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
年輕的美國劇作家艾德巴特收到法國巴黎劇院的邀請,想將他的戲劇改編成法語版在巴黎上演,他本來不太想答應(yīng),畢竟在創(chuàng)作這部戲劇的時候,他是用英文的韻律來編寫臺詞,一旦改成法語,對白就失去原來的韻味了,不過看在對方誠懇的態(tài)度以及免費出國旅行的機會上,最后他還是決定去巴黎一趟。
他所居住的酒店附近,有一座歷史悠久的教堂,出資建立這座教堂的是拉羅什富科家,其最小的孩子尤利爾在教堂里擔(dān)當(dāng)實習(xí)修士。這是一個古老的家族,盡管現(xiàn)在只是空有貴族的頭銜,沒有實際的權(quán)力,但尤利爾的祖父通過發(fā)展汽車、橡膠、石油、地產(chǎn)等產(chǎn)業(yè),成為了巴黎最富有的家族之一。艾德巴特與尤利爾年紀(jì)相同,同樣熱衷于古典藝術(shù),兩人很快成為好朋友。性格內(nèi)向靦腆的尤利爾很少遇到能和自己聊得來的同齡人,對艾德巴特漸漸敞開心房。
一日,艾德巴特和尤利爾在教堂后的花園散步,本堂神父來通知說:“尤利爾,你姐姐明天就回來了?!?/p>
尤利爾的臉色頓時暗淡下來,艾德巴特問:“怎么了?”
“我不想你去見我姐姐。”
“為什么?”
“男人見到她都像丟了魂似的,把我和其他人的存在都忽略了?!?/p>
艾德巴特忍不住笑了:“你是怕她把我搶走嗎?”
“不,我的意思是——”尤利爾漲紅了臉,“曾經(jīng)有個和我一起實習(xí)的修士叫路易斯,是個虔誠的信徒,可是一見到我的姐姐,他整個人都變了,不但離開了教會,還一直寫詩送花給姐姐,可姐姐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大家都說姐姐冷漠又殘酷,喜歡折磨男人,就像‘魔女一樣……”
“你不用擔(dān)心,我可從沒瘋狂地愛上某個人?!?/p>
“不,你不明白,姐姐就像太陽,她一出現(xiàn),就把所有人的光芒都遮住了,你的眼里就只剩下她?!?/p>
尤利爾這話反倒勾起艾德巴特的好奇心,他很想看看這位像太陽一樣的女人是什么樣的。
等到尤利爾一離開,本堂神父就交給他一個邀請函,說是尤利爾的姐姐吉羅菲莉給的。艾德巴特驚訝地說:“她怎么知道我?”
本堂神父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吉羅菲莉小姐即使不在國內(nèi),也很關(guān)心尤利爾的狀況?!?/p>
艾德巴特明白了,出生在顯赫家族的人,他們所擁有的自由并不比一般人多。
第二天晚上,艾德巴特穿上禮服到拉羅什富科家赴宴,這真是一個富麗堂皇如宮殿般的豪宅,而吉羅菲莉也的確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女孩。她今年25歲,酒紅色的卷發(fā)像波斯貓的毛發(fā)一樣蓬松柔軟,兩只湛藍(lán)的眼睛明媚動人,身材高挑,有一種古典的高貴氣質(zhì)。她的名字來自法語里的紫羅蘭。
吉羅菲莉從埃及旅行帶回來一名客人——迪拜富商雅各布,他們在巴黎機場相遇,雅各布一瞬間就被吉羅菲莉的美貌俘虜,當(dāng)即向她求婚,吉羅菲莉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而是邀請他到家里玩。
雅各布30多歲,長得高大英俊,膚色黝黑健康,和吉羅菲莉站在一起確是天作之合。法國人都沒怎么聽說雅各布這個名字,但他表現(xiàn)得非常富有,穿的都是相當(dāng)高檔的服飾,衣扣、煙盒、火機都是純黃金打造的,手帕與雪茄印有自己的名字縮寫,他談到自己的家業(yè),幾乎可以與拉羅什富科家媲美。他送了一幅荷蘭著名畫家蒙德里安的畫作給吉羅菲莉,后者讓仆人把畫作掛在大廳,請大家來欣賞。這是一幅小巧可愛的畫作,背景是白色的,黑色線條在畫布上縱橫交錯,把畫面分割成正方形與長方形。
雅各布說:“我對繪畫的眼光并非絕佳,有時候也會分不清倫勃朗和哈爾斯,或者畢加索和布拉克,但蒙德里安就是蒙德里安。他的比例和用色都才華橫溢,完美無缺,富于哲學(xué)含意?!?/p>
有人附和道:“他的畫面總能激發(fā)人們的創(chuàng)造力,圣羅蘭有一款裙子的靈感就是來自他的畫?!?/p>
吉羅菲莉說:“我就有這個系列的一條裙子?!彼D(zhuǎn)向艾德巴特,“你覺得呢,羅德里克先生?”
“抱歉,我不是很會欣賞蒙德里安。”艾德巴特老實地回答道。
尤利爾一直悶不做聲,吉羅菲莉感到奇怪地問道:“怎么了?你以前不就是學(xué)畫畫的嗎?我還想聽聽你有什么高明的見解呢?!?/p>
尤利爾低聲說:“我沒什么看法……”
艾德巴特看出尤利爾有話想說,等到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問:“你剛才是怎么了?”
“我總覺得,那幅畫有點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
“我一時想不出來,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吧?!?/p>
盡管一直以來吉羅菲莉都擁有眾多的追求者,但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富有的人,人們猜想這次吉羅菲莉是否會被雅各布的真誠所打動,但她看起來和平常沒什么兩樣。過了兩天,吉羅菲莉又在家里舉行晚會,邀請了更多的客人,包括巴黎報業(yè)大亨、大使館的外交官。艾德巴特陪尤利爾坐在角落,吉羅菲莉穿過人群,邀請艾德巴特跳舞。
兩人步入舞池,吉羅菲莉說:“當(dāng)主教告訴我,尤利爾交了一個新朋友,我就很好奇,能夠和尤利爾成為朋友的會是什么樣的人呢?”
