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
簡介:剛剛登基的皇上,被皇后下藥懷上了孩子,要以養(yǎng)胎之名被架空?;噬虾軕嵟?,擔(dān)心從小和他一起掐架到大的皇后要篡權(quán),更擔(dān)心她被皇衛(wèi)司的暗衛(wèi)盯上……
楔子
楚國西北有仙山,高聳入云,山巔之上深谷之中,名曰陰陽合歡花的奇花沿壁生長。此花入藥,能令男子孕育嬰孩,源于男子精力遠(yuǎn)勝女子,產(chǎn)下的嬰孩更為強(qiáng)壯健康,故此,從皇室勛貴到販夫走卒,皆求之。
1. 我懷孕了,孩子是皇后的
我懷孕了,孩子是皇后的,我很憤怒。
我憤怒不是因?yàn)樗愦罅宋业亩亲?,而是在這時候搞大了我的肚子。
“皇上,兵部尚書的人選已定?!鄙蛳鄟矸A。
“穆家的人?”我扶著還未顯懷的肚子問。
“是?!?/p>
看吧,在我登基不久,她便拿出父皇的遺旨急急忙忙嫁進(jìn)宮來,讓我懷孕,然后她掌權(quán),架空帝王,篡權(quán),一統(tǒng)天下,多完美的計謀,多狠毒的用心!
我扶額靠在龍椅上,只覺得屁股下這張椅子著實(shí)不大安穩(wěn)。
我抬眼望向殿中的沈云,一身官威深重的朝服將玲瓏有致的身子包起來,小巧精致的臉蛋上露出紅暈,鼻子通紅,大抵是哭過。
想著她剛剛在御書房和皇后議事,我嘆了口氣,沈穆兩家都是楚國歷代皇后母家之選,我娶的是穆家女子,也難怪她會受些委屈。
外面內(nèi)侍來報,皇后駕到。
頭戴九鳳朝陽冠,身著二十四幅山河地理裙,姿容明艷的穆天晴被一眾宮人簇?fù)碇狭说?,端得是比我這皇帝更有氣勢。
我朝沈相揮了揮手:“愛卿先下去,明日再來見朕。”
沈相攏著袖子走了出去,在殿門口遇見了皇后時朝她行了禮,又哀哀戚戚地看了皇后一眼,才退下。
我坐正身子冷著臉,努力擺出一國帝王的威嚴(yán)來,可穆天晴依舊端莊著朝我行了禮,儀態(tài)沒有絲毫差錯,還為我端上一碗酸梅湯,一點(diǎn)兒都不被我的漠然影響。
“皇上,這是臣妾親手所制的酸梅湯?!被屎髷[出標(biāo)準(zhǔn)的露出八顆牙式微笑。
我接過來聞了一下,十分優(yōu)雅地放下:“皇后辛苦,國事繁忙,這種事以后就不要親自做了,若累著了可怎么好。”我哪敢吃她帶過來的東西,萬一我掛了,她就能名正言順地監(jiān)國了。
“臣妾分內(nèi)之事,何談辛苦?!蹦绿烨缫琅f笑得十分溫婉和煦。
自打大婚以來,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較勁誰比誰更端莊,大家都活在勢力傾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詭譎權(quán)力中心,各自有欲望,各自為謀,沒有最會裝只有更會裝。她不能讓我看出她想篡權(quán),我也不能讓她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看出她想篡權(quán)。
在生下皇子之前,我還要努力做一個傻白甜。
“皇后賢惠,除了要照顧朕的龍?zhí)ィ€要繁忙于前朝事宜。依朕看,朝廷安穩(wěn),兵部尚書之位就不必再動了。畢竟皇后太過操勞,朕也過意不去。”
穆天晴表情嚴(yán)肅:“皇上可是在指責(zé)臣妾干政?”
我故作傷懷:“朕信任皇后,可外邊謠言傳得太難聽,于皇家顏面也是有損的?!?/p>
“謠言?什么謠言?”
