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歌兒
簡介:凌煜是一條冷艷高貴的殘疾魚,歷經(jīng)坎坷曲折的相親路,長到九百歲了仍沒娶上媳婦兒,于是他決定去尋醫(yī)治病,然而,他遇上了一個庸醫(yī)……
一、冷艷高貴的殘疾魚
朱唇,桃腮,雪肌玉膚,細長的眉眼特別招人地勾著,不笑也含三分深情。
凌煜伸手拿著茶壺給案幾對面的女子添茶,不動聲色地用余光打量著他,憑著他數(shù)萬次的相親經(jīng)歷,直覺告訴他這個叫藍錦的女子正在腹誹著該怎么拒絕自己。
果然,只見她瞇著眼,視線不停地在自己的腰際打轉(zhuǎn),然后慢慢地往下移去……
“咔嚓”一聲,凌煜徒手捏碎了一只茶杯,陰沉的臉上硬是擠出一絲故作歉意的笑容:“對不起,藍姑娘,我覺得咱們倆并不般配,你看你,個矮平胸還膽小,你的原身是什么?不會是蚊子吧……”
凌煜想著之前數(shù)萬次相親時那些人或憐憫或嘲諷的眼神,嘴里的話越發(fā)刻薄起來,于是,又一次相親無疾而終,不同的是,他終于搶先拒絕了別人一次。
直到藍錦出了門,凌煜的視線才從她清秀的背影上收回來,屈著手指咚咚地輕叩了幾下案幾,房間的暗室里立刻有兩名小廝閃身而出,兩個人還抬著一張由上等靈珊制成的鏤花輪椅。凌煜動了動身子,銀線滾邊的衣擺下露出了一條覆滿了金色鱗片的巨大魚尾。
是的,凌煜是妖獸界出了名的冷艷高貴的殘疾魚。
按理來說,凌煜的出身是妖獸界血統(tǒng)高貴的人魚一族,但他天生帶有缺陷,成年后一直無法完全化形,眼看著其他兄弟姐妹都褪去鱗片魚尾,瀟灑地游戲人間,就連其他低等的獸類都能變成人形了,他卻依舊拖著一條難看的尾巴四處相親。
凌煜長到九百歲了還沒娶上媳婦兒,家中二老真是操碎了心。
更讓他們心碎的是,原本這名叫藍錦的姑娘,是很中意他們家兒子的。
“煜兒啊,人家藍錦姑娘可說了,一點兒都不在意你的尾巴,特別特別喜歡你迷人的腰線……什么?你拒絕了!”魚爹魚娘哭暈了過去。
次日天還未亮,魚娘就收拾好了包袱掛在凌煜的肩膀上:“煜兒啊,方圓幾千里的姑娘都被你相遍了,還是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吧。你爹說了,下次不帶個姑娘回來,就不準你進家門!嗚嗚嗚……”
凌煜給老娘擦了兩把淚,將包袱往肩頭一搭,頭也不回地飄出了家門。他倒不是想去找什么花花姑娘,而是打算去外地看看有沒有能醫(yī)治自己頑疾的神醫(yī)。
飄過幾座山,又游過幾條河,還真讓凌煜打聽到了一個叫“千妖百獸”的藥鋪。據(jù)說藥鋪的主人醫(yī)術(shù)十分了得,一般毛病都不給瞧,只喜歡滿天下地追著得了疑難雜癥的妖怪跑。
凌煜到達“千妖百獸”的鋪子時,小門上掛著一把鎖,趴在門前曬太陽的黃毛狗抬頭瞅了他一眼,又神情懨懨地耷拉下了腦袋。
藥鋪的主人不在家,凌煜也不走,腰桿筆直地站著,像一把有棱有角、光華四溢的劍。七天后,“曠世寶劍”蒙了塵,藥鋪的主人終于回來了。
藍錦用竹竿挑著一個花布包袱搖搖晃晃地走上前,她逆著光,黃昏下晦暗不明的光線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她笑嘻嘻地喊了一聲:“小公子——”
凌煜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心里一股莫名的狂喜觸電般掠過,緣分果真妙不可言。
他剛要張口,原本趴在門前裝石獅子的黃毛狗突然“噌”地跳起來,“汪汪汪”地叫著迎面撲了上去。藍錦將竹竿瀟灑地一扔,彎腰將黃毛狗抱起來,聲音清脆如銀鈴:“小公子,自己在家有沒有覺得悶啊?”
