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樺
農(nóng)歷臘月二十四,一大早,寶生兄就打電話:“去還家莊殺年豬??!”
還家莊是鹽城西鄉(xiāng)北蔣小鎮(zhèn)田野深處的一個安靜的小村莊,也是還先生的祖籍地。干凈的道路村落,淳樸安靜的民風,尤其是西鄉(xiāng)莊戶人家殺年豬時的祭拜儀式,是我所知道的人類對能夠給自己帶來福祉的牛馬豬羊這類生靈的最熱烈的禮儀,更是黎民百姓對于大地豐收最最隆重盛大的祭典。
出發(fā)時間定在下午兩點,中午,天空卻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來,間雜著細碎的雪粒。冷冷冬雨中,車輪轉(zhuǎn)動,兩輛車,六個人,出城,過鎮(zhèn),進鄉(xiāng),入村。沿著干草味低徊的鄉(xiāng)村道路,兩邊不時走過四里八鄉(xiāng)的村民。他們騎著車急急趕路,或者相伴著歡聲說笑,各自電動車的車上一律都會掛著火紅的爆竹、對聯(lián)和新鮮的魚肉。那些從遠方趕回家的游子,沿著村前曾經(jīng)走過無數(shù)遍的小路,每見到一個人都會遠遠而熱切地招呼。一家家,一戶戶;一次次,一回回。這四處彌漫的歡樂和安恬,此景此境,我知道,古老鹽城的西鄉(xiāng),在河水靜流、麥苗青青的北蔣小鎮(zhèn)的還家莊,這壬辰年的春節(jié)是真的要來了。
車過朱瀝溝。一條幾乎是孑然無名的河流。從小就在這條河邊上長大,身為詩人的寶生兄卻無數(shù)次在自己的詩中寫到過它,寫過這條河的長短,深淺,速度,走向,寫過那些對別人來說幾乎是毫無根據(jù)、無以解釋的一條河的精神氣質(zhì)。朱瀝溝。鹽城西鄉(xiāng)的一條大河。最寬闊的段落出現(xiàn)在秦南、北蔣,下游在龍岡古鎮(zhèn)一個小村莊的岔口處和橫貫鹽城市區(qū)的蟒蛇河匯合,上游,則落腳在義豐、大縱湖以南的揚(州)泰(州)結(jié)合部的興化。有趣的是,在朱瀝溝的上游河段,朱瀝溝不叫朱瀝溝,而是叫 “豬臘溝”。2011年油菜花開的春天,我和朋友開車去興化的垛田看菜花,在車上曾經(jīng)見到過一座名叫“豬臘溝”的大橋。朱瀝溝。豬臘溝。事隔九個月,2012年元月,在農(nóng)歷辛卯年最后的日子里,我,還兄,孫曙和崇茂,還有另外兩個身居城市,卻固執(zhí)地讓自己的血管里一起流淌著鄉(xiāng)村血液的家人,帶著某種神秘堅定的熱情,驅(qū)車近百公里,去朱瀝溝旁邊一個叫做還家莊的村莊去看殺年豬。難怪從這個村子里走出來的還兄車子開得就像飛,近鄉(xiāng)情更怯,朱瀝溝旁邊的還家莊,那里,是埋著他衣胞的故鄉(xiāng)啊。
