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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忠實傳(三)

2016-10-31 15:22邢小利
美文 2016年15期
關鍵詞:紅衛(wèi)兵陳忠實西安

邢小利

十 此生絕不能在女人問題上跌倒

1964年,陳忠實22歲。這一年,是他當民請教師的第三年,他已經調到新成立的公社農業(yè)中學當教師,但學生借用東李六年制高級小學的一個教室上課,他們就暫歸該校代管。

有一天教師們按往常的時間,聚在一起準備開會。開會的時間過了,校長還沒有來。大家感到奇怪,在各種猜測中略有一些不安。又過了一會兒,大家看到,校長和幾個公安人員走出校長辦公室,還有民請教師西片區(qū)教研組組長。與會的教師都緊張地注視著他們一行人。陳忠實清楚地看到,剛一出校門,公安人員就把手銬銬在了西片教研組長的手腕上,押上警車走了。

與會的教師悄悄議論,說這個教師所犯的事,是他跟另外一個小學女教師有男女關系問題,而這個女教師的丈夫是一個現(xiàn)役軍人。明知是現(xiàn)役軍人的配偶而與之有不正當?shù)男袨?,這叫破壞軍婚罪。軍婚受國家法律的重點保護,破壞現(xiàn)役軍人的家庭婚姻關系,會受到刑法的嚴厲制裁。民間把這種情況稱為高壓線,觸碰這個高壓線自然后果嚴重。接下來的會還照常開,但教師們的心里都涂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第二天下午,校長把陳忠實叫來,對他說:“走,咱倆給那個貨去取鋪蓋?!?/p>

陳忠實跟著校長,走上了學校背后的白鹿原北坡,到了一個長滿櫻桃的村子。到了犯事教師曾任教的初級小學,陳忠實看到,這個教師已經把他的辦公室收拾得干干凈凈,鋪蓋卷早已打好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坑上。顯然,這個教師對他的結局早有所預料,而且提前做了準備。

陳忠實把這個教師的鋪蓋卷背在肩上,隨同校長往原下走。兩人都不說話。秋天的夕陽還很燦爛。原上的風順溝吹來,帶來一股秋莊稼的氣味。陳忠實無心欣賞這些,只是覺得自己的腿有些發(fā)軟,心咚咚地跳,很緊張,想得也很多。

完了。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完了。一個有才華的人就此完了。一個人被法辦,然后坐牢,還會有什么前途呢?

就因為一時沖動。感情沖昏了頭腦。

因為女人。被女色打敗了。栽倒在了女人腳下。

后果竟然是如此地嚴重。一生都完了。

陳忠實想到自己。自己還年輕,剛走上社會,剛當了幾年民請教師。自己前邊的路還很漫長,很艱難。他告誡自己:這一生無論干得成干不成什么事,事情干多大干多小也不論,反正,絕對不能在女人問題上栽跤。其他的錯誤,比如政治上犯不犯錯誤,這個有時不能完全由自己,但在女人問題上,可以完全由自己掌控。切記切記!

現(xiàn)實生活給他上了最生動的一課。

這一課留給陳忠實的教訓,應該是銘心刻骨的。他在后來的日子里,時刻提醒自己,要和女性保持必要的距離,避免讓人誤解。如果必須和女性在辦公室或房間里談事,他都要大開著房門。當民辦教師時如此,當公社干部時是如此,以至到后來,他成為省作協(xié)的專業(yè)作家,也是如此。他當選為中國共產黨第十三次代表大會代表的時候,有一天住在省委的一個招待所里開會,一個平時也熟悉而此時作為會議工作人員的女性作家,晚上好心去他的房間看他,他也把房門大開著。事后,這位女作家當著陳忠實的面,向其他作家朋友揭露陳忠實的這個作為,說他如此作法是對女性的不尊重,令人尷尬。陳忠實這才意識到,他與女性談話說事,大開房門這個作法會使女性感到尷尬。

2011年12月6目晚上,陳忠實與幾位文友吃飯聊天。閑談間聊到陳忠實早期的小說創(chuàng)作,筆者說,陳忠實當年被譽為擅長寫農村老漢,他的短篇小說《徐家園三老漢》就是這方面的一個代表作。陳忠實說,他當時接觸的農村基層干部,多是新中國后土改和合作化運動中成長起來的一批干部,文化不高,年齡也都大了,他接觸得多,熟悉他們,有生活體驗,所以寫起來順手,寫女性就差了。筆者說,你不擅長寫女性,是你這方面的生活不夠多,體驗不夠深。陳忠實笑著以為筆者所言不差,說他當年在女性這個問題上,思想禁錮比較多,而最初的起因,就是來自于上述的生活經歷。他說他早期的小說,所寫女性形象,一是比較少,二是比較單薄,基本沒有引起讀者和評論家的注意,后來他有意識地塑造女性人物,這就是中篇小說《四妹子》,才引起一點反響。

縱觀陳忠實的小說人物塑造,總體上看,寫男性多,寫女性少。即使是他的代表作《白鹿原》,這樣一部描寫一方地域五十年歷史風云和生活變遷的巨著,也是群“雄”竟出,而只有寥寥數(shù)個女性。此種葉繁花稀的創(chuàng)作性別偏差,顯然與創(chuàng)作主體的生活經驗,特別是深層的生命體驗與文化心理有關。

十一 從農中教師到“?;逝伞?/p>

1964年,灞橋區(qū)毛西公社成立了一個農業(yè)中學。農業(yè)中學與一般中學的區(qū)別是,它招收的對象是沒有考上初中的學生。這些學生因為年齡還小,不能參加勞動,也無法升學,就在農業(yè)中學學習。農業(yè)中學同一般中學的課程一樣,只是多了一門農業(yè)課程,用以培養(yǎng)合格的有新文化的農民。陳忠實因為在蔣村初級小學教得好,多次被評為先進,這一年的九月就被調到了農業(yè)中學當教師,并擔任該校的團支部書記。雖然由小學教師升為中學教師,但他的身份依然是民辦。

