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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宋娥

2016-11-14 13:00鐘素艷
鴨綠江 2016年11期
關(guān)鍵詞:強哥大白杯子

鐘素艷

宋娥上了山坡,回頭看見紅磚紅瓦的學校隱現(xiàn)在農(nóng)舍和綠樹之中。今天是周一,那面手帕大小的紅色旗幟慢慢升起時,她隱約聽到了國歌的旋律,放開了喉嚨??墒撬穆曇粢怀龊韲稻途蹟n不成一束了,就像一把塵土,你明明使足了勁想拋得遠一些,可出了手它們就輕飄飄地在眼前四下散了。此時,她的聲音塵土一樣粉碎在了野外的空曠里。高音的時候,她劈了嗓子才喊上去,可聲音還是很小,小得像是在口腔里打個轉(zhuǎn)就消失了。那面手帕大小的旗幟升在半空中不動了。國歌唱完了,宋娥開始不停地咳嗽。山上的每一口風都像無數(shù)針尖一樣,扎著嗓子。等她收回遠眺的目光,大白和小白像移動的兩片云已經(jīng)走遠了。宋娥吹起哨子,大白和小白停下來,便分不清她們是不是裸露在山間的兩塊石頭。

“臭蟲,你們就老實在這待著得了,這的草不挺多的么,不挺嫩的么,還跑!你們給我回來!”

宋娥喊完又咳嗽起來,她彎著腰,雙手撐膝,胖胖的圓臉憋得通紅。平息了一會兒,她打開隨身聽調(diào)到了收音機模式。在山上,沒有人和她說話。她放羊,唱歌,采山藥,割草,漫山遍野地走。

大白和小白是母女倆,是兩只羊。宋娥念完初二就輟學了,之后就天天和它們在一起。她高興時,大白就是宋娥的同桌田苗,她抱著它的脖頸,撫摸它;不高興時,大白就是宋娥的后座那個討厭鬼臭蟲,她會抽它一鞭子,或者踢它兩腳。

宋娥趕過去,在茂密的草叢中尋找草藥。媽媽的腿又腫得跟房梁上的檁子一樣粗了。當然,她采的只不過是艾蒿一類的普通廉價草藥,治不了媽媽的病,但是草藥曬干賣給宋琳就有錢給媽媽買藥了。同村的宋琳在縣城做藥材生意,掙了不少錢,她身上的每件穿戴,都讓宋娥眼睛發(fā)直。宋娥的隨身聽就是她淘汰下來的,還八成新呢,人家就不要了,可在宋娥看來是好寶貝,一天走哪帶哪。宋娥跟著宋琳去過幾次縣城,她幫宋琳提包裹,送藥材,宋琳給的錢抵得過她全年采遍了山野、晾曬了滿院子的草藥。路過人來人往的集市時,宋娥看見賣牛奶的,撇撇嘴說:“咱大白的奶可是純天然純綠色的,每天在山上吃青草喝泉水,圈養(yǎng)的哪里比得上?”

宋琳停住腳說:“那你就來縣城賣羊奶唄,現(xiàn)擠現(xiàn)賣??隙⊕赍X,還是現(xiàn)錢,多好??!”

宋娥的圓臉上滿是驚喜,她拉著宋琳的胳膊說:“宋琳姐,你腦子就是靈,道道兒就是多?!?/p>

宋琳眼睛一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我有個朋友強哥,他特別喜歡喝羊奶,以后讓他買你家的?!?/p>

“太好啦,姐姐,我聽你的!”宋娥感恩戴德。

宋琳揚起臉,得意地說:“你跟我混,想不賺錢都難!”

宋家村離縣城不足十里,宋娥每天早上跟著鄰家的拉貨車到縣城,在早市賣羊奶,等羊奶子癟下去了就往回走,順道上山,羊吃草,她采藥,割草,太陽落山時背一捆青草回家。

這一天天的,宋娥在縣城里也有了固定的客戶。強哥每周六買一次奶,他不說話也沒什么表情,拿起杯子給了錢就走。宋娥曾經(jīng)和媽媽說,強哥那樣子就像個啞巴。但她知道他不是啞巴,他就是不愿意搭理宋娥這土里土氣的小屁孩??梢灰娝瘟?,沒精打采的他興奮得就像扎了雞血,誰讓宋琳那么漂亮呢。

傍晚,宋娥和爸爸在院子里鍘草。宋娥一只手捋草一只手調(diào)隨身聽。

爸爸不耐煩地說:“干活就有個干活的樣子,小心鍘了手,這刀快著呢!”