冬日的平原干凈,平闊,車身就像漂浮在田野上的一條船。朱瀝溝。豬臘溝。按照當?shù)氐娘L俗,殺年豬的鞭炮,主人家在一大早開門時就已經(jīng)放過了。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我們可以稍稍打量一下那頭從干凈的圈槽里趕出來的豬。這頭已經(jīng)被飼養(yǎng)了整整10個月的還家莊的年豬,是一頭多么漂亮、多么讓人喜歡的家伙??!闊肩膀,招風耳,尾挺嘴硬,一身毛色烏黑雪亮,背脊健壯又寬闊。殺豬的是個瘦老頭。朱姓。入鄉(xiāng)隨俗,我們跟著還兄一起叫他“三嗲嗲”。三嗲嗲六十開外,白發(fā),小個兒,兩根粗實的布繩束著褲管,面部有常人不具的冷靜。“三嗲嗲”一輩子殺豬無數(shù),手中的一把刀卻少見血腥,像今天,一頭250斤還出頭兒的豬,壯碩,高大,剛剛從豬欄里出來,圓滾滾的屁股都要翹上天??扇青且粋€欠身,抓耳,掐尾,那頭肥碩的大黑豬已經(jīng)被他的一條左腿猛地壓在了胯下。再指揮身邊那個助手,將一只早已準備好的銅盆送到自己的右腿邊,三嗲嗲臂揮手起,刀進刀出,那頭有著壯碩身體的肥豬便也停止了喊叫,成為冬日下午還家莊的鄉(xiāng)村土場上最沉重的一坨。
殺年豬是蘇北鄉(xiāng)村流傳延續(xù)了幾百年的舊時鄉(xiāng)風。鹽城東向出海,西面臨水,地廣人稀。早先時候,那些生活于此的鄉(xiāng)民便也是十足地勞苦。每年年末,為了祭拜年神和菩薩,同時也為了犒勞一下辛苦了整整一年的自己和下人,鄉(xiāng)村里的那些大戶人家,往往都會殺上一口年豬。一大清早,鳴鞭放炮,知會鳥獸。殺豬時,手起刀落,一命消隕。接著,需要在豬的兩條腿上各理出一個小口子??谧硬灰?,能夠插進一根鋼釬就行。長而雪亮的鋼釬沿著這兩個口子,慢慢轉(zhuǎn)動著插入豬的表皮,左扦右插,循環(huán)往復十數(shù)次,然后,殺豬人會用嘴唇對著那兩個被劃出來的小口子使勁地吹氣。隨著一次次地呼氣,吸氣,三嗲嗲滿身滿腹的力量逐漸化成了一種不可描述的場景:剛才,倒在鄉(xiāng)村土場上那頭屁股圓滾、毫無聲息的豬,因為皮下被吹滿了氣,更像一只鼓足了氣的氣球。不過到這里,殺豬的活兒才剛剛開了個頭兒,接下來,殺豬人會揮起棍棒,勻力敲擊圓滾滾的豬的身體。一邊的助手則會抬上一只滿滿的倒?jié)M八九成開熱水的巨大的木質(zhì)澡盆。水汽蕩漾,三嗲嗲緊握兩把亮而無鋒的平板寬刀,兩只手就這樣從一大盆近乎滾沸的熱水里不斷地取出來。嚓嚓嚓嚓,上下翻飛。隨著三嗲嗲那把刀不停運動,那頭肥大的本種黑豬也迅速改變了顏色。再接著,彎腰起身的三嗲嗲雙手一抬,那頭已經(jīng)被屠宰干凈的年豬,是不是就要從那只巨大的木桶里猛然站立起來?