1966年2月12日,陳忠實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中共預備黨員。

那個時候,毛西公社機關已有七八年都沒有發(fā)展黨員,到了這一年,就發(fā)展了他一個。陳忠實當時認為他還不夠黨員標準,不敢寫入黨申請。公社領導讓婦聯(lián)主任找他談話,啟發(fā)他寫入黨申請,他仍不敢寫,婦聯(lián)主任又和他第二次談話,說他應該對黨表一個態(tài)度。陳忠實就寫了入黨申請書。

陳忠實對中國共產黨的認識是神圣而純潔的。1987年10月25日,陳忠實以中國共產黨黨員代表身份參加在北京舉行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三次全國代表大會,當他坐在開闊的人民大會堂里,瞅著大會主席臺上十面紅旗簇擁著的金色的由鐵錘鐮刀構成的黨徽,心中既安詳而又思潮澎湃,他回想起兩件與入黨有關的往事。一次是他聽戰(zhàn)斗英雄講人生的目標和對共產黨員的認識,顯然他也受到了深刻影響。他回憶說,20世紀60年代初,他忍受著瓜菜代糧的饑餓,坐在學校操場濃密的柳蔭下,聽一位人民解放戰(zhàn)爭的英雄慷慨激昂的演講。這位英雄講:“我一生無他求,高官嘛,沒意思;金錢嘛,太乏味!我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做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陳忠實說,“這段話,一字一句浮雕般地銘刻我心頭”。另一件事是回憶被批準入黨時的情景。1966年2月,農歷丙午年春節(jié)剛過,時令還是冬天,那是一個早晨,在毛西公社一個簡陋狹小的房間里,不滿24歲的他羞怯不安地坐在一個角落里,聽那些比他年長的共產黨員們對他的評價,聽介紹人向支部匯報對他的考察結果,他的心情激動難捺。最后,他被接收了。他走出那個狹小的房間,看見了冬天里燦爛的太陽,幾乎流下淚來。此時,他再一次想到了在學校聽那個戰(zhàn)斗英雄演講的情景,想起了那段話。戰(zhàn)斗英雄的話,也許正是此時此刻陳忠實的心聲。

從20世紀60年代初在全國興起的學習毛主席著作運動,此時也掀起了新高潮,學習積極、表現(xiàn)良好的人會被不同層級、不同單位評為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這是一種很高的榮譽。1966年上半年,陳忠實就被評為毛西公社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

1966年6月,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

1966年5月4日至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北京舉行。16日,會議通過了由毛澤東主持起草并親自修改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簡稱《五—一六通知》)?!锻ㄖ氛f,“撤銷原來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組’及其辦事機構,重新設立文化革命小組,隸屬于政治局常委之下”。這個重新設立的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簡稱中央文革小組)組長是陳伯達,康生是顧問,江青、張春橋等任副組長?!锻ㄖ窞椤拔幕蟾锩贝_定了理論、路線、方針和政策,從此正式開始了“文化大革命”。8月1日至12日,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召開。會議期間,毛澤東寫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提出中央有一個資產階級司令部。全會通過關于“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條,對于運動的對象、依靠力量、方法等問題作了規(guī)定。全會改組了中央領導機構,林彪成為二號人物。

在這樣的背景下,紅衛(wèi)兵運動也轟轟烈烈開展起來。5月29日,“清華大學附屬中學紅衛(wèi)兵”成立。背景是這樣的,5月,清華附中以干部子女為主的一些學生經常聚集起來討論形勢,他們認為,革命的后代有責任行動起來,積極參加“文化大革命”,批判修正主義,保衛(wèi)黨中央、毛主席,保衛(wèi)紅色江山。他們在與校領導發(fā)生爭執(zhí)后,于5月29日自發(fā)成立了“紅衛(wèi)兵”的學生群眾組織。這是中國第一個紅衛(wèi)兵組織。6月2日,這個組織貼出了署名“紅衛(wèi)兵”的大字報。不久,工作組進駐清華附中,批評校領導壓制學生,支持師生對“修正主義”的批判。紅衛(wèi)兵受到鼓舞。6月24日,紅衛(wèi)兵貼出大字報《無產階級的革命造反精神萬歲》,申明“革命就是要造反”,要“搞一場無產階級的大鬧天宮,殺出一個無產階級的新世界”。7月4日,紅衛(wèi)兵寫出《再論無產階級的革命造反精神萬歲》,引用毛澤東“造反有理”的語錄,論證“革命造反精神”。他們的活動引起校內外廣泛關注。工作組不同意紅衛(wèi)兵的某些主張,勸說紅衛(wèi)兵停止獨立組織和活動,與紅衛(wèi)兵發(fā)生摩擦。7月下旬,工作組受到批判并被撤銷。紅衛(wèi)兵參加了對工作組的批判,于7月27日發(fā)表《三論無產階級的革命造反精神萬歲》。紅衛(wèi)兵的活動得到中央文革小組的贊賞。紅衛(wèi)兵請江青把他們的大字報和信件轉呈毛主席。此時,紅衛(wèi)兵作為以“紅五類”(即革命干部、革命軍人、革命烈士、工人、貧下中農)子弟為主體的“左派”群眾組織,影響迅速擴大。北京許多學校的學生仿效清華附中成立了各校的紅衛(wèi)兵組織,全國各大、中學校也開始聞風響應。8月1日,毛澤東寫信給清華大學附中紅衛(wèi)兵,認為他們的行動“說明對反動派造反有理”,向他們“表示熱烈的支持”,并說:“不論在北京,在全國,在文化大革命運動中,凡是同你們采取同樣革命態(tài)度的人們,我們一律給予熱烈的支持?!蓖瑫r,毛澤東要求他們“注意爭取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們”。從此,紅衛(wèi)兵運動遍及全國。18日,毛澤東等在天安門接見來自全國各地的群眾和紅衛(wèi)兵。紅衛(wèi)兵在林彪、江青等的煽動下,大破“四舊”(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焚燒古典著作,搗毀文物字畫,破壞名勝古跡。9月5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出《關于組織外地高等學校革命學生、中等學校革命學生代表和革命教職工代表來北京參觀文化大革命運動的通知》,隨即開始全國性的大串連。到11月下旬,毛澤東先后八次在北京接見了1100多萬師生和紅衛(wèi)兵。同時,紅衛(wèi)兵在全國到處鼓動“造反”,揪斗所謂“走資派”,搞亂了地方各級黨委。

