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樹

所有的天晴和風(fēng)雨全是你。

part 01

陸澤言來青海的時候，恰好趕上了好時候。天空藍得像浸在顏料里的油紙，顏色鮮明的經(jīng)幡迎風(fēng)搖曳，春初的青海美得不像話。

“過春風(fēng)十里，盡薺麥青青”的美景完全不如眼前的人，他放下手中急著處理的生意，千里迢迢從北京趕到青海找孟青，但孟青徹徹底底地漠視他。

他在熱貢沙畫城里表明自己的來意：“孟小姐好，聽聞你在沙畫方面研究頗深，特聘你來當(dāng)我侄子的私人沙畫師，薪資和待遇方面不會低?！?/p>

誰知孟青抬起眼皮波瀾不驚地看了他一眼，雙手合十低著頭虔誠地禱告。“你……”陸澤言伸出手就要抓她的衣領(lǐng)。

孟青的聲音冷得像是寒冬里的烈風(fēng)，瞬間把滿是他的怒火的他逼得澆得啞口無言：“佛教圣地，你確定要用你的粗魯無禮來與我談條件？”

陸澤言抬頭看了看熱貢誠里到處是莊嚴(yán)而神圣的佛像，苦行僧有規(guī)律地敲木魚的聲音與若有無若無的檀香味提醒著他，他訕訕地收回了手。

孟青上完香后連眼神都吝于給他，出了熱貢城一路來到了茶卡鹽湖。孟青主動跟他說話是因為發(fā)生了一件小事。這一處人們基本靠最原始的農(nóng)業(yè)生活，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一路上有許多流浪的藏民小孩在沿路乞討，。陸澤言把身上的現(xiàn)金都給了他們，瞳孔黑亮的小孩子雙手合十地對他說了句：“扎西德勒?！?/p>

陸澤言的臉色出現(xiàn)難得的溫柔，他摸著孩子的頭說：“扎西德勒。”

孟青看到這場景，不禁微笑起來。

他們來到湖邊，日光傾城，春風(fēng)吹開了身上每一處疲憊的毛孔，孟青自顧自地睡著了，。陸澤言抬手扶額試圖遮住陽光，他瞥到孟青額下、頜上的薄汗延至到鎖骨上，陸澤言想到她的冷淡，惡狠狠地想：“曬不死她。”

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紳士，終究還是有些不忍，他慢吞吞地移到孟青身側(cè)替她遮起了日光。

孟青休憩了好一會兒，睜來開眼皮發(fā)現(xiàn)有人用身子替她遮擋太陽光，孟青心里涌過一股一絲暖流，。盯著他臉上的薄汗，她咬牙說了句：“別白費廢心思了，我不可能去的，我不會為任何人停留?！?/p>

孟青這句無厘頭的話，陸澤言在很久之后才明白。

陸澤言氣極轉(zhuǎn)身作勢要走，小西的心理醫(yī)生的話卻在他腦子里響起：“小西最近對沙畫感興趣，這樣也好，你找個人教他，學(xué)習(xí)沙畫有利于傾訴和開拓創(chuàng)造力，順便還有人陪伴他，這樣一來，他的病情會有所得好轉(zhuǎn)?！?/p>

之前給小西請的保姆無一不是沖著錢來的，沒有半分耐心和誠心，他偶然聽朋友說起孟青，是一個不為世俗、金錢所困，四處流浪的沙畫師，因此他動了找她的念頭。

陸澤言停下腳步說：“你有什么條件，開出來，只要我能做到?！?/p>

她正色道：“我這個人就是怪得很，誠意，你讓我看到你的誠意?！?/p>

part 02

陸澤言不怒反笑，眼睛里溢出一絲促狹：“聽說你喜歡喝茶，這里太干旱了，恐怖也產(chǎn)不出好茶，我特地托人帶了一些濕潤地區(qū)產(chǎn)的明前茶過來?！?/p>

孟青瞥瞥撇撇嘴：“那又怎樣，我又不是沒喝過好茶，我下次出發(fā)再去喝就好了?！标憹裳暂p哼一聲，他從不打沒有準(zhǔn)備的仗，。之前他就派人調(diào)查過孟青，知道她生活肆意卻噬視茶如命，恰好，陸澤言經(jīng)營著規(guī)模巨大的茶葉生意。