“比如越俎代庖啊……牝雞司晨啊……”
她突然展顏一笑,風(fēng)光霽月的面孔顧盼生輝。
“朝臣不聽話,臣妾替皇上做主宰了就是,哪能讓皇上為外面不著調(diào)的流言煩心?為?;噬习察o養(yǎng)胎,臣妾也不介意坐實(shí)了牝雞司晨的名聲?!?/p>
我渾身一哆嗦。
“還有,”她端起桌上的桂圓山藥湯,舀上一勺來喂我,“前朝的事沈相已經(jīng)忙不完了,皇上就不要老傳喚她。畢竟深宮之內(nèi),孤男寡女,攤上說不清的事,就不好了?!?/p>
我“咕咚”一聲,咽下塞進(jìn)嘴的湯。
年幼之時,父皇選了好些京城勛貴人家的子女進(jìn)宮與我一同上書房,其中就有穆天晴和沈云。彼時,父皇老喜歡考校功課,每次都是穆天晴與我不相上下。長久以來,我與她就像烏雞眼似的掐著勁,要與對方爭個高低,每次見面都天雷勾地火。倒是沈云,每次便安靜地在一旁看我們斗嘴,我本以為父皇會選定溫婉的沈云,沒想到做皇后的卻是穆天晴這個死對頭。
結(jié)果穆天晴一進(jìn)宮就擺了我一道,大婚之夜讓我服下了陰陽合歡花,頂著個懷孕的身子,我這帝王居然事事都被皇后管著。
第二日上朝,我一如往常準(zhǔn)備起來更衣,掀開帷帳卻見著了華服重冠的穆天晴,她身著皇后正裝,笑得端莊,卻不懷好意望著我。
她見我醒了,放下茶杯悠悠問道:“皇上,睡得可好?”
我用被子遮住自己,答:“甚好,甚好?!?/p>
穆天晴儀態(tài)萬方起身,曳地的紫裙在地板上劃出明艷的軌跡。
我輕咳一聲:“皇后可有事?”
穆天晴揮手示意準(zhǔn)備為我更衣的宮人退下,道:“皇上有孕在身,雖將大部分事務(wù)交給了臣妾,可早朝勞頓,皇上還是一齊交給臣妾的好?!?/p>
我于龍床之上坐起身來,擺出一國之君的威嚴(yán):“就算朕身體不適,也不能成為荒廢國事的理由,倘若連朝都懶得上了,列祖列宗豈不是要怪罪于朕?”
穆天晴上前來,纖纖玉手將被子蓋到我腿上,笑容依舊溫婉和煦:“臣妾是為皇上身體及龍嗣著想,皇上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也要感謝臣妾的?!?/p>
“臣妾猜到皇上養(yǎng)胎太過無聊,因此準(zhǔn)備了一些東西以供皇上消遣?!?/p>
我朝她丹紅朱寇的護(hù)甲所指的方向望去,宮人們手里的托盤上,放著撥浪鼓、娃娃年畫、木制玩具……甚至還有針線筐!
父皇,你帶我走吧!
穆天晴很滿意地欣賞了我的表情,又將我的身子扶回床上,為我掖了掖被角,悠悠一嘆:“皇上可以睡個飽了,哪像臣妾,北邊到了冰凍期,又撞上吏部官員考核,前朝的事忙個沒完,整日連個枕頭都沾不上。唉……”
她光明正大地挑釁完以后,迎著朝陽,踏著得意的步子離開了養(yǎng)居殿,朝金鑾殿方向行去。
我在被子里氣得直發(fā)抖。
2. 想篡權(quán)不是件容易事
我不能坐以待斃。
論常理,皇上懷孕生產(chǎn)期間,為避免外戚專權(quán),通常有心腹大臣輔國,與皇后制衡。可我新登基,撐得上場子的心腹大臣根本沒有,因此我才陷入此時被動的局面。
于是我在皇后心腹緊盯著的目光下,依舊任性地將沈云召進(jìn)宮來,讓她將柳閣老接回京。幾日之后,柳閣老順利進(jìn)京,如我所愿地在吏部官員年底考核的問題上與穆天晴杠上了。
吏部考核的事,我當(dāng)然不能放心地交給穆天晴——官員任免,是關(guān)系到仕途的頭等大事。若是放任穆天晴抓著機(jī)會,對朝廷官員肆無忌憚地施恩或貶謫,來拿捏他們,那這楚國朝廷,大抵是要改姓穆了。
因柳閣老是三朝元老,門生遍布朝野,在楚國有著超乎尋常的威望,穆天晴當(dāng)然不能和他硬來。于是這幾日用膳時,我見穆天晴面色都不怎么好,便稍稍放下了心。我又覺得面對面容憔悴的皇后歡騰地喝湯有些沒良心,便改成歡騰地吃菜,順便抽空親自把菜夾到她碗里。
“皇后,前朝的事忙不完的,別煩心了,來,吃菜!吃菜!”見著她秀眉微蹙的模樣,我別提有多開心了。
你以為做皇帝是多快活的事?先保證你在一干臣子此起彼伏的嘰嘰喳喳中屹立不倒再說罷!
