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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墻

2016-11-01 19:38:56黃詠梅
作家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老伴陽臺老爸

黃詠梅

陸老師終于在陽臺上看到了新租客。大樓的保安一個多月前就告訴他,隔壁那個做推銷的女人總算搬走了。過了半個月,又告訴他,隔壁租出去了,好像是在阿里巴巴上班的。陸老師心寬了。不管來的是誰,只要不是那個來敲門的女人。陸老師和他的老伴,都不希望隔壁住著一個隨時會來敲門的鄰居。

在這棟大樓里,201和202挨得最近。當(dāng)初決定買這套房,陸老師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跟隔壁挨得太近。只要輕松地翻過陽臺欄桿,穿過那條一米多的廊道,就可以坐到別人家陽臺上喝茶,如果那里的陽臺門沒關(guān),就可以走進(jìn)去,坐到別人的沙發(fā)上,甚至坐到別人的馬桶上。三樓以上的房子,一梯四戶,東南西北,楚河漢界,分割得很自然。二樓因為是低層,考慮到難以出售,建筑設(shè)計師為了惠利買家,整層只隔出了三套,一套東南朝向的大房,兩套西北朝向的小房,這兩套小房可以共享大樓一個50平米的露臺。他們挑了201。202不知道后來被誰買走了,租客換了一個又一個。

新租客還像個大學(xué)生的模樣。陸老師看到他在陽臺出現(xiàn)的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搬進(jìn)來快一個月了。

“是個孩子?!标懤蠋煂习槊枋鲞@個陽臺上看到的新租客。兩人都松了一口氣?!八遣粫砬瞄T的。他連陽臺都不怎么去?!标懤蠋熥尷习榭锤舯诘年柵_。除了曬著幾條內(nèi)褲,幾雙襪子,陽臺上冷清清的,唯一熱鬧的是地面那幾串腳印,蓋在厚厚的灰塵上。

這樣,陸老師和老伴可以舒適地坐在陽臺上相對飲茶,可以面朝露臺上他們用各種植物搭起來的“綠地”,安靜地做一套完整的八段錦。而在做這些的時候,不會冷不防地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爺爺奶奶,你們可以試一下我們公司新研制的養(yǎng)生茶。爺爺奶奶,明天我給你們送一套拉筋凳,對頸椎腰椎很有效,免費試用三個月哦……

相反的,因為隔壁太安靜了,陸老師對那個陽臺反而起了好奇。他會很長時間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或者爬下自己加裝的那幾級鐵梯子,走到露臺上去,給“綠地”里的植物澆水,捉蟲子,他的耳朵和余光都在等待那里有點動靜。

一個午后,陸老師坐在藤椅上,喝他午睡之后第一口醒神茶。他又看到了他。他手長腳長,站在陽臺上伸懶腰,扭動了幾下身體,并發(fā)出些咿呀聲,就像清晨還在被窩里開蒙的孩子。陸老師心里長出了一雙手,去輕輕拍打那孩子的臉。

“爺爺,你好??!”

那孩子好像心情很好,突然開口,陸老師被駭了一下。

“爺爺,那些是你種的?”還沒等陸老師回答,那孩子又問:“那是南瓜?南瓜爬上的桿子邊,那幾棵高高的樹是什么?”

“那不是樹,是秋葵??梢猿浴!标懤蠋熯珠_嘴笑了,認(rèn)定這是個急躁的孩子。

“噢,那就是秋葵啊,沒見過。”那孩子認(rèn)真地看著那幾棵高高瘦瘦的“樹”。

“孩子,你今天不上班?”陸老師不想就此結(jié)束他們的對話。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他。

“我靠,周末哎,只有門衛(wèi)才上班。”

“噢,今天是周末。我都不記日子的。我們每一天都是周末?!?/p>

“唉,真羨慕,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退休?!蹦呛⒆拥哪槵F(xiàn)在正對著陸老師了。

他們都站到了陽臺的欄桿邊。這是他們最近的距離了。

哈,退休?