“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彼味鹞χ?,不抬頭也不停手,“有個歌可好聽了,調(diào)出來給你們聽聽?!?/p>

“我沒閑心聽那破玩意,再鼓搗我給你撇了!”爸爸突然火了,停下手,皺眉瞪眼大聲呵斥她。

爸爸腿腳有殘疾,靠種地勉強維持糊口。前幾年媽媽又得了腎病,欠了不少債。他常常無端地發(fā)火,脾氣躁得很。

“以后,你少和宋琳黏糊。女孩子家的不自重,打扮得像個妖精!你也十四五歲了,懂點事行不行?”

“人家那是時髦??慈思矣绣X就眼氣,就想歪?!彼味疣洁煲痪?,把隨身聽放在一邊,雙手捋草。

“她倒騰藥材就能掙那么多錢?給家里翻蓋了新房。反正,你以后少和她來往。”爸爸語氣堅定,雙手用力,鍘刀順勢落下,一捆青草齊刷刷被斬斷,綠色的汁液粘在刀面上,濃重的青草氣息瞬間彌散開來。

宋娥不再敢回話,嘴角稍稍一撇,以示不服氣。

“哎呀,宋娥一個小孩子和她能有什么來往?不就賣點草藥嗎?咱村賣草藥給她的多著呢,怎么,就都粘上腥了?”

媽媽坐在門檻上,左膝蓋支著半開的木門,背后灶膛里的柴火還沒有熄滅,煮飯的熱氣源源不斷地升騰,充滿了小小的灶間。在初秋薄涼的傍晚,尤其溫暖。宋娥覺得媽媽就像坐在云端里一樣,平日里干澀晦暗的臉因為浮腫泛著光亮。她依著村里一個中醫(yī)的囑咐揉按腿上的穴位,手指抬起處又是一個指肚大的實實成成的坑,塌陷下去的皮膚半天也彈不起來,好像隨時都能汪出晶亮的水來——她的腎病又重了。

“她那個什么強哥,平白無故地多給奶錢,不知道藏著什么鬼魅心眼呢?!卑职钟滞A耸?,看著宋娥說,“你是女孩子,別被騙了?!?/p>

“能有什么鬼魅心眼?人家看著宋娥這么小就不上學了,可憐她唄。 唉,是我連累了孩子呀?!眿寢寚@了口氣,看著爺倆說,“今天村長又來了,說秋底還不上那五千元錢,就給咱家停電。要不,把羊賣了吧,先還一些?”

“不行,賣了羊,就掙不著錢啦?!彼味鹛痤^,瞪大眼睛對媽媽說,“那我也不上山割草采藥了,沒有大白小白,我害怕?!?/p>

“停就停吧,反正咱家也沒什么電器,不就有個燈,有個破電視么?!卑职譄o所謂地說。

“可是,當初村長是為了我住院救急幫的咱,這一點不還過意不去啊?!眿寢層謬@氣。

宋娥去倉房拿來袋子,敞開口,等爸爸往里面裝草。在宋娥看來,羊和電的問題不好辦:“可是,沒電,弟弟怎么寫作業(yè)?”

“沒電,點蠟。羊,不能賣,我還想多養(yǎng)幾只呢?!卑职謱寢屨f,“沒有羊奶,你拿什么將養(yǎng)身子?再說了,多少還能賣兩個錢,兒子上學用呢。就這么定了,留著羊?!卑职謴澭彦幒玫牟菅b到袋子里,一瘸一拐地搬到倉房去了。endprint

晚上,熄了燈。月光傾瀉進來,屋子里清亮得看得見被子上的花紋,宋娥睡不著了。她想著學校,想著田苗,想著臭蟲,想著宋琳,想著縣城的車水馬龍,想著燈光里愁苦的媽媽,想著活蹦亂跳的弟弟,想著皺眉瞪眼的爸爸……想著想著她就哭了。眼淚溫熱地流淌,可流著流著就涼冰冰的了,像只小蟲子一直爬到頭發(fā)里去。她忍著癢,懶得去擦,心里竟是從沒有過的委屈和傷感。而她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能有什么辦法呢。

