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晨雨

拳腳相加、亂扔酒瓶、投擲煙火……2016年歐洲杯還沒有開幕，類似黑社會火并的場景，便已在法國的多個舉辦城市上演。流血事件接二連三，而這些暴力丑劇的主角，正是來自不同國家的球迷。世界足球百年，見證了太多的類似足球流氓丑聞：從英格蘭足球流氓到俄羅斯足球流氓，從法國足球流氓到意大利足球流氓……這項迷人的運動，何以流氓滋生？

青出于藍的足球流氓

作為球迷，遠赴法國觀賽歐洲杯，無疑是一種莫大的享受。然而，足球流氓的“威力”，也讓球迷以及東道國為之頭疼。

6月12日，歐洲杯B組首輪第二場較量在法國馬賽戰(zhàn)罷，英格蘭在補時階段失球，最終1比1憾平俄羅斯。然而，此場比賽最引人關(guān)注的，卻是賽后的球迷沖突。

以能打能鬧而揚名立萬的英國球迷，面對蜂擁而至的俄羅斯球迷時，竟然吃了不少虧。20余名被打傷的英國球迷被送進醫(yī)院，有兩人更是面臨生命危險。

盡管兩天之后，歐足聯(lián)開出了一張重磅罰單：對俄羅斯足協(xié)罰款15萬歐元；對俄羅斯隊處以禁賽，緩期執(zhí)行。然而，由足球流氓導致的暴力流血事件，并沒有因此消停。

之后，5名俄羅斯球迷在回國途中路經(jīng)德國，他們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對3名西班牙游客發(fā)起了暴力攻擊。隨后，當?shù)鼐綄⑦@幾個俄羅斯足球流氓逮捕。當然，在這次歐洲杯中，其他國家的足球流氓被逮捕法辦的也不少。

在足球流氓的歷史上，英國足球流氓可謂當仁不讓的開山鼻祖。這些足球場上的“害蟲”，釀成了許多綠茵場上的慘案，在全球范圍內(nèi)聲名狼藉，一些英國媒體甚至將其喻為“英格蘭的災難”。

著名的海瑟爾慘案，就是足球流氓的“恥辱碑”。1985年5月29日，在布魯塞爾海瑟爾體育場舉辦歐洲冠軍杯決賽，利物浦與尤文圖斯PK。同時PK的，還有英國和意大利的球迷。

比利時的海瑟爾地區(qū)，是意大利人聚集地。歐足聯(lián)把門票分成3份，一份給利物浦，一份給尤文，一份留給中立球迷。但是，中立球迷的球票大多被該地區(qū)的意大利人買走，利物浦球迷入場時，發(fā)現(xiàn)尤文球迷比他們多一倍。當兩國球迷挑釁升級后，辱罵和投擲行為逐漸難以控制。

本應是俱樂部歷史上最偉大的夜晚，不料卻變成了最黑暗的一晚。在雙方的打架斗狠中，年久失修的體育場看臺倒塌，當場壓死39名尤文圖斯球迷，包括意大利人32名、比利時人4名、法國人兩名、愛爾蘭人1名。此外，還有300余人受傷。

事后，利物浦隊因一個爭議性點球，輸?shù)袅斯谲姳?。然而，這還不是全部，賽后所有的英國球隊均因足球流氓的惡劣行徑，受到了嚴厲懲罰：被禁止參加歐洲的賽事長達5年之久，利物浦球隊則達7年。大傷元氣的紅軍，多年來一直無法恢復至巔峰狀態(tài)。

相對于英國足球流氓的“歷史悠久”，俄羅斯則是“后來居上”。在俄羅斯，最早的足球流氓團體出現(xiàn)在1991年蘇聯(lián)解體后。受臭名昭著的英國足球流氓啟發(fā)，俄羅斯人也開始“趕時髦”。

如今的俄羅斯足球流氓，也就是在法國歐洲杯上大打出手的一批人，年齡約在20歲到30歲之間，他們不酗酒，經(jīng)常參加鍛煉，大多數(shù)人還是拳擊、武術(shù)鍛煉的愛好者。與英國足球流氓相比，這些人更年輕、更健康，也更加好戰(zhàn)。

這些新生代足球流氓，善于運用各種新媒體。論壇、手機、網(wǎng)站以及聊天室，逐步成為足球流氓策劃和組織斗毆的新渠道。在俄羅斯，足球流氓有專門的網(wǎng)站，安排集體活動，乃至約地點打架斗毆。

在俄羅斯足球流氓看來，與其他國家的球迷團體對抗，不僅僅是個打架斗毆的問題，更是一個關(guān)乎榮譽的問題，是對力量、組織和戰(zhàn)斗能力的考驗。在一些人眼中，這些橫行霸道的足球流氓，甚至稱得上是“國家英雄”。

在馬賽球場沖突發(fā)生之后，一個名為安德烈的作家特意撰寫博文，表揚這群足球流氓的戰(zhàn)斗力十足，且穿著人時?！岸砹_斯球迷的無所畏懼難道不值得被尊重嗎？至少他們給了這個無論歷史上還是地理上都是俄羅斯最大敵人的國家狠狠一擊。”