此時的情景,真?zhèn)€是“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全國山河一片紅”。

在這樣的背景中,毛西公社農業(yè)中學,也成立了紅衛(wèi)兵。陳忠實由于是學校的團支部書記,中共預備黨員,貧農出身,底子好,也年輕,才24歲,被紅衛(wèi)兵組織看中,拉進他們的紅衛(wèi)兵組織,也當了紅衛(wèi)兵,推選為紅衛(wèi)兵的政委。筆者“文革”開始時八歲,身在較為偏僻的鄉(xiāng)村,對“文革”了解不多。我曾問陳忠實,紅衛(wèi)兵不全是學生,老師也當紅衛(wèi)兵?陳忠實說,紅衛(wèi)兵不分年齡,毛澤東當時胳膊上也戴著紅衛(wèi)兵袖章。陳忠實的這個紅衛(wèi)兵政委前后共當了三個月。當時毛西公社農業(yè)中學紅衛(wèi)兵活動較少,主要是搞破四舊、立四新。

大串連開始后,毛西公社農業(yè)中學根據(jù)西安郊區(qū)教育局的通知精神,推選師生赴京代表,陳忠實被推選為赴京代表之一,并負責帶領去北京的學生。他們于11月到達北京,在北京住了20多天,一是接受毛主席第七次檢閱,二是參觀了一些學校單位的大字報。11月11日下午,毛澤東第七次接見來自全國各地的紅衛(wèi)兵,陳忠實見到了毛澤東,激動萬分。

陳忠實在毛澤東逝世后應《陜西文藝》之約寫的紀念文章《努力學習努力作戰(zhàn)》(《陜西文藝》1976年第6期“毛主席啊,延安兒女永遠懷念您”專輯)中,對這次被接見有過較為詳細地回憶。抄錄如下:

最難忘,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在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進軍聲中,我作為一個紅衛(wèi)兵。在天安門前,華燈之下,受到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檢閱,十年前動人的情景,此時那么親切地浮在腦海,如在眼前。

那是多么令人心花怒放的幸福時刻!十一月七日(邢注:應為11日),北京已是秋末冬初,長安街上的白楊已開始落葉,我們心里卻正是一番明媚的春天,瓦藍的天空,白云朵朵,輕輕飄浮,溫暖的陽光照耀著雄偉的天安門、挺拔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廣場上,東西長安街上。綴著祖國各地方名稱的紅衛(wèi)兵旗幟,穿著各種服裝的各民族紅衛(wèi)兵,唱啊,跳啊。在等待著那幸福的時刻!我作為一個農業(yè)中學的青年教師,夾在這些小將中間,頓然覺得自己更年輕了。是啊,在祖國的首都,在毛主席身邊,我不正是一個年輕的小兵嗎?我的心里不斷地響著“金色的太陽升起在東方”的旋律,渴盼著那幸福的時刻!

四時,廣播里響起雄渾的《東方紅》樂曲,整個廣場變成一個歡騰的海洋,毛主席乘著敞篷汽車,一身綠色軍裝,從西長安街徐徐開來。我看見毛主席了!我看見日夜想念的毛主席了!毛主席高大魁梧的身軀,一手扶著車欄,頻頻向兩邊歡呼的小將揮手,微風吹著主席的頭發(fā)。我踮著腳尖。不住口地呼著“毛主席萬歲”的口號。正當毛主席經過我們隊列前面的時候,主席側過頭來,揮著巨手,向我們揮動著。我看見毛主席滿面紅光,向我們微笑著,不禁熱淚盈眶,幸福的淚水擋住了視線。我一直目送著毛主席向東長安街的紅色波濤中駛去……

我坐在地上,打開語錄本,在毛主席像下,記下了這一永生難忘的時刻:“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七日(邢注:應為十一日)下午四時十七分,我在天安門廣場東側的華表下。看見了您慈祥的面容?!薄?/p>

這個時期,是一個天下大亂的時期。人與人的關系也亂了。11月末,回到學校,社會上已經興起造反高潮,原先的紅衛(wèi)兵多被認為是保皇組織,陳忠實所加入的紅衛(wèi)兵,也被打成了?;逝?,很快就散伙了。陳忠實成為批斗對象。中共灞橋區(qū)黨委在1982年5月7日關于陳忠實的考察報告中對這一段歷史有這樣一個考察結論:“陳忠實帶領學生從北京返校不久,學校紅衛(wèi)兵分裂出對立的‘紅色戰(zhàn)線’組織,這個組織剛成立,就以陳忠實是公社黨委的‘?;逝伞皥?zhí)行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等罪名,對陳忠實進行了多次批判。從此,陳忠實成了批斗對象,除了參加勞動、留??撮T以及接受群眾組織批判外,無其他活動。此后也再未參加過任何派性組織?!?/p>