“他有朋友是一件那么奇怪的事情嗎?”
“尤利爾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聰明得讓人頭痛,他問的問題連老師都回答不了,一直沒有朋友。”
“看來我沒有尤利爾聰明,我還是有一兩個朋友的?!?/p>
吉羅菲莉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只是來旅游,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待在法國的時間能長一點,多陪尤利爾,你可以住到我們家里?!?/p>
數(shù)十雙眼睛注視著正在跳舞的兩人,其中包含著好奇、猜疑、羨慕、嫉妒等復(fù)雜的感情。
有人問:“和吉羅菲莉跳舞的那個年輕人是誰?”
“好像是一位來自美國的作家?!?/p>
“吉羅菲莉到底答應(yīng)了雅各布的求婚沒有?怎么又和其他人調(diào)起情來?”
“這不是她最擅長的事情嗎?將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然后又狠心地將他們拋棄。”
“說來,雅各布先生怎么還沒來?真想讓他看看這個場景?!?/p>
人們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四處張望,卻看不到雅各布的身影。吉羅菲莉也覺得奇怪,叫管家去他房間看看。艾德巴特剛剛上樓,便聽到走廊的另一邊傳來男人的叫聲,他循著聲音來到客房,雅各布房間的門敞開著,他趕到門前,便看到雅各布倒在地上,白色的晚禮服被鮮血染了一片紅。一個年輕人站在他身邊,顫抖的手里拿著一把還在滴血的裁紙刀。
管家背部貼著墻,努力掩飾著內(nèi)心的驚慌,用佯裝冷靜的聲音對那個男人說:“路易斯先生,請你把刀放下……”
其他人也陸續(xù)趕來,尤利爾對那位青年叫道:“路易斯?你怎么會在這里?”
路易斯被仆人們壓倒在地上,仍不住地大喊:“如果我得不到她,誰也別想得到!”
人們竊竊私語,艾德巴特回頭看了一眼吉羅菲莉,只見她站在門口,目光冰冷。
路易斯本是個英俊有為的年輕人,然而對吉羅菲莉絕望的愛情將他折磨得不似人形,現(xiàn)在的他消瘦、頹廢、憂郁,仿佛靈魂都被掏空了。他從半年前開始一直糾纏吉羅菲莉,在她家門口、經(jīng)常光臨的飯店、商店跟蹤她,有人提議吉羅菲莉去報警,后者不忍心,只是讓仆人們讓路易斯遠(yuǎn)離她家。這次宴會當(dāng)然沒有邀請路易斯,他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潛入進來,他向警方承認(rèn),他從艾德巴特那里聽說雅各布的事情,害怕心愛的人被奪走,他無論如何都要去見見他的情敵。
艾德巴特證實了路易斯的話,那日他看到一個金發(fā)青年在拉羅什富科家緊鎖的大門前徘徊嘆息,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就是路易斯,艾德巴特只是從尤利爾的口中得知這人的名字,并不知道他糾纏吉羅菲莉的情況,否則他就不會多嘴了。
“‘如果我得不到她,誰也別想得到!他當(dāng)時是這樣說的嗎?”名為福朗格的法國警察問道。
“是的……”艾德巴特回答道。
“很好?!本旌仙媳咀?,“這個案件再清楚不過了,路易斯出于妒忌殺死了情敵雅各布,管家也目睹了整個過程?!?/p>
“路易斯承認(rèn)是他殺的嗎?”
“他承認(rèn)了,他還要求見吉羅菲莉小姐,向她夸耀他的‘戰(zhàn)績呢?!备@矢駧еI諷的笑容說道。
“宴會不是沒有邀請他嗎?他是怎么進來的?”
“這個家又不是堡壘,他總有辦法進來的?!?/p>
“還有,雅各布死前穿的那件晚禮服,褲腿有點長,腰部也不夠修身……”
福朗格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喋喋不休的艾德巴特,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只是在想,一個連雪茄、手帕都印有自己名字縮寫的人,會穿不是定制的晚禮服出席上流社會的晚會,實在有點奇怪?!?/p>
警察的眼神仿佛在說“我看你才奇怪”。
報業(yè)大亨利用他在媒體的影響力封鎖了消息,但參加那日宴會的人太多了,消息還是在小圈子里不脛而走?;蛟S是法國人的浪漫天性所致,大家都挺同情路易斯的,他只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許多人覺得罪魁禍?zhǔn)走€是吉羅菲莉,她的美貌與冷酷的態(tài)度是這一慘案的源頭。這些話最后也傳到艾德巴特耳里,他到拉羅什富科家探望吉羅菲莉。
管家領(lǐng)他進門,說吉羅菲莉這幾天都沒出門,連電話都不接。經(jīng)過大廳,艾德巴特發(fā)現(xiàn)原本掛在墻上的蒙德里安的畫作不在了,他詢問管家,后者回答說:“那幅畫在雅各布先生被殺那晚不見了……”
“嗯?”
“雅各布先生的仆人好像也不見了?!?/p>
艾德巴特記得那個男仆,長得瘦瘦小小,對雅各布的態(tài)度不是很客氣,按道理,雅各布被殺,男仆也應(yīng)該接受審問,可是艾德巴特并沒有在警察局見到他的身影,事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根本沒人記得這個人的存在。
“你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警察嗎?”
管家搖了搖頭:“吉羅菲莉小姐說,雅各布都死了,其他事情怎樣都無所謂了……”
管家?guī)О掳吞剡M書房就離開了,吉羅菲莉坐在沙發(fā)上看書,艾德巴特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自己寫的劇本,他不聲張,在她的對面坐下,關(guān)切地問:“你感覺怎樣?”
