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紅燕
摘要:曹七巧與艾瑪分別是中國作家張愛玲和法國作家福樓拜筆下的人物,他們在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下過著不同的悲劇生活,他們也是時代的產(chǎn)物,了解她們的人物特點和命運也是對時代環(huán)境的分析。對此,本文分別對張愛玲的《金鎖記》與居斯塔夫·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的女主人公進行了人物形象和悲劇根源分析,并對二者進行了比較研究。
關(guān)鍵詞:曹七巧;艾瑪; 悲劇命運;比較
在張愛玲的筆下,曹七巧從一個直率潑辣,不失可愛,過著簡單幸福的生活的少女,變得面目可憎、失去理性,從一朵盛開的鮮花變成了一叢刺,一叢讓人不能親近,害人又害已的刺。身邊的人討厭她,憎惡她,不愿意招惹她,最終變得可憎而可憐。在這一變化過程中曹七巧必然曾經(jīng)歷過風霜的侵蝕,有雨雪的相逼。福樓拜筆下的《包法利夫人》,則講述了一個受過貴族化教育的農(nóng)家女愛瑪?shù)墓适?。她瞧不起當鄉(xiāng)鎮(zhèn)醫(yī)生的丈夫包法利,夢想著傳奇式的愛情。可是她的兩度偷情非但沒有給她帶來幸福,卻使她自己成為高利貸者盤剝的對象。最后她積債如山,走投無路,只好服毒自盡。那么兩位作者筆下兩個悲劇人物又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和不同?
一、《金鎖記》中曹七巧的人物形象與悲劇根源
(一)曹七巧的人物形象
曹七巧原是麻油商的女兒,十八九歲做姑娘的時候,她會高高挽著大鑲大滾的藍夏布衫袖,露出一雙雪白的手腕,上街去買菜。那個時候,她也有過滾一圓的胳膊,姿色頗好,性格也是風流潑辣。街上喜歡她的人有好幾個,肉店里的朝祿,她哥哥的結(jié)拜弟兄丁玉根,張少泉,還有沈裁縫的兒子。她性格潑辣,買菜路上經(jīng)過賣肉鋪子的時候還會與朝祿調(diào)情,何等的風流瀟灑。雖然是個平民階層的女子,生活清苦但也有自己的幸福。
曹七巧人生的不幸,從她出嫁開始。她嫁的人是一個富家小姐不肯要的活死人一樣的殘廢公子?;楹笏刂鴼埣驳恼煞?,并沒有得到愛情的滋潤;同時,受到森嚴門第的約束和歧視,連丫頭都鄙視她。后來,她一躍成為了大家庭里堂堂正正的姜家二少奶奶,并有了一雙弱小的兒女,備受壓抑的曹七巧對幸福的渴望重新抬頭。她苦苦煎熬著,正常的欲望始終沒有得到滿足,她開始變得扭曲,黃金欲重新開始變相膨脹,最終人性徹底迷失。經(jīng)過十年漫長的痛苦歷程,婆婆和丈夫都死了,七巧的苦難終于熬到了頭,她分到了家產(chǎn),搬出姜府自立門戶了。她以為,“這些年,她戴著黃金的枷鎖,可是連金子的邊都啃不到,這以后就不同了?!笨墒乾F(xiàn)實并非如此,悲劇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七巧也沒有如她所愿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分家之后,作為人母、婆婆的曹七巧,用她的瘋狂在毀滅自己的同時,還葬送了身邊最為親近的人。她哄騙兒子、女兒吸上了鴉片;她用最惡毒的言語一寸一寸的摧毀兒媳的自尊,在精神上將其處以凌遲;她破壞女兒純真的戀愛葬送她的婚姻,使女兒三十多歲待字閨中,并變成了另一個刻薄、惡毒的曹七巧。正如書中說的“三十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
(二)曹七巧的悲劇根源