凌煜的臉頓時烏云密布。
二、吃完藥就好了,不用謝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自那日藍錦歸來,凌煜便死皮賴臉地纏上了她,跟未來的幸福生活相比,尊嚴算什么?
他像個優(yōu)雅的公子哥一樣杵在“千妖百獸”的鋪子里,雖然他下半身不行,但臉還是勾人得很,使原本冷清的生意頓時火爆起來。
藍錦向來懶散慣了,哪里受得了這種操勞,等送走最后一名無病呻吟的女客人,她招招手朝凌煜道:“大魚,你過來?!?/p>
凌煜身姿筆挺地端坐在椅子上喝茶,聞言眉峰一抬,眸光涼涼地掃過來,藍錦見他不動如山,只好自己挪過去,撓了撓下巴,無奈道:“你到底什么時候走?”
長長的睫毛垂下,凌煜的視線落在自己巨大的金色魚尾上:“病還沒治好,怎么走?”
“你不是會飄嗎?”藍錦跳上案幾,晃蕩著兩條腿扭頭看他。
凌煜冷眉冷眼道:“但是會累?!?/p>
藍錦幽幽地嘆了口氣,從荷包里掏出一顆黑色藥丸:“吃完這顆藥就能走路了,不用謝,臨走時幫我關(guān)好門,我還趕著去相親,先走了?!?/p>
藍錦說完就甩著手出了門,黃毛狗從桌底下沖出去,追著她的影子跑遠了。
凌煜心里無端地生出幾分羨慕。他用玲瓏剔透的指尖捏起那顆藥丸放入口中,喉結(jié)緩緩地動了動,突然有些舍不得離開,也許,把她帶回去見見家中二老也是不錯的,雖然她人有些頑劣,但心里良善。
然而,事實證明凌煜實在是想多了,片刻后,他身下那條金光閃閃的魚尾,變成了兩條。
“咔嚓”一聲,茶杯又碎了一個。
楊柳依岸,畫舫輕舟,藍錦抱著黃毛狗笑得差點兒摔下船去,對面瞎了一只眼,通體烏黑的相親男以為她在笑自己,不禁有些惱怒,氣憤道:“藍姑娘今年貴庚?”
凌煜拖著兩條尾巴的模樣在藍錦腦中一直浮現(xiàn),她想也不想脫口道:“九百歲,不過沒關(guān)系,我心理年齡小,哈哈哈……”
相親男倒抽一口涼氣,深覺自己受騙,當初媒人可說她只有十六歲。他恨恨地一腳將小船跺了個大窟窿,背后雙翼一振,展翅飛走了。
“哈哈哈……啊?”藍錦傻眼了,跟秤砣似的直往水里沉,黃毛狗在水里撲騰著,張牙舞爪地去撕扯她的衣衫。
藍錦看著一長串透明泡泡從自己嘴里吐出來,腦子開始發(fā)蒙,綠色的水藻在眼前飄來蕩去,接著一道……不,是兩道金光閃電般蜿蜒掠過,水波激蕩,凌煜像條游龍一樣將她抄手抱住,猛地從水面魚躍而出,帶起的水花迷了岸邊游人的眼,黃毛狗的爪子還勾著他的衣角。
凌煜的臉色非常難看,看見她耍了自己卻跑去跟別的男人開懷大笑,心里頓時怒氣橫生,可是看見她沉舟落水,心里又無端地發(fā)慌。
“大魚?”藍錦叫他,聲音仿佛也沾了水,潤澤清透。
他冷哼一聲,薄唇緊抿著,下巴上的線條又冷又硬,浸濕的衣衫緊貼在身上,他的尾巴在水中微微彎著,水花在腰際輕輕拍蕩,藍錦看得一時有些移不開眼,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在他勁瘦結(jié)實的腰間輕輕一戳,凌煜的身子一顫,手一抖,“嘩啦”一聲,藍錦再次沉了下去。
三、小公子化形,大魚你還好嗎?