吉羅菲莉側(cè)過頭,說:“那個笨蛋,盡干這種傻事?!?/p>
艾德巴特花了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路易斯,他說:“戀愛中的人總會干一些瘋狂的事情?!?/p>
“你覺得這是我的錯嗎?”
“我沒有這樣說。”
“但你們心里是這樣想的,不是嗎?”她朝艾德巴特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我相信除了我弟弟,還有許多人告誡你不要接近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背后是怎樣說我的嗎?”
“我認(rèn)為,長得漂亮并沒有錯?!?/p>
“我還以為你會是那種注重內(nèi)在美多于外在美的人。”
“內(nèi)在美固然很重要,但在內(nèi)在都一樣的情況下,還是外表長得漂亮比較好?!?/p>
吉羅菲莉被逗笑了,只是這笑容有點凄涼,她又嘆了一口氣說:“可憐的雅各布,我們還沒有機會一起跳支舞?!?/p>
“說到雅各布,你對他有多少了解?”
“說實話,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還真看不出來他是個億萬富翁,你知道嗎,他穿著一套可笑的燈芯絨西裝,皮鞋也沒擦干凈,唐突地走過來問我的名字,然后就跪下向我求婚了。雖然我被不少人求過婚,但還是頭一次初見面就被求婚的,然而這并沒有聽上去那么浪漫。”
她又苦澀地笑了笑。
“有一個人因我而死,我應(yīng)該感到悲傷或者內(nèi)疚,但我什么也感覺不到,我是不是真的太過冷酷了?”
“你們認(rèn)識的時間太短了,你還沒來得及和他培養(yǎng)感情,他就被殺了?!?/p>
艾德巴特的話讓吉蘿菲莉感到好受了一點,她可以感覺到對方不是在敷衍地安慰自己,盡管她已經(jīng)做好罪人的心理準(zhǔn)備,然而當(dāng)有人并非出于盲目的信任而站在她那一邊的時候,她還是深受觸動。
艾德巴特回到酒店,用手提電腦搜索了雅各布的名字,搜出了不少金融新聞,雖然一張照片都沒有,但至少證明雅各布是迪拜富商的身份并沒有說謊。他又查詢吉羅菲莉和雅各布相遇那天的航班信息,結(jié)果那天并沒有從迪拜而來的航班。艾德巴特從他的古董煙盒里掏出一支香煙,一邊抽煙一邊盯著電腦屏幕陷入沉思,原本是一宗再清晰不過的謀殺案,突然冒出了許多疑點,讓他十分在意。
他又撥打了一個長途電話。對方是艾德巴特的父親,一名從事書畫、古董、藝術(shù)品買賣的商人,出于工作關(guān)系父親經(jīng)常在歐洲到處跑,兩父子很少見面。
艾德巴特問父親:“你現(xiàn)在哪里?”
“我在比利時,正在參加一個拍賣會。有什么事嗎?”
“你對蒙德里安熟悉嗎?”
“蒙德里安啊,我曾經(jīng)賣過他的一幅畫。他是荷蘭人,1872年出生在阿姆斯福特,1892年進入阿姆斯特丹的國立藝術(shù)學(xué)院學(xué)習(xí),他一開始是畫寫實風(fēng)景畫的,后來受到了印象主義、象征主義和表現(xiàn)主義的影響漸漸脫離了海牙畫派的表面形式……”
艾德巴特知道,只要不打斷父親,他能一直把蒙德里安的生平從頭到尾介紹一遍,他不得不在中間打斷對方。
“蒙德里安的作品有贗品嗎?”
“任何名畫都有贗品,尤其是蒙德里安。那些直線和圖形看起來很容易模仿吧,但你真正要去臨摹,你就會發(fā)現(xiàn),他畫的是相當(dāng)困難復(fù)雜的圖像,只是被冒充成簡單的抽象畫罷了。蒙德里安曾把他的作品當(dāng)作是無限平面上的一部分,所以每個方向都會無限延伸。從這樣的繪畫開始,畫布就成為一個完整的對象,完整的宇宙,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超越。”
“這樣啊……”聽著父親的聲音,艾德巴特突然有點懷念這樣的藝術(shù)講解,當(dāng)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父親就常常帶他到畫廊參觀,培養(yǎng)他對藝術(shù)的興趣。只是那時就連父親也沒有想到,兒子未來會成為一名劇作家。
父親問:“你怎么突然對蒙德里安產(chǎn)生興趣了?”
“只是在為寫作搜集素材?!?/p>
“素材啊……說起來,聽和我一起參加拍賣會的朋友說,荷蘭美術(shù)館最近有一幅他的畫作被盜了?!?/p>
“嗯?你知道被盜的畫是哪一張嗎?”
“等我問問他?!?h3>3
如果不是巴黎劇院經(jīng)理打電話給艾德巴特,后者幾乎忘記此次來巴黎的真正目的了,兩人相約在劇院見面,商討戲劇上演的事情。艾德巴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用心去聆聽對方說的話,他一直想著吉羅菲莉,莫非他也中了魔咒?
和經(jīng)理分手后,艾德巴特看了一眼調(diào)了靜音的手機,才發(fā)現(xiàn)尤利爾打了好幾次他的電話。他撥打回去,電話那邊傳來尤利爾焦急的聲音:“姐姐她……試圖服毒自殺!”
“什么?!”
艾德巴特火速趕到拉羅什富科家,尤利爾告訴他,今天早上吉羅菲莉一個人在琴房里練鋼琴,吩咐其他人都不許來打擾她。直到管家來提醒她用餐時間到了,看到她倒在琴上,大家才連忙進行急救。
吉羅菲莉虛弱地躺在床上,她向艾德巴特伸出手,艾德巴特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這過于親昵的動作引來管家意味深長的一瞥。吉羅菲莉示意管家出去,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
艾德巴特這才開口道:“我不信你會自殺,你根本不關(guān)心路易斯和雅各布,不是嗎?”
