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漢林
摘要:在男權(quán)社會,受到傳統(tǒng)霸權(quán)性男性氣質(zhì)影響,男性會不遺余力地努力建構(gòu)自己的男性氣質(zhì),這往往會導致男性的焦慮與變態(tài)。本文從男性同性社會欲望理論出發(fā),以文本細讀的方式闡釋男性是如何受到霸權(quán)性男性氣質(zhì)影響而變得人性扭曲。
關鍵詞:《家庭制造》;男性同性社會欲望;男性氣質(zhì)
《家庭制造》是當代英國著名小說家伊恩·麥克尤恩1975年發(fā)表的短篇小說集《最初的愛情,最后的儀式》(First Love, Last Rites)里一篇。由于這篇故事看上去主體灰暗詭異、題材極端,故事從發(fā)表之初就引起了廣泛的爭議。故事中“我”是一個性早熟的十四歲男孩,迫切希望進入成人世界。從壞朋友雷蒙德、街邊小販和咖啡館里,“我”已經(jīng)偷學到了大量似是而非的性知識,可始終沒有機會“一窺那不可言傳之物”。一天晚上,“我”按捺不住欲望,以玩“過家家”游戲為名,誘奸了自己十歲的妹妹康妮。而一旦達到了“那蚊叮式的高潮”,“我”對裸露的任何玩意兒都失去了興趣,同時自豪于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
毫無疑問,《家庭制造》呈現(xiàn)給讀者的畫面是極其令人不安的。故事帶給讀者的是感官上的恐怖,是“揭開石頭,發(fā)現(xiàn)下面有蟲子,并發(fā)現(xiàn)蟲子活生生地蠕動著”的那種讓人難受的恐怖。作者以男性少年的成長故事形式,揭示并批判了霸權(quán)性男性氣質(zhì)束縛下的現(xiàn)代荒原中的人性扭曲,促使讀者反思這一理想化的霸權(quán)性男性氣質(zhì)。在此,筆者借助美國學者塞吉維克“男性同性社會欲望”理論來闡釋男性少年的行為,力圖闡釋小說中的男性角色是如何受霸權(quán)性男性氣質(zhì)而影響的。
《家庭制造》是以倒敘的敘述手法展開的:事隔多年,回想起少年時對妹妹的誘奸,敘述者“我”堅信這“并不是自己的往事,也不是關于童貞、交媾、亂倫和自瀆的故事,而是一個關于我的朋友雷蒙德的故事?!毙≌f中,雷蒙德既是“我”的要好朋友,也是“我”在成人世界的啟蒙導師(特別是性啟蒙),同時也是“我”的競爭對象?!拔摇迸c雷蒙德的之間存在著十分緊密的男性紐帶。
在文中,敘述者“我”十分詳盡地回憶了“我”與雷蒙德的許多令人哭笑不得的經(jīng)歷?!袄酌傻履菚r十五歲,比我大一歲···但其實是雷蒙德給我啟蒙了成人生活的秘密,那些事情他天生就懂,卻從未全懂?!本哂兄S刺意味的是,雷蒙德并不勝任自己“啟蒙導師”的職責。雷蒙德無法抽煙因為會被“嗆得手忙腳亂”,而“我”卻能“深吸了一口,吐出煙圈,并像電影明星那樣雙手捧住火柴取火”;雷蒙德不能喝酒是因為酒精讓他“不由自主地陣陣嘔吐”,而“我”卻能夠“醉醺醺傻笑了兩個多小時”;雷蒙德搞到了大麻,“最終又是我很快飄飄欲仙而雷蒙德卻承認···他什么感覺都沒有”;雷蒙德帶“我”混進了恐怖片放映場,而他卻“閉著眼睛,手指堵著耳朵在那里從頭坐到尾”??梢钥闯觯m然是雷蒙德一次次帶“我”進入未知的世界,感受未知的事物,但他卻實在不能稱之為一個“稱職的導師”。對于兩個尚未成熟的少年而言,一方面,這些成人世界的游戲是他們樂此不疲的娛樂方式和打發(fā)無聊時光的手段;另一方面,這些游戲和經(jīng)歷也未嘗不是兩人各自男性氣質(zhì)的建構(gòu)途徑?!拔摇迸c雷蒙德都沉浸在對成人世界的探索之中,既彼此依賴對方作為探索道路上的“見證人”,又想比對方更深諳其中的奧妙,以此來顯得比對方更成熟,更具有男性氣質(zhì)??梢哉f,“我”與雷蒙德廝混在一起的驅(qū)動力更像是出于結(jié)成男性紐帶的需要,在此,“我”與雷蒙德彼此間男性同性社會欲望已初露端倪。