除了批斗,造反派學生還給陳忠實宿辦和一房間的門框上貼了一幅白紙對聯(lián),上書毛澤東的詩句: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橫批是:送瘟神。門框右上角還吊了一只白紙糊成的燈籠。這種農村辦喪事用的東西,在他的門前一掛就是三個多月,不得撕扯,不得取下,24歲的陳忠實天天面對這些晦氣的東西,覺得自己政治上已經死了,文學前途也完蛋了。

陳忠實極度灰心。入黨很難,好不容易入了黨,原來想著前途一片光明,沒有料到,卻被打成了?;逝伞D莻€時代是以路線(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和劉少奇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選人用人,一個人一旦被劃入?;逝桑褪莿澣雱⑸倨娴摹百Y反”路線了,就被打入了另冊,成了革命的對象,一輩子都完了。年輕的陳忠實,當時心勁很高,正欲乘風破浪,揚帆遠航,卻沒有料到,斜地里來了一股風,就把他吹倒了,并且晾在了岸邊。

1967年春天的一個日子,天氣還很寒冷,陳忠實從鄉(xiāng)下進西安城,為學校養(yǎng)的幾頭豬買面粉廠的麩皮飼料,看到他崇仰的作家柳青戴著紙糊的高帽子,被押在卡車上游街。陳忠實心中十分震撼:柳青這樣的作家都被打倒了,自己這個愛好文學剛剛起步的人還能弄啥,還想弄啥?

其實,早在“文革”初期,陳忠實就已經感受到了這一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橫掃一切之勢、雷霆萬鈞之力,有一天回家,他把自己幾年來記了幾厚本的日記和為創(chuàng)作做準備的生活紀事,拿到后院的茅房里燒毀了,燒得連個紙渣都不敢剩。此后多年,陳忠實再也沒有讀過文學書。

陳忠實陷入了嚴重的精神危機。他十分悲觀,看不出有什么希望,甚至連生活的意義也覺得黯然無光了。他一生中最悲觀的時期,就發(fā)生在這一段。前途無望,文學這個唯一的愛好也弄不成了。他可以默默地忍受生活的艱難和心靈上的屈辱,然而不能沒有文學愛好和追求。一旦不得不放棄文學創(chuàng)作的追求,他的精神支柱垮塌了。他變得脆弱了,麻木了,冷漠了,甚至湊合為生了。這是精神的危機,也是生命的危機。別人詛咒自己,他也曾涌起過死的念頭。他的精神正在走向崩潰的邊緣。

就在他陷入精神危機的時候,他的在外省生活的姐姐和表妹先后來看他,一個沒有文化,一個正上大學,但兩人的看法驚人地一致:“想開點!劉少奇、劉瀾濤都被斗了游了,咱個平頭百姓算啥?”這個話猶如當頭棒喝,使他多少有些清醒。

這種沮喪的情緒,一直延續(xù)到1968年,陳忠實才慢慢地緩過勁來。

十二 “半個藝術品”修復了文學神經

“文革”開始以后的幾年里,在舉世一片的批判風潮中,陳忠實的文學夢被徹底摧毀了。后來的幾年,他與文學世界也隔絕了。他忍受著心靈上的折磨,不知道生活應該走向何處?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期間,要破舊立新,全國各地曾經興起一股地名更改風潮,將原來的老名字更改為具有“革命”或“紅色”意味的新名。1966年10月,中共西安郊區(qū)委員會決定:將洪慶、新合、狄寨、十里鋪、毛西、水流、席王等七個人民公社,分別更名為紅星、永紅、紅原、向陽、立新、火炬、曙光人民公社。陳忠實所在的原毛西公社,這次就更名為立新公社。到了1972年5月,改名的七個公社又恢復原名。報紙的名字也不斷更改?!段靼踩請蟆穭?chuàng)刊于1953年7月。1962年2月,根據(jù)中共中央宣傳部關于大城市提倡辦晚報的精神,《西安日報》易名為《西安晚報》。1966年5月,《西安晚報》在“文革”風浪中???。1969年6月又以《西安日報》之名重新出刊。1981年1月,《西安日報》再次改為《西安晚報》。1994年1月,又增出《西安日報》,《西安晚報》《西安日報》并存。弄清了這些名堂,我們才能明白,何以跟陳忠實有關的生活基地,忽兒叫毛西,忽兒又叫立新,他發(fā)表作品的報紙,忽兒叫“晚報”,忽兒又叫“日報”。

1968年,立新公社農業(yè)中學撤銷,陳忠實到立新公社東李八年制學校(戴帽中學,原東風小學)任初中教師。12月,立新公社借調陳忠實到公社協(xié)助搞專案、整黨等工作,他主要是負責文字工作。這里的專案工作,主要任務是給農村“清理階級隊伍”揪出來的人落實政策。參加整黨工作,組織后來對他的評價是,陳忠實在工作比較難的龍灣隊工作,對犯錯誤的黨員干部和一些對干部有錯誤認識的群眾,堅持政策,做細致的思想工作,任務完成的比較好。

這一借調,就持續(xù)了幾年。一直到1971年6月,因為他的工資問題在公社不好解決,立新公社把他安排任公社衛(wèi)生院革命領導小組組長。實際上就是院長,但當時不叫院長,叫革命領導小組組長。陳忠實在這里還學會了打肌肉針。負責公社衛(wèi)生院,新官上任,他就組織十多名醫(yī)務人員先后三個月進山采藥一百多種,近萬斤。組織的評價是,為“三土四自”方針開了新路,進一步鞏固了合作醫(yī)療制度,職工和群眾的反映都比較好。