宋娥趕著大白小白出了門,宋琳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自從進縣城賣羊奶,每個周六,她都在這里等宋娥。她光著腿,穿著短裙,長頭發(fā)剪短了,染成了黃色,整個人又精神又漂亮。

宋琳遞過杯子,又遞過一個塑料袋,“我頭發(fā)剪了,這些發(fā)卡都是你的了。”

“太好看了,謝謝姐姐?!彼瘟諛泛呛堑亟舆^杯子背好,捏緊了塑料袋,擔心它們不翼而飛似的。她隔著塑料袋翻來覆去地看里面的發(fā)卡,各種顏色,都鑲了鉆。

臨走,宋琳又像往常一樣叮囑她:“你看好杯子,別離身,千萬別弄丟了,另一只也是一樣啊。”

宋娥坐在拉磚的車上,打開塑料袋,仔細欣賞每個發(fā)卡,又一個一個地卡在頭發(fā)上,美美地享受了好一陣子,最后留了一只最好看的在頭上。她嘆了一口氣,覺得有錢就是好,宋琳凈是好東西。她想起宋琳再三叮囑的話,覺得杯子也一定很不一般,便想看個究竟。這是個帶套子的杯子,拉開拉鏈,杯子在里面,不銹鋼的沒什么特別。而那再三叮囑的話,也就是她對強哥的在意而已。她剛要收起卻感覺杯子里面有東西,打開杯子,內(nèi)膽里卻空空的,什么都沒有。她看了看,用力搖晃了幾下,覺得夾層里面有東西。她拿出小刀,循著縫隙,一點點地打開——里面果然有東西,是一小袋干燥劑一樣的東西,封著口。宋娥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可能是磁石一類保健用的吧,人家宋琳認識的人都講究著呢。

到了縣城,她拴好羊,先擠好滿杯子的羊奶,用力擰緊后,背在身上,等強哥來取。強哥取奶時,留下奶錢和另一只同樣的杯子。這樣既保證他買到羊奶,也省去了排隊的時間。

“謝謝強哥?!彼味鹆晳T了這樣說,不管強哥有沒有表情。

秋后的山,色彩豐富起來了,好多種顏色交錯著層疊著,特別好看。山下的玉米都收割了,只剩下枯黃的秸稈和一有風就嘩啦啦響的干葉子,它們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像丟了孩子的母親。晴空如洗,干凈通透,宋娥一抬頭就能看出去很遠,大崴峰、駱駝背、老龍口都看得清清楚楚。

宋娥割了草,鋪在向陽的地方,然后就躺在山坡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收音機。跟屁蟲里面的歌她都聽了八百遍了都膩歪了,宋琳說要給她下載新歌,她等著呢。

天真是又高又遠啊,她躺在山坡上覺得自己就像是草叢里的一只蚱蜢,就像是藏在葉子下面的一顆山棗,小得都快看不見了,輕得就像浮在空中快飄走了。天上各式各樣的云彩,白得跟棉絮似的,薄啦啦的輕透透的,只要吹口氣,就會從這個山頭飄到那個山頭。

宋娥聽著收音機。收音機里播的是有關(guān)緝毒的新聞,毒販運輸和攜帶毒品的方式五花八門,吞到胃里的,塞到陰道里的,縫到胸罩里的,放到孩子墊著的尿不濕里的……毒品的種類也五花八門,有面粉一樣的,有糖丸一樣的,有藥片一樣的,有針劑一樣的……這讓宋娥想起了法制課上老師放的幻燈片,展示的各種形態(tài)的毒品,這些毒品對人的危害很大,能出人命,也能傾家蕩產(chǎn),更能犯罪。就像有人點化,宋娥頭皮突然麻酥酥的,她一激靈坐了起來,一把拉開拉鏈,拿出強哥留下的杯子,她想再仔細看一下杯子夾層里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宋娥打開了杯子,內(nèi)膽和外壁的夾層里竟然是一卷錢!舒展開一數(shù),整整五百塊!天呀!她翻看著五張大票,那條條銀線在陽光下泛著光亮。這么多錢,夠給媽媽買多少藥??!

