回答很聰明:“你們批評我的時候用的是英語。你們這樣做,只是為了讓你們思想極端的教授印象深刻。而我用阿拉伯語唱歌,來保護我們的女人?!?/p>
那法爾的觀點是:巴勒斯坦人并不需要西方自由派的幫助。他們尤其不需要的,是為了“尊重”巴勒斯坦風俗和傳統(tǒng)而對榮譽謀殺秘而不宣。因為對其他文化價值觀的夸張尊敬(哪怕那里發(fā)生了可怕的事情時也不例外),以及將西方價值觀認定為普適性人類權(quán)利的思想,都是不可取的。
阿薩夫和那法爾之間的爭論也是一場更大辯論的一部分。幾十年前,伊朗什葉派宗教學者、曾任伊朗最高領(lǐng)袖(1979 年–1989 年)的賽義德魯霍拉·霍梅尼就說:“我們不害怕經(jīng)濟制裁和軍隊入駐,我們害怕的,是西方道德墮落行為的入侵。”在霍梅尼心中,穆斯林原教旨主義者的真正敵人不是經(jīng)濟新殖民主義或西方的軍事侵略,而是他們的“不道德”文化。
同樣,在普京領(lǐng)導下的俄羅斯,保守的國家主義者將他們和西方的爭論視為文化辯論,其中性別差異也處于中心位置:在奧地利異裝癖歌手,人稱“變裝皇后”的肯奇塔·沃斯特贏得了2014年歐洲歌唱大賽冠軍之后,普京在圣彼得堡的一次晚宴上說:“《圣經(jīng)》里有兩種性別,他們結(jié)合的主要目的是制造子孫后代?!倍砹_斯國家主義者弗拉基米爾·日林諾夫斯基甚至稱肯奇塔的當選是“歐洲的毀滅”:“我們無比憤怒。歐洲不再有男人或女人,只有一個它?!备笨偫淼旅滋乩铩ち_戈津發(fā)推文說:“歐洲歌唱大賽的比賽結(jié)果向歐洲一體化的擁護者們展示了他們將迎來什么:一個留著胡子的女孩?!?/p>
作為統(tǒng)一歐洲的象征,這個留著胡子的女孩形象有著既詩意又可怕的美麗。在俄羅斯,有人要求禁止電視臺轉(zhuǎn)播歐洲歌唱大賽,并稱一場新的文化冷戰(zhàn)已經(jīng)打響。這和霍梅尼的邏輯一樣:并不是軍隊或經(jīng)濟力量制造了這種恐懼,而是西方的道德墮落——西方試圖消除性別差異的做法極其危險。在一些亞非國家,同性戀運動及其對傳統(tǒng)結(jié)構(gòu)的侵蝕被詮釋為全球化的文化影響,反同性戀的斗爭被視為反殖民主義斗爭。
如今在美國,區(qū)分男女的廁所處于一場大辯論的中心,這聽起來幾乎有些諷刺。3月底,80個美國高管——大部分來自硅谷,其中包括臉書老板馬克·扎克伯格和蘋果公司老總蒂姆·庫克,在寫給北卡羅來納州州長帕特·麥克羅里的一封信上簽了名,以反抗禁止跨性別者使用不符合自己生理性別的公共設(shè)施的法律?!敖?jīng)濟界一直想用各種方式讓立法者獲悉,這樣的法律會損害我們員工的利益和我們的生意?!?/p>
這項法律規(guī)定,人們必須按照他們出生時的性別使用廁所、澡堂等公共設(shè)施,而不是根據(jù)他們的社會性別。這樣,一個跨性別者必須更改自己的出生證明,才可以使用為他自己認定的性別準備的公共設(shè)施。目前,這場爭論已經(jīng)鬧到了法庭上:美國司法部控告北卡羅來納州觸犯了《反歧視法》。
顯然,蒂姆·庫克不致力于改變成千上萬富士康員工的命運,而是通過高調(diào)要求廢除性別隔離來宣布和下層的團結(jié)友愛。大公司的經(jīng)濟利益總是和政治正確理論驕傲并立。