作為俄羅斯足協(xié)的高級官員，也是極右翼議員的伊戈爾·列別杰夫，更是直接為本國足球流氓打氣。列別杰夫說：“我看不出球迷斗毆事件有任何不妥，應該說的語洽恰相反：干得好，小伙子們。繼續(xù)保持！”這種不合時宜的鼓動，對于足球流氓的滋生，無疑是一種刺激。

當然，俄羅斯足球流氓的“勃興”，并不代表其他國家足球流氓的鳴金收兵、偃旗息鼓。在歐洲的波蘭、荷蘭、意大利、土耳其以及南美的阿根廷、哥倫比亞等國家，足球流氓規(guī)模驚人、組織嚴密，危害性也變得更大。

究竟誰會成為足球流氓

說起足球流氓，其實很容易定義，就是那些常在綠茵場上尋釁滋事、擾亂球場和公共秩序、危害社會安定的人。

在馬賽斗毆事件后，一個俄羅斯足球流氓說：“足球是次要的?！毖酝庵?，唯有打架斗毆才是目的。

為什么會有足球流氓出現(xiàn)呢？或許，與足球的特點有些關(guān)系。長久的運球傳球，才可能獲得一粒進球。90分鐘內(nèi)顆粒無收，也是常有的事。故而，每一次進球都顯得尤為珍貴。積壓已久的情緒和期待，極有可能在進球瞬間爆發(fā)，或激情狂歡，或憤恨失落，一時忘乎所以。

不過，英國警方的調(diào)查統(tǒng)計認為，足球流氓的行為，大多是心理因素所致，與家庭關(guān)系破裂、發(fā)泄不滿等有關(guān)。

有人則從社8會學角度分析，認為足球流氓是被社會排斥的弱勢群體，打架斗毆是一種反抗。

的確，據(jù)統(tǒng)計，歐洲足球流氓中，有很多是藍領工人和失業(yè)者，或者是心智不太穩(wěn)定的人群。事實上，歐洲有很多球迷，存在報復社會念頭，他們通過攻擊球場設施、毆打?qū)Ψ角蛎缘仁侄?，進行情緒發(fā)泄。

利物浦大學研究體育社會學的教授認為，足球流氓并非是天生有暴力傾向，他們在99%的時間里不會露出任何暴力傾向，但在足球比賽的氛圍下，面對警察和對方球迷，這種潛意識的暴力傾向就會被激發(fā)出來。

從這種理論看，足球流氓不分年齡和職業(yè)，身邊的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其中一員。越是在成群結(jié)隊的狀態(tài)下，足球流氓就越容易有暴力行為，因為他們會從中得到特殊快感。由此看來，勒龐《烏合之眾》的某些理論，也適用于足球流氓這個群體。

一部美國影片——《足球流氓》，也從側(cè)面告訴人們，究竟什么人可能成為足球流氓。這部影片講述了哈佛新聞系學生伍德被開除后，變成了一個足球流氓的故事。

為逃避父親的批評，伍德去英國倫敦拜訪他的姐姐和姐夫史蒂夫。在史蒂夫的兄弟皮特帶領下，他去酒吧參觀并認識了一批流氓朋友。原本，伍德是一個安靜的人，但不可思議的事發(fā)生了，他居然喜歡上了皮特的世界。

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里的英國俱樂部竟然鼓勵自己的球迷，要和敵隊球迷猛烈爭吵甚至打架。起初，伍德只是勉強打斗，然而，一旦開始參加，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也能拳來腳往。而這可能是他一直需要的：自由地踢人家的屁股。

具體到一些足球流氓，并非天性品行惡劣、具有暴力傾向，只是在特定的文化氛圍下，他們才由“文明人”，搖身一變?yōu)橘悎觥傲髅h”。

于是，我們看到，在英國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不僅出產(chǎn)紳士，也誕生著足球流氓。雖然他們在工作中，也許西裝革履；在生活中，也許彬彬有禮。但這并不意味著，在足球賽場上，他們?nèi)允沁@樣的好社會角色。

揮舞的拳頭，映射和釋放著他們內(nèi)心的狂野，這是一種難以剔除的本能。這也似乎說明了，在漫長的足球歷史上，足球流氓將如影隨形，難以徹底祛除。

法治是一粒不錯的藥丸

如果追溯起來，英格蘭最早的足球流氓活動，起始于19世紀70年代。當時，同城德比經(jīng)常發(fā)生暴力沖突，多是主隊球迷攻擊當值主裁判和客隊球員。

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足球流氓團伙開始形成。比較有名的英格蘭足球流氓團伙，有郡路刀手、槍迷、獸群、維拉青年、祖魯戰(zhàn)士、德比狂熱分子、獵頭者、米德爾斯堡戰(zhàn)線、刀鋒業(yè)務幫、古羅馬軍團、頑劣四十人幫等。光看這些勁爆的名字，就知道其流氓本色。