陸老師順著跟那孩子談起了他的工作。

“我在阿里巴巴上班?!蹦呛⒆与[藏不住得意又加了一句:“我的老板是馬云?!?/p>

“哦,哦,阿里巴巴?!标懤蠋熎鋵嵅⒉缓芮宄墓ぷ鳡顟B(tài),他盡量很肯定地點了幾下頭。

聊天快結(jié)束的時候,陸老師客套兩句:“有空來玩兒啊?!?/p>

那孩子瞄了瞄陸老師陽臺上那兩張?zhí)僖?,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很簡單,翻一下欄桿就過去了。像過馬路一樣?!?/p>

“這小徐蠻好玩的,說話像炒黃豆?!备呛⒆釉陉柵_上的每一次聊天,陸老師都會向老伴匯報。

跟陸老師不一樣,老伴不常到陽臺去,她最喜歡坐在臥室那間向陽的窗臺下,低著頭繡十字繡。家里每一面墻上都掛著老伴的杰作,山水、花鳥、書法,類型不一,復(fù)雜程度也不一。眼下,她在繡一張桌布,圖案是天女散花,看得陸老師眼暈。陸老師從不去干涉她,就像十字繡是她的信仰,她在某種堅信里獲得了暮年的強力支撐。

他們對這個新鄰居很滿意。他從沒麻煩過他們,既沒有讓他們幫簽收快遞,也沒有進(jìn)門來翻過陽臺回家找鑰匙。他真的從來沒敲過他們的門,一次都沒有。

陸老師有一次說起,竟然有點失落了:“這個小徐工作太忙了,他看起來只懂得叫‘芝麻,開門?!笔涞母杏X,是伴隨著隱隱的希望而生的。那么,陸老師的希望是什么?

過去的多少年來,陸老師和老伴都希望能聽到敲門聲響起。最早的時候,他們希望他們的兒子敲門。那個清瘦得稍微有點駝背的兒子,背著行李站在家門口,連拍門帶喊叫——爸,爸,媽,媽。這個情景一度成為幻覺、幻聽,后來變成了夢境,噩夢般拍醒他們。不記得有多少次了,他們從夢里醒來,覺得現(xiàn)實比夢殘酷得太多。漸漸地,他們希望能聽到郵差的敲門聲,好讓他們能從字里行間找到那個清瘦得稍微有點駝背的兒子。最后,他們希望能有誰來敲門,是的,不管是誰,來跟他們說說,有關(guān)兒子在那個夏天的一些事情??墒?,25年過去了,他們的兒子,留在了他24歲的那年,他的模樣、聲音、呼吸,都不曾有半點改變?!鞍?,暑假不回去了,我跟同學(xué)留在這里?!眱鹤泳驼娴牧粼谀莻€暑假了。

沒有人來敲他們的門?,F(xiàn)在,陸老師和他的老伴,最害怕聽到敲門聲。他們之所以賣掉老房子,搬到近郊,與其說是為了躲清靜,不如說是為了躲那些希望中的敲門聲,或者說躲那些幻覺里的敲門聲。二十五年過去了,他們現(xiàn)在最需要肅靜。他們經(jīng)歷了震驚、哀慟、疑惑、絕望,如同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生、老、病、死,他們在已經(jīng)毫無意義的生活里摸索到了與兒子最近的距離——肅靜。肅靜里能看到兒子的臉,肅靜里能聽到兒子的聲音,肅靜里能知道兒子的方向,甚至,在這綿長的肅靜里,他們能背出兒子曾經(jīng)寫下的從未給他們讀過的詩句。

“你看,那朵睡蓮在發(fā)光?!标懤蠋熖稍谖脦だ?,指著墻上那張十字繡。

“黑咕隆咚的,你看到那花了?”老伴也盯著墻上的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天亮的時候,的確是有一朵潔白的睡蓮,但現(xiàn)在什么也看不見。要不是那個爺爺跟徐夢龍說,他有個跟他一樣大的兒子,徐夢龍不會想到陽臺上去站站,那里連一張板凳都沒放。

“我有個兒子,就是你這個年紀(jì),24歲?!?/p>

徐夢龍看著這個白頭翁爺爺。跟自己老爸相比,他老得不是一點兒?!澳敲礌敔?,我該喊你叔叔還是什么?反正好像不能喊爺爺吧……”

陸老師一時不知怎么回答。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留在記憶中的兒子不會長大。事實上,他跟眼前這個孩子的確整整差了一輩,可是,他又該怎樣去跟這個孩子說說中間那消失了的一輩?

“我姓陸,你可以叫我……”

“老陸?”徐夢龍沒等陸老師說出口。工作之后,他總是喜歡“老徐老徐”地嘁他老爸。

“呃,你可以叫我陸老師。退休前,我教數(shù)學(xué)?!彼皇莻€小學(xué)老師,教簡單的加減乘除和應(yīng)用題。認(rèn)識的人這么叫他,只是出于他的職業(yè),而不是別的。兒子出事之后,老伴一直鄙視他,自己的兒子都沒教好,還算什么老師?這是陸老師身上的一顆子彈,藏于此,傷于此,痛于此。他只是個教基礎(chǔ)數(shù)學(xué)的小學(xué)老師,負(fù)責(zé)任地把兒子的功課輔導(dǎo)得工工整整,直到把他送上大學(xué)。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對兒子他早就看不懂了。他也看不懂這個世界,因為兒子消失在了這個世界里。