藍錦被凌煜沉著臉在水里沉下去拽上來玩了幾次之后,終于病倒了。
她燒得滿臉通紅,捂著胸口拼了老命地咳,凌煜笨手笨腳地將她扶起來靠在他的臂彎里,然后用一只手端著藥碗,準備喂她喝藥。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忍不住罵道:“活該,為了見個男人連命都不要了。”
這句話簡直莫名其妙,藍錦嘴角抽了抽,耷拉著眼皮瞅了眼烏黑的湯藥,立馬嫌棄地別過頭去:“這是什么鬼東西?!我不要喝,端走端走?!?/p>
凌煜的臉陰沉得嚇人,想他堂堂的……什么時候侍候過別人了,她竟然還不領(lǐng)情?
他猛地起身,兩條尾巴尖擦著地面飄了出去,藍錦原本懶洋洋地靠在凌煜胸前揩油,他突然抽身離去,她猝不及防地往后跌去,頭“砰”的一聲撞上床柱,眼前一陣金星亂冒。
凌煜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人幻想著用十大酷刑輪了一遍,手忙腳亂地又開始生火煎藥。他心里有些急,指尖不小心被燙了個大泡,他不在意地看了一眼,煎藥的動作卻越發(fā)細致起來。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萬般小心就能做好的,還需要天賦。
等凌煜端著一碗比之前更加烏黑的湯藥出現(xiàn)時,藍錦絕望地翻了個白眼,但見凌煜像個怨靈一樣陰沉著臉看她,她只好垂頭喪氣地接了過來,剛要喝,忽然滿臉震驚地盯著他身后失聲道:“小公子,你化形啦?”
凌煜轉(zhuǎn)身的工夫,藍錦迅速彎腰,從床底下一把將黃毛狗拎出來,笑瞇瞇地將湯藥給它灌了下去。她抬頭對上凌煜漆黑如淵的一雙眼,他臉上的表情忽然就淡了,像是原本就不在意,又像是失望至極后的釋然。
藍錦看著他的樣子忽然有些慌,試圖解釋道:“小公子也病了,它自那天落水后就一直精神不好……”
她的話沒再說下去,因為她看見了他被燙傷的手指,心里驀地一緊。凌煜卻已經(jīng)走遠了,聲音模糊不清地傳來:“隨你?!?/p>
藍錦嘆了口氣,扭頭,猛地對上了一雙淡若琉璃的眼,男人赤身裸體地半躺在她床上,表情愣怔而茫然。
“啊——”藍錦赤著腳跳下床,“大魚大魚,小公子真的化形啦!”
小公子化形后,凌煜周身散發(fā)的寒氣硬生生嚇跑了“千妖百獸”的客人。
小店鋪里冷清清,陰森森的,藍錦恍若未覺,愛不釋手地給小公子梳妝打扮,而且語重心長地建議道:“大魚,要不你再去煎一碗藥給自己喝?我覺得挺神奇的?!?/p>
凌煜身后長尾橫掃,戾氣撲面而來,小公子“嗷”的一聲沖出門去,藍錦依舊嘻嘻哈哈道:“不是我不給你治,但你要給我時間準備啊,你這可是天生的殘……”
藍錦的話沒說完就被凌煜用手指捏住了下巴,他狹長的眸子瞇成了一條縫,他慢慢俯身,鼻尖幾乎要擦過她耳朵上柔軟的茸毛。他感覺有點兒癢,也有點兒熱,剛要說句什么狠話,小公子又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兩個人下意識地分開。
小公子疑惑地看了看他們詭異莫測的神情,著急道:“藍姐姐不好了,藍淵大人派了人來請你過去一趟!”
四、我最不怕的,就是別人的威脅
藍淵其實在妖獸界里算不上是個什么厲害的角色,但能力非凡的妖獸大都集中在鐘靈毓秀之地,因此在這一方遠離繁華的貧瘠小地方,有著千年道行的藍淵便顯得不可小覷了,一眾小妖唯他馬首是瞻,顯然是個土皇帝。
藍錦臨走前將小公子拽到身前,掏出一顆五彩斑斕的鵪鶉蛋大小的珠子給他,兩人嘀嘀咕咕了一陣子,小公子先是滿臉焦急,不知藍錦說了什么,片刻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凌煜一眼,這一眼被一直兇狠地盯著他們瞧的凌煜逮了個正著。他立刻飄上前,瞇著雙眼不悅道:“你給了這條黃毛狗什么?”