那個杯子里是一包東西,這個杯子里是錢……難道,那個杯子里的東西是——毒品?一想到這些,她嚇得渾身沒了勁兒,筋骨都軟下來了。這怎么可能?毒品這種遙遠的東西怎么可能和自己沾邊兒,怎么可能在杯子里?宋林怎么可能有?

宋娥再也坐不住了,她要趕快回家,她要裝著什么都不知道地把杯子還給宋琳,以后再也不給她送東西了。

她吹起哨子,可大白正吃得起勁兒,頭也不抬。宋娥只好跑過去,她一把薅住大白的犄角,使勁往回拽:“你個臭蟲,我喊你就裝聽不見啊?”

大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蹄子抵住山坡,用力往后坐,它咩咩地叫小白呢。

小白也咩咩地叫著,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不動彈。

宋娥只好撒手,去趕小白。

宋娥連草也沒捆,急忙往回走。一路上,那個杯子就像一只剛從火爐里夾出來的烤地瓜,燙得很。隨著宋娥的走動,一彈一彈地碰撞著她的肋間。宋娥害怕極了,她一路疾走,把大白小白落在后面,進了村子,遇到人都忘了打招呼。

宋娥把羊趕到圈里,掛好木板上的鐵鉤子,轉(zhuǎn)身剛要走,就見弟弟氣鼓鼓地回來了。弟弟使勁地摔了大門,連續(xù)踢飛了院子里的幾顆石子,嚇得雞鴨撲棱著翅膀,把塵土呼扇起老高。

“你怎么回來這么早,不訓練啦?”宋娥跟進屋里,媽媽見弟弟的樣子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兒。

弟弟坐在炕沿上,使勁兒踢蹬著兩腿,把鞋子甩出去老遠,差點砸了北窗的玻璃。

“哎喲,這么大勁兒,用在跑賽上多好啊?!眿寢尪旱艿苷f,“是誰惹你了?”

弟弟瘦瘦高高的,學習成績不怎么樣,短跑成績卻很厲害,一心想著考體校當運動員呢。

“不跑了!沒有運動服的不讓上場!”弟弟吼著,帶著怨氣,脖筋繃得老高,像通紅的蚯蚓。

“學校真是沒有道理,穿什么不一樣跑呢?”媽媽往弟弟跟前蹭了蹭說,“你跟老師說說,咱家真沒有錢買運動服,如果有錢,還能不讓姐姐念書嗎?咱好好跑,爭第一還不行嗎?”

弟弟看了一眼站在屋中間的姐姐,姐姐曬得黑紅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正驚愕地看著他。弟弟粗聲地嘆了口氣,竟然不吼了,蔫蔫地說:“沒有用的!運動會要求服裝整齊。”endprint

宋娥走過去,把弟弟踢飛的鞋子撿到一起,擺在弟弟腳下說:“你寫作業(yè)去吧,我給宋琳還杯子去?!?/p>

宋娥拿著杯子,小跑著去宋琳家。胡同口的天天已經(jīng)熟了,小小的果實黑亮飽滿,一簇簇沉甸甸地彎下去。宋娥常走這胡同,有幾株天天她都知道,她看它們開花結(jié)果,等著果實由小變大,由綠變藍變黑?,F(xiàn)在,它們熟了,宋娥卻沒看見一樣。

宋琳正在院子里整理草藥,見宋娥來了,笑呵呵地伸手來接杯子。

一想到杯子里的錢,宋娥突然改變了主意。她沒有把杯子遞給宋琳,她擰開了杯子底座,拿出那五百元,抽出兩張說:“這兩百塊先借我,給弟弟買運動服。”

宋琳瞪大了眼睛,咬了下嘴唇,像在思考:“借錢沒問題,這……”她拿過宋娥手里的杯子,試探地問。

“給強哥的東西,我早就看見了?!彼味鹫f著拿出隨身聽,“我聽了節(jié)目,那東西是……毒品?”

宋琳有些意外,遲疑了一下,把另外三百塞到宋娥手里說:“哪來的毒品,別瞎說!你要保密,這錢都是你的了。以后每次給你五十元怎么樣?”

