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紅
在外人眼中,他們很不般配,女強男弱的家庭格局卻未影響他們的恩愛和諧。然而,當兒子遭遇車禍遇難后,她努力用忙碌沖淡喪子帶來的哀傷,卻忽略了對丈夫的關(guān)注。一心想再做父親的丈夫竟有了婚外情,夫妻倆就此分手。一年后,她知悉了前夫在婚姻中遭受屈辱、訛詐的情況后,仗義替前夫打起了離婚官司……
2014年國慶節(jié)期間,處處洋溢著節(jié)日氣氛,然而,哈爾濱市民張萍家里卻被一股悲傷的氣氛籠罩:她兒子蘇磊國慶節(jié)當天遇車禍身亡。中年喪子的不幸,讓張萍和丈夫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張萍時年45歲,幼年時父母因病先后離世,是姨媽把她拉扯大的??恐趭^、聰慧,張萍考入名牌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入一家大型企業(yè)工作。憑著過人的才能,幾年后她被提拔為這家企業(yè)的高層管理人員,成為人們眼中的女強人。
與張萍相比,丈夫蘇林則顯得極為普通。蘇林是一家企業(yè)的普通工人,相貌平平,收入一般,外人都為夫妻倆的巨大差距感到遺憾。正所謂婚姻如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張萍對自己的婚姻十分滿意:蘇林勤快踏實,對她體貼關(guān)心,還包攬了所有家務(wù)。有了丈夫的全力支持,張萍的工作越來越出色。在張萍眼中,大她3歲的蘇林既是她的丈夫,又是她的兄長。
讓張萍夫婦感到自豪的是,他們的兒子蘇磊十分優(yōu)秀。蘇磊從小學(xué)到高中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出類拔萃,待人謙遜有禮,而且多才多藝。張萍工作忙,照顧兒子的任務(wù)都落在了蘇林身上。而對于任勞任怨的父親,蘇磊格外疼惜,父子倆感情篤深。
2014年9月,蘇磊升入高三,面對即將到來的高考,他學(xué)習(xí)更加努力。蘇林表面平靜,暗地里也沒少用勁兒。兒子英語成績不太穩(wěn)定,他為兒子找了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輔導(dǎo)老師,讓兒子節(jié)假日去補課。正當蘇林夫婦憧憬著兒子美好的前景時,災(zāi)難卻在不知不覺中猝然而至。
10月1日下午兩點,蘇磊背上書包到英語老師家里補課。本來蘇林要開車送兒子的,蘇磊卻說:“老爸,今天過節(jié),路上肯定堵車,我騎車去就行了。”說著,他給爸爸揮揮手,背著書包出門了。讓蘇林沒想到的是,兒子這次不經(jīng)意的揮手,竟成了父子倆的永訣。
兒子走后不到20分鐘,蘇林的手機突然響了,打來電話的是個陌生男子,自稱是警察。問清蘇林的身份后,警察說他的兒子遭遇車禍,讓他趕緊過來。
蘇林大腦一時有些蒙,所幸他還保持著男人的冷靜和理智。掛了電話,他趕緊打電話通知妻子,讓她火速趕到兒子出事的地點。
趕往事發(fā)地的路上,蘇林還祈禱著兒子只是受點輕傷,不會有太大問題。當他趕到警察所說的十字路口時,看到一群人圍成一圈,旁邊停著一輛急救車,他用力擠了進去。救護人員正在搶救地上的傷者,傷者旁邊有一個蘇林熟悉的書包,正是蘇磊的。蘇林頓時哭出聲來:“小磊,你怎么樣?”這時,急救人員站起身來搖著頭說:“傷者腦部受到重創(chuàng),回天無力了!”蘇林涕淚橫流地懇求醫(yī)生救救自己的孩子。醫(yī)護人員同情地搖搖頭,給逝者蒙上了被單。剛才還給自己揮手告別的兒子,轉(zhuǎn)眼就和自己陰陽兩隔,這讓蘇林無法承受,他一下子癱倒在地。這時,張萍也趕到了現(xiàn)場,眼前的殘酷事實讓她當場暈倒……
處理完兒子的后事,面對空蕩蕩的家,蘇林和妻子相顧無言,唯有默默流淚。兒子在時,蘇林每天都充滿了希望。如今兒子不在了,蘇林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在家里,只要一看到與兒子有關(guān)的物品,他就放聲大哭。他痛恨自己那天沒開車送兒子,更后悔給兒子報了輔導(dǎo)班。他用煙頭燙自己,哭著說是自己害了兒子。一天,張萍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丈夫一個人在陽臺上抽煙,怕丈夫想不開,她趕緊找人給陽臺加裝了防護網(wǎng)。
失去兒子,張萍十分悲痛,但她卻保持著應(yīng)有的理智。她覺得孩子不在了,生活還得繼續(xù)??吹秸煞蛳萑霟o邊的痛苦之中,她十分擔(dān)心。為了安撫丈夫,她向公司請了10天假,陪丈夫到外地旅游散心。
旅游歸來,張萍夫婦都上了班,張萍是公司的領(lǐng)導(dǎo),事務(wù)繁多,她更想用忙碌來轉(zhuǎn)移喪子帶來的痛苦。蘇林公司效益不好,平時比較清閑,每天妻子很晚才能回來,面對空曠孤寂的家,他要么打游戲讓自己的腦子無法閑下來,要么喝酒麻醉自己。