暮色將至，柔和的余暉跳躍在他的發(fā)梢，輕挑和傲慢的臉色出現(xiàn)在陸澤言臉上：“恰好我家世代經(jīng)營茶葉生意，我稍懂一些茶藝，比如窨茶?！?/p>

孟青嘴叼得的很，什么茶沒嘗過，聽到他說的窨茶卻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很小的時候她就聽爸爸說過，窨茶也叫熏茶。古人采集香花香，把花蕾放在陶瓷罐里，以棉紙封存。當(dāng)花苞花打開時，罐子就會發(fā)出聲音，像是在唱。所謂窨，就是花在罐子里唱歌，再用茶葉染上花的香氣，低溫烘焙，窨制就完成了。她有多久沒提起“爸爸”這個字眼了？算了，孟青心一橫，咬咬牙：“你窨制好茶給我嘗，我就跟你走?！?/p>

陸澤言聞言一笑：“可是要新鮮的手摘碧桃花才有效果。”

“跟我來?！泵锨喾畔聰骋?，對他咧開嘴笑容，遠遠望去像是青山的霧氣沾在她身上，美得不可方物，晃了他的雙眼。

他愣了愣：“好。”

陸澤言發(fā)誓活了這么久，從來沒做過這么丟臉的事，孟青居然帶他來偷花。孟青手腳并用，靈活地往上一躍便攀上墻，她發(fā)覺陸澤言沒有跟上來，一臉的戲謔：“不會是怕了吧？”

他穿著西裝長褲本就不方便，打算在下面等她，聽她這么一挑釁，他長腿一邁跳，兩步附于她跟前。

兩個人近在咫尺，陸澤言溫?zé)岬暮粑鼑娫谒樕?，深色的眸子映出她的身影，她輕咳幾聲：“麻利點，行動起來?！?/p>

孟青帶了一個大布袋，兩人倚在墻頭手摘探出的碧桃花，不一會兒就裝滿了。興許是夜晚太寂靜，人聲反倒大起來。沉睡的黑色大狼狗突然憤怒地吠起來，正在認(rèn)真摘花的孟青低頭一看，狼狗黑色的瞳孔正真盯著她沖她“汪汪”地叫，還試圖跳起來。

“啊啊……”孟青往后縮又驚覺這是墻上，沒有退路猝不及防地掉下去了，她還順道拉著陸澤言一起掉下去。

孟青砸在他身上的時候，聽到他悶哼一聲，她使勁閉著眼裝作沒聽見。

“重死了，還不起開?！标憹裳岳淅涞穆曇魝鱽?。

孟青馬上離開那個溫?zé)岬膽驯?，訕訕地笑了兩句：“那什么……我們回去吧?！标憹裳杂艚Y(jié)，剛見她的第一眼一副冰山美人的樣子，沒想到她就是個蠢貨。

“那條狗還夠不著圍墻的高度，你看不來嗎？”陸澤言一臉的嫌棄。

孟青十分嚴(yán)肅：“我知道啊，可是你沒聽過狗急也會跳墻這句話嗎？”陸澤言一時說不上話來，最后發(fā)出一絲嗤笑聲試圖贏回局面。

她把陸澤言帶進一處瓦青色的小木屋，室內(nèi)擺設(shè)簡單卻十分干凈，一張小方桌，冬季取暖用的小火爐，墻上歪斜地掛著幾張風(fēng)景畫。

陸澤言將真空包裝撕開，把用新鮮的綠茶葉一股腦地倒在桌子上。茶葉色澤銀綠，翠碧誘人，修長的手抓住一把茶葉捻了捻往嘴里送，陸澤言瞇著眼說：“不錯，果然是經(jīng)過一整個冬天抽開出的第一片葉子?！?

