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開河
【摘 要】 劉震云自稱是中國最能“繞”的作家,他的高明之處恰恰就在于,他對生活荒誕本質(zhì)的把握十分到位。他認(rèn)識到這種荒誕不是哪一個人、哪一個部門甚至哪一級政府造成的,而是所有涉及事件的人物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F(xiàn)實中“生活的邏輯”越來越混亂,必然讓李雪蓮們的遭遇越來越多地展示在現(xiàn)實生活中。
【關(guān) 鍵 詞】 讀后感;我不是潘金蓮;劉震云
劉震云自稱是中國最能“繞”的作家。這種“繞”,其實是對故事發(fā)展的把握和掌控能力。劉震云繞來繞去,就輕而易舉不動聲色地把“雞毛蒜皮”變成了“重磅炸彈”,一件小事足以改變許許多多人的生活和命運。劉震云“繞”的技巧,從小說《一地雞毛》就初現(xiàn)端倪,小林的兩塊發(fā)臭的豆腐牽出了婚姻和家庭的危機(jī);到《一句頂一萬句》成為小說的顯著特征,楊百順在找人“過話”的過程中,言語總不投機(jī),事情不斷出岔,結(jié)果名字被莫名其妙地改換了,命運也莫名其妙地改變了,最后有家難回。而《我不是潘金蓮》把這一“技巧”發(fā)揮到了極致。
小說的正文很短,只能算短篇小說。20年前被撤職的縣長史為民在北京買不到回家的車票,就假裝上訪,立刻被一路優(yōu)待好吃好喝好睡地送回了家。單獨看這個故事,毫無新鮮之處,類似我們經(jīng)常在一些路邊地攤上看到的蹩腳雜志中的喜劇故事。而劉震云的目的顯然并不在此,小說真正的重點在兩篇“序言”中,而史為民被撤職的前因后果,也都在“序言”中,可以說,小說正文僅僅是條“魚線”,而序言中李雪蓮的故事才是“大魚”。
李雪蓮因為不慎懷孕,便與丈夫秦玉河商量假離婚,等孩子生下后再復(fù)婚。誰知秦玉河在李雪蓮生孩子的半年內(nèi)與別人結(jié)了婚,假離婚成了真離婚。李雪蓮無法釋懷,就想到要殺死秦玉河,未成,便開始四處告狀。從法院的一般人員到專委,再到院長,最后到縣長、市長,沒有一個人真正理解她、支持她。她感到縣里無正義可言。于是便開始上訪。直到誤打誤撞,在“兩會”期間碰見一位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導(dǎo)致一連串的官員被撤職,縣長史為民便是其中之一。但表面的申冤并不能給李雪蓮以人格的清白,所以,李雪蓮年年上訪,鎮(zhèn)、縣、市各級黨政公檢法聯(lián)合出動,年年斗智斗勇斗法。20年之后,李雪蓮本來已經(jīng)放棄上訪,但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再次激怒她走上進(jìn)京上訪的道路,歷盡背叛和羞辱,最后卻因為秦玉河意外車禍死亡,失去了上訪的基本理由,最終上吊自殺。
劉震云的高明之處并不僅僅在“繞”出一個“好看”的故事,如同許多作家致力于云山霧罩地在故事中設(shè)置玄機(jī)和謎語一樣。他的獨到之處,更多體現(xiàn)在他能帶著讀者在“山重水復(fù)”中穿梭環(huán)繞,最后一刻才給出“柳暗花明”。用看似荒誕的故事,把生活的本質(zhì)淋漓盡致地撕開,展示在大庭廣眾之中。故事的荒誕源自現(xiàn)實的荒謬,兩者一脈相承。這種荒謬,不是一種無厘頭的電影中突如其來的插科打諢,而是從人性、社會和命運中濃縮出來的普遍規(guī)律。