看著丈夫的精神狀態(tài)一天比一天差,盡管張萍很擔(dān)心,卻因公務(wù)太多,無法照顧丈夫。都說時間是一劑良藥,她認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丈夫會從失子之痛中走出來。
轉(zhuǎn)眼,兒子離世百天了。那天,從墓地祭奠兒子回來,蘇林在飯桌上向張萍提出再生一個孩子的請求。這個請求讓張萍頗感意外,但她表示理解丈夫的心情,委婉地說:“咱們?nèi)说街心?,再要個孩子精力上可能顧不過來,還是慎重考慮為好?!笔肓?,蘇林不滿地說:“人家60歲的老太太‘失獨后還能生下雙胞胎,你為啥不能?沒有孩子,我人生的希望都沒有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說著,他把筷子扔到地上,摔門出去了。這是失去兒子后,丈夫少有地對她發(fā)火。
張萍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經(jīng)過慎重考慮,她決定滿足丈夫再當父親的愿望。隨后的一天,她拽著丈夫去做孕前檢查。妻子的態(tài)度讓蘇林十分驚喜,他擁抱著張萍,連聲說“謝謝”。
然而,一系列的孕前檢查做下來,結(jié)果卻讓張萍夫婦大失所望。醫(yī)生告訴他們:張萍的卵巢老化,很難受孕,而且子宮內(nèi)有肌瘤,必須盡快摘除。張萍不甘心,又去了另一家大醫(yī)院檢查,檢查結(jié)果仍是卵巢功能早衰,很難受孕。
殘酷的現(xiàn)實給了蘇林當頭一棒,自此他更加消沉。家里亂糟糟的,他也懶得收拾,整天和朋友喝酒、打麻將。有一天,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張萍勸他別這樣糟蹋自己,沒想到他哭著說:“沒有孩子,我守著你這不會下蛋的老母雞有什么意思,早死早解脫算了!”丈夫的頹廢和指責(zé)讓張萍既生氣又無奈,她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進了臥室。
此后,張萍發(fā)現(xiàn)丈夫越來越愛發(fā)脾氣,只要她敢頂嘴,丈夫就罵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張萍覺得丈夫越來越不可理喻。恰在此時,公司上了一個大項目,由張萍來分管,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希望用忙碌來沖淡生活中的煩惱。工作緊張時,她還住到了公司。
百忙之中,張萍仍不忘給丈夫打個電話。讓她欣慰的是,丈夫的性格慢慢變得活泛起來。而且她發(fā)現(xiàn),丈夫空閑時很少待在家里,有時打電話問丈夫在哪里,他要么說在公園,要么說在逛商場。有一次,張萍打電話給蘇林,蘇林說他在看電影,然后就把電話掛了。
對于丈夫的變化,張萍很欣慰,她覺得丈夫從失去兒子的痛苦中走出來是件好事,其他的并沒有多想。然而,2015年元旦后,當蘇林鄭重地向她提出離婚時,她才感到事態(tài)嚴重。
隨后,蘇林坦然地說出了他離婚的原因。原來,就在張萍分管公司新項目的幾個月里,蘇林認識了一個叫李芳的打工妹。李芳26歲,吉林四平人,她和相戀3年的男友分手后,獨自到哈爾濱打工,一個偶然的機會結(jié)識了蘇林。相處中,李芳感到蘇林成熟體貼,而且出手大方。兩人熟悉后,李芳才明白蘇林剛經(jīng)歷過失子之痛,便經(jīng)常安慰、勸導(dǎo)他。李芳的年輕漂亮以及善解人意,讓蘇林頗為動心,兩人頻頻約會,還租房同居到了一起。這一切,忙于工作的張萍竟絲毫沒有覺察。直到有一天,李芳遞給蘇林一張孕檢報告單,說自己已經(jīng)懷孕時,蘇林才知道自己這次玩大了,不禁對妻子有些愧疚。然而,面對青春靚麗的李芳,加之自己確實很想再做父親,蘇林狠下心來向妻子提出了離婚請求。
一起生活多年的丈夫竟提出離婚,張萍內(nèi)心的震撼和痛楚無法用語言表達。當明白這份經(jīng)營多年的感情難以挽回時,張萍強忍內(nèi)心的哀傷,平靜地與丈夫辦理了離婚手續(xù),并大度地把一半財產(chǎn)給了蘇林。
離婚后,蘇林很快與李芳領(lǐng)證結(jié)了婚。憑著離婚分得的豐厚財產(chǎn),蘇林給李芳買房買車,重新開啟了新生活??粗罘嫉亩亲右惶焯炻∑?,對新生命的憧憬又喚起了蘇林對生活的熱情,朋友都說他煥發(fā)了第二春。
接連失去兒子和婚姻,張萍內(nèi)心的苦只有她自己清楚。白天,她強撐女強人的模樣,晚上一個人回到家,經(jīng)常會抑制不住地放聲大哭。
一年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張萍與前夫沒有再見過面,只是從別人那里得知,他和那個小她20歲的妻子過得很甜蜜,而且有了個兒子。這個消息讓張萍心里五味雜陳。