那么,什么是“跨性別主義”?它定義的是那些感覺到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之間差異的人群。這樣,在社會性別和生理性別相反的男跨性別者和女跨性別者之外(如果他們借助醫(yī)學幫助完成性別轉(zhuǎn)變,有時也被稱為“變性人”),還有性別酷兒(他們內(nèi)心并不只認同自己為男性或女性,而是雙性別、跨性別、在兩個性別之間游離的流性或無性別)。性別酷兒人群有以下一種或多種特征:性別認同上有重疊或沒有清晰定義的界限;具有兩種或多種社會性別(雙性、三性或跨性);沒有社會性別(無性、性別自由、中性);在社會性別之間游離或性別認同不斷變化(游性);擁有第三種性別——其中也包括那些還未為自己的性別取向取好名字的人群。
后性別主義是一種社會、政治和文化運動,它的擁護者支持通過投入高速發(fā)展的生物技術(shù)和輔助繁殖技術(shù)來消除社會性別。后性別主義的擁護者們表示,性別角色、社會分化和認知生理差異的存在是個人和社會發(fā)展的劣勢。他們相信,高速發(fā)展的輔助繁殖技術(shù)使得出于繁殖目的的性成為多余,所有后性別主義人群都有能力(只要他們愿意)受孕或作為父親生育一個孩子,所以社會中確定性別的必要性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
目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抗拒一切禁忌、行為超級敏感的跨性別者。他們感覺自己被迫做出了選擇,受到了壓迫?!盀槭裁次乙獩Q定自己是個男人還是女人?”他們需要一個能認清自己的地方,急切要求有一個合適的地方排空他們的膀胱。為何當他們站在區(qū)分男女的廁所前時,不能用無畏的冷靜做出應(yīng)對?“我是個跨性別者,有些男性化,也有些女性化,是個穿著女人衣服的男人,因此我可以自己選擇走進哪扇門!”此外,“正?!比瞬灰灿行詣e認同問題嗎?他們不也有時覺得很難符合人們普遍預(yù)設(shè)的性別特征嗎?
同時,我們可以相對確定地預(yù)測,將來會出現(xiàn)新的反歧視要求:為何不能存在多人之間的婚姻呢?是什么讓婚姻二元形式的局限合理化?甚至,為何不能和動物結(jié)婚?畢竟我們已經(jīng)知道,動物也擁有非常細膩的感情!將和動物結(jié)婚排除在外,不也是一種不公平的人類優(yōu)先的“種族主義”嗎?
對于陷入僵局的廁所問題只有一個解決方案,它廣泛應(yīng)用在垃圾處理領(lǐng)域。公共垃圾桶被越來越細致地進行分類:有專門的紙張、玻璃、金屬瓶、紙板包裝、塑料垃圾桶。有時這會變得很復雜:例如當我想扔掉一個帶有一條小小塑料帶的筆記本時,它算紙張還是包裝?同時,垃圾桶上的指示是如此詳細,我們得花上半小時,才能做出決定。目前已經(jīng)有了專門的“普通垃圾”垃圾桶,我們可以朝里面扔所有不符合其他垃圾桶特別規(guī)定的垃圾。在廁所問題上,我們能不能也這樣做?既然任何一種分類都不能讓所有人滿意,難道不能在一般的性別分類之外專門開個“普通性別”廁所嗎?
多樣化性別立場(男性、女性、男同、女同、兩性、跨性等)有個永遠回避不了的矛盾:男同是男性的,女同是女性的,跨性別者必須有從一個性別到另一個性別的過渡,異裝癖將兩者結(jié)合起來,雙性者在兩者之間搖擺……不管如何變化,背后都隱藏著男女兩性。
也許將來,我們能希冀一個不再因性別差異而緊張爭斗的和平世界。
[編譯自德國《明鏡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