作為足球流氓，穿著太特殊容易引起警方注意，所以高檔名牌時裝成為他們的“便裝”，球場周邊和酒吧成為他們的主要活動場所，一種亞文化現(xiàn)象也開始形成。

在足球流氓的歷史上，海瑟爾慘案只是“浪花一朵”，因為足球流氓的滋事，數(shù)十年來死傷事件不斷。作為重災區(qū)的英國，采取了不少遏制措施。

1973年，在一場英乙聯(lián)賽中，在布魯姆菲爾德路球場的看臺后，一名博爾頓足球俱樂部球迷拿起兇器，將一名年輕的布萊克浦足球俱樂部球迷刺死。從此，英格蘭足球場開始全面設置護欄，以分隔雙方球迷。為對付足球流氓，時任英國首相的撒切爾，甚至設立了“作戰(zhàn)內(nèi)閣”來制定對策。

然而，這些措施并不足以壓制氣焰囂張的足球流氓。1985年5月11日，伯明翰城主場與利茲聯(lián)比賽還沒開始，一名14歲的男孩兒便在圣安德魯斯球場殞命。足球流氓推倒了警方設立的隔離墻，最終釀成慘劇。大法官博珀維爾介入調(diào)查，將足球流氓活動形容為：“與其說是足球比賽，倒不如說更像阿金庫爾戰(zhàn)役?！?/p>

依法應對足球流氓，成為英國的最后選擇。總的看，英國在反球場觀眾暴力方面，在世界范圍內(nèi)處于領先位置，從1975年的《體育場地安全法案》開始，先后頒布十余部專門法律。

1985年英國國會通過、1992年修改的《體育賽事法》，限制人們在觀看體育比賽的汽車里攜帶酒精飲品，并把飲酒后試圖闖入球場的行為視為違法犯罪。1986年通過、1996年修改的《公共秩序法》，禁止那些有足球流氓違法犯罪行為記錄的球迷，在特定時間到足球場觀看比賽，俱樂部也應拒絕這些違反球場規(guī)定的球迷的請求。前者杜絕了賽場出現(xiàn)酗酒球迷，后者則開啟了足球流氓的禁足令。

特別是2000年7月通過的《足球騷亂法》，作為1989年《足球觀眾法案》的修正案，規(guī)定英國警方有權(quán)搜查足球流氓。最為嚴厲的是，一旦確認某些人是性質(zhì)惡劣的足球流氓，英政府有可能讓這些足球流氓再也回不到英國；其次是判處有期徒刑；第三是10年之內(nèi)不得進入國內(nèi)賽場看球。

有了法律武器，警方在處置足球流氓時，便有了底氣。1988年1月，在阿森納隊的海布里球場，“獸群”與“游擊隊”等流氓團伙的斗毆中，共計41名肇事者被警方逮捕。在1998年世界杯期間，英格蘭足球流氓與馬賽當?shù)氐谋狈且泼癖l(fā)沖突，至少100人被警方逮捕。

總的看，英格蘭球場周邊的暴力沖突，伴隨著法律的完善、球場安監(jiān)設備的建立，逐步減少。上世紀90年代之后，足球流氓活動在歐洲其他地區(qū)呈現(xiàn)逐漸蔓延的趨勢，但在英國國內(nèi)，足球流氓得到了制約。

據(jù)英國警方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足球流氓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引發(fā)的暴力事件迅速下降。到2014年，英國因滋事活動被逮捕的球迷數(shù)，已下降到上世紀70年代以來的最低值。2002年韓日世界杯和2004年葡萄牙歐洲杯，英國足球流氓有所收斂，極大地改善了英國球迷的形象。

鑒于英國足球流氓的不良記錄，歐洲其他地區(qū)在承辦大型賽事時，往往與英國警方合作，將有前科的足球流氓列入監(jiān)控名單，對他們予以嚴密監(jiān)視，甚至禁止其入境。2006年德國世界杯，出于預防足球流氓活動的需要，超過200名英格蘭球迷在斯圖加特被逮捕，其中僅有3人被指控參與了暴力活動。另外，還有400名球迷處于警方的嚴密監(jiān)控下。

今年的歐洲杯，法國警方邀請了英國同行，到騷亂“高危地”馬賽協(xié)助管理英格蘭球迷。同時，應法國要求，英國政府還將約2000名疑似足球流氓“禁足”，不讓他們在歐洲杯期間踏足法國?！坝⒍泶髴?zhàn)”后，法國當局又緊急補救，宣布球賽前后在球場周邊實施“禁酒令”，防止球迷酒后鬧事或用酒瓶施暴。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足球流氓的“改邪歸正”，一旦監(jiān)管方面有所松懈，還會有返潮問題發(fā)生。盡管英國政府對足球流氓的處罰期為10年，然而，不少“癮君子”在期限過后，仍會選擇卷土重來。

為了遏制足球流氓，各國都在立法上動腦筋，也包括俄羅斯。2012年，俄羅斯通過一項法律，加強對鬧事者的處罰措施，對其處以最高7年的監(jiān)禁。

眼下，俄羅斯正在籌辦2018年世界杯。英國萊斯特大學專家約翰·威廉斯認為，當局應在世界杯決賽階段比賽開始前，就向足球流氓施加強大的壓力。如有必要，在決賽階段比賽期間也應這樣做。

責任編輯：阮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