孟青借著燈光真正仔細地打量他，陸澤言的五官立體分明，額前的頭發(fā)擋住他濃黑的眉毛，一雙深如浩海的眼眸子攝人心魄，。孟青捂住自己的心口，不規(guī)律的心跳聲依然蔓延全身在胸腔回蕩。

陸澤言指揮孟青留下花蕾將其拋進罐里，一邊低頭將明前茶倒進鍋里烘制。偶爾冒出“啪啪”的爆裂聲，孟青甚至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茶香?；鸸獯蛟谒樕?，孟青看著他專業(yè)的手法、認(rèn)真的表情，忍不住問：“你確定你不是個賣茶葉的工人？，你看起來什么都會?！?/p>

陸澤言眸聲眸色一沉，不禁想起自家艱難的處境，低聲說：“掌握好最基本的技能才能經(jīng)營好生意?！?/p>

“好了，等下我把茶葉加進罐子里，窨染幾天就可以吃了，?！标憹裳哉Z氣頓了頓，“這罐茶葉就是你的了，什么時候喝都可以，你先跟我回去，我等不及?！?/p>

孟青疑惑的眼神投向他，看他一副“我不想回答”的樣子也就作做罷，點了點頭：“好?！?/p>

part 03

孟青帶他在青海吃了最后一頓飯，陸澤言有意思地看著她這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女孩，覺得很有意思。她用繩子挽起身后又厚又長的頭發(fā)，幾縷頭發(fā)垂到前面，孟青用廉價的衛(wèi)生紙捻掉嘴上的唇彩，巴掌大小的臉迅速低下頭奮戰(zhàn)到釀皮上，臉看著只有巴掌大小。

他覺得孟青很有意思，聽人說她流浪到了很多地方，身上沒有一絲風(fēng)塵氣，她身上獨有的干凈、不拘的氣息，像棵清新、遺世而獨立的白樺樹。

他們乘坐飛機經(jīng)過幾個小時抵達北京，陸澤言在路上就給她做足了功課，。陸西凡幼年時遭遇了一場車禍，當(dāng)時他父親把小西護在懷里，小西才幸免于難，。因親眼目睹父親的離世，小西心里留下了陰影，患上了抑郁癥。至于他母親，在很早之前癡迷于學(xué)術(shù)研究而離婚，后來游歷于世界各地。他是由陸澤言一手帶大的，他特別疼這個侄子。

“他很敏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喜歡新奇的東西，希望你能耐心教他。”陸澤言沉聲說。

孟青點點頭，他領(lǐng)孟青來到了陸家別墅，陸西凡正背對著他們研究沙畫?！靶∥?，叔叔回來了。”陸澤言溫柔地喊道。

陸西凡穿著灰棕色的牛皮小背帶褲，長睫毛下蘊藏著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他蒼白的臉上嘴角牽動，嘴角給了陸澤言一個微笑，接著做自己的事。

孟青赤足踩在地板上，锃亮干凈的大理石映著她的笑容：“小西你好，我是你的沙畫老師。”

陸西凡不予理會，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孟青也不在意，從背后碩大的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畫具，接著

拿出用小刀刻畫好圖案的不干膠模版，。孟青在做畫作畫的時候用一根牙簽輕輕將每一部分揭起，撒下明亮的彩沙，她纖細的手在畫板上輕輕一抹、一勾、一挑、一拍，短短幾分鐘就勾勒了一副游樂園的沙畫。

陸澤言看著低頭認(rèn)真作畫的孟青，一抹一束陽光隔著透過落地窗摩挲她烏黑的發(fā)頂，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陸澤言的心隨著她靈巧的手在紙板上舞動而劇烈地跳動著。

陸西凡則瞪大眼睛看著眼前呈現(xiàn)的海盜船、旋木旋轉(zhuǎn)木馬、碰碰車，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孟青指著眼前的畫說：“下次帶你去這個地方好不好？”

讓陸澤言驚訝地的是小西居然乖乖點了頭，他總是顧于手中的生意而也極少抽出時間來陪他，他突然慶幸孟青來了。

part 04

一周后，孟青帶小西游遍了整個游樂園，整個游蕩聲游樂園回蕩著兩人的尖叫聲。傍晚回家的時候，兩人已是手牽著手，小西對她開始親昵起來。

陸澤言倚在家門口對孟青說：“”已經(jīng)一周了，香味怕是發(fā)窖發(fā)酵出來了?！?/p>

“啊……！”傳來孟青興奮的尖叫聲。她小心翼翼地捧出青花瓷底的罐子，輕輕撕開棉紙，一陣馥郁的香味傳來。

孟青捋了一下額前垂下的頭發(fā)跑去泡茶，透明的玻璃器皿一字排在莎安娜米黃的桌面上，。她纖細的手指依次打開幾個蓋子，取出明前茶、碧桃花，將它們和在一起沉入水中，沸水一點點地注入，將濃郁的味道緩緩沖開。