也就是這一年的夏天,立新公社來了《西安日報》的一位記者,采訪合作醫(yī)療的發(fā)展情況,陳忠實受命陪同采訪。記者知道了為自己引路的人名字叫陳忠實,很驚奇,記者說,他們報社一位姓張的編輯,聽說他要到西安郊區(qū)來采訪,特意讓他留心并打聽一下一個叫陳忠實的人的情況,想不到事有湊巧,居然一來就遇上了。經過這位記者的溝通聯(lián)絡,陳忠實和《西安日報》文藝部的編輯張月賡認識了。張月賡原在西安市和平門外的煤礦設計研究院工作,是一名地質勘探工作者,也是一位文學愛好者,業(yè)余創(chuàng)作與發(fā)表作品的時間,與陳忠實基本同時?!拔母铩鼻八凇段靼餐韴蟆芬舶l(fā)表過一些作品,對同在《西安晚報》發(fā)表作品的陳忠實有所關注。1969年5月,《西安日報》籌備復刊時,張月賡調干至報社,安排在文藝部編輯文藝副刊。副刊需要和作家聯(lián)系,他便打聽陳忠實,想約稿。陳忠實與張月賡見了面,說:“我已經六年不寫文學作品了,對文學已經陌生了?,F(xiàn)在,倒是熟悉了給上邊寫某項工作的總結材料,熟悉了給公社領導代寫各種報告。”張月賡說:“你陳忠實總是有文學基礎的嘛,重新試筆還是可以有所作為的?!笔⑶殡y卻,同時,陳忠實心底那一縷對文學的情絲也還未斷,便想重新寫作,但擱得久了,思想也被幾年來形成的公文思維占滿,一時難以形成藝術的思維。就這么一拖再拖,過了半年,陳忠實也沒有拿出任何作品。張月賡那邊卻不斷催問,不斷鼓勵。

在這期間,陳忠實和衛(wèi)生院的赤腳醫(yī)生到灞水之源的秦嶺山中采藥,聽到一位軍醫(yī)在山區(qū)為群眾治病的許多感人事跡,感動之余,忽生靈感,藝術思維也張開了,于是寫了一篇散文,叫《閃亮的紅星》。他當面把這篇新作交給張月賡時,心中仍然沒有底,誠惶誠恐。他對張月賡說:“六年了,手生了,思維也僵硬了,寫東西時有時枯澀得連一句生動的詞兒也蹦不出來,你看不行就算了?!睕]想到張月賡看過以后,卻很是滿意。很快,這篇散文就在1971年11月3日的《西安日報》副刊上發(fā)表了。

發(fā)表以后,在當時還引起了一些不小的反響。《西安日報》的文藝副刊自1969年復刊以來,是張月賡一人主持。張月賡說,當時文藝副刊上發(fā)表的詩歌散文等,基本都是標語口號式的,《閃亮的紅星》刊出后,報社接到了很多讀者的贊揚信,大家覺得很新鮮,認為有文學性。當時西北大學的蒙萬夫等老師,稱《閃亮的紅星》雖然也有缺點,但可以算作“半個藝術品”。1971年11月29日,《西安日報》正式開辟了“延風”文藝副刊欄目。《西安晚報》“文革”前的文藝副刊名為《紅雨》,“文革”中的《西安日報》文藝副刊更名為《延風》。那時報紙的文藝副刊很少,以《西安日報》為例,該報當時是四開四版的小報,1971年11月的文藝副刊只有兩期,一期一版,第一期就是發(fā)表陳忠實散文《閃亮的紅星》的這一期,第二期是《延風》欄目登臺亮相的那一期。而到了下一個月,即12月,整整一個月,一期副刊版也沒有,一篇文藝作品也沒有。所以,對于《閃亮的紅星》引起的較大反響,陳忠實自己倒很清醒。他明白,在“文革”開始后的六年里,文學和藝術類雜志全都???,報紙上的文藝副刊也取消了。書店里除了浩然的小說再見不到任何文藝書籍了,與文藝幾乎絕緣了六年的民眾,在報紙上突然看到一篇散文,肯定會有一些新鮮感,這是對于文學形式的久別重逢的新鮮感,而不會是因為看到了什么佳作。

張月賡主持的《延風》越辦影響越大,到后來,時在《人民日報》文藝部工作的傅作義的長女傅冬菊,還帶了一位李姓編輯到《西安日報》,說《西安日報》辦了副刊,辦得很出色,《人民日報》也要辦副刊。

陳忠實“文革”前最后一篇文學作品是散文《迎春曲》,發(fā)表于1966年4月17日的《西安晚報》。

《閃亮的紅星》是陳忠實中斷文學寫作六年之后的第一篇文學作品。在陳忠實看來,這是i灰復寫作生命的一篇散文。這篇散文寫得很是艱難,先是沒有感覺,找不到文學的感覺。但是心里記著一件事,要寫一篇散文,因此,思維也在慢慢地轉變著,眼光也在漸漸地調整著,公文時論思維要轉換成藝術的形象思維。眼光也要從政治與政策,轉向生活和人,以及人的情感。《閃亮的紅星》作成,成敗并不足論,重要的是,陳忠實把截斷了六年的那根文學神經接通了,干涸了六年的那根文學神經也潤澤了,變得有些僵硬的思維,也柔軟了,靈活了,似乎跳躍著文學的浪花,重新流動起來了。