估計是我著實(shí)太歡騰,穆天晴沒忍住,白了我一眼,推開面前的飯碗便起身。我樂呵呵地看著,忽然見她身子晃了幾晃,手還來不及撐著桌面,便仰頭栽了下去。
我也不知,身為孕夫,我怎么就有如此驚人的爆發(fā)力,在周圍一圈宮人都還沒來得及之時,側(cè)身便撲了過去,墊在穆天晴身下。
周遭宮人頓時慌了,立馬將穆天晴扶起來。我一只手護(hù)著肚子,一只手環(huán)住她的腰身,竟發(fā)覺她比剛嫁進(jìn)宮來時瘦了不少,纖細(xì)的骨骼硌了我的手,我忽然覺著自己圓潤細(xì)膩的手格外扎眼。
太醫(yī)不久便到了,診脈后稟道:“皇后娘娘脈象虛浮,內(nèi)臟卻無損傷,倒像是中了五寒露的緣故?!?/p>
此時穆天晴已經(jīng)在太醫(yī)的針灸下悠悠轉(zhuǎn)醒,我隔著綃帳,望見她泛白的臉色,想著她是何等要強(qiáng)的人。她十歲時就能為與我爭論江南水患是堵還是疏好徹夜查閱資料取證,而今卻被人下了藥躺在這里。
雖然我也希望她躺著不能理事,但也不希望別人下手,我的皇后,只有我自己能欺負(fù)!
“皇上,臣妾身子并無大礙……”
我一只手撩開綃帳,一只手捂住她的唇——廢話,若是此時還讓她翻了身,將我壓得動彈不得,那我這皇上還要不要臉了?
我擺出君王威嚴(yán),對底下一干宮人道:“給朕查!朕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打皇后的主意!”又回頭輕輕捋了捋穆天晴額邊的碎發(fā):“皇后不必憂心,前朝的事有沈相看著呢,你只管養(yǎng)好身子便是?!?/p>
我很快便被打臉了。
因?yàn)?,后宮的人在穆天晴的訓(xùn)練之下效率快得我猝不及防,帶回來的消息是:朝皇后下藥之人,便是沈相。
3. 皇后被“三”了
我的臉色一會明,一會暗,一會明,一會暗。
穆天晴已經(jīng)緩過來不少,在床上悠悠喝湯,聽到這個結(jié)果,臉上不由得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假模假樣地安慰我:“皇上不必自責(zé),就算您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識人不明也是偶爾會有的事。”
我深吸一口氣:“將沈相帶進(jìn)宮來!”
沈相進(jìn)宮,其余宮人都退了下去,她瑟縮著,哀哀戚戚地看了我與皇后一眼,跪下身去。
我望了穆天晴一眼,她已經(jīng)別過臉去。我心下稍安,畢竟這種三角戀的現(xiàn)場,她作為正房,若是非得鬧起來,也是不好看的。
深深感慨自己魅力著實(shí)太大了一番后,我板著臉開口:“沈相,向皇后下五寒露的事,你怎么解釋?”
沈相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淚光閃閃:“皇上,您能不能廢了穆姐姐的皇后之位?”
我差點(diǎn)兒就跳起來了!沈相也是鐵骨錚錚的臣子,說當(dāng)“小三”就當(dāng)“小三”,還要當(dāng)這么囂張,一言不合就要我廢后的“小三”!
我趕緊求救似的朝穆天晴望去,只見她瞧著我的眼神,憤怒中帶著幾分決絕,落寞中帶著幾分失望。
“皇上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吧!”
“這不是朕惹的麻煩!”
穆天晴睜大雙眼。自打她嫁進(jìn)宮,從來都是又穩(wěn)又狠地壓我一頭,我沒看見過她如此憤怒的眼神。
我捧著肚子,心下酸楚:我跟沈相真的沒什么!好歹是相愛相殺一同長大的情分,你怎么一點(diǎn)兒都不信任我?