“自然是定情信物啊?!彼{錦眉眼彎彎地笑了,“想我這一去不知年月,無論生死……”
凌煜氣得臉都綠了,可又不知在氣什么。眼見著藍錦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跟著那幾個小妖往外走,他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藍錦回頭,忽然無比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我開玩笑的,你不必擔心?!?/p>
“我會擔心你?”凌煜習慣性地挑眉,高冷狀反駁道,“我是擔心你這個庸醫(yī)趁機逃跑?!?/p>
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囑咐道:“給藍淵……大人治病要用點兒心,別像對我這樣。若是出了岔子,可不是誰都跟本少爺一樣寬容大度好說話的?!?/p>
小公子捂著嘴哈哈大笑,藍錦做了個捧心吐血的動作,然后飛快地閃身躲過凌煜卷來的尾巴,背對著他們搖了搖手,一蹦三跳地跟兩只小妖走了。
藍錦走后,凌煜無比自然地坐在了藍錦常坐的那張椅子上,只覺得連墊子上繡著的那只走了樣子的鴨子都頓時變得可愛起來。他抬頭看見小公子依舊蹲在門前眼巴巴地望著地平線,氣息一滯,清了清嗓子,頤指氣使地吩咐起來:“小黃,別蹲在那里偷懶,沒看見地板上都落了灰嗎,還不快去拖地!”
凌煜趁藍錦不在,如何對小公子百般刁難,又如何成功偷了那顆定情珠丟進了河里暫且不提。七天后,藍錦依舊沒有回來。
凌煜故作不在意地拽著小公子陪他下棋,可是棋風卻越來越亂,落子頻頻出錯,在又輸了一盤棋后,他忍不住尾巴一掃,將棋盤整個兒甩到墻上,“咔嚓”一聲迸裂開來,黑白棋子飛落了一地。
小公子垂著腦袋往門外蹭,他眉眼冷冽地掃過來,倒打一耙:“你又要去等她?這么擔心做什么,她不是本事大得很嗎?”
“本事再大,她也只是一個生命脆弱的凡人啊。而且她走前跟我說,以七天為限,如果七天后她還未歸,就讓我把五彩珠……咦?我的珠子呢!”小公子大驚失色,卻陡然被凌煜單手掐住了脖子,字字似從冰水里浸過,“她是凡人?”
與此同時被人掐住脖子的,還有藍錦。
妖王別苑里假山飛瀑,青藤紫蘿,好不氣派,藍錦搖頭晃腦地贊嘆奢侈,絲毫不在意握住自己脖頸的熊掌。黑熊精露出玄鐵般鋒銳森冷的爪牙:“給藍淵大人治病,不然……”
不然她的脖子就要被他跟掰蔥白似的掐斷了。
藍錦依舊笑嘻嘻的,藍淵的床榻前垂著厚重的幔帳,偶爾響起幾絲隱忍的呻吟。她睨了一眼,忽然抬腳就往前走去,黑熊精收手不及,利爪在她脖頸間劃出幾道深刻殷紅的爪痕。
“你!”黑熊精大怒,藍錦突兀地收斂笑容,精致的小臉上無端生出幾分刻薄寡情的味道來。她說:“我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黑子,送她回去吧,我這不是病,只是壽數(shù)已盡,她治不了的?!贝查缴系娜私K于嘆了口氣,疲倦地咳嗽兩聲,“阿錦,我只是想再見見你,就這一次了,你……不要恨我?!?/p>
黑熊精松手,藍錦立刻頭也不回地往家走去,眼圈卻慢慢地紅了。
五、妖界奇葩
藍錦也是妖界的一朵奇葩,只不過這朵奇葩被她的父親掩藏得很好。
是的,她父親就是藍淵,母親是一條小青蛇,然后兩只妖生下的她卻是個凡人。因此藍淵一直覺得自己是被人戴了頂綠帽子,盛怒之下要將藍錦殺死,是小青蛇拿命換了她一線生機。藍淵將她丟下荒崖,不料她竟然頑強地活了下來。而且她一出世,便驚動了四野。
她雖是凡人,卻天生具有強大的治愈能力,憑著一雙手,能讓天下妖獸生死肉骨。藍淵在兩年前找到她,心生悔意,然而已經(jīng)晚了。
藍錦一路哭,一路往家走,等回到家的時候,臉上已滿是笑意。
她一腳踹開門,家里正打得不可開交的一魚一狗同時扭頭看來,小公子踩著凌煜的尾巴尖,凌煜拽著小公子顯了形的短耳朵,見她回來,都禁不住面露喜色。凌煜第一反應是伸手捋了捋略亂的頭發(fā)絲,然后用一條尾巴“啪”地拍開礙事的小公子,特別高傲矜持地朝藍錦飄來。
“啊,你怎么還沒走?”藍錦一句話就讓凌煜奓毛了。
她什么意思,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要趕自己走?