等到徐夢龍下一次再問起兒子的時候,陸老師就鄭重其事地吩咐徐夢龍,關(guān)于兒子的事,“別跟任何人說”。他還讓他明白,這個任何人也包括自己的老伴。

徐夢龍很懂事,的確沒再提,過幾天,他忍不住給他老爸打電話:“老徐,告訴你一個八卦啊,我隔壁住的那個老爺爺,牛逼大了,有個跟我一般大的兒子,私生子哎,把老奶奶都蒙在鼓里。”“瞎講。你怎么知道人家的私生活?”聽得出來,老徐其實很感興趣,不過,關(guān)于那個私生子,徐夢龍知道得沒有更多了?!袄闲?,很羨慕吧?你啥時也給我整個弟弟出來,我一定負(fù)責(zé)好好虐待他哈?!薄笆裁磥y七八糟的,我警告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邊住,可別亂來啊……”“老徐,你是想說亂搞吧?”于是,老徐在電話那邊,開始了他漫長的訓(xùn)話。徐夢龍故意惹他,因為只有這樣,老徐的話才會多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距離的緣故,徐夢龍現(xiàn)在開始有點舍不得老徐掛斷電話。

從小到大,徐夢龍就被老徐像教訓(xùn)員工一樣教訓(xùn),也不管他是否能聽進(jìn)去。在整個訓(xùn)話過程中,只要徐夢龍中途提出一句異議,都會讓老徐氣急敗壞,仿佛他講的那些大道理,是用紙皮糊起來的墻,一戳就擔(dān)心破。徐夢龍自認(rèn)長大成人的一個明顯標(biāo)志是——他開始在心里嘲笑老徐那一套套,不僅嘲笑,還覺得那個氣急敗壞的老徐,實在像個可愛的大傻逼。

第一次徐夢龍跟著陸老師爬下那幾級自裝的鐵樓梯,到露臺的“綠地”上摘秋葵,他們聊了很多,都是關(guān)于老徐。

“老爸前年剛做了五十大壽,那時我還在見習(xí)期,頭一回領(lǐng)工資,幾乎把所有積蓄都花光,給老爸買了臺蘋果一體機。”徐夢龍得意地向陸老師炫耀??吹贸鰜?,陸老師并不太了解什么蘋果一體機?!耙蝗f三千多呢?!毙靿酏埣皶r地補上了一句。

“喔,這么貴啊?!?/p>

陸老師的反應(yīng)讓徐夢龍很滿意。他興致很高地給陸老師詳細(xì)解說了一下那臺蘋果一體機的好處。陸老師聽不太懂。他只知道,電腦是用來上網(wǎng)的,而網(wǎng)上什么東西都有。他只在手機上上過網(wǎng),是那年在電信局繳手機費的時候,年輕的營業(yè)員搗鼓半天教會了他,還負(fù)責(zé)任地把上網(wǎng)方法寫在一張小紙片上。那張小紙片一直夾在那本薄薄的電話本里,好幾次老伴搞衛(wèi)生,從沙發(fā)的縫隙里撿到了它,又把它夾回去。

“小徐,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很早以前是公務(wù)員,后來做小老板,沒多少錢。我老爸賺不了大錢,膽子太小。”

“做什么生意呢?”

“開打印店,兼設(shè)計招牌、海報之類的,好在他做得比較早,在我們老家?guī)姿髮W(xué)的附近,開了五家分店。你知道的,做學(xué)生生意比較保險?!?/p>

“那他應(yīng)該很忙吧?都沒空來看看你?!?/p>

“每天發(fā)微信,煩都煩死了。他其實也沒那么忙,都有店長在管理。他有空就上網(wǎng),看論壇,嘿嘿。”徐夢龍忽然湊到陸老師跟前,低聲說:“告訴你啊,我老爸最喜歡翻墻出去看論壇,化名跟帖,在上面罵這個罵那個,他以為我不知道。連我老媽都知道。“往事如煙”,起個這么惡心的網(wǎng)名,笑死我了,呵呵呵……”徐夢龍高聲爆發(fā)出一陣狂笑。

“翻墻是什么?”陸老師覺得這個老徐的確有點好笑。

“翻墻你不懂?”

看起來,上網(wǎng)是徐夢龍的興奮點,就像有誰朝他喊了一聲——芝麻開門!他的大門朝任何一個人敞開了,即使面朝著一個快八十歲的老爺爺。

本著一個小學(xué)數(shù)學(xué)老師的邏輯功底,陸老師從小徐啰里啰嗦并夾雜著很多聽不懂的詞語中,迅速理出了一條關(guān)于翻墻的應(yīng)用題——

問:你要寄信給某人,地址、門牌、收件人都寫清楚了,但是郵差告訴你,此地址無法投遞,原因有多種,地址出錯、查無此人,甚至郵差休假……總之郵差就是不幫你送達(dá)。那么,你該怎么重寄這封信?