我苦澀道:“沈相慎言,皇后怎可說廢就廢?”
沈相仍不放棄,撲過來便抱住我的大腿,我甩都甩不掉。情急之下見穆天晴還是一副粉面含怒的模樣,我著實(shí)忍不了了:“皇后!你管管!”
穆天晴死死盯著我被沈相摟住的大腿,胸口劇烈起伏著。以我這些年對她的了解,我懷疑她若不是看在我懷孕的分兒上,她能丟了中宮之主的端莊,拿把刀把我的腿砍了。
好在她白眼一翻,終是把氣壓了下去,摸了摸丹寇護(hù)甲:“沈相是前朝臣子,臣妾一個深宮婦人,怎么管?”
呵呵!
深宮婦人?
昨日在朝堂上發(fā)配了溧陽巡撫的是誰?
前日舌戰(zhàn)柳閣老,殿上劍拔弩張,讓一殿朝臣大氣不敢出的是誰?
一月前大筆一揮,半點(diǎn)兒我的意見都不考慮,就調(diào)任自己哥哥成為兵部尚書的是誰?
可沈相是女子,不說有損君王風(fēng)范,便是看在男女有別的分兒上,我都不能硬拽她起來啊!
穆天晴指了指殿前的香,道:“皇上,臣妾吩咐了棲凰宮的宮人們,一炷香之后來接臣妾回宮?!?/p>
我望了望快燃盡的香,和此時的場景:我被滿面淚痕的沈相抱著大腿,而正宮皇后卻被冷落在一旁——以穆天晴的算計,我毫不懷疑她能在宮人進(jìn)來之后扯出帕子瞬間開哭,第二日“孕中帝王仍不檢點(diǎn),皇后娘娘傷心落淚”的流言便會在后宮前朝傳遍。
果然,穆天晴說著,僵硬地道:“沈相是國之重臣,她的想法皇上自然可以考慮,只要是為了大統(tǒng),為了國泰明安,臣妾受些委屈又何妨?”
我聽著這話,仰天長嘆,涕淚橫下。
我怎么娶了個這樣的皇后啊!
“那你說,要怎樣?”
見著我投降,穆天晴的臉色終于逐漸緩和,恢復(fù)了些許之前的精明:“吏部考核之后,便是官員調(diào)任的大事,可柳閣老一直仗著皇上的諭令與臣妾搶這活兒,臣妾每每想到連這點(diǎn)兒事都替皇上辦不好,便憂思郁結(jié),徹夜難眠。”
我聽見自己咬著牙擠出來的聲音:“好!”
4. 這君王威儀誰愛要誰要去
其實(shí)我覺得,穆天晴多少還是在意我的。不然她也不會再接了吏部考核的差使后借口忙,再也不來我的養(yǎng)居殿了。
我想著,沈相的事大抵是真觸了她的逆鱗,連帝后恩愛的表面和諧都不愿偽裝了。她遣棲凰宮宮人送來的補(bǔ)品,也通常是遞給門口的內(nèi)侍便走了。我叫內(nèi)侍給些賞錢,那宮人居然一本正經(jīng)地回絕:“皇后娘娘說了,不敢貪皇上的賞錢。若是皇上瞧著娘娘不好,要廢后,那便是她的罪過了?!?/p>
我一口桂花糖糕噎在嘴里,差點(diǎn)兒沒咽下去。
其實(shí),我最擔(dān)心的不是穆天晴對沈相的誤會,而是太宗皇帝設(shè)立,沿襲至今的皇衛(wèi)司。
皇衛(wèi)司由頂級殺手組成,為保護(hù)皇權(quán),防止外戚篡權(quán)而存在,極其隱秘,而且屬性非常傲嬌。幾百年來,皇衛(wèi)司已經(jīng)宰了三個貴妃兩個皇后,當(dāng)朝皇帝都只能捂著胸口,一邊給心愛女子收尸,一邊遮掩過去。
我擔(dān)心著,穆天晴這副一心撲在國事上,朝篡權(quán)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的架勢,只怕是要被皇衛(wèi)司的殺手盯上了。
我越擔(dān)心,胃口便越來越差,大抵是消息傳到穆天晴耳朵里,她在夜里來看過我一次。那時我睡得迷迷糊糊,只感覺有一雙輕柔的手在我臉上摩挲,隨后一個嬌嫩的身軀拱進(jìn)我懷里。我下意識便摟住了,一覺睡得極其安穩(wěn)。