吉羅菲莉勉強地笑了笑:“果然瞞不住你?!?/p>
“是有人向你下毒嗎?”
“我早就知道瑪麗安喜歡路易斯,她一定很恨我?!?/p>
“是女仆嗎?那么放路易斯進來的人也是她了?”
“只有她會做這種事了。”
“你居然還敢把她留在家里?!?/p>
“是你說的,戀愛中的人總會干一些瘋狂的事情?!?/p>
艾德巴特真是拿她沒有辦法。
吉羅菲莉說:“所有人都恨我?!?/p>
“我不恨你?!?/p>
“但你也不愛我。你是唯一一個既不恨我也不愛我的人?!?/p>
艾德巴特為她蓋上被子:“你好好休息,瑪麗安的事情我來處理。”
瑪麗安一個人在書房打掃,看到書桌上擺了一件很漂亮的珍珠胸針,她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沒人后將胸針塞進衣袋里。
艾德巴特突然走了進來,瑪麗安被嚇了一跳。
“羅德里克先生?”
“吉羅菲莉知道是你干的?!?/p>
瑪麗安臉色煞白,哀求道:“請不要告訴警察!”
“那天,是你把路易斯放進來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路易斯會干出那種事。”
“你把那幅畫藏哪里了?”
“什么?”
“我之前就注意到,你有小偷小摸的行為,或許吉羅菲莉也注意到了,只是她對這種事情從來就不在乎。那天,你把路易斯放進來,你知道他的出現(xiàn)會引起騷動,就趁機把畫偷走?!?/p>
眼淚不住地從瑪麗安綠色的眼睛里流出。
“你把畫交出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p>
瑪麗安悄悄帶艾德巴特來到自己的房間,從床底下拿出用舊報紙包起來的東西,艾德巴特打開確認(rèn)就是那幅畫。
瑪麗安說:“我現(xiàn)在就收拾東西,向管家辭職?!?/p>
艾德巴特重又把畫包起來,來到尤利爾的房間,尤利爾看到那幅畫,既驚訝又疑惑,艾德巴特說:“先把畫放在你這里,不要告訴任何人?!?/p>
尤利爾把畫藏在自己的練習(xí)畫之中,艾德巴特問:“之前你說覺得這幅畫有點不對勁,現(xiàn)在想起來是哪里不對勁了嗎?”
“嗯?這個,抱歉,因為發(fā)生太多可怕的事情,我現(xiàn)在腦子亂成一片……”
“沒關(guān)系,不用急,慢慢想?!?/p>
尤利爾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個,艾德巴特喜歡姐姐嗎?”
“嗯?怎么突然這么問?”
“因為你好像很關(guān)心姐姐的樣子,而且我覺得,姐姐也挺喜歡你的……”
艾德巴特笑了:“之前你還不想我們見面,現(xiàn)在又撮合我們?!?/p>
尤利爾微微臉紅:“姐姐從來沒有和哪個男人好過,如果你們是真心相愛的話,我會很高興的?!?/p>
“抱歉,要讓你失望了,我們的確關(guān)心對方,但我可以十分確定我們之間的并不是愛情。”
這幾天艾德巴特都去探望吉羅菲莉,他坐在床頭為她念書,仆人們竊竊私語,但兩人并不在乎。
這天,艾德巴特正在讀和自己同名的法國詩人的作品,阿拉伯大使館的外交官皮埃爾來拜訪,雅各布被殺之后,吉羅菲莉拜托皮埃爾去聯(lián)系雅各布在迪拜的親人,皮埃爾的回復(fù)是:“雅各布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兄弟姐妹,可以說是孤身一人。我們聯(lián)系到他的律師,他說半個月前雅各布和仆人到荷蘭旅行,然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p>
“荷蘭?“艾德巴特插入話題,“他不是說自己從迪拜來的嗎?”
皮埃爾沒有回答艾德巴特的問題,他說:“他的律師說,雅各布是個脾氣非常古怪的人,他擁有龐大的財富,卻不喜歡在公眾場合露面,也討厭照相,行蹤飄忽不定,他還曾經(jīng)讓仆人假扮自己,逃避記者的追訪。”
艾德巴特說:“難怪我在網(wǎng)上都搜不到他的照片?!?/p>
皮埃爾愣了愣:“你找他的照片做什么?你不是已經(jīng)見過他了嗎?”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了,雅各布有時候會讓仆人假扮自己嗎?萬一我們見到的雅各布并不是本人呢?這讓我想到莎士比亞的《馴悍記》里的劇情,仆人假扮成主人去向女孩子求婚。”
“羅德里克先生,我們在討論的是一宗謀殺案,不是戲劇?!逼ぐ枃?yán)厲地說。
吉羅菲莉忙打圓場:“不管死的人是誰,都不會減輕我們對這個案件的重視。”
皮埃爾離開后,吉羅菲莉?qū)Π掳吞卣f:“你懷疑死的人并不是雅各布嗎?”
“我只是覺得奇怪,雅各布的仆人為什么會不見了,如果他不是不想去見警察,那他一定有什么在隱瞞著大家?!?/p>
“真不愧是作家,想像力就是豐富?!?/p>
管家送艾德巴特出門,一個人影在眼前閃了一下就不見了,艾德巴特問:“那人是誰?”
“什么人?”管家轉(zhuǎn)頭,“大概是記者之類,他們總想從我們這里挖點什么小道消息?!?/p>
艾德巴特繼續(xù)朝那個方向張望,那好像是見過的人?
第二天,艾德巴特收到父親的回復(fù),后者在電子郵件里附上被盜的蒙德里安的圖片,艾德巴特在看到圖片的那一刻,他笑了。
他去見尤利爾,尤利爾說:“我從圖書館借來了蒙德里安的作品全集,我翻遍了整本書,都找不到雅各布先生送姐姐的那一幅畫,那幅畫是不是假的?”