2016年4月初的一天,張萍到一家超市買東西,路上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什么,就走了過去。一位大媽告訴張萍:“這男的喝得太多了,從電動車上摔下來不省人事,正等120來呢!”張萍擠進去一看,心馬上揪緊了:這不是蘇林嗎?她正要蹲下來察看,急救車趕來了,人們自發(fā)閃開一條縫,醫(yī)護人員對蘇林進行了急救,并把他拉回醫(yī)院診治。張萍不放心,以患者家屬的身份上了急救車。
經(jīng)過搶救,蘇林蘇醒過來。醫(yī)生對在外面等著的張萍說,患者喝酒后,血壓升高,加上腦部缺血,造成了短暫性眩暈,需要在醫(yī)院進行觀察治療。
被送回病房后,蘇林看到張萍坐在床邊,不由得一愣,繼而流了淚??粗K林清瘦、憔悴的面孔,張萍幽幽地說:“現(xiàn)在你有嬌妻、愛子,咋還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蘇林長嘆一口氣,說:“唉,真是報應(yīng)?。〔慌履阈υ?,我現(xiàn)在被人逼到絕路上了?!睆埰碱H感意外,忙問怎么回事。蘇林又是一聲長嘆,然后說出了自己的不堪經(jīng)歷。
蘇林和李芳結(jié)婚不到一年,李芳順利生下了一個男嬰。蘇林對兒子視若珍寶,對李芳也呵護有加。一次兒子著涼患上新生兒肺炎,在醫(yī)院抽血化驗時,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孩子的血型竟然是AB型,他是O型血,無論新婚妻子是什么血型,孩子的血型也不會是AB型,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只有一個:孩子不是他的!
這個事實讓蘇林暴跳如雷,他氣憤地質(zhì)問李芳為什么騙他。沒想到李芳一點也不隱瞞,而是以強硬的口吻說:“孩子確實是別人的,我這么年輕,如果不是因為你有點錢,怎么會嫁給你這個中年大叔?你愿意過就過,不愿過就拉倒,想離婚可以,財產(chǎn)歸我,你還得付我100萬元分手費!”
李芳的不知羞恥以及無賴行徑,讓蘇林怒不可遏,他欲揮拳教訓(xùn)她,李芳卻拎起拖把擺出拼命的架勢。面對這樣的女人,蘇林無可奈何,他摔門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去。
蘇林在外面另租房住,他打電話和李芳商量離婚的事,李芳還是那句話:“想離可以,財產(chǎn)歸我,還得付給我100萬的分手費!”蘇林當然不愿意,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再次失去了家庭,蘇林悔恨自己背叛了善良能干的前妻,他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樣的局面。除了上班,他整天泡在酒館里買醉。這天,他醉醺醺地騎著電動車回家,剛走到一家超市門口,眼前突然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前夫的遭遇讓張萍唏噓不已,同時也讓她十分氣憤。雖然她和前夫離婚了,但看到他蒙受屈辱并遭人訛詐,就算看在逝去的兒子分兒上,她也不能袖手旁觀。張萍氣憤地說:“怎么會有這樣無恥的女人,咱不跟她武斗,咱用法律懲治她!”
隨后,張萍找到一個律師朋友,把前夫再婚后遭遇背叛的情況說給他,并咨詢律師如何處理女方索要100萬元分手費的事。律師分析說,女方婚前有隱瞞孩子身世的行為,應(yīng)當屬于重大過錯。如果蘇林作為原告提起離婚訴訟的話,勝訴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張萍把律師的意見告訴蘇林,蘇林這才松了口氣。
2016年6月中旬,張萍替蘇林聘請律師,讓律師協(xié)助蘇林向法院提起離婚訴訟。7月2日,法院通過庭審,認為被告李芳有意隱瞞孩子身世,對原告造成極大精神傷害,屬于婚姻中的過錯方,對于其索要100萬元分手費的要求不予支持。鑒于兩人感情破裂,法院判決準予兩人離婚。
如愿離婚的第二天,蘇林來到張萍家,流著淚向張萍懺悔,請求她原諒自己當初的行為,也給他們一個破鏡重圓的機會??吹綇埰嫉皖^沉默不語,蘇林哽咽著說:“經(jīng)過這件事,我終于想明白了,與要孩子相比,最可貴的還是結(jié)發(fā)夫妻相濡以沫的那份真情。孩子不能陪伴父母一生,唯有夫妻之間相互扶助的那份情感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蘇林的話深深打動了張萍。其實,離婚后她也在反思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撲在工作上冷落了蘇林,他也不至于為了再當父親而背叛婚姻。想到此,面對蘇林期待的目光,張萍鄭重地點了點頭。一對飽受情感折磨的中年男女又依偎到了一起……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