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小萌中國“街拍”第一人
2016年4月20日,“著名作家、外交家司馬文森誕辰100周年紀念會”在位于北京的中國華僑歷史博物館舉行。當天,有個“自帶主角光環(huán)”的人來到了現(xiàn)場,她就是司馬文森的二女兒、中國晚報攝影學會會長司馬小萌。
司馬小萌在2015年9月回過一次泉州,那是她第一次返鄉(xiāng)尋根。
她本是8月底到廈門主持中國晚報攝影學會2015理論年會,“像是‘鬼使神差’,就在爸爸百年誕辰到來之際”,她得到了個機會——泉州晚報社邀請她回鄉(xiāng)參觀尋根。年會結束后,她就“坐一個半小時汽車,順訪爸爸老家泉州”。
“老城、老街、老屋、老鄉(xiāng),你們好!你們好!”這個操著一口京片子的泉州人全程興致頗高,“我父親司馬文森雖然出生在這里,但他18歲離鄉(xiāng)去上海,在廣州、在桂林、在香港、在國外,我們六姐妹隨著他的革命足跡出生成長、定居北京。就連我的母親也沒有去過泉州?!?/p>
匆匆三天,司馬小萌不但找到了父親的出生地——泉州東街第三巷,也第一次見到了老家的親戚們。此外,她還特意到泉州市圖書館,贈送司馬文森在新中國成立后出版的幾本著作,卻得到了一個驚喜,“原來泉州市圖書館早已收藏了我父親的著作,并且數(shù)量有50多種。”
司馬小萌說:“我是記者,是新聞攝影人,我的主要武器是照相機。于是我用它,向爸爸的老家和媽媽的老家發(fā)出愛的昭示?!?/p>
2015年12月4日,泉州晚報社旗下的微信公眾號《攝影大視界》推送了她的《“萌”眼看泉州》微縮版,放出了她此次泉州之行中拍的11張圖片。她看到后猶覺“不盡興”,7日,由她任總編輯的“中國晚報攝影學會網(wǎng)”又推出了“加長版”的《“萌”眼看泉州》,34張照片滾動播放,還在官微發(fā)出。
司馬小萌說,家鄉(xiāng)一下子給予太多靈感,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想要的角度?!罢掌牡媚墙幸粋€順手啊,就像冥冥之中祖先在保佑。”
“我把對故鄉(xiāng)的觀感和印象,把濃濃的情深深的愛,一股腦兒融進自己的鏡頭中,也算是我對故鄉(xiāng)的感恩……”她說,“盡管是對家鄉(xiāng)遲來的敬意,但總算‘功德圓滿’?!?/p>
“萌”眼看泉州之昨天今天
2008年,北京電視臺攝制并播放了15集紀錄片《北京記憶》,全景性地反映北京30年改革開放的全過程。司馬小萌說,在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她是穿梭在北京大街小巷的忙碌人士之一。紀錄片第二集里,就有不少她的鏡頭。
其中最珍貴的,是一段上世紀80年代初她外出采訪的畫面。那些畫面,來自當年北京廣播學院一個畢業(yè)生用16毫米攝影機拍攝的影像作業(yè)——這個題為《女攝影記者司馬小萌》的短片,記錄了她一天的采訪經(jīng)歷。
司馬小萌,祖籍泉州,1945年生于廣東,高級記者、資深新聞攝影人,中國晚報攝影學會會長,1980年拍攝組照《十字街頭》獲首屆全國好新聞獎,2012年獲韓國“蔣英實國際科學文化交流金獎”,第八、九、十屆北京市政協(xié)委員,第十屆北京市政協(xié)常委。
2015年回泉州,司馬小萌特意到泉州市圖書館,贈送司馬文森在新中國成立后出版的幾本著作(陳英杰/攝)