“不一定?!卑掳吞胤_尤利爾借的書,找到被盜的那一幅?!澳憧催@一幅?!彼檬终谧∪种糠?,只露出左下一角,“這樣看是不是就和那幅畫一模一樣了?”
“真的!”
“那幅畫并不是假的,只是不是全部,原畫被分成幾份了?!?/p>
“為什么要這樣做?”
大概是為了逃避機場的安全檢查,艾德巴特想,一幅畫太過引人注目,分成小張的圖片不僅易于攜帶,而且蒙德里安的圖片隨處可見,一般人不會起疑心。
可是這樣偷來就沒有意義了,真的有人會買分成幾份的畫作嗎?
他說:“尤利爾,你能臨摹這張畫嗎?”
“不行,蒙德里安的圖很難模仿。”
“不需要模仿得很像,能騙到外行人就行了?!?/p>
“那,我可以試一下……”
尤利爾不愧是學(xué)過繪畫的,臨摹出來的畫作在艾德巴特眼中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他讓尤利爾將畫又掛回到原處。尤利爾對管家說大廳的墻太空了,自己臨摹了一幅蒙德里安的圖,想掛到墻上,管家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照做了。
過了兩天,艾德巴特接到尤利爾的電話,那幅畫又不見了。
“好極了?!卑掳吞卣f。
巴黎警察局負(fù)責(zé)雅各布案件的刑警福朗格來通知吉羅菲莉,路易斯在法庭上突然又改變證詞,說自己并沒有謀殺雅各布,之前之所以承認(rèn)謀殺,只是為了對吉羅菲莉表示自己熾熱的愛意,他堅稱要吉羅菲莉來見他,他才愿意說出真相。
艾德巴特也在場,他說:“管家不是說親眼看到路易斯下手的嗎?”
所有人看向管家,后者表情愧疚,他躊躇了一下,開口說:“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有件事情要坦白。其實我,并沒有目擊路易斯先生謀殺雅各布先生的過程。”
福朗格睜大眼睛:“你說什么?”
吉羅菲莉問:“那你看到了什么?”
“當(dāng)上樓去找雅各布先生的時候,看到他的房間門敞開,一進去就看到雅各布先生躺在地上,路易斯先生手里拿著刀……”
“那就和我看到的一樣?!卑掳吞卣f。
“為什么要說謊?”
“那一瞬間,我十分確信是路易斯先生殺了雅各布先生。而且,他一直糾纏吉羅菲莉小姐,我想他被定罪的話,小姐就能得到安寧了?!?/p>
“你真是個笨蛋?!?/p>
“非常抱歉,我只能提出辭呈……”
“瑪麗安已經(jīng)離開我們了,現(xiàn)在連你也要離開嗎?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允許?!奔_菲莉轉(zhuǎn)向福朗格,“很抱歉我的管家提供了假證詞,但他完全是為我著想,你要怪就怪我這個總是給大家添麻煩的主人吧?!?/p>
艾德巴特可以感受到福朗格正在努力壓抑內(nèi)心的怒氣,后者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那么你會去見路易斯嗎?”
“我不想去見他,他要為自己干的蠢事負(fù)責(zé)?!?/p>
“我明白了?!?/p>
“所以說,路易斯可能不是真正的兇手,死者也可能不是真正的雅各布,接下來,是不是輪到那幅畫也不是真畫呢?”
“不,那幅畫倒是貨真價實的?!卑掳吞卣f,“它已經(jīng)被偷了兩次,我猜第二次是雅各布的仆人干的?!?
吉羅菲莉說:“看來我真的要給這個家增加保安設(shè)施了?!?/p>
“真是胡鬧!”福朗格離開房間,低聲罵道,“這些自以為是的貴族!隨隨便便地承認(rèn)殺人,隨隨便便地提供假證詞,現(xiàn)在又隨隨便便推翻之前所說的一切!他們把警察當(dāng)成什么,把法律當(dāng)成什么!”
艾德巴特對福朗格深表同情,他從煙盒里掏出一支煙遞給警官,后者點燃了煙,吸了幾口,說:“你確定那個仆人就是偷竊荷蘭美術(shù)館的犯人?為什么就不能是雅各布從犯人手上買來的?”
“一個真正想要得到蒙德里安的人,怎么可能把畫分成幾份呢?盜畫的人沒有認(rèn)出這畫是臨摹的,證明他對蒙德里安不熟悉,也不會愛惜它?,F(xiàn)在他以為把畫偷回來了,應(yīng)該就會設(shè)法離開巴黎吧?!?/p>
“嗯,我會讓機場的警察密切留意的?!?/p>
這次巴黎警察的行動意外的迅速,很快就傳來了喜訊,雅各布的仆人抓到了,從他攜帶的物品里也搜到了尤利爾的臨摹畫和幾張蒙德里安的圖片。
嫌疑犯真正的名字是蘭迪,其身份已經(jīng)確認(rèn)是一名正在被國際刑警組織通緝的偷竊慣犯。在審訊室,福朗格拿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他對蘭迪說:“我們從大使館那里得到了真正的雅各布的照片,證明了你那位‘主人是假冒的?!?/p>
蘭迪沒有說話。福朗格又拿出兩張圖。
“我們將你背包里的幾張圖片拼在一起,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和最近荷蘭美術(shù)館被盜的蒙德里安畫作一模一樣。我們也找了鑒定專家,證實這是同一個作品?!?/p>
蘭迪長長吁了一口氣,終于開口道:“如果沒有遇到那個女人就好了?!彼匝宰哉Z,“如果沒遇到那個女人,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不用問也知道,蘭迪提到的女人就是吉羅菲莉。
“沒錯,那幅蒙德里安的確是我和湯瑪斯——就是你們見到的那位‘雅各布先生偷的。”他做了一個雙引號的動作。
“你們?yōu)槭裁磿醒鸥鞑嫉囊挛铮磕銈兺盗怂男欣顔???/p>
蘭迪哼哼笑道:“雅各布并不是無辜的受害人,他是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就是他請我們偷畫的?!?/p>
福朗格不太相信:“以雅各布的財力,想要買一幅蒙德里安并不難,他為什么要偷?”