第二日,我看見床邊多出來一包酸棗,愣了許久。
可幾日后的清晨,這穆天晴專門回穆府摘下來的酸棗也救不了我了,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從胃里襲來,我扶著床柱子大吐特吐,吐到頭暈?zāi)_麻。
穆天晴立馬趕了過來,大抵是還沒下朝便得到了宮人稟告。她頭上珠釵都略微斜了,挾著一股清晨的涼風(fēng)進(jìn)殿,總算讓我鼻尖好受了一些。
“皇上身子開始不適,宮中不許將口味重的食物端到養(yǎng)居殿周圍,不許用香料,春節(jié)的國宴,叫御廚花些心思,不能再讓皇上聞著不適?!?/p>
穆天晴一邊吩咐,一邊半住了我,我頭暈眼花,淚光閃動,筋疲力盡地靠著她,也只覺得她懷里舒服些,想著這君王威儀誰愛要誰要去,孕吐真的太難受了……
穆天晴扶著我,將一杯清水遞至我嘴邊。我湊近看她瑩白如玉的面容,腦子里的話不經(jīng)思考便開了口:“幸好不是你懷孕,若不然以你嬌嫩的身子,怎受得了這番折磨?!?/p>
我想起十二歲那年,我趁她不注意,往她衣領(lǐng)里放了只蛐蛐,活的,嚇得她兩天沒起來床,最后還是我被父皇押著,去穆府給她百般賠禮才好。
穆天晴額邊的碎發(fā)輕輕擦著我的臉頰。聽見我這話,她轉(zhuǎn)過頭來,盯著我的目光似有愧疚:“早知道會讓你如此難受,大婚那夜,我便……便不將陰陽合歡花喂給你了……”
清冽的女子香味鉆入我的鼻孔,靠近她,我整個人都變得舒爽起來,看她終于壓下了沈相那事對我的不待見,我好像也不太在乎她故意讓我懷孕的事了。
“其實(shí)……臣妾前段日子去瞧了瞧沈相……”
我立馬嚇清醒了,抓著她的衣袖便道:“朕和她真的沒什么!”
穆天晴微微蹙眉:“臣妾知道?!?/p>
我可不相信她這話,女人是最口是心非的,嘴上說不在意,心里定然是特別在意的。
我整個人都變得惆悵起來。
看著穆天晴有些為難,有些不愿啟齒的模樣,我摸著肚子告訴自己,一定有辦法解開這個結(jié)的。
5. 敢跟我搶女人,我很生氣
還沒等我想到辦法,孕吐的難受已經(jīng)將我折磨得生不如死。好在幾天后穆天晴從棲凰宮帶來了一碗藥,我喝下之后,惡心的感覺沒有了,精神好到甚至能蹦起來。
這藥效能維持大抵十二個時辰,穆天晴便每日給我送一碗來,我也能每日與她多見一會。
除夕之夜,我在國宴上走了個過場,迫不及待地起駕回宮。
皇城內(nèi)外煙花驟起,我走在回養(yǎng)居殿的路上,想著穆天晴人比花嬌的容貌,轉(zhuǎn)了個道走向棲凰宮。
大抵是大年三十,穆天晴放了宮人的假,棲凰宮上下熱鬧成一團(tuán)。我自小在宮中長大,太傅從來都只教我要有君王威儀,馭下權(quán)衡之術(shù),從來離人間的煙火氣遠(yuǎn)得很。
大抵也是由此,我才待敢對我蹬鼻子上臉,不分日夜掐著架的穆天晴有格外的情愫。只有看著她在我面前,跳著笑著,沮喪著,明明知道我能一眼看穿還假模假樣地氣我,我才能感受到,自己不僅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
我摸摸肚子,叫身邊的人不要驚動棲凰宮的宮人,自己抄了近道朝主殿走去,遠(yuǎn)遠(yuǎn)便見著身著穿著一襲風(fēng)尾滾邊長裙的穆天晴站在廊下,身下還趴著一團(tuán)人影。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清那人影,心中一驚,捧著肚子便站了出來:“沈相,朕與你并無瓜葛,為何還要來找皇后?”