此后不久,他又寫了一篇散文《寄生》,寄給張月賡。張月賡已經編好并排版,但在主編那里未能通過。主編認為這篇散文觀念上有些問題。后轉投陜西省工農兵藝術館編的《工農兵文藝》,《工農兵文藝》將原題改為《老班長》,發(fā)表在該刊1972年第7期的小說欄目頭條。筆者見網上有些資料還記陳忠實有散文《寄生》,發(fā)表于1972年的《西安日報》,不確。陳忠實在后來的各種文集、選集中未收此文。2011年9月15日,筆者查原始資料發(fā)現(xiàn)此文,詢以陳忠實,陳忠實也只記得有散文《寄生》而不知有小說《老班長》了;陳忠實還對將原題《寄生》改成了《老班長》很驚奇,他想了想,認為可能是當時的編輯部認為《寄生》這個題目有些敏感,不那么“正面”,就把題目給改了。《老班長》所寫的題材也是陳忠實那次和赤腳醫(yī)生進山采藥時發(fā)現(xiàn)的。陳忠實在秦嶺山中發(fā)現(xiàn)了一種老樹上的寄生物,這種寄生物沒有樹葉,長得很像小孩的手指頭,靠寄食老樹的營養(yǎng)維持生命。陳忠實在文中以“寄生”喻地主,所表達的主題,是借對寄生物的批判,批判“一切剝削階級”。張月賡說這篇散文的寓意是批判林彪。筆者恰好看到兩則據(jù)稱是林彪的“筆記”,林彪所說的話,似乎正是這個“寄生”之意的注腳。“九一三”事件之后,搜交了一個林彪、葉群的“筆記”。在葉群記錄的林彪談話中,有這樣兩則,一:“黑格爾說:何謂偉大人物?偉大人物就是公眾利益的代表者。一零一說:何謂當代偉大人物?一號利益的代表者(應聲蟲)?!绷直敕Q毛澤東為“一號”,稱自己為“一零一”。二:“要把大擁、大順作為總訣,要仿恩(格斯)之于馬(克思),斯(大林)之于列(寧),蔣(介石)之于孫(中山),跟著轉,乃大竅門所在。要亦步亦趨,得一人而得天下?!保◤埶厝A:《變局:七干人大會始末》,中國青年出版社,2006年版)所謂“一號利益的代表者(應聲蟲)”,“把大擁、大順作為總訣”“亦步亦趨”,從而“得一人而得天下”,實乃寄食而生之意也。因此,張月賡說陳忠實當年寫這篇散文是批判林彪,差得不遠。

這之后,陳忠實又陸續(xù)寫出并發(fā)表了革命故事《配合問題》,刊于1972年8月27日的《西安日報》,散文《雨中》,刊于1972年10月22日的《西安日報》。閘門一開,涌泉之水汩汩不息。

這些散文或革命故事發(fā)表之后,沒有稿費。報社給他的報酬,有時是寄一些購書票。陳忠實當時收到的最高價碼的購書票,是一元五角。然而拿著購書票去買書,卻無可選擇。他到西安城中最大的也是指定的鐘樓新華書店去購書,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他想要的書??磥砜慈?,看巴掌大的《新華詞典》還算實用,就買回去供孩子念書。這樣一來二去,買回了不少詞典,多到自家用不完,又只好送給親戚朋友的孩子。點燈熬油,自賠紙張,勞心傷神,稍有不慎還會惹來災禍,寫這些東西到底所為何來?陳忠實以為,全是因了個人的興趣。再后來,這個問題一再浮出,始漸悟出,原來是有一根對文字敏感的神經在作祟。

有人的神經敏感于官,有人的神經敏感于錢,有人的神經敏感于聲音與節(jié)奏,有人的神經敏感于線條與色彩,而他的神經,是敏感于文字。而且,寫字作文,雖苦卻樂??嘀凶杂衅錁?,甚至大樂。興趣在也。

在重新對文學產生興趣之后不久,陳忠實的個人命運也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折。1972年,他從農民身份變成了吃公家飯的人,命運有了一個巨大的改變。

這一年,上面要培養(yǎng)一批毛主席革命路線的接班人,條件是,年齡限于三十歲以下,中共黨員,人選定后,被任命為公社黨委副書記或副主任。西安市郊區(qū)共有26個公社,這一次試點培養(yǎng)十個,毛西公社即在其中。陳忠實是毛西公社的推薦人選。陳忠實當時最大的人生考慮是,這一次如果被任命為公社干部,他的身份就變成公家的即體制內的了。此前他還一直是民辦教師身份。民辦教師,屬于大集體性質,是民辦公助。如果當了公社的副主任,就變成了公家的干部身份。因此,這個公社副主任對他的人生非常重要。

負責這次干部選拔的,是中共西安市郊區(qū)組織部,組織部部長把陳忠實叫到組織部談話。談話中,部長問了陳忠實一個問題,當時西安市有五個造反派組織,他問陳忠實認為哪一派好。陳忠實回答說,他認為西安交通大學工總司這一派好。陳忠實覺得,相對而言,其他四個造反派組織都很激進,而工總司這一派相對溫和一些。不料,部長聽了他的話,卻很不以為然。部長說,交大工總司這一派是?;逝桑硗馑呐墒歉锩旆磁?,組織上要用的是有造反精神的人。

陳忠實心里想,完了完了,這一下完了。組織上談完話后,陳忠實回去把這個談話結果匯報給毛西公社的書記。書記聽了,沉吟了一會兒,說,他去給組織上再做一做工作。

書記的熱情陳忠實很感激,但陳忠實心里總覺得這事完了,自己的觀點與組織上的用人要求不合,豈能被用?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后來還是被選上了。在西安市郊區(qū)這一批任用的十個年輕公社干部中,從政治態(tài)度和觀點上分,九個都是造反派,就他一個?;逝?。

1973年,陳忠實被任命為毛西公社革命委員會副主任。這是他人生命運的一次重大轉折,他由11年民請教師的身份轉為國家正式干部。

很多年后,陳忠實還說,他很感激這位組織部長。

話說“文革”結束以后,上邊查這個組織部長如何執(zhí)行“四人幫”路線的問題,辦學習班,分期分批讓干部揭發(fā),通知陳忠實也參加了一期。陳忠實始終沒有說這個組織部長的問題,他說他與這個組織部長只見過一面,工作上和私下都沒有聯(lián)系,事實上也不了解。組織部長當年和他談話中說的關于造反派中哪一派更革命這個話他也沒有說。陳忠實認為,當時的政治就是這么要求一個組織部長的。