騰挪翻轉(zhuǎn),將一頭豬整個燙過,除盡皮毛,接著便是整個殺年豬過程中最隆重盛大的儀式了——敬年神地神和菩薩。主人在自家正屋的門口擺了一條寬大的木頭條凳,三五個壯漢齊齊用力,將已經(jīng)被整理得雪白的一頭豬(當?shù)厝朔Q作白肉)高高掂起。豬身是站立著的,頭正對著門內(nèi)的神符或者菩薩像。鑼鼓家伙歡快響起,年豬的主人先面向門外,對著遙遠的南方長長作揖,再背轉(zhuǎn)身來,一邊說著福話喜話,一邊用一把尖刀在豬身的脊梁處剜下一小塊兒里脊肉,然后脫鞋,赤腳,手托著尖刀,碎步走近條臺上點著蠟燭、供著四時鮮果的菩薩神像。用于祭祀的器物和程序也有極端的講究,比如,為保證不被太過肥壯的白肉壓垮,當庭擺放的木頭條凳務(wù)必要足夠地厚實而絕不能塌陷;主人走向菩薩神像的腳步要細碎緩慢,但又必須確保在九步之內(nèi)抵達。九即久。九九歸一。地久天長。
頭頂上,雪粒越來越密集。殺了40多年豬的三嗲嗲說,隨著時代的變化,現(xiàn)如今,殺年豬的人家是越來越少了。雖然大多數(shù)人也都吃肉,但鄉(xiāng)村養(yǎng)豬的人家已是越來越少,就是養(yǎng),也很少養(yǎng)這種本種黑豬的。一因黑豬生長周期過長,二因這種本種黑豬不出肉。不來錢。今年的春節(jié),他前后殺了好幾十頭年豬,像今天這樣一頭肥壯的本種黑豬,也只是第七頭。至于能像今天這樣操辦出這么大一個場子的,更是好幾年都沒見過了。三嗲嗲說,就像整個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淡,現(xiàn)如今,殺年豬的儀式感也愈來愈不如過去那么充分。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殺年豬的三嗲嗲,已是在努力保留著中國東部鄉(xiāng)村那最后一點點遺留的年俗。
大骨白肉,肝腸肚肺,內(nèi)臟下水,將一頭豬做最后的肢解,拆分,切割,三嗲嗲像今天這樣忙忙碌碌地殺一口年豬,可以得到一包香煙、二斤糕果(或者年糕),以及100元的“喜錢”(白豬每頭80)。自然,一掛小腸他是必須要帶走的,那是祖上傳了幾百年上千年的規(guī)矩。民間傳說,不管是什么原因,濫于殺戮的人容易短命折壽,因此,鄉(xiāng)村里那些以屠宰為業(yè)為生的人,一定得帶一掛小腸(大腸因過于昂貴,一般都會由主人自己處理)裝進隨身帶來的蒲包帶回家。傳說自然毫無根據(jù),但民俗卻一定要堅持,用蒲包裝著的一掛小腸,三嗲嗲說,那叫“福壽長長”。
公元2012年元月17號。農(nóng)歷辛卯年臘月二十四。離過年還有整整5天。鹽城西鄉(xiāng)北蔣鎮(zhèn)還家莊。從將一頭活豬趕出豬欄,到將整口豬的白肉分割清爽、打包裝袋,一直到將一片偌大的院場沖洗干凈,遠近聞名的殺豬人朱三嗲嗲從中午一直忙到傍晚,渾身汗?jié)?,其間,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天漸漸黑下來,收拾好殺年豬使用的所有刀釬繩索,接了主人家給的香煙、糕果和喜錢,三嗲嗲拎著裝了一掛小腸的蒲包,騎上一輛電動車消失在夜幕遠處。接下來,還有兩戶殺年豬的人家在等著他。而付清了足夠讓主人開懷的年豬錢,將已經(jīng)肢解分割的整整一口年豬全部裝上車,我和寶生兄,還有另外兩個一塊兒來的朋友將和辛勞了整整大半年的年豬主人舉杯,歡呼,吃上一頓豐盛鮮美的殺豬酒,并且在歡聲笑語中互致祝福。