曹七巧的一生悲慘,造成這種命運的原因則是復雜的,既有其自身因素的影響,也受到與身邊人的關(guān)系的影響,社會背景則是造成這一悲劇人物的根源。首先,七巧在性格的“褪變”中,個人因素是一個重要的方面。七巧生在賣麻油的鋪子里,她站慣了柜臺,見多識廣,不似一般少女那樣保守拘謹,而是風流潑辣的。這種性格特點與姜家這種封建大家庭是格格不入的。在七巧與周圍人的關(guān)系中,愛情與親情雙方面的缺失也是促成她性格非正常發(fā)展的重要因素。曹七巧是渴望愛情的,但是在她迫不得已加入姜家之后,卻被百無一用的丈夫占去了肉體和青春,她并沒有得到愛情。而姜家的二少爺則成為七巧目光的焦點,對七巧有著男子異性的誘惑,卻也終是七巧生命中可愛不可求的男人。親情對于七巧來說更是生命中的痛楚,哥嫂將她許給姜家換取錢財,每次來看她也只是貪圖她的錢財,七巧恨著兄嫂,無奈兄嫂卻是她唯一的親人,所以她哪怕明知道兄嫂是為錢財好處而來,還是盼著他們的到來,一訴心中的委屈,十分可憐。除此之外,封建禮教則是摧殘七巧的根源。在封建的男權(quán)社會里,七巧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在兄嫂的安排下嫁給殘疾的公子,沒有地位。沒有自由,只有對男性的絕對服從和服務(wù)。社會背景是曹七巧悲劇生成的土壤,封建禮數(shù)是七巧心理變態(tài)的社會性因素。
二、《包法利夫人》中艾瑪人物形象與悲劇根源
(一)艾瑪?shù)娜宋镄蜗?/p>
包法利夫人的形象前后分為兩個階段,前期的她熱情美麗純潔,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弱女子,農(nóng)村姑娘,對未來充滿美好的幻想;后期的她卻變成腐化生活的追求者,最后走向毀滅,是一個為社會所毀滅的小資產(chǎn)階級女性形象,而在修道院學習期間是她形象轉(zhuǎn)變的開始。從先天的性格上進行分析可知,艾瑪是一個充滿幻想,尋求激情的藝術(shù)型女人。在十三歲時艾瑪被送進了修道院附設(shè)的寄宿女校念書,不再像普通女孩一樣過著縫縫補補的生活,而是與花卉、教堂神圣的音樂、鋼琴為伴,并可以品讀浪漫而悲情的愛情小說??梢哉f艾瑪本身是多愁善感的,修道院的種種讓她產(chǎn)生了豐富的夢想渴望愛情,同時也對平淡的生活感到厭煩,結(jié)婚成為她對新生活的盼望,她急需要一種新生活來改變自己的現(xiàn)狀,以實現(xiàn)自己的幻想。新婚后的生活中,她開始將自己對愛情的幻想付諸實踐,幻想自己是書中的女主角,飲茶、作詩等等,然而她的丈夫只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醫(yī)生,平淡死板,不拘小節(jié),與艾瑪心中的伴侶有著天壤之別,愛情中種種幻想在丈夫的行為中一次又一次地破滅。她變得矛盾壓抑,懷疑自己為何要結(jié)婚,并開始想入非非,想象另一個男人的出現(xiàn),在幻想中脫離生活。從這一點上來看,艾瑪也是一個被愛與欲望吞噬的矛盾女人。艾瑪曾想成為一個好妻子,努力操持家務(wù),就像是《圣經(jīng)》里的才德婦人,成為夏爾的在外頭能夠風光體面的冠冕。然而這種生活沒過多久,她便對夏爾感到失望,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不是她心中的愛情,艾瑪變得絕望并墮落。懷孕之后艾瑪十分渴望孩子的到來,希望生下一個兒子替自己揚眉吐氣,希望自己做一個好母親讓兒子睡在搖籃里像王子一樣成長,現(xiàn)實卻是家里支付不起這樣的服用興奮劑,生下的是個女兒。她的一切夢想徹底毀滅了。她壓抑著、痛苦著,寄希望于情人,并最終背叛家庭違背倫理的出軌了,在情夫那里尋求安慰,這時的她一面承載著現(xiàn)實的包袱,一面與情夫花前月下,在矛盾中快樂著。
(二)艾瑪?shù)谋瘎「?/p>
艾瑪悲劇的產(chǎn)生是在其個人性格特點和外界環(huán)境的誘導之下產(chǎn)生的。首先,從個人特點上來說,艾瑪出生在一個富裕的農(nóng)戶家庭中,年少的她得到父親的疼愛,被送入修道院之后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產(chǎn)生了一些浪漫主義的情懷,并由此產(chǎn)生了對愛情的幻想,這種幻想是一起讀情詩、看星空的浪漫。在對幻想極度渴望下她開始厭煩自己的生活,想要趕緊結(jié)婚來追尋愛情的幻想?,F(xiàn)實時,她嫁給了一個木訥、平淡無奇的鄉(xiāng)村醫(yī)生,與她心目中的理想伴侶天差地別。艾瑪開始厭煩,并在現(xiàn)實滿足不了自己的情況下逐漸對自己的生活感到絕望,但她對愛情的激情使其萊昂風流之下徹底被征服。