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仁慶
近來讀的一批小說,從《漂亮朋友》到《朗讀者》,從《我的名字叫紅》到《豐乳肥臀》,從《金閣寺》到《巴別塔之犬》,以及最新一期《收獲》上青年小說家專號上的八個“言情短篇”,再從老托爾斯泰到莫泊桑,從施林克到帕慕克,從莫言到畢飛宇,從他們到我們,從你們的外表到我的內心深處,一再地給我一個感覺:我們的文學世界被男女關系、男歡女愛、男娛女樂塞滿了、灌滿了、充滿了。
我天真并認真地總結評價:無歡不愛,無痛不小說。每一個故事都起始于疼痛,而同樣以疼痛結束。都是那么通俗。通俗的元素包括:情、欲、貪、嗔、癡、需要、索取、占有、失落、幻望、迷失等等。都是這些,少有其他——這個世界已然太瘋狂了,太無序了,太亂套了。似乎我們的小說給我們呈現的亂局在提醒我們:回到小說里來吧,讓你徹徹底底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束手就擒,哭天抹淚,無可救藥,難以為繼。
盡管我不愿意看到和面對這個局面,但是它確實存在,或許將會長期存在。
冷靜地想一想,這是和作品誕生的時代“大環(huán)境”血脈相通的。我還想到:我們一個人的力量,一個寫作者的力量,太微渺了。你就是一條蚯蚓,既無爪牙之利,又無筋骨之強。這樣的微渺、輕薄,到了令人灰心喪氣的程度。
遲子建老師轉述過拉斯普京先生的話:這個世界的惡太強大了,但是,這個世界的善更強大。這個意思我反復琢磨、咀嚼過多次。然后,我經常勸說并立說立行自己要少做一點惡,少流一些俗,少隨一些不必要的大流。比如,過馬路時不湊夠一撮人就走,他們走他們的,我珍惜生命,等綠燈亮了再走;開車時能不按喇叭就不按喇叭;沒什么要緊事,能不開車就不開車;能與人為善,堅決不冷眼待人;能樂樂呵呵地處事,不整那些沒用的阿貓阿狗鱉犢子;能寫多少寫多少,能發(fā)到什么刊物發(fā)到什么刊物,不巧取豪奪,不患得患失。
最近幾天,我還新增加了幾條自我約束:今后,努力杜絕口吐臟字,少說一個字,多一分修為;努力不往地下吐唾沫、口水,痰就更不用說了——有了也用嘴含著,堅持走出去兩里地,找到那個“藏寶一樣藏起來”的垃圾桶了事。
我想說,我真心愿意做那個善的微渺的一分子。直面我們通俗的,俗不可耐的,煩擾、忙亂、無奈叢生,意外、困苦齊飛的現實生活和生存環(huán)境。
面對我們的寫作呢,走我們的必由之路:在多樣的通俗元素里發(fā)現故事,發(fā)現故事里的那個人,那些男男女女;或者因循茍且,或者瀟灑超脫;或者干干凈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簡簡單單。當然了,我們都知道,做到其中哪怕一點點,也是很難很難的。
有時候,我不得不坦坦蕩蕩地把我們的人生境遇美化為一個酒局,一個東北黑龍江版的酒局——里倒歪邪地我走了,正如我栽栽楞楞地來……揮一揮缸子,沒留下一滴散白……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舞舞扎扎,破馬張飛,共享人世繁華……哭嘰尿嚎,唱出心中喜悅,揚了二正,把握青春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