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秀紅

楊大寶今年五十八，和老婆張紅花經(jīng)營一個小小的雜貨店。這天一大早，張紅花就對他說：“這兩個月咱們又攢下五千元錢。放在家里不保險。吃了飯，你到銀行存了吧。”

早飯后，張紅花從衣櫥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包錢的塑料袋，重新將錢又數(shù)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五千。兩口子計劃等錢攢夠了數(shù)，再將南屋翻蓋一下，擴大擴大店面的規(guī)模。這個小店還是二十年前蓋的南屋。它太小了，不足二十平米。

楊大寶將錢放入褲袋剛要出門，老婆說：“看你的褲子油漬麻花的，出去多丟人？趕快換下來，一會我給你洗洗?！?/p>

他低頭一看，兩條褲腿上白一塊黑一塊，實在出不了門。張紅花趕緊拿出前天到市場剛買的一條新褲子讓他換上。褲子還沒穿好，就有人到雜貨店買東西。他給人拿上東西，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半路上，他忽然覺得腳底下不大得勁，低頭一看，原來是褲腿長了，褲口掃到了地上被鞋子踩著了。他彎下腰想將褲子挽上去，發(fā)現(xiàn)這褲腳使用的是一次性褲腳貼，穿上沒走幾步，貼就自動開了。正巧路邊有一裁縫店，他就走了進去。裁縫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左腿有殘疾，靠著拐杖行動。她胖胖的，個子也就是一米五多。此刻，她正忙著低頭做衣服，見有人進來，熱情的打招呼：“做衣服？”

楊大寶說：“褲腿長了，你給裁塊去?！?/p>

“好的，你脫下來吧?！彼畔率种姓Φ幕?，準備先給他救救急，收拾一下褲腿。

他穿著保暖內(nèi)褲坐在一邊等著。

女裁縫干活挺麻利，一會兒工夫就將褲腿收拾好了。

楊大寶穿上褲子，到褲兜里拿錢付給人家加工費。這一摸不要緊，他的心突的蹦了一個高。褲兜里的五千元不見了。頓時，一陣燥熱，汗涌便了全身。錢到哪去了？一定是剛才挑褲腳時被這做衣服的拿去了。于是，他就說：“我的五千元錢在褲兜里裝著，剛才你挑褲腳的時候丟了。你撿著了趕緊給我吧?！?/p>

女裁縫一聽，就急眼了，說：“我沒看見你的錢。你快看看，地上有沒有？”說著，自己也放下手里的活，柱著拐杖站起來幫他找，哪里有錢的影子？她催促道：“你的錢還不知道在哪里丟了，趕緊找去?！?/p>

“我哪也沒去，就到了你這里?！?/p>

“那你快找找?！迸每p將縫紉機周圍的衣服，堆積的廢布料重新翻了個遍，還是沒有。她說：“看到了吧？哪有錢？你別誣賴人?！?/p>

楊大寶認定這錢就是這女裁縫拿了。他說：“我從家里剛剛走到這里，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接觸，不是你拿去了還有誰？”

女裁縫火了：“你說誰拿你的錢？大白天的你紅口白牙胡說八道。我把話撂在這里。今天你要是從我這小店里搜出五千元錢，我再賠給你五千元。你要是找不出五千元，你賠給我五千元。”

兩個人從店里吵到外面街上，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們見他們爭執(zhí)得不可開交，誰是誰非，從兩人的爭吵中很難判定。眼看兩個人拉拉扯扯要動手，有人就撥打了110。一會，警察來了。楊大寶還是一口咬定，女裁縫偷了他五千塊錢。女裁縫大喊冤枉，并且再次將自己跟他打賭說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楊大寶對警察說：“警察同志，幫幫忙。我那錢是老兩口省吃儉用的血汗錢，幾分鐘的時間就在她這里丟了。趕緊搜還能搜到。要是錯過了機會她將錢轉(zhuǎn)移了更不好找了?！?/p>

女裁縫也慷慨地說：“好，我也同意警察立刻搜，也好還我一個清白。大伙都在做個見證。我是一個殘疾人，沒有什么本事，靠雙手勞動吃飯。咱人窮志不短，也不能說誰要來欺負就欺負，誰要來搜就搜。搜可以，搜有搜的規(guī)矩。我還是那個要求。要是從我這里搜出五千塊錢，我再賠他五千塊。要是搜不出，他就得賠我五千塊。大伙說怎么樣？”

“好！”看熱鬧的人異口同聲。

面對這種情況，警察也犯了難。楊大寶著急上火的樣子，不像是無事生非；再看女裁縫理直氣壯，大義凜然，好像確實受了冤枉。他們都在氣頭上，難免會失去理智。小事情處理不好也會惹起大禍患。這時，有個警察問楊大寶：“大叔，你確定那錢是在這里丟掉的？”