答:翻墻。就是從圍墻翻出去,繞過通常路徑,走一條少有人走的羊腸小道,目的在于繞開郵差官道。

“正確,加十分!”徐夢龍沒想到陸老師這么容易就聽明白了。

“可是我從家里寄信,為什么要翻自己的墻出去?難道不是翻進(jìn)對方的墻里送信?”

“呃……”徐夢龍被問住了,他的眼睛轉(zhuǎn)了好幾下,也沒搜索出答案。“嗨,也就是打個比方嘛。說白了,翻墻就等于不從畫好的斑馬線上過馬路,而是抄近道跨欄桿,被交警逮到是要罰款的?!?/p>

“違法?”

“總之是被禁止的。因為翻墻出去,能看到很多我們平時不能看到的東西?!毙靿酏埮恋爻懤蠋熣UQ劬?。

“能看到什么?”陸老師心里跳了一下。

“呃,很多福利。福利,你懂嗎?”陸老師從他的神情里猜出十之八九。

“不過,老爸說,還能看到很多信息……”

陸老師點點頭,轉(zhuǎn)過身去,在那片“綠地”的瓜棚下,走過來走過去,就好像在檢查他的勞動成果。

徐夢龍跟在他身后,還在無休止地嘮叨著關(guān)于翻墻和他那個愛在網(wǎng)上罵人的老爸。在一株秋葵前停下那一刻,陸老師聽到徐夢龍最后說了一句:“老爸其實還是個憤青,一個憤青大傻逼?!?/p>

大傻逼?陸老師忍不住笑出了聲,又贊同地點了點頭,仿佛他見過并且認(rèn)識老徐。

陸老師一笑,徐夢龍顯得很興奮,一下將一顆成熟的秋葵擰斷了,兩只手上頓時沾了些黏黏的汁液。陸老師趕緊讓他用肥皂沖洗,他知道,那些迫不及待流淌出來的汁液很快會產(chǎn)生奇癢無比的后果。那種難受的滋味,他嘗過。

是不是這個年紀(jì)的孩子,都會那么急躁?因為急躁所以才顯得膽子大?陸老師想起了自己的兒子。記憶中的那個孩子,一點都不急躁,似乎還遺傳了自己的慢條斯理。每晚臨睡前,會自己將書包和衣服理得整整齊齊,每天放學(xué)回家,會自覺地寫好作業(yè),然后捧起一本比他腦袋還大的書,慢慢地一頁頁翻看。讀大學(xué)之后,放假回家還懂得安安靜靜地幫老伴擇豆芽,剝毛豆。兒子一點都不急躁。

陸老師戴著手套,用剪刀,慢慢將那些飽滿的秋葵剪下來,并將它們整齊地排在籃子里。

“網(wǎng)上說,秋葵能壯陽呢。你看,它們像不像一顆顆子彈?”徐夢龍使勁撓著那幾根已經(jīng)發(fā)紅的手指。那些汁液終究還是弄癢了他。

陸老師的心情變得有點糟糕,沒再接話,任那孩子蹲在他身邊自言自語。

“陸老師,我有一個問題。為什么秋葵不是秋天生的?”這個多話的孩子并沒覺察到陸老師的心情,沒頭沒腦還再問。

“是啊是啊,秋葵為什么會在夏天生?”陸老師抬眼望了望天空,六月的太陽烈得像一壇刺鼻的劣酒,危險,還比任何季節(jié)都接近人。

陸老師這兩天沒坐到陽臺去。國慶黃金周,隔壁的陽臺上掛出了一件胸罩,以及一條比巴掌寬一點的小短褲。陸老師還聽到了他們在陽臺上嬉鬧。那女孩的聲音很尖,可以鉆到陸老師的臥室里去。

“徐夢龍,那些是什么樹?”

“壯陽樹?!?/p>

“神經(jīng)??!”