穆天晴一驚,看著我的眼神似有幾分閃躲,我便知大抵是沈相來找她麻煩了。而抱著穆天晴的大腿,哀哀戚戚的沈相卻突然朝我撲來:“皇上,您就放皇后娘娘歸家吧!您只是奉先皇的遺旨娶了穆姐姐,卻不曾真的喜歡她,連她插手國事你都要防范著,所以我下了五寒露想讓穆姐姐生病休息……她在宮里這樣待著有什么意思?”
聽著沈相的話,我心中卻百般不是滋味,注意到穆天晴隱隱有些淚光的眸子,我忍不住大聲辯解:“朕怎么就是奉父皇遺旨才娶皇后進(jìn)宮的——”
“皇上!”沈相哭得更大聲了,“我兄長對穆姐姐朝思暮想,早已經(jīng)發(fā)誓非穆姐姐不娶。在年幼皇上與穆姐姐拌嘴之時,都是我兄長護(hù)著穆姐姐的。求皇上看在我兄長的一片癡心分兒上,成全他吧!”
我瞪大雙眼,只感覺冷冷的寒風(fēng)在臉上胡亂地拍。
“沈相說的……是真的?”
穆天晴有些不自然地對上我的眼神,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如果此時有個地洞,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鉆進(jìn)去,真的。
什么君王威儀,什么九五之尊,統(tǒng)統(tǒng)都見鬼去好嗎?
不過,敢跟我搶女人,還讓我誤會想跟我的皇后搶男人,我是真的很生氣。
于是我跨步向前,一只手捧著肚子,一只手扯了扯穆天晴的衣袖。
“皇后,既然是一場誤會,那你跟著朕回宮吧!”
這個場面真的很像身懷六甲的妻子,大著肚子去青樓楚館,極其凄楚地叫自己丈夫回家,真的很詭異,但我也真的不管了。
穆天晴目光移到我的肚子上,眼神忽然充滿愛憐。
我知道她是心軟了,便使勁挺了挺肚子。
6. 殺手來襲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喜歡穆天晴的王公貴族,不在少數(shù)。
我問她:“既然有這么多人向你求親,為何你從沒答應(yīng)過?”
穆天晴此時沒有了與我爭權(quán)時盛氣凌人的氣勢,如水的眸子直視我:“先皇屬意我做兒媳婦,爹娘怎敢將我嫁出去?”
“朕的父皇不是強(qiáng)人所難的人?!?/p>
穆天晴看著我認(rèn)真的眼神,投降似的咬了咬嘴唇,良久才緩緩道:“那時,你父皇來提,讓我以后做你的皇后……我雖惱你,然而從小到大打打鬧鬧,最熟悉的也是你。若是讓我和別人共度一生,我大抵……是不愿的?!?/p>
我聽了她這話,異常歡喜。然而很快我便歡喜不起來了。
正月十五朝堂開印,將吏部官員的調(diào)配忙完之后,穆天晴便把朝堂大事交給了柳閣老,道:“我一介深宮婦人,還是不過多插手朝堂之事了。”
我聽到這話的時候,嚇得將手上的湯匙打了個旋。
從前我阻撓她插手國事,給了她多少委屈受,然而現(xiàn)在,沈相已經(jīng)對她傳達(dá)了她兄長的情意——想著沈相兄長那芝蘭玉樹的人影,若她離宮再嫁……我心驚膽戰(zhàn)。
越是這樣想著,我心中越是不能平靜,便選了個月黑風(fēng)高的日子,瞞著穆天晴的人手,將全套被褥行李打包運(yùn)到棲凰宮——我被褥都運(yùn)過來了,穆天晴總不能當(dāng)著宮人的面,拂了我的臉面,叫我回去吧。
我捧著肚子去了主殿,穆天晴見著我,驚嚇之色未消,驚變陡起。
暗夜里刀光一閃,利刃直直朝著穆天晴的方向刺去。我一顆心頓時便提到了胸口,想也沒想便沖了出去,攔在穆天晴面前。
刺客看見我,生生收了劍勢,抱拳行禮:“皇上!”
我睜開因害怕半瞇著的雙眼,有點(diǎn)兒蒙。
而周圍宮人卻不相信我愣了,好像不相信面前的君王會因?yàn)榛屎蟮母烧?,而派了刺客來殺她?/p>
不是,你真的不用相信?。?/p>
穆天晴放下扶住我腰的手,難掩失望,淡淡地行了一禮:“臣妾要休息了,皇上也早點(diǎn)兒回宮吧?!?/p>
我哭喪著臉:“能不能給朕一個解釋的機(jī)會?”