雪花輕舞。喜鵲登枝。綿綿密密的雪花。綿延不盡的歡喜。又是一年?。?/p>
納 福
好些年了,春節(jié)于我似乎已經(jīng)算不上一個節(jié)。繁冗而無休止的工作,一般都會持續(xù)到大年二十九的下午或者晚間。年三十,早早地起床,將墻角的蛛網(wǎng)塵埃匆忙打掃一遍,再將幾扇不得不擦的窗子粗粗地擦一遭,也就早已過了午飯時間。接著,再將從單位里帶回來的幾幅印刷品對聯(lián)用雙面膠帶粘了,認認真真、一絲不茍地貼在門上,卻發(fā)現(xiàn),今年對聯(lián)的內(nèi)容,和以往基本沒有什么兩樣。
今年過年,和往常有了些不同。剛過臘月二十,我和家人就一起將門窗早早地擦了。臘月二十二,籌備著去鄉(xiāng)下殺年豬;二十三,小年。上午,將車一直開到朋友的塘口,從魚池里抄了四條大青魚,每條都有八、九斤。那是準備做熏魚和腌臘魚用的。中午回到家,將那幾條活魚拖到陽臺上。除鱗,摘鰓,破肚,取出巨大的魚泡和內(nèi)臟,幾條原本活蹦亂跳的大青魚早已身首分離地被掛在了我的窗臺(想想,我也真夠殘忍的?。?。與這幾條魚同時懸掛著的還有半只羊、兩只野兔,三只山雞。兩只野兔是鄉(xiāng)下表弟帶著獵狗在夜晚捉的,野山雞也是。一輛摩托車,一盞煤礦用的射燈,在充滿了淡淡死亡氣息的嚴寒冬夜,表弟和他的兩條獵狗穿行在鄉(xiāng)村空曠的田野上。射燈眩目的光柱穿透鄉(xiāng)野,也穿透了遠處那兩只正在麥地里尋找食物的野兔心臟。在亮霍霍的礦燈的照耀下,兩只野兔的四只眼睛就如四眼紅色的深淵。我曾經(jīng)因此問過表弟,那兩只靠得很近很近的野兔,它們是恩愛的一家人嗎?鄉(xiāng)村寒冷的冬夜,在兩只獵狗的眼中,那死于非命的野兔會不會比一只羊還要大?還有那哀鳴于安靜早晨的一只只野山雞,它們,是不是就是一群親密的兄弟姐妹?在生命即將消失的一刻,它們說的最后一句話(或者一聲凄厲的叫喊)又會是什么?
表弟不置可否。那兩只獵狗自然更不會回答。
兩只野兔,三只長著美麗翅膀和尾巴的野山雞,它們就這樣和那半只山羊,還有我剛剛處置好的四條滴著新鮮血水的青魚一起,高高地并排懸掛在我家靠北的那扇窗臺上。從現(xiàn)在起,它們空洞的眼睛將一直這樣圓睜著,緊緊地盯著我家或者對面人家的那一扇扇窗戶,盯著那陸陸續(xù)續(xù)貼出來的一幅幅火紅火紅的“年”字或者“?!弊?。那眼窩沒有色彩,沒有光芒,只有貫穿整個嚴冬的寒氣。
誰都知道,如今的過年,尤其是城里,真的是越來越?jīng)]有過年的氣氛了。小時候,每年臘月,特別是接近過年的那幾天,那是多么美好的時刻啊。灑水除塵,臘月二十四五,家里蒸饅頭炸肉圓的那個香,早在大人挽著衣袖拌著蘿卜餡兒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jīng)聞到了。穿新衣,放花炮,大年初一一早醒來吃著父母早已分好的開口糕和紅糖果(后來甚至有了一種叫做大白兔的奶糖),一群人一家一家地去拜年。兩支隊伍,一支是大人,一支是小孩。孩子們一定要一起在門前的打谷場上集合。而大人們的組合,開始時大概也就那么三、兩個人,可是走著走著,就是一支長長的隊伍了。最讓人覺得溫暖的還有那些妯娌姑嫂兄弟姐妹一大家人圍在灶臺前做飯熱熱鬧鬧,一直覺得,那樣的團聚才是和諧的年。而現(xiàn)在所謂的過年,哪里還有過年的氣氛呢?年夜飯在酒店里吃,澡在賓館的客房里洗,還有我已經(jīng)上了初中的兒子,壓歲錢已經(jīng)給到500元,還要再追加上兩百元(好在這次不是買玩具,而是買書)。至于花炮,他更是半點興趣都沒有了。大前年的春節(jié),和幾個孩子一起在小區(qū)的雪地里玩甩炮。眼睛一閉,腳下一跺,扔出去甩炮好一會兒了卻不見聲響,正在大伙疑惑這甩炮到底哪兒去了,驚天的一聲響,那動靜竟然從一個女孩子的羽絨服帽子里傳出來。