“他就是喜歡干這種事情,他特別喜歡那幅畫,美術(shù)館又不可能賣給他,于是他就請我們?nèi)ネ??!?/p>
“感覺你們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p>
“是啊?!碧m迪舔了舔嘴唇,“我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雅各布是我們的老客戶了。他總是喜歡上別人的東西,一旦看上了,就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它。”
“既然他那么想得到那幅畫,為什么又要把畫分成幾份?”
蘭迪豎起食指:“別急,聽我慢慢說。我們約好在荷蘭的一家酒店見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雅各布說這家酒店的牛排很出名,不試一下就白來一趟了。他請客,我們自然要吃。雅各布還有個壞毛病,就是嘴巴賤,他一邊吃一邊炫耀自己有多聰明,待在室內(nèi)動動手指,卻比我們出生入死賺得多了。湯瑪斯一直把這份工作看得很重,雅各布越說越難聽,我覺得氣氛不對勁,努力想要轉(zhuǎn)換話題,可雅各布就是不饒人,最后湯瑪斯從外套里掏出他的魯格手槍,一槍把雅各布斃了。我和雅各布的仆人都嚇傻了,我過去摸雅各布的鼻子,確認(rèn)他死了。仆人想要逃跑,湯瑪斯對他開了兩槍。哦對,我們當(dāng)時并不是在餐廳里,而是雅各布讓人送餐到房間里,現(xiàn)在是旅游淡季,酒店住的人不多,我出去查看了一下,沒人聽到槍響。我對湯瑪斯說,你這下闖大禍了,他說我忍這家伙很久了,早就想干掉他。
“接下來,我們把尸體處理掉,我本來想把那幅畫和雅各布其他的行李都丟掉,湯瑪斯說這太浪費了,雅各布一向神出鬼沒,沒多少人知道他長啥樣,我們可以利用他的東西來假冒他的身份來行騙。至于那幅畫,他提議將畫分成幾份,我說這和丟掉有什么區(qū)別,他說總會遇到一些不懂裝懂的家伙想要買蒙德里安的真跡,湯瑪斯對畫的事情比較懂,我就聽他的。于是我們就把畫分了,順利地離開荷蘭。你看,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結(jié)果我在巴黎機場撒泡尿,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站在玻璃窗后面的艾德巴特不禁莞爾,這人挺有講故事的天分的,他把整個案件講得繪聲繪色,福朗格都忘記向他提問了。
“我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湯瑪斯在和那個女人說話,她的確是個美女,我可以理解湯瑪斯為什么會對她一見鐘情,可是求婚?那實在太戲劇化了!等到那個女人稱呼他‘雅各布先生的時候,”他又做了一個雙引號的動作,帶著自嘲的意味,“我才知道這家伙用了別人的名字。我說你他媽的是在干嘛,他說他認(rèn)得這個女人,她來自巴黎一個富裕的家族,我們可以從她身上騙到不少錢。那一刻,我真的信了,這種事情我們以前干過,湯瑪斯這家伙頭腦好,長得也人模人樣的,富家女孩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然而這一次,神魂顛倒的卻是他自己?!?/p>
說到這里,蘭迪說,“我可以喝杯水嗎?”
福朗格皺了皺眉,示意下屬去倒杯水。蘭迪又說:“不,還是啤酒比較好?!?/p>
福朗格瞪了他一眼,下屬有點為難地問:“那是拿水還是啤酒?”
猶豫了一會,福朗格低聲說道?!捌【??!?/p>
“謝謝?!碧m迪笑道。
他繼續(xù)說:“湯瑪斯想要送一幅蒙德里安的畫給那女人,我是持反對意見的,萬一有人認(rèn)出這是被盜的畫怎么辦?他說不用擔(dān)心,沒人會對一幅畫記得那么清楚,結(jié)果那群法國人還真的都看不出什么問題。但我還是不放心,主要是湯瑪斯的表現(xiàn)太奇怪了,他根本不像在演戲,而是真正地墜入愛河,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p>
警察拿了啤酒進來,蘭迪開心地打開啤酒,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后來他和我坦白,他是真的想用雅各布的身份和那女人結(jié)婚,靠,那女人都還沒答應(yīng)和他結(jié)婚呢。我想這家伙是徹底變傻了,他可以瞞得一時,不能瞞一輩子啊。但他一副下定決心要鋌而走險的樣子,我頓時覺得自己的處境有點危險了,因為我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以他現(xiàn)在的瘋魔狀況,說不定會對我下毒手,我還是早點逃了安全。于是我就決定給他下藥,這藥毒不死人,只會讓他頭暈,沒力氣和我糾纏。
“案發(fā)那天晚上,我在自己房間收拾東西準(zhǔn)備跑路,我往湯瑪斯的房間瞄了一眼,看到一個男人從他的房間跑出來,然后一個沒見過的金發(fā)男人走了進去,看起來很忙的樣子。在我糾結(jié)要不要去道個別的時候,又看到管家進去了,然后里面?zhèn)鱽硪宦晳K叫,接著有更多的人上來了,我有點擔(dān)心,也上去了。我一看到湯瑪斯倒在血泊中,就知道事情不好了,趕緊跑路啊,我又突然想起那幅畫,那也是證據(jù)之一啊,于是我跑下去大廳,結(jié)果那畫不見了!但是有人死了,警察肯定會來,我只能帶著東西趁亂跑了?!?/p>
蘭迪把喝完的啤酒罐捏在手里,“湯瑪斯死了,他不是雅各布的事情遲早要敗露,我更加要把畫偷回來。我在那個女人的家附近晃蕩了幾天,終于看到那畫掛出來了,現(xiàn)在你們告訴我那是偽造的?早知道我就啥都不管直接逃了!”