穆天晴站定,一副“我聽你狡辯”的模樣。
“這位刺客呢,是專屬皇家的秘密暗衛(wèi),以維護(hù)君王統(tǒng)治為使命而存在……專門替君王鏟除一些……呃……”
“外戚亂黨是嗎?”穆天晴接了下去。
好吧,好像真的是這樣,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恨恨地瞪了暗衛(wèi)一眼:你好好的一個暗衛(wèi),有些職業(yè)操守行不行?刺殺的過程中突然停下不算,還朝我行禮!生怕別人不誤會我是個買兇殺妻的涼薄帝王是不是?
我正對著她的目光:“皇后,你要相信,若是朕要除你,法子多的是——”
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
“總之不會用這么拙劣的法子,若留下痕跡,你們穆家會找朕麻煩的——”
我好想“啪”的一聲,一掌打在自己臉上。
以前我也沒發(fā)覺自己嘴這么笨!
穆天晴望向我,目光灼灼:“皇上不必解釋,臣妾明白?!?/p>
她退開我身邊些許距離,我心知不好,這些暗衛(wèi)是不會放過任何能刺殺的機(jī)會的。果然看見穆天晴離我遠(yuǎn)了,暗衛(wèi)便重拾手上的刀朝她刺去。
我想將穆天晴拉入懷中,奈何身子著實(shí)太笨重,一個不穩(wěn)便向前撲倒,周遭的人一片慌亂。而穆天晴卻因?yàn)榭匆娏宋业膿涞?,對著刺客的刀光不退反進(jìn),避過了危險的刀鋒,穩(wěn)穩(wěn)成為一個人肉墊子,墊在我身下。
“皇上,你怎么樣!”我發(fā)誓,我從來沒聽見過穆天晴如此慌亂的聲音。
肚子上的疼痛一圈一圈擴(kuò)散開,我也沒聽見過自己如此緊張的聲音。
“朕好像,要生了……”
此時暗衛(wèi)還不依不饒地挽了個劍花朝地上的穆天晴刺來,穆天晴蹙眉,一把便抓住那把輕飄飄的,貌似道具的劍。
“不用刺殺我了,你輕功好,快去將所有的太醫(yī)請進(jìn)宮,給皇上接生!”
7. 我的皇后,當(dāng)然只有我來欺負(fù)
我之前以為暗衛(wèi)沒有職業(yè)精神,著實(shí)太天真了。
以及我當(dāng)真覺得,穆天晴比我更適合掌權(quán),起碼演戲的本領(lǐng)比我好多了。
“哎喲——哎喲——疼——!”我在床上,捧著肚子打滾。
穆天晴在床邊,揪著帕子一邊掉眼淚,一邊試圖為我擦額上的汗:“我當(dāng)真不知道男子懷孕時間沒女子那么長的,若是知道,我怎么也不會挑著今日讓暗衛(wèi)來刺殺我……阿鋮,我對不起你……”
“所以你打算等朕生下孩子了便假死出宮是不是!”我疼得雙眼睜不開,卻還是努力盯著穆天晴的面容,拽著她的手,“穆天晴,你有沒有良心!待到小皇子出世,你便要拋棄我們父子兩個!”
我從未見過此時鬢發(fā)散亂,哭得雙眼紅腫的穆天晴,便是在西涼公主來使,以兩國利益為要挾差點(diǎn)兒逼我與她定親時,穆天晴都只是忍了忍眼里的淚花,強(qiáng)撐起高貴的腦袋,說了一句:“她西涼沒有男人嗎?倒要來我大楚搶夫君!”
“從前我們一見面就掐架,自我進(jìn)宮起,你更是處處防著我,我當(dāng)然以為你不想讓我當(dāng)皇后,便干脆將皇后之位讓出來……”我痛得使勁掐住她的手,余光瞟到她手腕上的紅印,便咬著牙準(zhǔn)備挪開手,卻發(fā)覺她反手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我卻不知道在剛才那樣危難的情況下,你都不顧自己,想著救我……阿鋮,你堅持住,太醫(yī)就快來了!”
我捧著肚子哀號:“說什么將皇后之位讓出來,朕心里的皇后便只有你一人,從小便是。你想想朕的手段,若皇后不是朕自己中意的,能邁進(jìn)宮門一步嗎?”
