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寒

孤單的時候

整個偌大的城市

頓時沉靜了下來

車聲，人聲，喧囂聲，嘈雜聲

連同她的音容和笑貌

都在瞬間，凝固在了

落寞的，時光之中

靜得出奇，靜得可怕

此刻，我多么渴望

天空中能飄下一場雪

雪不必太大，太大了

我怕我無法承受

它的冷；也不能太小

太小了，將無法覆蓋我

內心中的，空與白

贖 罪

從景東縣城出發(fā)

穿過清涼街，就到大街鄉(xiāng)

穿過大街鄉(xiāng)，就到花山街

穿過花山街，就到坡頭村

就是在這里，我當農民的父親

頭頂藍天，腳踩大地

站在田地中央，使盡渾身力氣

將自己，打造成一把長弓

搭在山川與河流之間

搭在鄉(xiāng)村和城市之間

并嗖——的一聲，將我

射了出去。但我的父親

多么的不幸，他苦心經營的

箭鏃，在雨打風吹下

偏離了方向，偏離了靶心

從此，我那不幸的父親

用另一種方式，將自己的

失望和怨憤，展露無遺——

衰老的軀體，纏身的疾病

孤獨的眼神……讓我

滿是慚愧和內疚的心靈

需要在多少個白晝，與黑夜

于清醒之時，或睡夢之間

從異鄉(xiāng)出發(fā)，返回景東大地

穿過清涼街，穿過大街鄉(xiāng)

穿過花山街，前往坡頭村

跪倒在他的面前

贖洗，深重的罪孽

云南驛

我來的時候

馬幫早已遠去，馱鈴早已絕響

只有陳舊的石板路

一座座老宅，空蕩蕩地對著

藍得脹眼的天空，白花花的陽光隨手推開一扇，虛掩的木門

我遇見一位，年邁的老奶奶

作為土著居民，歲月深處的

富家兒女，千金大小姐

她在這里出生、成長、完婚

生兒育女、慢慢老去——

她見證過，云南驛的繁華和喧囂

她目睹了，云南驛的沒落與沉寂

而如今，偌大的百年老宅里

只有她一個人，在居住

她說，雖然她的父輩和丈夫

都已經仙游，但個個長壽

都是無疾而終；她說

她兒孫滿堂，個個有出息

雖然要么工作在外，要么外出

求學，都不在她身邊——

她口齒清楚，滔滔不絕

言談之中，不無驕傲，不無自豪

而我分明感到，一陣陣

莫大的清冷、孤獨和憂傷

向我周身襲來，讓我禁不住

打了個，寒顫

游動的魚兒

正午緩慢的時光

在池塘邊停下腳步

我的目光被一群魚兒牽引

這是在云南邊地，在普洱景東

陽光漫過來，在我周圍擴散

池塘中悠然自得的魚兒

一會兒游向這邊

一會兒游向那邊

它們是否察覺我的到來

我不知道；是否有思想有煩惱

我不知道；是否懂得我

此刻的心事，我不知道

以靜默的姿態(tài)

我就這樣注視著它們

——池塘中的那一群魚兒

害怕我卑微的言語，打攪了

眼前的和諧與秩序

景東博物館看陶府文物

此時此刻

我不想說太多的話

傳承五百多年的世家

就只剩這么點器物了

我們還有理由

再說什么

或碗，或筷，或耳環(huán)，或手鐲

雖然已經失去

昔日的功能

但它們，依然是碗，是筷

是耳環(huán)，是手鐲

靜默中，我看見

白色的時光

在這些帶有古董味的

器物上，泛著

白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