女孩笑得一點不含蓄。陸老師猜她很年輕,也許還很瘦,因為只有瘦的人,聲音才會那么透亮,仿佛從鼻腔到口腔到胸腔是三間空蕩蕩的房間。陸老師一直聽著他們的嬉鬧聲漸漸遠(yuǎn)去,直到消失。他并沒有出去跟他們打招呼?,F(xiàn)在,在自己和那孩子之間,出現(xiàn)了一個外人,陸老師感到有點不適應(yīng),就像他不愿意自己的那片“綠地”有誰闖入。上一次,住在樓上的一個胖女人,從大樓的消防通道爬上了露臺,像個觀光客,對陸老師問這問那,甚至指出了他種的那些西葫蘆和洋蔥,要施點“大肥”,因為“大肥”是還魂土,可以把奄奄一息的植物救活。她最終被陸老師無禮地“送客”了。

后來,陽臺..卜的嬉鬧聲沒了。如果沒猜錯,那孩子一定是跟女朋友出門旅行去了。那只鼓鼓的胸罩和那條薄薄的小短褲一直晾在那兒沒人管,即使在一個傍晚,狂風(fēng)大作,也沒有人出來收一下。

無端端地,陸老師對那個出門的孩子有了些記掛。普陀山刮起了幾十年難遇的臺風(fēng),那孩子會不會被困在島上了?張家界發(fā)生了山體滑坡,那孩子在不在山上?內(nèi)蒙古機場被沙塵暴襲擊,乘客被迫滯留,那孩子是不是乘客當(dāng)中的一員?電視上每一條不好的新聞,陸老師都擔(dān)心跟那孩子有關(guān)。

“你最近怎么啦?”老伴邀請他到陽臺上喝茶。

“大概出門旅行去了。第四天了?!标懤蠋熤钢笇γ?,對老伴說。

老伴背對太陽坐。只有在繡十字繡的時候,她才會坐在太陽的眼皮底下。她的臉陷在一種含混的暗光里,而滿頭的白發(fā)卻完全暴露在陽光中,那里幾乎找不到一根黑的。

老伴好久都沒說一句話,但陸老師知道她肯定要說的。這么多年來,他們的上一句和下一句總會隔著相對長一點的時間,先是出于謹(jǐn)慎,現(xiàn)在,陸老師覺得他們是因為遲鈍。

“想兒子了?”老伴臉上細(xì)密的皺紋堆起了那些熟悉的憂傷。

“兒子?跟他一點不像,他是個外向的人。”陸老師仿佛看到兒子,高瘦得略帶駝背,頭發(fā)幾乎要披到肩上了。

“說不準(zhǔn)。兒子其實也有外向的一面,你不記得了?幼兒園那個秦老師說,我們兒子在小朋友中間很有號召力。”老伴抿著嘴笑了笑。

陸老師也想跟著笑一笑,但他沒能做到。這個時刻他特別想哭。

“我們要不要也出門,去旅游?”陸老師不想再提兒子。

老伴沉默一小會兒,回房間了。

陸老師其實只是隨口說說,旅游這個念頭他此前一直沒有。退休之后,他和老伴只出門旅游過一次,跟著旅行團,港澳臺七天六夜游。第一站是香港。第一個晚上是看維多利亞港夜景。碼頭上人山人海,都是來排隊看夜景的。他們兩個一度被人群沖散,好不容易在導(dǎo)游旗子的認(rèn)領(lǐng)下才會合。游船久等不來,他們被擠在人群中間,變得很煩躁。那些跟他們一樣來看夜景的游客,不是拖兒帶女,就是攜父拉母。也許是這些人刺激了老伴,她哭出了聲。陸老師騰出一只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漸漸地,她控制不住了。她開始放聲大哭。

老伴一鬧,他們的身邊變得寬敞了許多。她坐到了地上,哭得隨時有昏厥過去的可能。

那個舉著他們團隊旗子的導(dǎo)游看起來被嚇住了。她用蹩腳的普通話問陸老師:“要不要Call白車?”陸老師從她的神情里,猜到了她是要叫救護車的意思,頓時緊張起來。他拼命向?qū)в谓忉專埱髮?dǎo)游立即終止他們的行程,并安排車把他們送回家。在匆忙的協(xié)商中,他們繳納的參團費折成了機票費。

當(dāng)他們的團友在游船上,拍下維多利亞港兩岸那些巨幅的霓虹圖案,并且張大嘴巴觀賞了天空中長達(dá)十分鐘的煙火時,陸老師和他的老伴,已經(jīng)坐上了通往深圳羅湖關(guān)口的地鐵。

回到家,老伴終于完全平靜了。此后,她在十字繡的信仰里,得到了恒定的平靜。

這平靜也普照著陸老師。他在露臺建起了他的“綠地”。有花卉,有蔬菜,有瓜果,一派繁榮富強。春天的時候百花爭艷;夏天的時候瓜果累累;秋天的時候金桂飄香;冬天的時候,一場大雪像劇終的幕布掩蓋了過往,仿佛那些繁華不過是一場鬧劇。

