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正在身體力行的事,也是她的夢想——把中國音樂唱出來,傳下去,一輩子——唱出來,當然是希望在國際上有更多人了解中國音樂。
打揚琴的熊俊杰嫌“蘿卜頭”這個名字拗口,叫他“老羅”。但老羅說他不姓羅,所以改為鑼鼓的“鑼”。
老鑼,一個特別中國化的昵稱,講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對中國文化和音樂如數(shù)家珍,其實是個如假包換的德國人。他的真名叫Robert Zollitsch。
2002年,一場名為“北京談話”的音樂會上,龔琳娜與老鑼相遇了。那是一次非常特別的音樂會,壓軸登場的是個老外,在臺上彈著琴,用特殊的發(fā)聲方法唱低音,很幽默。
那個老外就是老鑼。朋友常靜拉著龔琳娜去看老鑼的琴,他會講中文,他對龔琳娜說:那留個電話吧。于是他們留了電話,就離開了。
那場音樂會后,龔琳娜去連云港演出,唱的是那座城市的市歌,舞臺很大,她穿得很漂亮,可是,她唱了什么,她什么也不記得。因為那是一次假唱,歌是兩三天前就錄好的,她不需要記歌詞,為了現(xiàn)場效果,她只需要對對口型就好了。
回到北京后,她心里感覺特別難受,一進家門,她母親就告訴她,說她的朋友常靜給她打電話,有個老外要和她一起做音樂。
她在常靜家看到他們,那時候,他們?nèi)齻€已經(jīng)在做音樂了:常靜、老鑼和拉馬頭琴的張全勝。
他們即興演唱的時候,龔琳娜試圖加入到其中,但總是格格不入。老鑼讓她唱首歌,可是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第二次,她去了老鑼在左家莊的住處,那是一個沒有窗戶的攝影棚,特別悶,但做音樂挺好。
老鑼對她微微一笑:“你開始唱吧?!?/p>
她先唱了一段貴州彝族的《阿西里西》,又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龔琳娜很少唱流行歌,這時候不知怎么就唱了這首,而且是很自然地唱了出來。就是在那一次,她感覺她和老鑼在音樂上完全合拍。之前假唱時的郁悶,此時得到了宣泄的出口——老鑼用音樂告訴她:真實,不要有欺騙!不要有謊言!
她流淚了,又哭又笑,感覺,特別爽!
老鑼把她的即興演唱錄下來,這么來回了幾次,老鑼對她說:“哇,你的變化非常大!”
于是他們組成了“五行樂隊”,“五行”意為“金木水火土”。金的堅定、木的好奇、水的性感、火的熱情、土的包容,龔琳娜多年歷練后突破技巧回歸本我,用最真摯而飽滿的聲音,唱出了“五行”的情愛交織——愛情、親情、思念、不舍……小情都化成大愛,唱進了每個觀眾的心里。
不過,那時候,她還沒有立即愛上老鑼。龔琳娜接受記者專訪時說:“一見鐘情真是談不上。我第一次見他,他在舞臺上彈琴,我只是覺得他這個人很有意思。我們的感情是逐步升溫的,到現(xiàn)在越來越有談戀愛的感覺,是因為我們對中國音樂的這種熱愛,以此為人生理想,兩個人有點像戰(zhàn)友,一起走一條自己的路,這種感覺讓我們彼此深深吸引。”那時,她有段感情,快結(jié)束了,很無奈,不明白為什么愛情會是這樣??墒怯龅嚼翔屩螅磺卸疾灰粯恿?。他們在一起組建“五行樂隊”,一起錄音,一起在德國的音樂節(jié)上演出,兩顆熱愛音樂的心靈越走越近——2002年相識,到2003年的時候,他們就想著在2004年結(jié)婚了。
忐忑三部曲
2010年對于龔琳娜和老鑼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年,這一年1月,她參加了“北京新春演唱會”,唱了讓她一夜爆紅的《忐忑》。
大部分人知道龔琳娜正是源于這首神曲,夸張的妝容和獨特的唱腔引發(fā)全民效仿,《忐忑》火了之后,她被網(wǎng)友封為“神曲教母”,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當時老鑼要給我寫一場音樂會的歌,他希望在現(xiàn)場能有人叫好,想到了中國的戲曲元素?!饼徚漳葘Ρ究浾哒f,“這首剛寫好時,是沒有歌名的,只是一首譜子,所有歌詞都用拼音標記,沒有具體的意思。因為和我之前唱的歌都太不一樣,開始練的時候,我的嗓子也會攪和在一起,自己也覺得很忐忑,所以我就給這首歌取了這個名字。這首歌非常前衛(wèi),完全顛覆了我們以前的聲樂技巧、演唱習慣,可是你仔細想一想,這里面所用的字與鑼鼓以及曲子,還是非常符合中國傳統(tǒng)五聲音階的走向的,有一點戲曲的味道,在這個意義上又很傳統(tǒng)。這首歌一氣呵成,聽的人會很過癮,可是唱的人?特別難!上下的跳躍、轉(zhuǎn)音,高音又很高,這對我們來說,是很大的挑戰(zhàn)。以前在學校沒碰到過這樣的歌啊,總認為唱高音是難度,而在這首歌里,速度才是真正的困難所在?!?/p>
一開始,龔琳娜也有點犯難,沒有歌詞,還是第一次呢??墒蔷毩暳藥状沃螅驼莆樟嗽E竅,即使老鑼寫的歌難度極大、跳躍性極強,也被一度忐忑的她順利拿下:“這個看上去很奇怪的歌詞,沒有具體的意義,可是它和旋律又是不可分的,他為什么寫‘啊啊喔,而不是寫‘啊啊啊?那是覺得用‘喔這個音更好、更舒服。所以詞對我來說沒有什么難度,但是這個音要唱好,難度要大得多,我練了很久才終于能夠達到老鑼的要求。”
之后,就是與《忐忑》一起堪稱“忐忑三部曲”的《法海你不懂愛》和《金箍棒》。
2012年12月,龔琳娜受邀參加湖南衛(wèi)視跨年演唱會,并演唱首發(fā)新歌《法海你不懂愛》。即將到來的那一年,是蛇年。對中國民間傳說非常感興趣的老鑼腦子里第一個反應(yīng)出來的,就是《白蛇傳》!