從外界的環(huán)境上來看,艾瑪是不幸的,首先是羅多夫的玩弄,在這個風月高手面前,婚姻生活空虛的艾瑪只能屈服,很快他們在野外跨過道德的最后一道防線,艾瑪成為羅多夫的情婦,然而這個家伙就開始打起了艾瑪?shù)闹饕?。艾瑪不斷的給羅多夫送禮物,他不覺得這是艾瑪對他愛的一種體現(xiàn),反而覺得這種禮物很丟面子,而且覺得艾瑪很專橫,強人所難。艾瑪對于羅多夫來說只是一個情婦,而艾瑪則在情場中迷失方向,面對艾瑪?shù)恼嬲\付出和難以自拔,他卻棄之如俾履,不屑一顧,最終背叛了艾瑪,使得艾瑪從此重病不起,也導致了艾瑪對愛情的絕望。同時,羅多夫使艾瑪身欠巨款,而艾瑪?shù)闹夭∮质瓜臓柹砬肪蘅?,金錢正是艾瑪悲劇人生的導火索。再者,是萊昂的欺騙。在經(jīng)歷了羅多夫的欺騙和被騙之后,艾瑪已然不在相信愛情,她對萊昂的不是愛情只是情欲上的滿足,同時,艾瑪這個成熟風流的女人對萊昂也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是萊昂對艾瑪也不是愛情,艾瑪與萊昂,只是肉體的滿足而已。艾瑪為萊昂花錢大手大腳,但是面對升職、為了前途,萊昂選擇拋棄艾瑪。當艾瑪被逼還債走投無路要求幫忙時,他搪塞艾瑪,說第二天向富商好友借錢,但是卻沒有兌現(xiàn),這是導致艾瑪最后崩潰的重要原因。
三、曹七巧與愛瑪?shù)谋瘎⌒员容^
(一)二者悲劇性的共同點
一個人性格是影響人生命運的重要因素,曹七巧與艾瑪二人都有著悲劇的人生,這與她們的性格有著很大的影響。曹七巧生在賣麻油的鋪子里,她站慣了柜臺,見多識廣,不似一般少女那樣保守拘謹,而是風流潑辣的,這種性格特點與姜家這種封建大家庭是格格不入的,這也使得她在姜家受到冷落和不滿,使她的生活總是充滿尖酸刻薄和不順。艾瑪則是一個充滿浪漫情懷的女性,她對愛情有著無限的遐想,開始時她熱情美麗純潔,在幻想得不到滿足和毀滅的情況下逐漸變成腐化生活的追求者,并最終經(jīng)歷出軌、欺騙,欠下債務(wù),走向毀滅。對于艾瑪來說,超越現(xiàn)實的浪漫幻想是毀滅她的一個重要因素。
在一個人的生命中,環(huán)境是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曹七巧生活在封建的男權(quán)社會中,受到壓迫和打擊,她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在長兄如父的社會環(huán)境之下,被兄嫂嫁給殘疾的公子以換取錢財,最終走向扭曲和變態(tài)。艾瑪,則是追求浪漫主義社會風氣下的一個犧牲品。
(二)二者悲劇性的不同點
雖然曹七巧和艾瑪?shù)娜松际潜瘧K和不幸的,她們也都是一定社會風氣的產(chǎn)物,但是兩者的悲劇性仍存在一定的不同點。曹七巧的悲劇人生在更大的成分上是生活環(huán)境和身邊的人造成的,她是一個無法掌握自己人生的可憐者,她的一生中,年輕時聽從“父母之命”,父母不在時“長兄如父”聽從兄嫂的安排,正因如此才嫁給大家庭里的殘疾公子,開始了悲劇的人生。在大家庭里,又要受到公婆和丈夫的約束,過著壓抑的生活。這些共同影響了她的命運。艾瑪則是一個相對自由的浪漫主義著,她的人生在更大程度上是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她少女時過著優(yōu)越的生活,自己選擇嫁給一見鐘情的夏爾,在婚后不滿意的生活中,又選擇出軌,最終被欺騙和拋棄,欠下債務(wù)也是她自身選擇的結(jié)果。因此,曹七巧與艾瑪悲劇的悲劇性還是有著一定的不同的。
四、結(jié)語
《金鎖記》中張愛玲深刻的描述了一個小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曹七巧的心靈變遷歷程。福樓拜以貌似冷漠的態(tài)度,非常“客觀”地揭示了釀成主人公艾瑪這一悲劇的前因后果。兩個人物均有著悲劇的人生,她們的悲劇在一定程度源自于自身,社會環(huán)境更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參考文獻:
[1]吳昭,方培.簡析《金鎖記》中曹七巧惡婦形象[J].文學教育,2012(7).
[2]李健吾:《包法利夫人》譯本序[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