他們把自己關(guān)在了這平靜里,沒有人來敲他們的門。

茶涼了,陸老師為自己換了一泡新的鐵觀音。茶葉稍微放多了,有點澀,但香味撲鼻。他朝隔壁那個空空的陽臺望過去。在那個空無一人的地方,他看到了兒子,24歲,血氣方剛,輕松地跨過那個形同虛設(shè)的欄桿,走向了自己。

“爸,我們喝一杯?”這是陸老師每次端起酒杯都會在耳邊響起的一句話。印象中,他是沒跟兒子喝過酒的,就連啤酒也沒喝過。

“小徐,什么時候教我翻墻?”陸老師每次見到徐夢龍,幾乎都要這么問。他不見得很想學(xué),但是他覺得這是跟那孩子的一種約定,有了這種約定,他們的關(guān)系就不僅僅是在陽臺上邂逅那么偶然。

“沒問題,不過得先買電腦?!毙靿酏埫看味即饝?yīng)得很爽快。他開始是很當(dāng)真的,但問得多了,他的回答變成了一種禮貌,他認(rèn)為陸老師只是說說而已。對于一個老爺爺,無論他再時髦,電腦又能提供給他些什么?電腦又不是保健品。

陸老師倒是真的考慮過買電腦。蘋果一體機,不就是一萬三千多嘛。這個世界上,他和老伴唯一的財產(chǎn)就是這套房子,他們死后,這套房子無人繼承,所以,陸老師的習(xí)慣性思維就是把這套房子折算成錢,花銷在各種用途上,比如進(jìn)養(yǎng)老院的費用,比如生病進(jìn)ICU的費用,比如買公墓的費用?,F(xiàn)在,他算了一下,這房子能買下至少一百臺蘋果一體機,用一百臺蘋果一體機翻墻,按照小徐的說法,他一個八十老漢,就能一下翻到一百個人們難以去到的地方,那感覺像不像孫悟空?真好啊,真好啊?!盀楣俚?,家業(yè)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里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yīng)。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雌频模萑肟臻T;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這是陸老師的心經(jīng)??偸窃诓恢朗裁磿r候,他的心里就會念起來。往往這段經(jīng)一念完,他的很多念頭也就絕掉了。那一百臺蘋果一體機也是被這段心經(jīng)絕掉的。他不知道怎么跟小徐解釋這些,也不可能念這段心經(jīng)給他聽,他跟他,隔著整整一輩人,等于隔著一道難以翻越的厚墻。

有一天,徐夢龍告訴陸老師,他的老爸將要殺過來了。

“哦,爸爸來看兒子了,應(yīng)當(dāng)?shù)??!?/p>

“是來查房?!毙靿酏埖谋砬榧认駸?,又像是在笑。

除了陽臺之外,陸老師沒看過小徐的房間。他想象過。凌亂的單人床,凌亂的書桌,墻上貼著一些畫和人像,也許還在那面緊靠著床的墻上,用鉛筆抄著一些詩句。他是按照兒子從前的房間去想象的。

“老爸就是想來看看我女朋友,跟他解釋多少遍了,我們才剛認(rèn)識幾個月,他非要那么當(dāng)真,嘁,真是的……”

“那姑娘人不錯吧?”

“你見過?”徐夢龍感興趣地問。

“我猜的……總是不會錯吧?”陸老師有點窘。他只聽到過她,并且看到過——那鼓鼓的胸罩和薄薄的短褲。

“嗯,還不算很了解,早著呢?!毙靿酏埶坪跽娴哪貌粶?zhǔn)。自從老爸知道他跟一個女孩子結(jié)伴旅游,每次打電話都會問起那女孩。他甚至還對他上起了倫理教育課。擇偶的要素、婚姻的準(zhǔn)則、伴侶對事業(yè)的影響等等,繞來繞去,他知道,老爸無非是怕自己年輕無知,做出了男人要負(fù)責(zé)的事情來。

徐夢龍一貫認(rèn)為,老爸之所以成就不了大事業(yè),不能成為他老板這樣的人物,最致命的弱點就在于膽小怕事。從徐夢龍有記憶開始,他們家但凡有窗戶的地方都裝上了鐵欄桿,欄桿之間的縫隙,僅僅比拳頭大一點,總之,誰的腦袋都伸不出去,當(dāng)然也伸不進(jìn)來。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家里沒人,他搬張小凳子站到窗邊,東蹭西蹭,試圖把腦袋從鐵欄桿伸出去,結(jié)果被卡在鐵條中間,疼得嗷嗷大哭。老爸和老媽想了很多辦法,準(zhǔn)備報警請消防隊員來撬欄桿,正好鄰居過來幫忙,在他的臉上涂了很多肥皂水,才一點點地把他的腦袋弄回來。