原本正準備往上撲的小公子突然頓住腳,一步一挪地往外蹭,藍錦一把抓住他:“不是讓你七天一過就把珠子給他嗎?”
“那珠子是給我的?”凌煜的心情大悲大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原來是給我的……”定情信物?
藍錦被他嘴角詭異的笑容嚇得脊背發(fā)毛,忍不住退了兩步:“對啊,那是藍淵大人曾經(jīng)賞給我的五彩珠,可治天下百病,助妖獸化形,他應該不會騙我才對,你們怎么都這副表情?”
不小心丟了珠子,臉色煞白的小公子:“……”
將珠子丟進河里,心灰意冷的大魚:“……”
“珠子被你們弄丟了?”藍錦雙手掐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兩個敗家玩意兒,她招手示意凌煜隨她到后院廂房,一邊走一邊道,“丟了便丟了吧,其實沒有它我也能治好你的毛病,不過是多費些工夫和精力?!?/p>
跟在她身后的凌煜沒吭聲,意外地沉默和平靜,弄得藍錦回頭多看了他幾眼。直到進入房間,凌煜忽然“砰”地甩上門,利落地轉(zhuǎn)身反手落鎖,藍錦不明所以,故作驚恐狀地雙手抱胸,跌在榻上:“你要對我做什么?告訴你,我寧死不屈!”
凌煜頓了頓,竟是十分配合地擺出一副浪蕩子的模樣,伸手要去解開她衣領(lǐng)上的扣子,藍錦一愣,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擋。凌煜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經(jīng)解了第一顆扣子,他的瞳孔驟然一縮,臉色陰鷙得可怕。
藍錦的肌膚格外白皙剔透,因此上面的爪痕便顯得尤為觸目驚心。凌煜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無論這人平日里如何囂張氣人,她到底只是個脆弱到一觸即碎的凡人,說不定哪天,她的人生就那么戛然而止了。他的心臟仿佛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疼到窒息。
“喂,你別緊張,別緊張,都是小傷?!彼{錦被他兇狠的樣子嚇到了,只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末了又覺得自己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了,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你放心,這點兒小傷不影響我給你治病?!?/p>
聽著藍錦的身世,凌煜似乎更加心疼起來,不過臉色好看了些,卻在聽到最后一句時又有點兒想要咬牙了。清澈的眸子淡淡地剜了她一眼,他正色道:“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藍錦知道他問的是什么,想了想嘆氣道:“總歸是我父親,等他壽終后再去拜祭下,就關(guān)了‘千妖百獸的鋪子,帶著小公子云游四海去?!?/p>
“你休想!”凌煜咬牙切齒地威脅,“等事了了我就把你綁回家去,這輩子就待在我身邊,安心給我治病好了……”
凌煜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公子著急的敲門聲打斷:“藍姐姐,外面有個自稱是你弟弟的人要見你,說藍淵大人已經(jīng)……去了?!?/p>
兩人聞言第一次心有靈犀起來,這小公子真不是一般的愛煞風景。
六、小黃毛舍身救主
陰冷漆黑的石洞里,藍錦像塊破布一樣被拴在鎖鏈上,膝蓋以下的部位都浸在寒徹骨髓的冰水里,腳尖卻還懸空著觸不到地面,吊起的兩只手腕承載了整個身子的重量,幾乎要將筋骨肌肉硬生生地撕裂開來,一道道飛鞭破空而來,衣衫盡裂。
距離那天她被騙來藍淵的別苑,已經(jīng)過去了小半個月的時間。
“說,你把五彩珠藏到了哪里?”
藍錦疲憊地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見眼前人猙獰的嘴臉,這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夔??!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嘶啞得快要聽不清楚:“丟了,真的丟了?!?/p>
當年藍淵將五彩珠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了她,只說是保命的丹藥,她才隨手丟進了鋪子里收著,早知道竟然是妖獸界的地方印鑒什么的,打死她也不會收?。‖F(xiàn)在倒好,珠子丟了,夔以為她包藏禍心,直接將她軟禁了起來,她這輩子還有機會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嗎?哦,還有凌煜,他的那兩條魚尾巴可怎么辦???