宋娥搖搖頭說:“我保證不說??晌也凰土?,我害怕。”

“你已經(jīng)參與了,如果出事了,也逃不掉干系?!彼瘟斩⒅味?,目不轉(zhuǎn)睛。

宋娥的眼睛空洞地看著宋琳,快要哭了。她把錢放到院墻上說:“給你吧,我不借了?!闭f完轉(zhuǎn)身就走。

宋琳上前拽住宋娥的胳膊,把錢塞回來說:“宋娥,你都送過幾次了,沒有什么危險。你一個小孩子,沒人注意你,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這么容易就掙到錢,給你媽媽買藥,供弟弟上學多好啊?!?/p>

宋娥往家走,手里攥著錢,死死的。她走路晃晃悠悠的,渾身沒有力氣,想著爸爸說的話,心跳得厲害起來。胡同口那幾顆熟透的天天,皮薄汁多。往常,她會急不可待地一把薅了它們,一股腦塞到嘴里,大口吞咽,弄得滿手滿嘴黏稠的紫色汁液,然后再小心地摘一些,給弟弟帶回家。此時,那些甜甜的天天就跟毫無用處的葉子一樣,隨它爛掉或者被別人吃了,與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媽,我去學校訓練去了!”弟弟拿到錢,一溜煙跑了。

宋娥看著院子里的雞鴨嚇得撲棱著翅膀,呼扇起新一輪塵土。她笑了,自言自語地說,我會掙更多的錢。

宋娥在縣城賣羊奶,每天不到八點就賣完了,強哥每周六也是早早就來取奶??墒沁@一天,都快九點了,強哥也沒有來。

大白被拴在樹上,小白跟在身邊。大白餓了,它一叫,小白就跟著叫。剛進城時,宋娥還帶了草喂它們,后來市場管理員不讓帶草了,說影響環(huán)境。它們咩咩地此起彼伏,引得過路的人都看她。宋娥想走,又不敢,怕前腳一走強哥后腳就到了。她想了個辦法——數(shù)一百輛汽車,強哥不來,她就走。

縣城雖然不是很擁擠,但一百輛汽車經(jīng)過身邊也就二十分鐘。數(shù)到第九十七輛時,過來個農(nóng)用三輪車。她想這輛算不算呢?算上它,很快就到一百了。她猶豫了一下,決定不算了,再多等幾分鐘。

數(shù)到一百輛時,過來的是一輛警車。

宋娥看見警車,心通通地跳起來,她下意識地抓了下杯子,轉(zhuǎn)身解開拴羊的繩子,拉著羊就往回走。

警車橫在了她面前。

宋娥呆住了,她看著警察,驚恐得動彈不得。

一個警察下了車,攔住她說:“小姑娘,你是在等人吧?”

宋娥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

“把這個杯子摘下來給我?!本熘钢?,不容拒絕。

宋娥本能地護著杯子,默不作聲。

警察不容分說拿過杯子,麻利地拉開拉鏈,擰開杯子,倒掉羊奶,拿杯子搖晃了幾下,用眼神示意他的同伴。同伴很快拆開了杯子,反手一倒,里面裝著白色粉末的塑料袋掉在掌心。

“這是什么?”警察的目光尖銳而寒冷。

宋娥說不出話,她不知道如何辯解,驚恐地直搖頭。

“帶回局里調(diào)查?!?/p>

“羊,我的羊——”宋娥喊道,大滴的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下來了。

警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羊,說:“裝上車?!?/p>

到了公安局,宋娥跟著警察上了樓,羊被拴在院子里。

抓他的男警察和一名女警察坐在她對面。女警察也穿著制服,但看起來還算溫和,這讓宋娥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有時,比起男人的嚴厲,女人無情的冷更讓人寒戰(zhàn)和絕望。

男警察問話,女警察打量著她。

“姓名?”

“宋娥?!?/p>

“年齡?”

“十四?!?/p>

“住址?”

“大河鎮(zhèn)宋家村3組9號?!?/p>

“杯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宋娥咬著嘴唇,堅定地搖頭。

“你不知道里面裝了東西,還是不知道里面的東西是什么東西?”

宋娥抬頭看了警察一眼,目光迷惑,她沒聽明白警察繞口令似的問話。

“你這么小的年齡,怎么不上學?”女警察問道,口氣惋惜。

“家里沒錢,只能供弟弟一個?!?/p>

“那你呢?”