很久以后,徐夢龍跟老爸聊起這件印象深刻的童年軼事?!坝譀]有恐高癥,為什么總要裝那些難看的鐵欄桿?”老爸理直氣壯地說:“開玩笑!如果沒有這些,你遲早會從窗戶掉到樓下。小孩子總是喜歡爬窗戶的,他們總是迫不及待地要到外面的世界去?!辈贿^,徐夢龍并不相信,事實上,直到他長大成人,那些難看的鐵欄桿都沒拆掉,他只是判斷出,老爸是個強烈缺乏安全感的男人。無論徐夢龍做什么,只要沒跟他商量過,他就會狠狠地拋出一句話:“你要想清楚,做穩(wěn)妥,不然,后果自負(fù)?!狈路疬@個世界上,后果是人人都會吃到的毒果子,而他就是曾經(jīng)中毒的那個人。

徐夢龍很多次用語言甚至行動反駁過老爸,后果并不可怕,因為后果的前面還有很多——如果。他想過建一個“逆襲網(wǎng)”,專門替那些失敗者尋找逆襲的路徑和機會,既然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吃了“后果”的失敗者,那么就必須有個生產(chǎn)“如果”的“逆襲網(wǎng)”,就像世界上因為有那么多購物狂,淘寶網(wǎng)才得以壯大,芝麻是因為欲望而開門的,阿里巴巴并不是神話。他并不是在空想,這是他青年時期的理想和目標(biāo),他要積攢資源,好比積攢第一桶金。他設(shè)想過很多,他還想到,等到自己的“逆襲網(wǎng)”做大做強,他會帶著多多的錢去感謝老爸,感謝他那些關(guān)于后果的話給了他靈感與動力,嘿嘿,到那個時候,老爸不知道是會氣急敗壞,還是會惱羞成怒?想到老爸那時的表情,他有一種報仇般的快意,他甚至笑了出來,仿佛這事已經(jīng)做成了。

那幅寬大的天女散花圖在陽臺上晾起的時候,老伴宣布完工了。

洗掉畫圖的痕跡之后,布面上只剩下老伴一針一線繡上去的色彩。身材曼妙的天女端著錦簇的花籃,她的裙子上、頭發(fā)上都是花,而她的身邊、腳下,還是花?!罢?0朵,不多不少?!崩习橛^賞著自己的作品,有點滿足的感覺。陽光正穿過那些密密的針腳,50朵花就在布面上浮突了出來。

“比我種的花鮮艷多了?!标懤蠋煵恢览习樵趺茨芾C出這么復(fù)雜的東西。

“假的花當(dāng)然要鮮艷才好看。”老伴對陸老師種的花從來都不怎么上心,她似乎喜歡假花多一些?!凹俚幕ㄓ肋h(yuǎn)不會凋謝?!崩习樘嵝殃懤蠋煟斑€記得我們以前一起看過的電影?《永不凋謝的玫瑰》?!?/p>

陸老師不記得那部電影的內(nèi)容了,但他記得這個名字。多么遙遠(yuǎn)又多么浪漫的名字啊,如果有一朵玫瑰真的能永不凋謝該多好啊??墒乾F(xiàn)在老伴告訴他,只有假的玫瑰才能永不凋謝。他們相繼活到快80歲的時候,真話能變成真理。

“我想到那個地方看看,兒子消失的那個地方。”老伴突如其來又一個宣布,陸老師有點看不懂,就像看不懂那幅天女散花好看在哪里。“再過三天,就是我們兒子50歲生日了?!崩习閭械氐吐曊f。

老伴是計劃好的。陸老師明白過來了。老伴是在完成一個儀式。十字繡完工的儀式,兒子50歲生日的儀式,或許,也是他們生命中最后一次出門遠(yuǎn)行的儀式。

“三天之后,我們的兒子就50歲了。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半個世紀(jì)了,我的天啊……”老伴默默地流著淚,但她說起話來,竟然一點不受影響。她的語調(diào)依舊那么平靜,連一絲哽咽的音調(diào)都捕捉不到,仿佛那些眼淚僅僅是屋檐的滴漏。

陸老師不會忘記兒子的生日。在過去的每一年,要是老伴不提,他就在心里給兒子過生日?!鞍郑覀兒纫槐??!边@些聲音就是他給兒子唱起的生日歌。相反的,他們從不會去紀(jì)念那個兒子死去的日子,他們買回新日歷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頁撕掉。