當年提拔陳忠實當革委會副主任的西安郊區(qū)組織部部長叫楊立雄。楊立雄后來從組織部門調到了另外一個局任局長。退休后,有一年春節(jié),楊立雄攜夫人到陳忠實家看陳忠實。楊立雄對陳忠實說:當年調查我,找你談話,你沒有說過我一句不是,這事我知道。陳忠實笑,楊立雄也笑。第二年春節(jié),陳忠實也攜夫人去看楊立雄。

十三 亮相《陜西文藝》

陳忠實之走上文壇,成為文學人物而引起全國性的關注,應該從他1973年亮相于《陜西文藝》開始。此前,他主要是在《西安晚報》或《西安日報》的文藝副刊上發(fā)表一些詩和散文,按當時的一般看法,這樣的作者,只屬于地方性作者,準確說,屬于西安地區(qū)的作者。而在《陜西文藝》發(fā)表作品就不一樣了?!蛾兾魑乃嚒肥钱敃r陜西省唯一的以文學為主的文藝性刊物,代表著當時陜西的文學形象,而且,《陜西文藝》又與此前的陜西的文學雜志《延河》有著前后相承的關系,《延河》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是中國的文學名刊,另外,20世紀70年代文學期刊也少,因此,能在這樣的刊物上亮相,作品同時也有引人注目之處,就很容易被人記住或者說是“成名”。北京大學教授錢理群在《我的精神自傳》中回憶說,“文革”后期他在貴州,常和一些志趣相投的年輕朋友談論文學,交流思想,他們覺得當時特別引起他們注意的有三個作家,一個是陳忠實,另外兩個是蔣子龍和克非。

在這里,我們梳理一下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的歷史和《延河》與《陜兩文藝》的關系,以明其在變化多端的當代政治風云中的流變和名稱變化?!拔幕蟾锩遍_始,1966年夏,成立于1954年11月的中國作協(xié)兩安分會即處于癱瘓狀態(tài),作家擱筆,刊物???,由文革小組領導。1967年1月,“作協(xié)西安分會紅色造反隊”奪權,后成立“斗批改委員會”,直至1968年10月,工人宣傳隊進駐。1969年12月27日,陜西省革命委員會宣布:撤銷原文化局、中國作協(xié)西安分會、中國劇協(xié)陜兩分會、省劇目工作室、省音協(xié)、省美協(xié)等6個單位,領導和干部全部下放農村、工廠和“五七”干校勞動改造。1970年6月1日,陜西省革委會文化局及文化局領導小組正式成立,局機關設辦事組、政工組、文藝組、出版組。1972年11月6日,陜西省文藝創(chuàng)作研究室成立,屬省文化局領導的縣級事業(yè)單位?!堆雍印酚?956年4月創(chuàng)刊,為月刊,當時是由中國作家協(xié)會西安分會主辦的文學期刊。1966年7月,“文革”興起,《延河》停刊?!蛾兾魑乃嚒酚?973年7月創(chuàng)刊,為雙月刊,當時是由陜西省文藝創(chuàng)作研究室主辦的以發(fā)表文學作品為主的綜合性文藝期刊。1977年1月,《陜西文藝》改出月刊,同年7月,恢復原名《延河》,為月刊。如此看來,刊物名字也有變,但實質未變,這就是《延河》或《陜西文藝》這份刊物是陜西省的最高級別的文學刊物。

《陜西文藝》當年位于兩安市東木頭市172號。這也是當時的“陜西省文藝創(chuàng)作研究室”的辦公地。這是一座貌不起眼的小院。當年西安城里像這樣的老院子很多。大門是老式的高門檻木門,坐南朝北,院內有幾進土木結構的房屋。這個院落,歷經時代的變遷,在原格局的基礎上或拆或蓋,已不那么整齊了,有門窗敞亮的高大正房,也有低矮簡易的青灰平房,這里凸出來,那里凹進去,與普通居民的大雜院差不多。院里有個東跨院,青磚鋪地,老樹蔥郁,一排坐南朝北的老式平房古色古香,《陜西文藝》就在這個小跨院里辦公?!蛾兾魑乃嚒肪庉嫴咳藛T大多數(shù)是原《延河》的班底。主編王丕祥,副主編賀鴻鈞、王繩武,編輯部主任董得理,副主任楊韋昕,小說散文組組長路萌,副組長高彬,詩歌組組長楊進寶,評論組組長陳賢仲。

1972年冬天,西安市的工人業(yè)余作者徐劍銘把陳忠實的一篇散文推薦給正在籌辦《陜西文藝》的路萌和董得理。次年7月,在《陜西文藝》1973年第一期亦即創(chuàng)刊號上發(fā)表,陳忠實由此跨進了陜蔭最高級別文學雜志的門檻,從而也進入了全省和全國的文學視野。

1971年“九一三事件”之后,到了1972年,時局有所松動和變化,黨的文藝政策有所調整,文藝界開始恢復文藝機構和文藝創(chuàng)作。上海當時是中國文化和思想爆發(fā)新火花的重鎮(zhèn),文藝上也領先一步。1973年5月,上海文藝叢刊第一輯《朝霞》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1974年4月,《朝霞》叢刊第一輯《青春頌》出版?!冻肌冯s志1974年1月20日出刊。這個時期的文學寫作也有所恢復,但是作者基本上都是新人,稱為“工農兵作者”。老作家不寫或不能寫了。以陜西為例,鄭伯奇這樣的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影響較大的作家新中國成立后就基本上不寫作了,柳青、王汶石這樣的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紅極一時、影響很大的作家也不寫了,杜鵬程還沒有被平反。但是文學要恢復,要有新人和新作品,與時代文化氛圍相適應,“工農兵業(yè)余作者”就應運而生?!肮まr兵業(yè)余作者”中有的人從此步上文學之路,甚至成為后來中國文學的中堅。這是中國文學史上一個重要的現(xiàn)象。前無古人,也許后無來者。