藍錦想著想著便心滿意足地暈了過去,暈了,就感覺不到疼了吧。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趴在了凌煜的背上!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天是藍的,云是白的,樹是綠的,背著她一路狂奔的人脊背是結(jié)實溫熱的。她的確是被救出了石洞沒錯,只不過……
“大魚……喀喀,你的尾巴怎么沒了?喀喀,你已經(jīng)化形了?”
藍錦說話的時候,血液就順著她的嘴角往外流,滴在凌煜修長白皙的脖頸間。凌煜的身子一僵,眼圈驀地紅了,她立刻心虛地用袖子擦了擦,抬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披著的是小公子的衣袍,左右看了看,卻不見小公子的影子。
“咦?大魚,小公子呢?”
凌煜的牙關(guān)咬得死緊,眼睛紅得似要滴血,但他一聲不吭,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腳底雪白的銀絲短靴竟有血水滲了出來,兩側(cè)被拋在身后的樹木幾乎成了一道道殘影。
“大魚,快停下,你的腳出血了!大魚……”藍錦的聲音里帶了點兒哭腔,她隱約有一絲不祥的預感。不等她再問什么,夔帶領(lǐng)原本妖王的大部分手下風馳電掣般追了上來。凌煜猛地停下腳步,手上飛快地捏出幾個法訣,接著抱起藍錦蹲在了一棵樹后,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灼熱的呼吸幾乎要燙傷了她的肌膚。
凌煜說,他跟小公子趁著守衛(wèi)松懈的時候?qū)⑺攘顺鰜?,因為怕被發(fā)現(xiàn),小公子就變幻成她的樣子拖延時間,但他跟小公子的妖力都差得很,沒想到這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小公子被夔拎著領(lǐng)子吊在半空,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藍錦想要沖出去,卻被凌煜緊緊按住肩膀,他用一只手死死地捂著她的嘴:“我布了只有人魚族才能破解的幻術(shù),只要我們不出去,他們就永遠也找不到人,待會兒無論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出聲?!?/p>
話音剛落,耳邊就響起了小公子凄厲的慘叫。
夔帶領(lǐng)的人循著血跡一路追來,卻在這個地方陡然斷了線索,氣急敗壞之下直接將小公子打成了原形,剝皮剔骨。
藍錦使勁地想要掙脫凌煜的禁錮,卻只能徒勞地看著小公子垂死掙扎,它被人活生生剝?nèi)チ艘簧砥恋钠っ?,倒掛在樹枝上,縮成血肉模糊的一團,直到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藍錦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七、你不喜歡我,我就不讓你治
藍錦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身上的錦被柔軟精致。她動了動手指,立刻被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掌包裹住。凌煜的樣子狼狽得很,眼睛下帶著濃重的黑眼圈,下巴似乎更加尖瘦了,還冒出了些青澀的胡楂,見她醒來,眼里卻滿是笑意。
她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眼圈一紅,掀了被子赤著腳就要往外沖,凌煜連忙擁住她,她反手猝不及防地甩了他一巴掌,聲音響亮且清脆。
“讓開,我要去找小公子!”藍錦突然緩緩地蹲下身子,用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間洶涌而出,“我要去找小公子……”
“藍姐姐,你找我……你怎么哭了?”小公子頂著一頭黃毛探進頭來,嘴里還叼著根大雞腿,用淡若琉璃的雙眼好奇地看著她。
藍錦抬頭對上他的眼,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她仰著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看看小公子,又看看冷哼一聲別過頭去的凌煜:“呃,大魚,我好像做了一場噩夢,呵呵。”
“藍姐姐,”小公子想要撲進來,凌煜冷眉冷眼地掃他一眼,他前腳掌還沒落地,就迅速地“噌噌”兩下退了回去,“藍姐姐,你不知道大魚……凌哥哥可厲害了,他就那么隨便揮了揮手,就編織了一場盛大的幻境,夔那個敗類還以為自己真的殺了我,捉了你們,搶回了珠子呢!哼!等他們清醒過來,大……凌哥哥早就帶著我們到了他的地盤上了,哦,凌哥哥的父母原來是……”
“哼?!绷桁咸貏e驕矜地揮揮手,“小黃你先出去?!?/p>
小公子巴不得快去吃好東西,他沒想到凌煜的父親竟然是妖獸界的萬妖之王!
