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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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條魚都在乎
高飛
1992年加入省作家協(xié)會,出版發(fā)表長、中、短篇小說100余萬字。隨筆一堆。供職珠海特區(qū)報社。
“每一條魚都在乎”這句話的背后有兩種理解:站在釣者的角度上說,是對每一條咬鉤的魚或者每一條被釣起的魚的態(tài)度,針對性相對寬泛;而站在魚的角度上考慮,則是對于餌料或者魚鉤的選擇,目的性相對狹窄。
對于人類來說,魚類永遠處于弱勢,在它們的生命歷程里,惟一的目的就是尋找食物和繁衍生息。當然,也許它們存在著快樂,但是,它們的快樂是什么呢?是繁殖前雌雄之間的神秘舞蹈嗎?或者看似嬉戲實則抵御外來入侵者的追逐嗎?
而在魚類面前,人類則始終占著主導和支配地位。你去釣魚,是施動者;魚咬鉤,是受動者。兩者的關系永遠不會改變。你想想,面對于各種餌料,人類都未必抵擋得住誘惑,何況魚乎?
我現在想說的,只是一個釣魚者的現實沙文主義現象問題。主角是初次出海的浮子。
對于初學釣魚的浮子來說,魚的每一次咬鉤,都讓他心跳加速,每一次上鉤,都讓他心花怒放。我在近百米遠的礁石上都看見他大喊大叫又蹦又跳,這種現象于釣魚者是犯忌的,大魚都被他嚇跑了。我打了幾個電話給他,叫他情緒不要激動,不要樂極生悲,一條魚沒什么了不起,把自己弄到海里一點都不好玩。可浮子就是不聽。也難怪,初次出海,遠離城市的囂塵,頭頂藍天,腳踩浪濤,把一切雜念拋于腦后,在一塊純凈得只剩下釣魚的地方做著自己鐘愛的事情,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何況他還能把魚釣起來呢?這是一個過程,初次出海的人都有這一個過程,只不過每個人表現得不一樣。當然,我得祝賀浮子,因為他能夠把魚釣起來,而且在電話里告訴我說釣了10多條。這就不一般了,說明浮子可塑性還是很強的,有發(fā)展前景的,我得祝賀他。
可是,當我們收拾漁具回到碼頭上,打開浮子的冰箱時,我頓時傻了眼,浮子的冰箱里裝了不下20條不足兩寸長的小魚,這種魚對于大海來說,甚至連魚苗都算不上,浮子卻把它們全部裝進了冰箱。我和大魚互看了一眼,然后又趕緊避開對方的眼睛。我們在浮子上船之前,給浮子上完了所有的釣魚課程,但最重要的環(huán)保一課卻忘到腦后。這當然不能怪浮子,我們有責任,盡管浮子不是小孩,也知道魚苗是需要保護的,可他一到礁石上,一看到遼闊而幽藍的大海,什么都會忘記的。我只得在上車之前再為他補上了最后一課。
我給了他幾條大魚,要浮子把小魚全部扔掉,意思是以后不要再把小魚帶回,應該把釣起的仍能活過來的小魚放歸大海。可是浮子不干,他說這是他第一次出海的收獲,一定要帶回家給老婆孩子看看。也許,初次出海的人有這么一種心態(tài)也無可厚非,但浮子最后說的那句話讓我毛骨悚然。浮子說,我不會丟魚的,無論大小我都不會丟的,大海那么大,怎么會在乎這幾條小魚呢?你看,漁船作業(yè)時每一次都捕獲了上百公斤小魚,這些小魚的命運如何呢?不是成了飼料的下腳料嗎?如果你們不要小魚,那就都給我,我不嫌小。
看來是白給他上了最后一課,浮子不是沒聽懂,而是不想照著我們的習慣去做,雖然沒有人要求我們這樣做,但我們好像肩上有一種責任。浮子的表現讓我很失望,他的想法和漁民沒什么兩樣,都是演變了的現代沙文主義,主張掠奪而毫不手軟。浮子這樣的人永遠成不了釣者。
對于釣魚者來說,每一條魚的在乎程度都是一樣的嗎?答案是肯定的。但是,真正的釣者,在乎的是釣起來的小魚可否還能在大海里繼續(xù)存活,看著它們搖搖擺擺鉆進水里心存一絲愧疚。而有的釣魚人在乎的是釣回的魚能否博得家人或者朋友的歡喜,在乎的是餐桌上是否有浮動的魚香。
浮子就這樣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很長時間沒看到他了。是我把他甩了。有時間忍不住向別人打聽他的下落,但釣友們也不和他接觸,接觸了也不談釣魚的事。大魚問我,為什么找他?你在乎他什么?我說,我不在乎浮子,可我在乎浮子釣起的每一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