陸老師陪著老伴流淚。事實上,這幾天,他在陽臺的藤椅上,背著老伴已經(jīng)抹過幾次眼淚,每一次,他都害怕隔壁那個男孩子會突然出現(xiàn)。

“去那個地方看看?!标懤蠋熓潜焕习榇叽僦下返模麕缀跻稽c都沒插手,一切就準(zhǔn)備好了。這個平日里行動遲緩的老太婆,忽然變得敏捷、利索。到銀行取錢,到菜市場旁邊的售票點買飛機票,收拾行李包,安眠藥、救心丹、降壓藥、降糖藥、藿香正氣丸這些藥品被她打包到一個藥袋里。她準(zhǔn)備得那么充分,好像是去赴約。

十八號,是個不用上班的周六。陸老師照著機票日期翻到了那天的日歷。他給露臺上的“綠地”澆了很充分的水,在陽臺上站了好一會兒,他期待能碰到隔壁的那個孩子??墒撬恢睕]出現(xiàn),或許還在睡懶覺。后來,他又坐在藤椅上,磨蹭地重新泡了一壺鐵觀音,直到他的老伴在臥室里喊他。

老伴從早上開始就在翻自己的衣柜。她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衣服出門。陸老師走進(jìn)臥室的時候,她正裸著上半身,奇怪地向前傾斜著,陸老師都害怕她會閃了腰。很快,陸老師就明白了,那樣做是為了能讓那兩只干癟的乳房完整地垂掛下來,然后再將它們裝起來。陸老師不記得上一次看到它們是在什么時候了。

“幫我扣上??酆芫枚紱]扣上?!?/p>

陸老師接過那只軟塌塌的胸罩,幫老伴穿進(jìn)去。一左一右,正好兜起了那兩只乳房。

老伴已經(jīng)很多年沒穿胸罩了。剛開始,她借口說自己肩周炎發(fā)作,雙手無法繞到后背,后來,她干脆說那些胸罩使她白天就開始做噩夢了。平日里,隔著衣服,陸老師能看到那兩只乳房垂掛下來的形狀。他覺得這些形狀是很殘酷的??墒?,當(dāng)陸老師艱難地找到胸罩上那些扣子,瞇著眼睛,艱難地將那幾個扣子搭上的時候,他覺得那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是不是太緊了,還能呼吸嗎?”

老伴站直身體,做了個深呼吸?!翱梢园桑褪沁@種感覺?!彼龑嵲谝呀?jīng)不適應(yīng)這些束縛了。她在衣柜里翻半天才翻出這只胸罩,試圖自己給自己穿上,可是,她已經(jīng)失去了手感,背后那幾個扣眼,對她來說,比十字繡的針眼小多了。但她卻執(zhí)拗地要戴上它。

“你這個架勢,好像是在穿一件戰(zhàn)袍?!标懤蠋煹嗔说嗬习榈娜榉浚噲D調(diào)皮地戲弄她一下,就像年輕時候他們做過的。沒料到,老伴猛地轉(zhuǎn)過身,緊緊抱住了他。

“老頭子,我現(xiàn)在很害怕?!?/p>

“怕什么?”陸老師快喘不過氣來了。

“萬一在那個地方,遇到我們兒子,怎么辦?要是,他認(rèn)不出我們了,怎么辦?”老伴的身體開始顫栗。

陸老師被她的顫栗弄得有點緊張。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他甚至有點生氣了,很想推開她。但他最終沒那么做。他用手一點一點地揉著那皮包骨的背和肩膀,就當(dāng)是那些地方的舊患導(dǎo)致了她的顫栗。

陸老師開始無比后悔這次出門。這個主意本來就不是他的。他懊惱地看了看隔壁,人影都沒一個。他尋思著,是不是要翻過陽臺,或者去敲敲隔壁的門,至少要告訴那孩子一下,他們出門去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十一點的時候,老伴將行李包拎到門邊,提示他現(xiàn)在必須要出發(fā)了。

在轉(zhuǎn)身離開陽臺的時候,陸老師聽到“噠”的一聲響。他回頭望向隔壁,只見一個男人,腆著大大的肚皮,站在欄桿前,正低下頭點一根香煙。陸老師被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嚇了一大跳,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房間里鉆進(jìn)去。站在陽臺與房間的交接處,他屏起了呼吸。

“確實距離太近啦,明天我們?nèi)グ釒着杞疱X樹來隔一下,徐夢龍,這里的花卉市場有多遠(yuǎn)?”

“徐夢龍,徐夢龍,你在干什么?”

“徐夢龍,你網(wǎng)癮又發(fā)作啦……”

男人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呼小叫。很快,那種氣急敗壞的聲音跟著腳步聲走遠(yuǎn)了。

陸老師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老伴走過去,聽了聽,什么也沒有。“誰在那里?”

“大傻逼!”陸老師呼出一口氣,嘴角浮現(xiàn)出一種奇怪的笑,仿佛終于聽出了一個熟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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