“是！”他肯定的說。

“你問過家里沒有？”

“不用問。這錢是我臨走時放在褲袋里的。我哪里也沒去，就一直到了這里?！?/p>

“你確定脫褲子時錢還在？”

“脫褲子時我沒看兜?！?/p>

“也就是說你脫褲子時并沒有看錢還在不在？”

楊大寶聽了警察的話就急了，一下子將褲兜翻了過來，說：“我這褲兜這么深，又沒有破，路上我又沒有和誰接觸過。它怎么會路上丟了？肯定就是她拿了?！?/p>

警察說：“你還是先打個電話問問家里。要是沒丟在家里，再按你們的要求去做也不遲?！?/p>

楊大寶沒辦法，只好照警察的意思辦。他撥通了家中電話，問錢丟沒丟在家里。

老婆張紅花接到電話，立刻在家里找起來。她一會回答說錢在他臨走時換下的褲兜里。楊大寶一聽錢在家里，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他這才想起換褲子的事。熱汗干了，冷汗出來了。他面紅耳赤的告訴民警：“算了。錢找到了?！闭f著，就要離開。

被冤枉的女裁縫哪里肯罷休？她一把拉著他說：“你往哪走？現(xiàn)在你沒有從我這里搜出五千元錢。根據(jù)約定，你還欠我五千元。拿來！”

楊大寶用力掙脫她的手說：“你想錢想瘋了吧？”轉(zhuǎn)身就想跑。

圍觀的群眾不讓了。這個男人，太不像話了。人家一個殘疾女人，他這不是欺負人嗎？要是他的錢找不到，人家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五千塊錢事小，污人清白事大。大伙紛紛上前來，將楊大寶圍住。大家要他向女裁縫道歉。他自知理虧，迫于眾怒，只好向她說了聲：“對不起！”

女裁縫堅決不讓。她說：“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把欠我的五千元拿來！”

別人勸楊大寶說：“你犯糊涂！事情沒有弄明白，就說人拿了你的錢。你沒有五千拿五百也行，給她個臺階下不就完了？”

楊大寶也感到人家說的有理，自己確實太過分了。就在自身上衣衣兜翻出三百元錢，說：“算我倒霉，給你。就這些了?！?

女裁縫伸手擋了回去，堅決讓他拿出五千塊錢才肯罷手。誰勸也不聽。

楊大寶一看難以脫身，只好打電話向老婆求救。

張紅花一聽他在外面捅了這么大的婁子，趕緊帶著錢過來了。她一來到現(xiàn)場，先是將楊大寶狠狠地罵了一頓，然后拉著女裁縫的手說：“大妹子，對不起。我這個死老頭子就是頭犟驢。腦子不拐彎。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他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唾沫成個釘。既然你們事先丑話說在了前面，就得照章辦事。錢，我拿來了。你拿著，數(shù)數(shù)夠不夠。也就是你脾氣好，要是讓我遇到這種事，我抽他兩個大耳刮子，還要他一萬的精神損失費?！闭f著，就將錢往她的手里塞。

女裁縫接過錢來單張數(shù)著?？此菙?shù)錢的笨樣子，極少有數(shù)錢的機會。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這楊大寶栽大了。

女裁縫將錢數(shù)完，說：“正好五千。”

張紅花看著女裁縫說：“那就好。我們可以走了嗎？”

“等等?！迸每p說。

張紅花一愣說：“還有什么？”

“還有兩元錢的褲腿加工費?！迸每p一本正經(jīng)的說。

張紅花從腰里摸出五元錢遞給她說：“不用找了?！?/p>

“那怎么行？一碼歸一碼。你們等著，馬上找錢給你?！迸每p說著話，就拿著錢去了店里。

看熱鬧的人目瞪口呆，楊大寶更是張大了嘴巴，臉“刷”的白了。

一會工夫，女裁縫一瘸一拐地出來了。她拿著一把錢塞到張紅花的手里說：“數(shù)數(shù)，收你五千零五，找給你五千零三。”

張紅花感動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說：“大妹子，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明事理的人。都怪這我那死榆木疙瘩……”

女裁縫說：“我理解小本買賣掙點錢不容易，丟了錢就如丟了命。也難怪大哥如此。我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爭口氣。我要是拿了這錢，顯得咱就不義了。咱不是那種人！”

“啪啪啪……”眾人發(fā)出熱烈的掌聲。楊大寶羞愧地低下頭。

楊大寶兩口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免不了將剛才的事議論一番。楊大寶說：“你傻??！你把五千塊錢給了她，要是她真拿了怎么辦？”

張紅花說：“你才傻來！我料定她就不會要。世界上哪有不喜敬的人？ ”

是啊，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這才是做人的根本。楊大寶這次是從骨子里吸取了教訓(xùn)了。

（責(zé)編/鄧亦敏 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