這個學生曾經(jīng)跟著司馬小萌采訪多天,當時他就注意到,司馬小萌走路速度極快,因而用了好幾組鏡頭拍攝她的腳步。影片在播放這些腳步的特寫時,加上了這樣的旁白:“影像中匆忙的腳步告訴我們,在這種對美的淳樸追求背后,是那個年代追趕光陰的迫切心情?!?/p>
“調皮”的旁白還“友情提醒”觀眾“再仔細觀察這段不加修飾的影像”。畫面中的司馬小萌燙了大波浪卷發(fā),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戴著手表,儼然是一個步履匆匆、努力追趕時代腳步的“潮女”。旁白還特意強調她在涼鞋里套著襪子,約摸是調侃這“潮女”還不夠開放、前衛(wèi),“潮”得不夠徹底。
涼鞋里套襪子到底是保守還是時髦?“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司馬小萌說,“也許時尚界人士會給出答案。不過我仍很得意:有機會在時代大潮中‘弄潮’一把,感覺蠻爽的?!?/p>
她所說的“弄潮”,不僅僅指衣著打扮,更是在新聞攝影領域中“弄潮”。
上世紀80年代初,司馬小萌在《北京晚報》開辟了一個圖片專欄《十字街頭》,以抓拍鏡頭來關注民生、反映民生。憑借獨到的視角和高超的技藝,她記錄下了北京的點點滴滴。這個欄目甫一面世,就吸引了無數(shù)目光,極受百姓歡迎。
“在此之前,報紙只能批評老百姓亂扔垃圾、隨地吐痰之類,極少觸及政府工作方面,”司馬小萌說,“這個欄目,算是開創(chuàng)了批評性報道的先河?!?/p>
一說起希望工程,想必浮現(xiàn)在大家眼前的大多會是那雙“渴望讀書的大眼睛”,其實比那個公益廣告更早10多年,司馬小萌已經(jīng)開始關注希望工程,并拍攝了大量照片。
“記得80年代司馬小萌拍攝的京郊小學生在危房教室里上課的照片,是我見得最早的希望工程照片,比鄧(小平)的題詞還早?!薄吨袊嗄辍穲D片總監(jiān)賀延光說。
這幅“一間年久失修的教室”和“一條污水橫流的路”“一車被扔掉的韭菜”“一排女人頭像封面的掛歷”一起組成的《十字街頭》,獲評第一屆全國好新聞獎。司馬小萌也因此成為中國第一個以批評性圖片報道獲全國性新聞獎項的記者。
新聞攝影理論家蔣齊生在他的論文集中評價這組照片為“中國最早的社會問題新聞照片”,“對運用新聞攝影報道社會問題具有探索意義”,并稱這些照片開了一個好頭,是新聞改革開放的重要標志。
“選這4張,因為它們代表社會的各個方面?!睍r隔多年,司馬小萌談起作品仍如數(shù)家珍,“污水橫流的路,是在敦促市政;韭菜倒進垃圾桶,反映出計劃經(jīng)濟供銷脫節(jié)的弊端;掛歷上出現(xiàn)了女人像,說明改革開放以來大家對美開始有了追求;年久失修的教室,鞭策的是教育系統(tǒng)。”
“我最先嘗試走街串巷抓拍這種采訪方式,算得上是北京城第一批‘拍客’了吧!”她用輕快的語氣說道。
與現(xiàn)在我們熟悉的“街拍”不同,司馬小萌不擺拍,從來都是抓拍?!斑@是主要手段,擺脫令人生厭的、千人一面的擺布風?!彼f,人的喜怒哀樂,瞬息萬變,在攝影機面前許多人不能自然表露,“要力爭在他們溢露真情、毫無防備的一剎那,眼快手快抓拍完”。
“我喜歡用鏡頭說話。”司馬小萌說。
一次,司馬小萌到浙江溫州洞頭采訪拍攝,當?shù)赜浾邌査龑Χ搭^的感受,她說:“我的照片已經(jīng)表達了心中感受。”
“小萌無論走到哪里,經(jīng)常隨身揣著一只照相機,裹在風衣底下。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她懷了孩子?!鄙鲜兰o80年代,《新聞記者》雜志的記者陳可雄、姜留義在一篇司馬小萌的專訪中寫道。
如今年逾古稀,“潮女”依然潮。她拍照不只用“高大上”的單反相機,智能手機更是她常用的寵兒。