福朗格確認(rèn)蘭迪終于講完了,開口道:“所以你說了那么多,是想告訴我們,你沒有殺湯瑪斯?”
“沒有!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下得了手!”
“你說在路易斯之前,看到一個男人從湯瑪斯的房間跑出來,你有認(rèn)出他是誰嗎?”
“我就看到個背影,長得挺高大的,法國佬穿著西裝看起來都差不多?!?/p>
福朗格從審訊室出來,艾德巴特問:“你覺得他有撒謊嗎?”
“他把偷畫和謀殺雅各布的事情都招出來了,沒有必要隱瞞湯瑪斯的事情吧。”
“不是路易斯,也不是蘭迪,那兇手到底是誰?”
艾德巴特仔細(xì)端詳幾張正牌雅各布的照片,起初他以為雅各布戴了戒指,最后在其中一張半身照里,他清晰地看到雅各布的右手手指上,其實是綁著一條細(xì)小的麻色繩子。艾德巴特記得有種預(yù)防健忘癥的方法,就是利用按壓手指上的繩子來刺激穴位。他去探望在拘留室的蘭迪,詢問雅各布是不是個健忘的人。蘭迪回答說:“啊,那家伙的確挺健忘的,經(jīng)常把我和湯瑪斯的名字叫錯?!?/p>
“那他的銀行密碼,應(yīng)該也會有辦法提醒自己不會忘記吧。”
“我們也是這樣想的,但我們翻遍了他的行李,把手機里的文件都查看了,只找到巴黎國民銀行的卡,沒有看到像是密碼記錄的東西。”
艾德巴特又查看了雅各布的遺物,除了旅行必備的衣服、日用品,還有一些商業(yè)文件。其中有一套明信片集,艾德巴特翻看了一下,全是雅各布在世界各地游玩時收集的名畫明信片,看來雅各布真的很喜歡藝術(shù)畫作。艾德巴特看到一半,發(fā)現(xiàn)這些明信片都是按照畫家的國籍排列,每個國家都是六張,和銀行密碼的數(shù)字一樣。他用手機拍下部分畫作的照片,回去找尤利爾。
“這是杜尚的《九蘋果模具》,這是德加的《三舞者》,還有塞尚的《四浴女》……”尤利爾如數(shù)家珍地報出明信片的畫作名字,包括法國的畫作在內(nèi),瑞士、意大利、英國等地的明信片都是帶有數(shù)字的名畫。艾德巴特猜想,雅各布很可能就是利用這些明信片來記住各種銀行密碼的。
為了驗證艾德巴特的想法,福朗格來到巴黎國民銀行的總店,銀行經(jīng)理表示雅各布的確有保險箱,但這個保險箱只有雅各布本人才能開啟。
福朗格說:“雅各布已經(jīng)死了?!?/p>
經(jīng)理不為所動:“那就讓他的律師帶上開戶證明過來,否則我們幫不了忙。”
福朗格聯(lián)系大使館的皮埃爾:“你之前不是說雅各布的律師會來處理雅各布的后事嗎, 為什么還沒來?”
“我有嘗試聯(lián)系他,但他一直沒有回應(yīng)。”
“你把他的聯(lián)系方法給我?!?/p>
“可以啊,你會說阿拉伯語嗎?”
福朗格氣得胡子都直了,涉及到國外的案件就是麻煩。
然而命運并沒有饒過這位可憐的警官,就在他去銀行后的第三天,蘭迪逃獄了。
“你們這群廢物!連個小偷都看不好!”
有人小聲說:“不是小偷,是大盜?!?/p>
吉羅菲莉得知這個消息,親自來到巴黎國民銀行,銀行經(jīng)理恭恭敬敬地來迎接這位富家千金,吉羅菲莉表示如果不打開雅各布的保險箱,她就把存在國民銀行的錢全部轉(zhuǎn)出來,這可把經(jīng)理嚇壞了,在福朗格在場的情況下,他們打開了保險箱。
密碼是對了,但保險箱里什么都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福朗格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經(jīng)理去查看這幾天的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昨晚有一段時間的錄像被置換了,這和荷蘭美術(shù)館被盜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轍。
“是蘭迪!”
福朗格問經(jīng)理:“保險箱里到底放了什么?”
“是一疊類似文件的東西,詳細(xì)內(nèi)容我也不知道。”
艾德巴特問:“雅各布是什么時候來存放文件的?”
經(jīng)理翻了翻記錄,是兩年前的3月16日。
艾德巴特對福朗格說:“我們還是再去聯(lián)系一下雅各布的律師吧,他應(yīng)該知道那是什么文件。”
兩人來到大使館,在等待皮埃爾的時候,等候室的電子屏幕上播放著這幾年的外交大事,艾德巴特的注意力停留在一宗新聞上。
這時,工作人員來告知他們,皮埃爾身體不適,這兩天都請假了。
“糟了?!卑掳吞卣f,“皮埃爾有生命危險?!?/p>
兩人問了皮埃爾家的地址,馬上開車到他家。皮埃爾的妻子和孩子都出門了,現(xiàn)在家里應(yīng)該只有他一個人。福朗格手握門把,發(fā)現(xiàn)門被撬開了,他向艾德巴特使了一個眼色,從大衣里拿出手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
一樓沒人,有聲音從二樓傳來,兩人連忙踏上樓梯,果然在書房看到持槍的蘭迪,皮埃爾倒在地上,右腿中了一槍,汩汩鮮血流出。
福朗格用槍指著蘭迪:“蘭迪,把槍放下?!?/p>
蘭迪的槍口一會指向福朗格,一會又指著皮埃爾,握槍的手因緊張與慌亂而不住顫動。
“是這個混蛋殺了我的好兄弟!我要親手為他報仇!”