穆天晴使勁點(diǎn)著頭,用力握著我的手。雖然她此刻披頭散發(fā),全無皇后威儀,我卻欣喜極了,覺著我倆從未像此時一般親近,心底的暖流順著緊握的手流入彼此心中。
這一路跌跌撞撞,總算最親愛的人還守在自己身邊。
太醫(yī)不久便來了,穆天晴自小怕血,卻還是握著我的手在一旁經(jīng)歷了整個生產(chǎn)過程。整整三個時辰,她的手腕都被我抓出了血紅的印子,卻一刻也不曾放開。
小皇子第一聲啼哭響徹大殿時,我清楚地見著了她眼里涌起的淚光。
皇子生產(chǎn)后,我叫人將勤政殿的折子一股腦搬過來,打開這個折子瞧瞧,問兩句穆天晴的意見,打開那個折子瞧瞧,讓她給我拿個主意。
穆天晴笑了:“皇上,你這哪是批閱奏折的樣子?”
我正等著她這句話,聞言便往折子朝她面前一推:“那便不看了,請皇后幫朕看吧,生產(chǎn)時的傷口還疼著呢,哎喲……”
想來人生還真玄幻,從前是我千防萬防,不讓她插手國事,而如今卻主動把事往她面前放。
穆天晴的臉色卻變了,低頭就往我懷里拱來,想掀開我的衣裳檢查傷口。我看見她此番嬌憨的模樣,心里的愛意“噌噌”往上涌,我抱住她的頭,朝她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穆天晴的臉“唰”地紅了,扭著身子想逃脫我的懷抱。然而我怎會讓她得逞?只把雙臂收攏,牢牢地抱著她。
“皇后,當(dāng)初你為何那樣著急從朕手上奪權(quán)?莫非是當(dāng)真存了殺夫篡位的念頭?”我調(diào)笑道。
穆天晴粉面含怒,瞪了我一眼:“那時我當(dāng)真有安排。穆家已經(jīng)有了我這中宮之主,若是我爹繼續(xù)將超一品大都督做下去,便不知穆家烈火烹油,連皇上您都要受御史彈劾。故此借著吏部考核的機(jī)會,將我爹和他的親信都調(diào)到閑職上去,讓我兄長來領(lǐng)了兵部尚書之位,才算平衡?!?/p>
“那你怎么不直接與朕說?”我驚訝,原來之前以為的架空篡位,純屬我孕中無聊,想象力太過豐富的緣故。
穆天晴咬了咬唇,微紅著臉,羞赧神色在頭上寶石珠釵的映照下愈發(fā)動人:“我與你見面,不是掐架便是斗狠,哪有氣氛說這等正事?況且好歹是我穆家的事,我解決不了,說出來,你定然笑話,我不愿求你,便只好自己上手了?!?/p>
我抱著她嬌軟的身子,覺著我倆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我撫摸著她左手上的疤痕,想著跟了她十年的老嬤嬤私下告訴我的話。
“您孕吐反應(yīng)的時候,皇后娘娘見您實(shí)在難受,也心疼得幾天沒吃下飯。到后來找到了個偏方,說是若男子懷孕,服下腹中孩兒血親的手腕血做藥引的湯藥,便能好受些。看了這方子,娘娘不顧我們的阻止,硬是每天放了血給您入藥。見您好受些了,娘娘這才吃得下睡得著……娘娘私下里,可是極疼惜皇上的?!?/p>
“阿晴?!蔽夷﹃哪橆a,輕輕道,“以后我們的孩子,都由朕來生。生孩子這活太苦了,朕體會過一次,便不想讓你也來體會一次。朕是堂堂男子漢,楚國天子,這點(diǎn)兒苦是不在話下的。你別割自己的手腕了,朕看著心疼。以后朕生孩子,朝堂的事你就盯著,父皇將皇衛(wèi)司的權(quán)力都交在你手中了,再沒半個人敢說你的不是。以后,你再不必裝得堅強(qiáng),盛氣凌人,朕會護(hù)著你,誰都不敢再欺負(fù)你?!?/p>
穆天晴聽著,隱藏了淚花,將頭埋在我懷中,哽咽道:“明明是你在欺負(fù)我?!?/p>
我展顏一笑,突然覺得未來的日子明媚光彩。
“我的皇后,當(dāng)然只有我來欺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