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瑜
7 月,我的生日月,也是媽媽一年之中最難熬的時段。我出生的時候,腳勾了媽媽的血管。大出血讓她每到夏天,尤其是7月,身上綿軟無力,嚴重時還會暈眩。
3年前,我橫跨大半個中國,從東北老家來到成都讀研究生。今年7月,我畢業(yè)了。媽媽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張我穿著碩士服的照片,名為“長大了……”然后給我打來電話說:“女兒,媽媽太開心了!我發(fā)了你的照片,大家都給我點贊,還說羨慕我有這么優(yōu)秀的孩子。今天是媽媽最開心的日子,媽媽好開心??!”
她有點語無倫次,但我能聽出來她的激動和驕傲。只是,世事難料,沒過幾天,我因為胃病住進了醫(yī)院。那天是我的陽歷生日,媽媽一早就發(fā)來短信,祝我生日快樂。
我憋著眼淚,回復了她。想到媽媽以前為我的艱辛付出,我不忍心將事實告訴她,讓她為女兒擔憂。凌晨進入急診,夜班的醫(yī)生說必須馬上住院。待在泛著來蘇水氣味的病房,我一夜未眠。看著輸液瓶里的藥液一滴一滴落下來,流進血管,冰冰涼涼,亦如我的內(nèi)心。
記得我5歲那年,爸爸帶我去鄰居家玩,有一會兒功夫沒看著我,結(jié)果我就從窗臺一頭栽到了水泥地上,頭上的血不斷往外流。爸爸怕媽媽看到,用紗布把我的頭包起來,又戴上帽子遮住,然后給我買了根火腿腸作為“賄賂”,讓我不要再哭了。
沒想到一走進家里的院子,看到媽媽那一瞬間,我哇哇大哭著跑向她,撲進她懷里。那是一個小女孩對愛最純潔最生動的理解,那就是依靠。媽媽看著我頭上的傷口,又氣又急,一把奪過我手里的火腿腸,扔在地上,然后把爸爸好一頓訓。后來每每說起這件事,她都會埋怨爸爸。
入院第三天,醫(yī)生說可能要手術(shù),最好讓直系親屬過來簽字。陪著我的朋友再次勸說,“讓阿姨來吧,不然事后知道了,她會很難受的?!边@句話打動了我。
第四天晚上,她來了。摸了摸我的臉,握了握我的手,紅著眼圈問我怎么樣了,為什么身上有那么多線。朋友說那是監(jiān)護儀,測生命體征的。她不懂,喃喃地嘀咕這是病危的人才會用到的。
我想到了5歲那年的往事,一模一樣的情感涌上心頭,可是我沒有哭,我想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她,女兒長大了。
這個季節(jié)的成都很熱,最高溫度幾近36攝氏度。媽媽想讓我吃得好一些,堅持要自己做飯,于是她每天往返醫(yī)院和我租的房子兩次。
有一天,她比往常晚來了兩個小時,我問她出了什么事。她窘迫地說,走錯路了。因為聽人家說附近有個菜市場,菜的種類多又新鮮,還比我告訴她的超市便宜,就一路打聽著去找。但她聽不懂四川話,自己的普通話說得也不好,走了很多冤枉路。
看著她紅彤彤的臉上,汗水不斷流下來,我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邁入社會的伊始,為自己收獲了一個痛的新生禮,促使我思考良多,如何選擇健康,如何平衡工作,如何戰(zhàn)勝自己。在媽媽的細心照顧下,我的病情日漸好轉(zhuǎn)。
媽媽回老家的那天凌晨4點,她就開始在廚房里忙活。包了兩鍋餃子,煮了一些,剩下的都放進冰箱冷凍。她說,前幾天看我不吃飯,只有餃子還能多吃一點。
到車站的一路,她只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不說話。快要進站時,終究沒忍住,哭著對我說:“女兒,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知道你愛我,但請不要再瞞著我,什么事都自己扛著。”
這句話戳在了我心窩上。
也許,在做父母的眼中,我們這種“隱瞞”的愛最不應(yīng)該。我告訴媽媽,以后發(fā)生這樣事情一定不再隱瞞,不管前方多么坎坷,我們都一起去面對。
一個人,需要親人的理解、支持、溫暖、尊敬、鼓勵,需要從心靈交流中得到勇氣和力量。同樣,當以后自己身為人母,我也會告訴兒女,愛,不需要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