1972年,陳忠實所在的西安郊區(qū),由文化館召集本區(qū)內的業(yè)余文學作者開會,大家熱情很高,創(chuàng)辦了一份自編自印的內部文學刊物《郊區(qū)文藝》。創(chuàng)刊號在1972年出版,陳忠實的一篇散文《水庫情深》刊登其上。這一年下半年的一天,陳忠實收到徐劍銘的一封信。徐劍銘在信中說,他剛剛參加過一個重要會議,中國作家協(xié)會西安分會原來被下放到農村的作家和編輯又回來了,被砸爛的作家協(xié)會要恢復工作了,只是不能再用“文革”前的舊稱,改成了“陜西省文藝創(chuàng)作研究室”;同時,《延河》也即將復刊,但是為了與當年的“文藝黑線”決裂,也不能用舊名,改名為《陜西文藝》。他參加的這個重要會議,就是“省文藝創(chuàng)作研究室”和《陜西文藝》共同召開的,與會者都是西安地區(qū)的一些工農兵業(yè)余作者。會議讓與會者向新的編輯部推薦各自認識的業(yè)余作者。徐劍銘說,新刊物需要作品,那些聲名赫赫的老作家有的雖然從流放地回來,但思想改造的過程還很長,有的未被“解放”,有的雖被“解放”了,但仍心存余悸,無法進入創(chuàng)作,能否重新發(fā)表作品一時還很難說,這樣,工農兵業(yè)余作者就倍受重視,刊物主要靠他們寫稿,業(yè)余的“工農兵”作者一下子成了香餑餑,極受器重?!蛾兾魑乃嚒废M蠹医o刊物寫稿,并推薦工人農民解放軍(工農兵)新作者。徐劍銘在“文革”前已是西安地區(qū)卓有影響的工人詩人。徐劍銘向董得理、路萌等編輯推薦了陳忠實,董路兩人此時均表示對陳忠實還毫不知曉。徐劍銘同時推薦了陳忠實刊登在《郊區(qū)文藝》上的散文《水庫情深》,徐劍銘把這篇散文剪貼好送到了編輯部。陳忠實對此極為感動,感動這種文友間真誠而無私的幫助。

時隔不久,陳忠實接到《陜西文藝》編輯部的一封信,里邊裝著他的散文《水庫情深》,這是發(fā)在《郊區(qū)文藝》上的剪貼樣稿,在樣稿的邊角上,編輯用紅筆作了很多修改和勾畫,樣稿呈現(xiàn)出一片紅色。陳忠實當時剛剛從村子里下鄉(xiāng)回到公社機關,看了附信,得知此稿將在《陜西文藝》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興奮異常,下鄉(xiāng)一天的勞累煙消云散了,饑腸轆轆的感覺消失了,居然情緒慌亂,無法靜下心坐下來閱讀修改的文字。直到吃過晚飯,他才靜下心來,把自己的作品再讀一遍,而對編輯那些以紅筆修改過的字句,更是細細琢磨,反復推敲,以求獲得啟示,同時他也把自己的散文再行打磨,進一步完善。

兩三天后,陳忠實借到郊區(qū)開會進城之機,順便到《陜西文藝》編輯部送去他的修改稿。他興奮而又有些惶恐地走進東木頭市文創(chuàng)室的院子,問到一間屋子,見了董得理和路萌。董得理和他說了幾句誠懇的見面話之后離開了,路萌和他談稿子。陳忠實這時才得知,用紅筆修改他散文的人,正是當面坐著的這個名叫路萌的編輯。陳忠實感覺路萌很客氣,很和悅,很謙遜,文質彬彬又熱情洋溢,總之,印象好極了。初中二年級的時候,陳忠實的語文老師曾把他的一篇作文親自抄寫并投寄給《延河》,后來音信全無,此后許多年,陳忠實在他的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操練和投稿過程中,一直對《延河》懷著一種敬畏的心理,從來沒有敢給《延河》投寄一篇稿子。陳忠實事后回憶說:“在我的感覺里,說文雅點,《延河》是全國大作家們展示風采的舞臺;說粗俗點,那門檻太高了?!贝藭r此刻,陳忠實最深切的感覺是:我終于進了早就仰慕著的這個高門檻了。

《水庫情深》刊《陜西文藝》1973年第一期即創(chuàng)刊號。這一期的《陜西文藝》在這一年的七月出版。

亮相《陜西文藝》之前,陳忠實共寫詩和快板計3篇,散文、特寫計6篇,故事計3篇,除兩篇故事刊于陜西省工農兵藝術館的內部刊物《工農兵文藝》之外,其余全部刊于《西安日報》或《西安晚報》。計有——

詩歌、快板:

《鋼、糧頌》,刊1958年11月4日《西安日報》。

《一筆冤枉債一灞橋區(qū)毛西公社陳家坡貧農陳廣運家史片斷》,刊1965年1月28日《西安晚報》。

《巧手把春造》,刊1965年3月6日《兩安晚報》。

散文、特寫:

《夜過流沙溝》,刊1965年3月8日《西安晚報》。

《杏樹下》,刊1965年4月17日《西安晚報》。

《櫻桃紅了》,刊1965年12月5日《西安晚報》。

《迎春曲》,刊1966年4月17日《西安晚報》。

《閃亮的紅星》,刊1971年11月3日《西安日報》。

《雨中》,刊1972年10月22日《西安日報》。

故事:

《春夜》,刊1966年3月25日《西安晚報》。

《老班長》,刊《工農兵文藝》1972年第7期。

《配合問題》,刊1972年8月27日《西安日報》和《工農兵文藝》1972年第9-10合刊)。

《水庫情深》雖然只是一篇散文,但意義重大,畢竟,陳忠實邁入了他向往已久而且對之頗感神秘的高門檻。單是對增強文學自信心一項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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