農(nóng)歷除夕,我生活的這個只有70萬人口的海濱小城,天空中突然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這是新年的第一場雪。上午10點多,我在單位旁邊的洗車點洗車。平時只要7塊5的內(nèi)部卡一個星期前就停止使用了,今天的洗車費更由前兩天的每次15元/次翻倍到30再漲到50。平頭蓄須的小老板,一臉笑微微:“老板,這一年也就這么幾天,大過年的,50塊錢洗個車,干干凈凈地過年,一點也不貴啊!”我說,我不是老板,我也是打工的?!敖衲瓴皇敲髂晔抢病!毙±习逵么髦薮蠼渲傅娜忄洁降氖质樟隋X,一邊讓戴著塑膠手套的伙計在我車前的擋風玻璃上寫下一個數(shù)字?!?8!”那是我洗車的序號?!?8,要發(fā),大吉大利啊。剛才叫的是7號。你18號”。啊啊,7號到18號,還有11個就是我了。只是天上的雪越來越大,等我最終將洗好的車開出洗車房,天地之間早已經(jīng)白茫茫一片。車子行走在除夕下午1點半的大街上,雪地上污濁的泥跡,早已將我剛剛洗得干干凈凈的車變成了一只飛奔的泥猴。
我住的房子地處城南,位置略顯偏遠,四周卻長滿了高大的銀杏樹,每一棵足有五、六層樓高,春天的早晨,鳥鳴啾啾,我總是夢見自己會被大樹和鳥聲抬起來。今天,農(nóng)歷丁卯年除夕的下午,我置身溫暖的家中,打開空調(diào),透過窗子,一邊看著雪頭水臉地蹲在小區(qū)環(huán)行道上的那只“泥猴兒”,一邊貼春聯(lián)。和往年一樣,今年的春聯(lián)我又有好幾副,也都是別人送的。就在剛才,住在小區(qū)里那個見人三分笑的做保險的女人還特地蹬蹬蹬地爬上樓梯摁響了門鈴,給我送來了一大疊的“福”字。也是那種印刷品。我說,這“?!蔽覀兗乙呀?jīng)有好幾副了。女保險卻一邊努力掩飾著自己的皺紋一邊微笑:“過年了,福是再多不嫌多呢”。
我忙不迭地連聲道謝。
送走了那個送“?!钡娜?,我一邊跟著重復那句“福不嫌多!”,一邊卻從書柜上取出了散發(fā)著陣陣幽香的“一得閣”。已經(jīng)有許久不動筆了,今年的春節(jié),將那一張張現(xiàn)成的對聯(lián)放在一邊,鋪開一疊朱紅灑金宣,我要親自寫上幾幅。
兒子在讀書,妻子在炸著最后一鍋熏魚。就在這時候,掉頭看看窗外,天色早早地有了陰霾。遠處的天空,“劈劈啪啪”,鞭炮聲已經(jīng)一陣一陣地炸響了。
揮毫,潑墨,我開始寫對聯(lián)。落到灑著金粉的大紅宣紙上,所有的對聯(lián),我寫的都是同一款:
上聯(lián):“ 福福福福福!”
下聯(lián):“ 福福福福福!”
橫批:“ 福福福福!”
一個個“?!弊侄紝懙煤艽蟆?/p>
農(nóng)歷壬辰年,走進新春,一副副福聯(lián)貼在一扇扇門窗上,那一道道漫向遠方的鮮紅的“?!弊?,是我送給家人和這個春天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