“可以喝了?！泵锨鄬⑴莺玫牟枰频剿媲氨悖约旱皖^伸出舌尖嘗。

“燙……燙死了。”孟青呼著嘴吐著舌頭。

陸澤言低低地笑出聲來，孟青白了他一眼，這下她學(xué)乖了，反復(fù)用指腹感受茶背的溫度，。她低頭輕啜一口，花香氣、茶氣相融溢在唇齒間，回甘悠長，她眉眼含笑：“有冬日積雪覆蓋碧桃花和雨水淋過明前茶的味道，醇厚濃郁?！?/p>

“你雇我去你公司打雜吧，這樣我就能天天喝到好茶了?！泵锨嘈ξ卣f。

“怕是不能了，”陸澤言臉上閃現(xiàn)一絲落寞，“我從我爸手里接手這家公司時就在四處補洞，本來已經(jīng)有所起色，不料一家最大的茶葉加工廠把價格壓抬得很高，公司資轉(zhuǎn)資金周轉(zhuǎn)不靈可能會面臨破產(chǎn)。”

孟青心里涌起心疼，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陸澤言除了不太愛說話，有點潔癖，就沒什么缺點了，況且她在青海時就對他心動了，。她沉聲說：“別擔(dān)心了，我?guī)湍阆胂朕k法?！?/p>

茶香沁人，成品茶湯色澄澈清亮，陸澤言看著茶杯底卷著的綠茶葉慢慢受沸水的浸泡鋪展開來，。他突然起身，雙臂撐著桌面，俯身眼神炙熱地看著她：“孟青，我喜歡你?！?/p>

孟青正喝著茶，聽到這話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孟青分不清自己漲紅的臉是因為咳嗽還是羞赧。陸澤言抬手想她替順氣，孟青一偏頭手肘撞到茶杯，“哐當(dāng)”一聲，一地的茶色和碎片。

她的手被熱水澆得滾燙且變得發(fā)紅，她借機落荒而逃。

衛(wèi)生間傳出出來“嘩嘩”的水流聲，走后的孟青沒看到陸澤言眼底劃過的掙扎和猶豫。

孟青的心怦怦地跳著，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fā)散亂，臉上還有可疑的潮紅，狼狽極了。

她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喜歡上陸澤言的?？赡苁峭堤一〞r他為了不讓她受傷，故意讓她砸在自己身上，；也可能是他在熬制茶葉時，火光打在他臉上的一瞬間，；亦可能是在他滿含深情，用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聲音：說“孟青，我喜歡你?！睍r。

part 05

“我?guī)湍阆胂朕k法。”孟青為了履行承諾，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撥了通了那個塵封已久的電話號碼，去赴一場未知的宴會。

陸澤言在祁家晚宴上看見一個很像孟青的女人，此時的他正和一位名媛跳著華爾磁，看見那個女人進來的一瞬間，陸澤言一直盯著她，亂了腳下的舞步。“呀……陸先生你踩到我了。”臂彎里的佳人嬌嗔道。

他低聲道歉，一抬頭孟青卻不見了。

拿著進邀請函的孟青輕車熟路地來到二樓的書房，她取下鴨舌帽露出清亮的眼睛，低頭恭敬地叫了句：“爸爸。”

眼前的老人一頭銀發(fā)，精神矍鑠，精氣神兒十足地在練毛筆字，他淡淡地說：“來了，急著找我什么事？”

孟青鼻頭一酸，生生壓住眼淚，。從前從來爸爸都不會問她在外面過得好不好？，要不是為了陸澤言，她是絕不會進祁家半步的，。祁家人的冷漠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想起以前他和媽媽感情還好的時候，天天教她們娘倆泡茶，如今卻……

她籌措躊躇片刻后組詞組織語言：“爸爸，我新認(rèn)識一個朋友，他叫陸澤言……”

她話還沒說完，祁爸爸把手里的毛筆重重一摔，黑色的墨跡氤氧暈染在白紙上，他臉上的表情譏笑意味十足：“朋友？你自己出去看看樓下的陸澤言在和誰跳舞，討好哪一位名媛，。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才來接近你的，你真是蠢不可言?！?/p>

祁爸爸的說出的字眼話如深海里的浮藻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沖出房間，倚在欄干欄桿上看著樓下刺眼的一幕。