司馬小萌的圖片專欄《十字街頭》,以抓拍鏡頭來關注民生、反映民生。圖為“一車被扔掉的韭菜”“一排女人頭像封面的掛歷”
1979年底《北京晚報》復刊后,司馬小萌每天必有一條以上的圖片新聞見報。不過3年,《今日北京》《十字街頭》《圖片新聞》等欄目,已刊登她拍攝的新聞照片近千幅。
有時,人們在同一天的報紙上,會看到她從四個不同地方采拍來的照片。新年第一天,報紙上既有她拍攝的歲末守在高爐前的鋼鐵廠廠長,又有她拍攝的零點零分在醫(yī)院出生的嬰兒……1980年,365天,晚報刊發(fā)了她拍攝的384幅照片;第二年,又是360多幅。
“小萌有分身法?!鄙缋锏耐逻@樣開她玩笑。
“不,我學的是統(tǒng)籌法。”她的回復不失風趣,又不全然是玩笑。人們不知道,為了搶時間,她曾怎樣周密地計劃過采訪的路線,然后飛快地甩動自己的雙腿。
“攝影記者的工作方式有兩種,一是給文字配照片,二是自己發(fā)現(xiàn)新聞,我就特別喜歡拿著相機到處溜達?!鄙鲜兰o80年代,司馬小萌開辟了《攝影記者巡游北京》的專欄,“靠兩條腿、靠自行車、靠公交車”,新聞都是她“走”出來的。后來也“靠同事的摩托車”,司馬小萌坐在后座,一見合適場景即隨時叫停拍照。
到了90年代,采訪“硬件”先進了許多,部門開始有了汽車,司馬小萌改出整版畫刊,欄目就叫《司馬小萌驅車走京城》,所見所拍所采,仍是百姓生活,反映的依然是民生問題。
“我是一個工作狂,我從懷孩子,就是臨生的頭一天才請的假?,F(xiàn)在自己都不行了,想想我當時怎么那么能干啊,怎么那么能吃苦啊?!瘪R不停蹄的司馬小萌,有一次卻不得不停下腳步。
那是一次采訪回來的路上。在公共汽車里,司機一腳急剎車,兩位“重量級”的乘客重重地摔在她的腿上,以致她右腿膝蓋內側副韌帶斷裂——俗稱“筋斷了”?!伴_句玩笑,我差一點兒就進了鄧樸方的中國殘疾人協(xié)會?!?/p>
“要跟公交公司打官司,我絕對贏定了??晌遥谷灰还找还栈亓藞笊?,一拐一拐做了手術,一拐一拐當了12個月瘸子,沒找對方一點兒麻煩,”司馬小萌說著笑了笑,“這事在今天看來有點不可思議,但當時的人就是那么純樸:‘反正都是公費醫(yī)療,我自認倒霉好了……’”
有意思的是,起初到北醫(yī)三院運動醫(yī)學研究所動手術時,醫(yī)院不肯收她。因為研究所規(guī)模小、檔次高,只收治運動員和演員。為此,她不得不“大費周章”,找中央電視臺出具“演員”證明,方得以住院。
2012年6月,司馬小萌出席最美北京旅游拍客大賽頒獎晚會
“因為那時我正在中央電視臺《為您服務》節(jié)目中講授攝影課哩,好歹也跟‘演員’沾邊兒吧?!彼抉R小萌說。
“瘸”了一年,心里難免憋悶,總得找個出氣口吧。司馬小萌的出氣方式倒也別致。躺在北醫(yī)三院的病床上,她寫了一篇短篇小說,發(fā)表在《北京晚報》上,題目是《永別了,活火山》,把走神的司機、冷漠的售票員好好諷刺了一番。
“多年后,當我已跟北京市公交公司的許多領導熟悉到‘稱兄道弟’的時候,我才淋漓盡致地控訴了一回?!币菜闶恰耙恍︺鞒鹆恕?。
“不過,‘紀念物’是永遠留下了,就是右腿膝蓋上一條近半尺長的傷痕。”司馬小萌說著,撩起她的褲管。
而另一些“紀念物”的遺失,則是她最大的遺憾。1999年,她離開了工作近20年的《北京晚報》攝影部,被調到家庭生活部當主任,主辦《家庭周刊》和《生活周刊》。后來攝影部幾次搬家,不知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她留在攝影部的所有底片,估計有近萬張,竟然全都不知去向!