唱《白蛇傳》,是因為老鑼看到中國父母對孩子的婚姻有很多干涉,也因為他們自己的遭遇——老鑼是德國人,龔琳娜跟他相愛后,也不假唱了,連鐵飯碗工作都辭了,完全變成一個自由音樂人,龔琳娜的父母當時非常反對,不理解自己女兒的選擇。龔琳娜說,這和法海不懂得妖和人為什么要戀愛很相似,對法海來說,他有他的邏輯,站在他的立場上,他不可能理解他們,而對許仙和白素貞們來說,愛情又沒有那么多的原因和理由。
夢想就是唱一輩子
最近,龔琳娜出版了她和老鑼共同完成的《走自己的路》一書。
一人寫一段,各說各的,形式上就很有意思。龔琳娜說:“中國新藝術(shù)音樂之路其實是我和老鑼兩個人的,我一個人出的書是《自由女人》,這是講我怎么蛻變的,也是我12年蛻變的歷程。這本書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是不夠的,我們想在這本書中記錄我們的心路歷程,我們的快樂、我們遇到的困難、我們的堅守,不能少了老鑼,所以我們決定以這樣的方式來寫這本書。我希望讀者能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同一件事,這很有意思。其實在這本書出版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么,我也是看了這本書之后才知道,噢,他原來是這么想的。我的想法和他的角度肯定不一樣,這樣的話,可能我們的讀者對我們的了解會更全面?!?/p>
這本書里最引起關(guān)注的,就是龔琳娜自爆她曾經(jīng)假唱。
這其實是她成名之前的一次演出而已,根本沒有多少人記得,可是龔琳娜執(zhí)意要在自己的書里爆自己的料,這又是為了什么?
為的是一顆熱愛音樂的真心!
對龔琳娜和老鑼來說,他們對假唱深惡痛絕,他們堅信,音樂只有真實才會感人。而在中國目前的環(huán)境里,太多人做假,越來越?jīng)]有真實的聲音。他們不光不假唱,還堅持現(xiàn)場樂隊,不唱卡拉OK:“卡拉OK的伴奏帶永遠是一樣的,沒有生命活力,為什么中國音樂整體發(fā)展得比較弱?你看流行歌手選秀結(jié)束之后,有幾個做過專場音樂會???如果你一首歌就出名了,沒有專場演唱會的經(jīng)驗,那很難說是個合格的歌手。你看國際上的那些大歌手,做了多少現(xiàn)場演唱會?歌唱家唱了多少場歌?。克晕矣X得音樂人要做真實的現(xiàn)場,音樂家要有全面音樂能力的體現(xiàn),這樣我們國家的音樂水準才會有所提升?!?/p>
這是她正在身體力行的事,也是她的夢想——把中國音樂唱出來,傳下去,一輩子——唱出來,當然是希望在國際上有更多人了解中國音樂。中國人聽到這些音樂,會為自己的藝術(shù)感到自豪,所以這種唱出來需要創(chuàng)新的人。傳下去則是她現(xiàn)在正在做的聲音行動,她覺得很多大學都是接受了西洋唱法的教育,很少有人去采風,而他們一直在采風,把民歌的、戲曲的、不同行當?shù)募记煽偨Y(jié)出來,不管是哪里的人,都可以學。
“既然全世界的人都在學美聲唱法,那為什么不可以來學中國唱法呢?如果我們通過方法論把這個唱法研究出來,也可以傳下去?!饼徚漳日J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