華燈初上，衣香鬢影，長裙搖曳，陸澤言懷里的佳人乖巧地貼在他身上，不知道陸澤言說了什么討巧的話，惹得她“咯咯”直笑。

原來這一切他早就知道，難怪她他知道自己喜歡喝茶，之前的一切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

孟青悄悄地走出祁家大門，天空變得暗沉沉，不一會兒下起來了大雨，將她身上淋透了。她也不去避雨，呆呆地晃蕩在大街上，心的涼意一寸寸從心蔓延到腳底。

宴會結(jié)束后，陸澤言回到家，一開門發(fā)現(xiàn)四周的窗簾拉得緊實，他聞到一股嗆人的煙味。煙霧和黑暗聾罩籠罩著孟青。

陸澤言沖過去，一把掐了她的煙，語氣出奇地冷淡：“煙好抽嗎？”他心里一陣郁結(jié)，低頭看了看手里掐滅的煙，居然抽是最硬的黑蘭州。

“你怎么了？”陸澤言的聲音軟下來。

孟青的聲音出奇地冷淡：“沒事，今天看了一篇惡俗的言情小說而且是悲劇，所以心情不好?！?/p>

“你今天去哪兒了……”孟青認(rèn)真地注視著他，希望能出從他眼底看出什么。

“在公司處理爛賬，情況越來越不好了，?！标憹裳悦蛑旖牵荒樀氐膿?dān)憂，“下次不要抽了，早點睡。”

她的心隨著陸澤言的話一點點地往下沉，從之前的云端跌入谷底真是好笑。

陸澤言起身開了墻上的壁燈，一時間，流光傾瀉下來，室內(nèi)溫暖許多。孟青用手擋著眼睛，眼淚沿著縫隙掉下來。

后來兩人恢復(fù)到初認(rèn)識的狀態(tài)，越來越客氣。有時候孟青會選擇陸澤言在家的時候帶小西出門，加上陸澤言經(jīng)常加班，兩個人的時間錯開了，偶爾遇到時孟青也是匆匆避開他的眼神。慢慢地，陸澤言也不搭理她，兩個人跟像隔了一層冰似的。

part 05

陸澤言有天特地提早下班，親自下廚煮了意面意大利面和煎了法國小牛排，孟青被邀請到餐桌上時是嚇了一跳的，不過她還是淡淡地沖他一笑。

“來嘗嘗我的手藝?！标憹裳耘e著酒杯示好。

孟青聞言一笑，率先喝了一口示意沒事。陸澤言遞給她一個暗藍色的錦盒，孟青摸著質(zhì)地柔軟的錦盒順勢打開，只見芬理希夢500色彩鉛并排在一起，如波密的桃花鮮艷而妖治，仔細一看，Old Holland手工制作的畫紙仔細一看還有原木的紋理在上面。

“我知道你還喜歡畫畫，謝謝你為小西所做的?！标憹裳哉f。

她臉上未出現(xiàn)激動的表情，只是客氣地道了謝，說改天畫副幅畫送他作為道謝禮物。

孟青把自己的頭發(fā)別在耳后朵，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出口：“小西的情況漸漸好轉(zhuǎn)，而我教的基本技能他也學(xué)會了，我也該走了。”

“去哪兒？”陸澤言眸子里閃現(xiàn)失落，很快又消失不見，“是去找你的家人嗎？”

孟青冷笑：“我媽病逝后我就成了孤兒，所幸還有沙畫陪著我?！?/p>

“我可能會四處游走宣傳沙畫文化吧，它是一種民間藝術(shù)，國內(nèi)的對沙畫的重視程度不夠，反道反倒讓外國人占了先機，?！泵锨嗟穆曇魩е桓屎蜔o可奈何，“下一站可能去波密，看能不能趕上春季的桃花?！?/p>

“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改變的，沙畫這種藝術(shù)最早為匈牙利的沙畫大師的Ferenc Cako所創(chuàng)造?！标憹裳栽噲D找些干巴巴的言論來挽留她。

孟青瞬間激動起來，提高了說話的聲音：“沙畫最開始明明是由我國的民間藝人張玉先老先生研究景泰藍而萌生的創(chuàng)作靈感。”