皮埃爾捂著受傷的腿,痛苦地說:“我不是有意的……”
“你給我閉嘴!”
“冷靜一點,蘭迪!”福朗格勸說道,“你要想清楚,雅各布和他的仆人是湯瑪斯殺的,你只是從犯,我們可以向法官為你求情,減輕你的刑罰。但如果你殺了皮埃爾,那你就要在牢里過一輩子了。你把皮埃爾交給我,我會讓他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p>
“不,我不信任你們這些警察,你們只會包庇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就像雅各布干了那么多壞事都沒人理!”
艾德巴特從福朗格身后走上前:“我知道你很重視你的好兄弟,你和湯瑪斯都是很厲害的盜賊?!?/p>
“當(dāng)然,”蘭迪頗為得意地說,“我們是最好的,道上的人都知道我們的名字!”
“是的,輕易地從美術(shù)館偷出一幅畫,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你們都是天才。湯瑪斯就這樣死了的確很可惜。但是蘭迪,你還很年輕,坐幾年牢出來還能繼續(xù)干,還有很多奇跡等你去創(chuàng)造,如果你被判無期徒刑,你們的傳說就這樣結(jié)束了,你不覺得遺憾嗎?”
蘭迪被艾德巴特的話說動搖了,他說:“我沒有湯瑪斯頭腦那么好,只有我一個是做不到的?!?/p>
艾德巴特又靠近幾步:“不,你可以做到的。你看,你不是靠一個人就盜竊了巴黎國民銀行嗎?”他走到蘭迪面前,緩緩將槍口往下壓,“湯瑪斯會以你為傲的?!?/p>
艾德巴特在大使館看到的新聞,兩年前的2月,皮埃爾和迪拜的一家電子公司簽訂合約,使用其研發(fā)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之前艾德巴特在網(wǎng)上搜索過雅各布的資料,那家公司是屬于雅各布的,也就是說,皮埃爾在兩年前就認(rèn)識雅各布了,可是他卻一直假裝不認(rèn)識對方。當(dāng)時雅各布有個競爭對手是印度的一家電子公司,他們研制出一種比雅各布更好的產(chǎn)品,皮埃爾把這個內(nèi)部消息向雅各布透露后,后者聘請?zhí)m迪和湯瑪斯把設(shè)計圖偷出來冒充是自己的研發(fā)產(chǎn)品,又放火把其他證據(jù)都燒了,皮埃爾收了雅各布的賄賂,為他作證。而存放在巴黎國民銀行保險箱里的,就是當(dāng)年印度公司發(fā)給皮埃爾的設(shè)計圖草稿,上面有皮埃爾的簽名。正如蘭迪所說,雅各布是個自視甚高、目中無人、以別人的痛苦為樂的人,他把文件存放在皮埃爾所居住的巴黎,讓皮埃爾每天都提心吊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向其他人公開自己的秘密。
皮埃爾在拉羅什富科家見到湯瑪斯,就知道這兩人是假冒的,他打電話給雅各布的律師,原本是想告知律師有人冒充雅各布,但聽到對方說雅各布去了荷蘭就沒了消息,皮埃爾突然意識到雅各布很可能出事了。他問律師是否知道雅各布在巴黎國民銀行存放的東西,律師表示對此一無所知,皮埃爾心中頓時燃起了希望。
皮埃爾自白說:“案發(fā)那天,我到湯瑪斯的房間與他對質(zhì),他看起來不太舒服,但還是承認(rèn)了雅各布已經(jīng)死了,我并沒有打算傷害他的,是他拿起裁信刀向我襲來,我必須自衛(wèi)。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p>
福朗格把蘭迪交給國際刑警組織,至于他會不會再逃獄,那就是國際刑警組織的事情了。
吉羅菲莉聯(lián)系了荷蘭美術(shù)館,告知被盜的畫作的下落,她很遺憾不能把原畫完整地交還給美術(shù)館,捐贈了一筆十分可觀的費用給美術(shù)館以彌補他們的損失。
她讓人把那四幅蒙德里安的畫分別鑲上畫框,其中三幅掛在大廳的墻壁上,剩下的一幅送給了艾德巴特。吉羅菲莉微笑地看著墻上的三幅畫:“這就是蒙德里安的神奇之處,就算是把他的畫分成幾份,它們依舊能表現(xiàn)出一種獨立又完整的美感?!?/p>
艾德巴特說:“家父一定會非常喜歡這個禮物的?!?/p>
“這次可真是多虧你呢,羅德里克先生?!?/p>
“這不完全是我的功勞,是尤利爾先發(fā)現(xiàn)畫的問題的,對不對?”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尤利爾一愣,然后點了點頭,小聲地問道:“路易斯沒事了吧?”
“昨天他家人把他接回家了,瑪麗安也去了。”艾德巴特回答說。
吉羅菲莉說:“希望這次他能真正的吸取教訓(xùn)?!?/p>
“路易斯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姐姐……”
“你怎么可以這樣說?”
“這次我是站在吉羅菲莉這邊的,”艾德巴特說,“如果不是遇到你姐姐,蘭迪和湯瑪斯就會逍遙法外,雅各布和皮埃爾的惡行也沒人知曉。戀愛中的人都會干一些蠢事,湯瑪斯太過想要討好你姐姐,才會露出破綻?!?/p>
“說得太好了,下次有人再叫我魔女,我就用你的話回敬他。”吉羅菲莉燦爛地笑道,那笑容確實可以與太陽媲美,她對艾德巴特說,“你要回美國了嗎?”
“是的,我還是不太能接受我的劇被翻譯成法語,所以巴黎劇院上演的還是英文原版?!?/p>
“期待上演的那一天。在你回去之前,再陪我跳一支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