那近萬張底片,記錄了北京市改革開放的主要過程,是珍貴的歷史資料。“這幾年,先是紀念改革開放30年,后又紀念新中國成立60年,到處都在出書、拍紀錄片。許多單位紛紛向我索要資料,而我卻無法提供,”司馬小萌很無奈,“‘中國知名攝影家作品檔案網(wǎng)’,匯集全國140多位攝影家,逐一介紹其作品,我也在其中。但我能提供的照片真是少得可憐,有些甚至只能狼狽地從舊雜志上翻拍?!?/p>
“好在有報紙為證。那些已經(jīng)發(fā)黃的紙,那些發(fā)黃紙上的粗顆粒的見報照片,留下了一個個歷史足跡,給我以平靜,也給我安慰。或許許多許多年之后,人們會冷不丁地,從某些故紙堆、某些舊家具中,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寶貝。那時盡管我可能不在了,也沒關系?!彼抉R小萌說。
“在北京,45歲以上的人,沒有不知道司馬小萌的。”這話聽著夸張,但事實確是差不離。
對于北京人,特別是《北京晚報》的老讀者來說,司馬小萌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她在《北京晚報》開辟了現(xiàn)場抓拍的《十字街頭》《司馬小萌驅車走京城》等圖片專欄和專版,用大量精彩的新聞照片謳歌真善美、抨擊假惡丑,在百姓心中樹立起人民記者的正義形象。
她的新聞著眼點始終系在民生上。
《北京晚報》復刊后,記者胡明朗寫下了題為《怎樣消滅取奶“長龍”》的報道,刊登在1979年12月25日《北京晚報》復刊試刊第一號二版頭條。司馬小萌是當時報社唯一的攝影記者,專門為這篇文章拍攝了配圖。報道發(fā)表之后,北京市牛奶公司當即表示要盡快解決問題,不久后,取奶“長龍”漸漸在北京街頭消失。
從1999年開始,司馬小萌擔任《生活周刊》和《家庭周刊》的主編,創(chuàng)辦了《萌姐支招》專欄,致力于為廣大讀者解決情感困惑,處理心理危機。這個專欄一開,就吸引眼球無數(shù),無論是社區(qū)老太,還是長時間寓居北京的打工者,都知道“有難事,問萌姐”。幾年下來,她給讀者支了400多招,后來便把這些文稿集結成書,于2003年、2004年先后出版了兩本,《萌姐支招》成為京城報業(yè)的一個知名品牌。
在信息爆炸的今天,對于眾多攝影愛好者來說,司馬小萌依舊是偶像級大咖。網(wǎng)友“雪竹”在《快樂影友》論壇上留言說:“司馬小萌老師可是我最初學習攝影的最關注的攝影記者,她的作品只要在報紙上刊登,我都會一一保留,仔細學習她拍攝的角度、光影、構圖?!?/p>
司馬小萌“吸粉”,不光靠過硬的攝影技術。上世紀80年代,她還發(fā)現(xiàn)和培養(yǎng)了一大批攝影愛好者,與他們一起拿起相機走上街頭,使《北京晚報》率先成為擁有大量“編外攝影記者”的報社,也使晚報的新聞攝影更貼近市民的生活。
《我從戰(zhàn)場上歸來》《重返巴格達》等書的作者、新華社主任記者唐師曾說:“我那時剛學攝影不久,常去晚報幫著拆攝影比賽的來稿信封,小萌是我的老師呢。”司馬小萌是他的偶像,同時也是他拍北京新聞的“唯一勁敵”。
1987年,唐師曾被特批進新華社攝影部時,接到的命令就是——“滅掉司馬小萌”。
司馬家的“六朵金花”
司馬文森有6個女兒,司馬小萌是老二。小時候,司馬小萌和姐妹們做過一件至今仍為老一代外交官津津樂道的事情。
“上世紀60年代初,外交部盛傳的‘五姐妹上書外交部長陳毅,請求讓父母回國工作’事件,就是我們的‘杰作’?!彼抉R小萌用文字記錄了這段往事。
1955年,司馬文森出任中國駐印尼大使館文化參贊,他的妻子雷維音也一同到大使館工作,他們不得不把3個女兒留在國內,其中最大的11歲,最小的才7歲。3年后他們又把2個女兒送回國,一個當時7歲,另一個5歲。夫妻倆身邊只留下剛滿周歲的幺女。
父母長年不在身邊,司馬小萌和幾個姐妹,每逢周末只好以外交部招待所為家,過著“留守兒童”的孤寂生活。
“‘天倫樂’是人類最向往的情感。我們都喜歡把愛掛在嘴邊,我也不能免俗?!碑敃r才10多歲的司馬小萌本能地渴求父愛和母愛。1961年,實在是禁不住思念,她和4個“留守”的姐妹聯(lián)名給外交部部長陳毅寫信,請求把父母調回國內工作。
陳毅看到這封信,并沒有生氣,也沒有認為她們的行為荒唐,而是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這幾個孩子的意見提得好,我們應該更多一些關心外事人員的家庭生活?!?/p>
司馬小萌說:“這封信收到了比較滿意的效果,從此‘留守兒童’得到的關心更多。每逢春節(jié),我們還會被帶到人民大會堂玩游藝?!?/p>
1962年秋,司馬文森夫婦離任回國,在任期內,他們只回國休假過一次。司馬小萌姐妹如愿與父母及幼妹團聚,度過了珍貴的一年半時光。到了1964年春,中法建交,司馬文森上任駐法文化參贊,夫婦倆又離開了北京,司馬小萌姐妹幾個又成了“留守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