男性氣質(zhì)與男性同性社會關系二者是相輔相成、互為基礎和指征的。男性氣質(zhì)的性質(zhì)和存在方式,決定了每個男性個體不能自動擁有或獨立獲得男性氣質(zhì),必須不斷地通過同性社會關系互動從其他男性那里獲得對其自身男性氣質(zhì)的認可和地位的承認。這就要求每個男性必須不斷與其他男性結(jié)成社會紐帶,并在互動過程中彼此較量、重新定位彼此地位高下。在“我”與雷蒙德的交往過程中,“我”與雷蒙德相互的地位并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一直處于動態(tài)變化當中?!拔摇彪m然比雷蒙德小一歲,關于成人世界的知識(特別是性知識)遠不如他知道的多,但“我”并不因此就處于劣勢地位。比起雷蒙德,無知的“我”卻更充分地體驗到了酒精、毒品、自慰等帶給人的快感。相比之下,雷蒙德在利用這些手段獲取快樂和滿足時卻屢屢碰壁。由此以來,在“我”和雷蒙德的交往過程中,雷蒙德作為“導師”的主導地位被漸漸削弱,他被邊緣化為一個男性他者,一個失敗的男人。而“我”逐漸占據(jù)兩人中的主導地位,“我”在男性氣質(zhì)的建構(gòu)中顯得更為成功。
男性同性社會欲望驅(qū)使下的交往經(jīng)常伴隨著男性間對霸權(quán)性男性氣質(zhì)的競爭。這種競爭不僅是同輩的競爭,也包括對已有權(quán)威的顛覆、僭越和反抗?!拔摇焙屠酌傻码m然不過是無權(quán)無錢的學生混混,但“我”卻嘲笑像父親這樣靠出賣體力為生的勞苦人,“我大笑因為我知道一下午在書店的工作比他們一星期艱苦為生還掙得多?!薄拔摇焙屠酌傻峦ㄟ^偷書獲得了金錢之后,有了資本去干酗酒、招妓等所謂爺們干的事情,并且因為偷書來錢來得多,來得快,所以“我”便產(chǎn)生了一種幻覺,感覺自己遠遠超越了父輩。顯然,對財富的占有也是男性建立男性氣質(zhì)的重要標志,財富可以成為顛覆權(quán)威的霸權(quán)性的男性氣質(zhì)的資本。
如果說之前“我”和雷蒙德的種種行為只是男性同性社交欲望的表象,那么在故事后半部分(也是全文的高潮部分)占了很大篇幅對“我”一步一步精心策劃并最終成功誘奸了妹妹康妮的敘述則無疑是“我”的男性同性社會性欲望集中體現(xiàn)。性別體制要求男性必須通過投身于同性社會關系博弈來獲取其他男性對其男性氣質(zhì)的認可從而確保自己的男性權(quán)力和地位。在這樣的性別體制規(guī)范下,男性個體被要求必須通過在符合主流范式男性社會關系互動中占據(jù)上風,才能獲得自身男性身份和權(quán)力地位的承認。男性氣質(zhì)正是以性關系的成果為首要度量標準的。如果男性不能在性關系中占有優(yōu)勢,就不能獲得其他男性對其男性氣質(zhì)的承認。[2]在“我”成功地誘奸了妹妹之后,“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狂喜、滿足與自豪?!拔摇睗M足并不是因為射精本身帶給“我”的快感(事實上正好相反),而是因為“我”終于先于雷蒙德進入了成人世界。在小說的結(jié)尾,“我”將真正的意圖以內(nèi)心獨白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我希望雷蒙德能看著我,我很高興他讓我意識到了我的童貞,我希望漂亮的露露(妓女)能看著我,事實上假如我的愿望能夠?qū)崿F(xiàn),我會希望我所有的朋友,所有我認識的人,排著隊走進臥室瞻仰我的光輝形象。······自豪我現(xiàn)在業(yè)已無可逆轉(zhuǎn)地加入到人類社會的高級人群當中,他們深諳性事,并借此傳宗接代?!?/p>
不可置否,敘述者“我”的內(nèi)心獨白是令人震撼,甚至是駭人聽聞的。作為青少年的敘述者不惜以亂倫的方式觸犯社會禁忌,足見其為霸權(quán)性男性氣質(zhì)所害之深。少年男性帶著對童貞的焦慮,無時無刻不企圖通過與女性發(fā)生關系來告別童貞,以期從中獲得自我確認和其他男性的認可。而敘述者不會想到的是,他的亂倫行為使得他終將會被以男性話語為中心的理性邏輯以壓倒一切的力量逼入“他者”的地域,從而使得敘述者陷入更深重的認同危機。
參考文獻:
[1][英]伊恩·麥克尤恩.最初的愛情,最后的儀式[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
[2]瞿世鏡.當代英國小說家作品特色[J].上海社會科學院學刊,1995(1).
[3]詹俊峰,洪文慧,劉巖.男性身份研究讀本[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