“放羊。”

“唉——”

女警察的嘆息很輕,但宋娥聽到了,心便稍稍地放松下來。

過一會兒,有人送來一張單子。

“這份檢驗報告,說明你杯子里的東西是毒品。我問你,這東西從哪來的?送給誰?送了幾次?你得了多少錢?”男警察抖了抖手里的單子,嚴厲地問道。

宋娥完全被震懾住了,說不出話了。她低頭擺弄一只漂亮的發(fā)卡,抖著兩只臟乎乎的手。靜默了幾秒鐘,她突然覺得男警察目光犀利地盯著她,又好像是這只與她的穿著極不協(xié)調(diào)的發(fā)卡泄露了什么。瞬間,她握緊了雙手,縮靠著雙腳??墒牵值暮诎椇托拥钠婆f是無法掩藏的,她覺得自己難堪極了。

又靜默了一會兒,她突然垮下肩膀,人也松散下來,大顆淚珠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endprint

女警察對男警察說:“別再問了,通知家長來吧?!?/p>

宋娥像被針刺了一樣,“噌”地站起來,央求道:“警察阿姨,我媽媽病了,爸爸殘疾,我沒錢上學,我放羊,我想幫弟弟買運動服……我以后不送了,別找家長來,求求你啦!我全告訴你們還不行嗎?”

女警察解釋說:“你是未成年人,審訊要有監(jiān)護人在場。這是法律規(guī)定?!?/p>

宋娥大哭起來:“警察阿姨,你們放了我,我把掙的錢都交了還不行???爸爸會打死我的……”

爸爸是在看守所見到的她。她被押進提審室的時候,看見爸爸和警察站在隔著柵欄的外間,盡管知道爸爸打不著她,還是下意識地往后躲了躲,在獄警的催促下,才慢騰騰地走到椅子跟前坐下。

宋娥乞憐地看了爸爸一眼,低下頭,臉色慘白。

“讓你離那小妖精遠點,你不聽!”爸爸竟然拿起拐杖伸進柵欄,戳向宋娥。

宋娥本能地縮著肩膀,爸爸也被警察攔下。

在例行問話之后,男警察拿出一張照片,說:“你認識他嗎?”

宋娥抬頭一看,是強哥。她點點頭,疑惑地看著警察。

“他聚眾吸毒被我們抓了?!本旆畔抡掌?,看著宋娥說,“東西是交給他嗎?”

宋娥覺得此時警察的目光就像一把錐子,還沒等相接就感到了冰冷銳利,她剛抬起的眼睛趕忙落下去了,一邊忙不迭地點頭。

“你說說,你杯子里的東西從哪來的?你知不知道那東西是什么?”

宋娥仔仔細細地做了交代。

提審的整個過程爸爸都在場,事情的來龍去脈讓爸爸很生氣,顏面盡失。

“是我家太窮了,孩子也是被逼無奈啊,我是個無能的爸爸呀!”爸爸竟然涕淚交流,舉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轉(zhuǎn)向警察說,“孩子還小,放了她吧,我愿打愿罰,行不行啊警官?”

這邊,宋娥哭得出了聲,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搐著。

“孩子是被利用了,她不知道那是毒品啊……”爸爸還在爭取警官諒解。

“她知不知道,要結(jié)合同案犯的口供才行?!本煺砗镁霉P錄讓他們簽字,一邊對還在喋喋不休的爸爸說,“法律是不講情面的,要用證據(jù)說話。今天提審結(jié)束了,你可以回去了,有事情再通知你?!?/p>

宋娥在看守所里,最盼望的就是被提審。因為提審的時候,她會看見爸爸。爸爸對她已經(jīng)不兇了,他的眼睛在看宋娥的時候軟了下來,有了憐惜。這軟軟的憐惜讓宋娥想哭,讓她好長時間一想起就難過,讓她覺得自己也是個可以撒嬌的孩子,可是她好像從來都沒有撒嬌過。爸爸來時,還會說些家里的事兒:弟弟運動會得了長跑冠軍,明天春天就去考體校;媽媽還是病懨懨的樣子,不見好也不見壞;爸爸隔三岔五去放羊割草,有時去縣城買羊奶;村里沒再提停電的茬兒;宋琳也被抓起來了……