不光是劉震云在“繞”,李雪蓮更是“繞”得人眼花繚亂。開始只是告前夫秦玉河,但各級部門都沒有讓她有滿意的答復(fù),甚至為了不讓她干擾“精神文明城市”評選,把她關(guān)進(jìn)了拘留所。于是小事變成了大事,如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她也就成了各級干部嚴(yán)重的“小白菜”“竇娥”甚至“孫悟空”,每個干部都把她當(dāng)成瘟疫一樣防備,尤其是在全國兩會期間,但沒有一個人把她反映的問題當(dāng)回事,沒有人認(rèn)認(rèn)真真去探討、調(diào)查過事實。隨著經(jīng)驗的累積,她的上訪手段和策略也足以與“瞞天過海”“暗度陳倉”“聲東擊西”等古代智慧相媲美,而各級部門也采取了“釜底抽薪”“圍魏救趙”“關(guān)門捉賊”的高明策略與之明爭暗斗。所有的生活智慧、政治智慧都消耗在“貓捉老鼠”的游戲中了,事情發(fā)生的根源卻忽略不計。
就如加繆在《西緒福斯神話》中說:“一個能用歪理來解釋的世界,還是一個熟悉的世界,但是在(下轉(zhuǎn)47頁)(上接45頁)一個被突然剝奪了幻覺和光明的宇宙中,人就感到自己是個局外人?!@種人和生活的分離,演員和布景的分離,正是荒誕感。”李雪蓮就是生活在這么一個荒誕之中,從她慫恿秦玉河假離婚開始,荒誕就一步步進(jìn)入高速發(fā)展的軌道。她力圖證明“離婚是假的”和“我不是潘金蓮”,而在其他人看來,這根本就是笑話。也就是說,她所苦苦追尋的答案恰恰是把她與所有人隔絕的屏障,她成了正常生活的“局外人”。她找弟弟李英勇、殺豬的老胡替她殺了秦玉河,結(jié)果兩人都靠不住。聽信了看廁所婦女的話,要“鬧他個天翻地覆,鬧他個妻離子散”,放棄了殺人的想法,開始了長達(dá)20年的告狀生涯。也正是從這時開始,李雪蓮就半主動半被動地把自己和正常生活隔離開了,更主要的是,不知不覺中和各級黨政機(jī)關(guān)站到了對立面,開始的夫妻矛盾、家庭矛盾也逐步演化、升級為“敵我”矛盾、社會矛盾。如果僅從這個角度來看,所有的錯誤都源自李雪蓮的幼稚、固執(zhí)、自私或無知,那么這篇小說也就成了刻畫、揭露或諷刺這類無知農(nóng)村婦女的“淺薄”之作了。
劉震云的高明之處恰恰就在于,他對生活荒誕本質(zhì)的把握十分到位。他認(rèn)識到這種荒誕不是哪一個人、哪一個部門甚至哪一級政府造成的,而是所有涉及事件的人物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包括李雪蓮上吊自殺時,她的雙腿,早已被一人抱住。原來桃林的主人來了,不讓她在這片林子里死,而是指指對面的山坡說:“你要真想死,也幫我做件好事,去對面山坡上,那也是桃林,花也都開著,那是老曹承包的,他跟我是對頭?!蹦吧说睦淠屗B自殺的地方都找不到。生活的悲劇帶有明顯的喜劇意味,并非作者有意為之,現(xiàn)實到了如此程度,荒誕感也愈加真實。
劉震云自稱:“這部小說直面生活,直面當(dāng)下,直面社會,直面政治,但不是一本政治小說,也不是一本女性小說,而是‘底線小說——探一探當(dāng)下的喜劇生活中幽默和荒誕的底線。我寫的不只是官司,更是官司背后的生活邏輯?!钡覀儚闹惺冀K看不出“幽默與荒誕的底線”到底在哪,現(xiàn)實中“生活的邏輯”越來越混亂,必然讓李雪蓮們的遭遇越來越多地展示在現(xiàn)實生活中。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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