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一名城里的90后姑娘,卻因一條“最年輕鄉(xiāng)村女教師”的微博走紅,今年年初做客《天天向上》,于是更紅。她就是四川省樂至縣中天鎮(zhèn)樂陽小學語文老師陳秋菊。陳老師在節(jié)目中說,作為一名鄉(xiāng)村教師,我感到無比幸福。這話是發(fā)自真心的。雖然,8年前不是這樣。
當時,她剛通過四川樂至縣的教師招考,媽媽要送17歲的女兒去報到,她很自信地說,不要送了,我自己能行。當拖著行李箱,倒了幾趟車又步行了13里路,來到學校后,面對著泥巴操場、石頭房子、逼仄的沒有洗澡間沒有廚房的宿舍,她感到被世界遺棄了。哭了一個月,陳老師終于勉強適應了,但依舊在找機會離開。
最終,她留了下來,成為這所鄉(xiāng)村小學里最年輕、教齡卻最長的一名老師。讓她留下的原因,或許是她生病住院回來發(fā)現(xiàn)了孩子們給她采來了野菊花,或許是她生日時有個孩子悄悄送了10元錢讓她隨便花,或許是同是鄉(xiāng)村教師的外公的臨終囑托。不管怎樣,她留了下來,雖然后來有很多回城里的機會。
她說,舍不得這些孩子。這讓我想起了盧安克,一位德國的年輕人,在中國廣西大山里一待就是19年,為村里的孩子帶去智慧的種子。他們都是有理想的人,不是蠅營狗茍于人生算計的人,因為有了這些可愛可敬的人,世界才變得有意思一些。
去年,陳老師獲得了“馬云鄉(xiāng)村教師獎”,結(jié)識了更多扎根鄉(xiāng)村的優(yōu)秀教師,發(fā)覺自己并不孤單。還在單身的陳老師,對未來丈夫的要求是可以支持她的工作。
陳老師寫得一手好文章,極聰慧。我們約來一篇,與各位分享。驚喜吧,因為有這些,喚醒我們重新審視生活的美好靈魂。
今天走運了,從早上開始就各種正能量,我開始碎碎念:今天是挺愉快的一天,我得脾氣好一點,不能太激動,改掉暴躁脾氣的壞習慣……
真寸!這時,電話響了,事兒就來了。
是A學生的媽媽打來的,我對她有些了解,不是個善茬,十分溺愛她的孩子,自己孩子犯了錯也要推到別家孩子身上,早就聽同事說她比較潑辣和強勢,也提醒我對這個孩子不要管教太多。但我偏偏就不是那樣的人,嗯,我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沖槍口。
一個多月前,我把她請到了學校。事情是這樣的:班上曾經(jīng)最調(diào)皮的孩子給我發(fā)消息說,有人要打他,有些害怕和委屈。我很詫異,他以前是經(jīng)常打同學的人,怎么會有人敢欺負他?細問方知,就是A要欺負他。A剛剛轉(zhuǎn)到我班上一學期。平時表現(xiàn)還行,也挺逗人喜愛的,只是有些調(diào)皮,一周前我還單獨跟他談了心,因為他欺負別的同學,學習態(tài)度也不太端正。現(xiàn)在又欺負同學,由于第二天上午是搭檔的課,我拜托她先處理一下。
第二天午休時,突然有孩子跑來說,有同學吃了半夏,又吐又哭。我趕忙沖到教室,帶幾個孩子去看醫(yī)生。后來挨個追問,才知道半夏是同學帶來玩的,A非要叫別人吃。半夏那玩意,我小時候就誤食過,那滋味真是讓我終身難忘!吃了人會中毒,抽搐,嘔吐!
下午是我的課,我一進教室,學生就七嘴八舌告狀了,說A叫他們也吃半夏,還說他在班上稱王稱霸,經(jīng)常辱罵和打其他的同學,就連班上那個智力殘疾的女生都要打……
那時,A正在校長辦公室挨訓。我問孩子們,平時怎么不來告訴我。他們說,看我工作很累大家都忍了,今天覺得A做得很出格,大家才說出來。我很詫異,也想了個辦法,讓他們把想對我說的話寫在悄悄本上,好讓我看。
看了悄悄本,我越來越生氣,前前后后,A這個熊孩子竟然干了這么多壞事。我這暴脾氣立馬就上來了,于是給他媽媽打電話,叫她來學校一趟。
我不是個喜歡請家長的老師,我覺得動不動就請家長是一件矯情的事情,有些事是電話里面可以解決的,真正有必要才會面對面交談。
她來了,然后我跟她說A近來的表現(xiàn),給她看了悄悄本??赐晁蛔髀?,臉一陣青一陣白。整個過程我態(tài)度溫和,向她表明我的初衷,她也表明了態(tài)度,并無任何的異樣,于是處理完了這件事。
后來,A收斂了很多,還會在悄悄本上說:陳老師,我在慢慢改變我的壞習慣。我給他回復的都是鼓勵,我覺得他在慢慢變好。
可是今天,A的媽媽來電話了,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了。她質(zhì)問我,為什么要讓其他孩子寫下那些話,是不是對她孩子有偏見,她甚至用到了“十惡不赦”這個詞。我感到驚愕,畫風怎么會變成這樣?
然后她就開始咆哮,語言不善,夾雜著粗俗的帶父母的詞語,對我轟炸。我一度插不進話。長這么大,第一次被人這樣劈頭蓋臉地辱罵,我感覺我的暴脾氣馬上就要上來了,身旁的朋友一直示意我不要激動。她辱罵了20多分鐘,電話掛了,然后我回家了。
回到家她又打來電話,仍舊是咄咄逼人。我強忍著自己快要爆發(fā)的怒火,不斷告訴自己——此時此刻我的身份是一名教師,我不可以跟她對罵,我不可以說那些臟話。然后我開始跟她解釋我為何那樣做,我的出發(fā)點是什么,最終是想要達到什么樣的結(jié)果。足足講了半個多小時,待我講完,她的態(tài)度才慢慢緩和下來。
然后我又給她舉例子,班上最調(diào)皮的那個孩子是怎樣一步步變乖的,我與他的家長是如何相處如何溝通的。教書8年,談不上業(yè)績斐然,但我一直都是公平公正對待每一個孩子。
她聽完了我的解釋,沉默了片刻,對我說了對不起。我感到詫異,因為我沒想過自己會處理好這件事情。
然后我又跟她強調(diào),我希望她的孩子變成一個什么樣的人,我為什么要那樣做,我不是一個見事置之不理的老師。最終,誤會消除了,她還跟我說了她的心里話,也承認了自己太溺愛孩子。她又向我道歉,我也向她道了歉,為自己讓人引起誤會而道歉。
掛了電話,我有種想哭的沖動,不是因為她罵了我,她罵我的時候我一點也不害怕,我知道就算我無法處理還有校長,還會有后盾,我哭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讓我內(nèi)心又強大了,我可以直面生命中的那些不美好,我可以忍受,我沒有和她針鋒相對,而是學會在傾聽以后用迂回的方式來解決。
這也許對于別人很容易,可我知道,這對我來說很難很難。如果我的身份不是一名教師,大概我的態(tài)度比她更惡劣,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我是萬萬受不得這樣的氣的。
可是我不能,我終于深刻地明白什么叫有所為,有所不為。
嗯,我在漸漸地成長,我想我會逐漸變得堅不可摧。沒有軟肋,也不需要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