宋娥每天看著看守所院子里的樹,它們一天天地黃透了葉子,落凈了葉子,葉子被風吹得漫天飛舞,又落下來滿地翻卷,最后奄奄一息地停在墻角,又被一場又一場的雪覆蓋淹沒……

來提審的也換人了,先是警官來,后來是檢察官來??删湍敲葱﹩栴},翻來覆去地問,宋娥回答得都膩煩了。她甚至覺得這些人真是笨。

宋娥問提審她的檢察官:“阿姨,我是不是要回家了?我都交代了,交代多少遍了都?!?/p>

“這是法律程序。我們會盡快辦理,起訴到法院?!睓z察官平靜地說。

“還是要坐牢?。课叶冀淮搜??”宋娥試圖站起來,可她被鎖在了椅子里。

這邊,爸爸竟撲通一聲跪下了:“求求你們,救救孩子,她還小啊!”

檢察官對爸爸說:“從教育和挽救青少年的角度,我可以向法官建議,像她這種情況,如果村里代為監(jiān)管,可以適用緩刑。那樣的話,就可以不入監(jiān),就可以回家了。”

宋娥眼睛一下子亮了,對正在起身的爸爸說:“爸爸,你和村長好好說說。他管著我,我給村里干活也行?!?/p>

宋娥高興起來了,一心想著回家。

終于等到了開庭。

法庭屋子很小,人很少,宋娥一眼就看見了媽媽!媽媽看見她就奔過來,被法警攔回去了。媽媽哭了,宋娥沒哭,她笑著說一會兒就和你回家了。庭上有法官,檢察官,還有一個法律援助的律師,再就是爸爸。宋琳和強哥都沒有來,法官說這是不公開審理的少年法庭,同案犯分開審理。

一系列法定程序的審理后,焦點落在社區(qū)矯正上。

法官說:“結(jié)合本案,從教育和挽救青少年的角度出發(fā),可以適用社區(qū)矯正,村里是否同意代為監(jiān)管?”

律師說:“我們和村長進行了溝通,他不同意監(jiān)管。因為,當事人家欠村里的錢。但是作為辯護人,我請求法庭,能否再給幾天時間,家長正在賣房子籌錢?!?/p>

宋娥一聽就蒙了,驚恐地回頭尋找媽媽,媽媽正在抹眼淚。

爸爸舉了手,得到允許后,補充道:“賣了房子就還村里,村長說了,還了錢就簽字。再容我?guī)滋彀?。?/p>

法庭內(nèi)一片寂靜。

“不——”突然,宋娥瘋了一樣大叫起來,滿臉通紅,聲嘶力竭,“賣了房子,我就不活了!”

“請安靜!”法官制止。

法庭又一次寂靜。

庭審進行到犯罪嫌疑人最后陳述的程序時,宋娥說:“我知道錯了,我一定改正。但這是我犯的錯,不能讓爸媽受苦。賣了房子,他們住哪呀?法官,我不用村里監(jiān)管,我愿意在里面待著!等我出來時,好好放羊,放多多的羊……”

法庭再一次寂靜下來,只有宋娥孩子般嚶嚶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著。

一星期后,法院的法警、檢察院的女檢察官,還有爸爸都來了。法警送達并宣讀了判決書,宋娥因犯販賣毒品罪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

爸爸竟然哭了,像個孩子似的涕淚長流,說不出話來。

宋娥沒有哭,她說:“爸,我沒事的。你和媽還有房子住,我就放心了。等我出去,多多放羊,住過監(jiān)獄也不影響放羊,對吧阿姨?”

女檢察官點點頭,遞給爸爸一張紙巾說:“大哥你放心吧,青少年的犯罪記錄,國家是封存的。只要她真心悔過,好好做人,不會影響以后的生活。另外,你家的情況,我們已向單位領(lǐng)導(dǎo)做了匯報,決定幫助你們協(xié)調(diào)無息貸款。等宋娥釋放了,就可以多多地放羊啦……”

“那我就給每一只羊都起個名字!”宋娥高興起來了。

回到監(jiān)區(qū),宋娥張開十指,計算刑滿的時間——應(yīng)該是隔年的春天。那時,滿坡滿野的綠色中間,該有好多大白小白像好多朵白云……

這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爝^年了,偶爾會聽到零星的鞭炮聲。宋娥想,一定是弟弟那樣沒有耐性的男孩子,他們哪里等得到過年,衣兜里準保都揣了幾個花樣,滿街地瘋跑,一揚手,一個脆響便在空中炸開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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