當初凌煜的父母見他果真帶了個女子回來,樂得差點兒沒把牙掉下來,一聽說兒媳婦竟然被個土包子給欺負了,當即派了各路妖獸去絞殺。
等小公子剛走,藍錦“噌”地從地上站起來,圍著凌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大魚,我看看你的臉,剛剛打疼了沒有?”
“哼!”凌煜本想霸道轉(zhuǎn)身,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以儆效尤,但拖在地上的兩條尾巴沒有配合好,一不小心纏成了大麻花,“啪”地一下摔到了地上。
藍錦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兩條腿又變成了兩條尾巴,想了想,知道那又是他自己施的幻術(shù),不禁有些心疼。她記得當初他的雙腳跑得出了血,她的手指剛碰到凌煜的尾巴尖,他身子猛地僵住,那里是他的敏感地帶,藍錦卻以為他疼,手指放輕了力道又要去摸,凌煜從耳朵尖一路紅到了脖頸,他惱羞成怒道:“不許碰,走開!”
“我能幫你完全化形的?!彼{錦想起自己的前科,尷尬地摸了摸鼻尖,“真的,我?guī)湍阒尾?。?/p>
凌煜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別扭道:“你不喜歡我,我就不讓你治?!?/p>
“我……”這下紅到了脖子根的人變成了藍錦,她低著頭,手指有一下無一下地在凌煜的尾巴上劃拉著,良久,她慢慢地抬頭,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俯身湊到他的耳邊,極快極輕地在他耳垂上留下一個吻。凌煜的呼吸似乎在一瞬間停止了,心跳如擂鼓。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jīng)飛快地起身,留下一句“我去找小公子”就落荒而逃了。
八、從來沒有別人,我只是在等你
凌煜一度懷疑那天的吻是個幻覺,可偏偏藍錦說什么都不肯說句“我喜歡你”,因此藍錦提出要助他化形的時候,他特別傲嬌地拒絕了,酸溜溜地道:“你去找你的小公子吧,我無所謂?!?/p>
藍錦特別著急地解釋,小公子對她很重要,當初她在襁褓里被藍淵丟下荒崖時,如果不是小公子救下她,護著她,她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雖然,自她懂事后,就變成了她在照顧他,但無論如何,她是欠他一條命的。
這些事其實小公子早就對凌煜說過了,但他看見她對小公子那么在意就是憤怒,就是不舒服,就是……酸。
對于凌煜的不配合治療,藍錦起初還跟在他屁股后面追著跑,后來看穿他的小心思后就懶得搭理了,反倒是急壞了魚爹魚娘。
這天藍錦正靠在樹下的吊椅上吃葡萄,魚娘火急火燎地沖過來,抓著她的手腕就開始抹眼淚:“我的煜兒哪……”
藍錦以為凌煜遭遇了什么不測,身子猛地彈跳起來,打翻了旁邊的葡萄盤,小臉煞白如紙。魚娘趕緊拍拍她的手:“他竟然敢跑去相親!不過你別怕,我跟他爹都只認準了你,別的女人休想進我們家的門!”
藍錦頓時哭笑不得,其實凌煜已經(jīng)通知過她很多遍了,他是這么說的:“你若是再不抓緊,我可就去相親了。”
不過為了安撫魚娘,藍錦還是決定去看看。
凌煜還是坐在第一次遇見藍錦的那個位置,骨瓷杯里的茶水已經(jīng)冷卻,他身子僵硬地坐在那里,許久都不曾動一下。藍錦推門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孤寂清冷的側(cè)影,鼻頭突然一酸。她故意嘻嘻哈哈地問:“咦,怎么只有你一個人,不會人家姑娘看不上你走了吧?”
“從來沒有別人,我只是在等你。”凌煜從椅子上站起身,兩條金色的尾巴尖在地上輕輕劃過,藍錦下意識要去扶他卻被他反手拉住帶進懷里,“阿錦,我真怕你不會來,你就喜歡我吧,好不好?”
藍錦的頭抵在他的胸前,眼淚忽然默默地流了下來。她其實一直有個心結(jié),自己一介凡人,能陪他多少年呢?不過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因為短暫,所以才要更加珍惜。
她輕輕踮起腳尖,四片薄唇纏綿相貼。
她喜歡他啊,怎么可能不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