陸澤言走過去按住她的肩膀，聲音低沉：“那能不能為了我留下，你知道我喜歡你?！?/p>

孟青冷笑一聲，眉眼盡是嘲諷之色：“你這戲未免也做得太真了，果然人都是最愛自己的，不惜撒盡一切謊，。陸澤言，祁家晚宴那天我還看到你了?！?/p>

“不是……你聽我解釋……”陸澤言眼里一片慌亂。

孟青的聲音疲憊不堪：“夠了，我原來原本以為自己喜歡上的是名和利都不拿的男人，而現(xiàn)在看來我錯了?！?/p>

孟青的喉嚨干澀無比，她輕輕說：“不要讓我恨你?！?/p>

陸澤言抓住她的手慢慢放開，眸子里一片灰敗和悔意。

part 06

孟青害怕告別，天空剛吐出露出一絲魚肚白，霧氣籠罩著整個北京城，整個人都浸在濕氣中，孟青收拾好行李偷偷離開了。

孟青坐上綠皮火車，咔噔作響的鐵軌聲剪斷了她對陸澤言的思戀和不舍，火車哐當(dāng)作響的聲音提醒著她要向前走。終點站是波密，她打算在途中走走停停盡力宣揚沙畫藝術(shù)。

陸澤言知道孟青悄悄走后，把自己的精力全心全部放在工作上，竭力忘記腦海里揮之不去的身影。

孟青在成都街頭做藝術(shù)表演的時候，手機快震爆了，圍在人群驚嘆奇妙的插畫藝術(shù)時，中間忽然冒出一個尖銳的女聲：“網(wǎng)上說的那個沙畫師就是她，祁家的那個私生女！”

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和暗自的打量讓孟青背脊發(fā)涼，讓她丟下畫具匆匆回到了所住的青旅。

她打開電腦，鋪天蓋地的新聞席卷而來，“祁家私生女曝光”，“孟知柔打出最后的親情牌，目的就是覬覦祁家家產(chǎn)……”孟青眼里一片酸澀，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她兩眼放空出神地看著某一點，淚水灌進嘴里，周身充斥著悲傷而無助的氣息。直到她接到陸澤言的電話，才感覺自己是存在的。

“孟青，你還好嗎？”不平穩(wěn)的電波傳來陸澤言沉穩(wěn)的聲音。

她握著電話小聲地嗚咽著，陸澤言的聲音像有魔力般穿透她的耳膜讓人心安：“你不是說要去波密看桃花嗎？你先去，我處理完手里這些事就去找你，網(wǎng)上的事很快會處理好的?！?/p>

“嗯?！眰鱽砻锨嗑o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

陸澤言這么迅速著手動用自己的人力和財力把網(wǎng)上的言論給抹去了，關(guān)于孟青的家事一夜之間在網(wǎng)上消失得無影無蹤，第二天亦有網(wǎng)站與紙媒出來道歉。，可見陸澤言手法的狠絕。

孟青這邊還不知道陸澤言已經(jīng)幫她處理好了，到了西藏在民宿安置好行李后，她一個人跑到雪山上去發(fā)呆。陸澤言趕到民宿的時候，寒星嵌在星空天上，民宿老板看著這位個風(fēng)塵仆仆、臉上掩飾不住疲憊的旅人，趕緊給他溫了一壺?zé)峋啤?/p>

“小伙子，你要找的姑娘自己一個人跑雪山上去了，現(xiàn)在很晚了，一個小姑娘不安全?！崩习鍝?dān)心地說道。

陸澤言端著酒杯又放下，急忙出了門，藏青色的風(fēng)衣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積雪沾滿了他的褲腳，幾經(jīng)周折他終于在半山腰上找到了孟青，她背靠一棵一顆大樹已經(jīng)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痕。

他俯身背起孟青，綿延的雪山路留下了深深淺淺的腳印，疏星掛在樹梢頭，寒月散發(fā)著皎潔的光，陸澤言一步步把她背下山。

到了民宿的時候陸澤言累得不行，他用冰涼的手貼上孟青的額頭，感覺熱得發(fā)燙，。民宿老板見此情況趕緊去燒熱水，。陸澤言溫聲哄孟青吃完藥后，她低聲下意識地呢喃著：“冷?！?/p>

陸澤言拿了兩床棉被，且用長臂將孟青摟進懷里用溫度去溫暖她，。陸澤言身形瘦長，骨骼過于清俊，孟青卻不覺得咯人，憑著感覺她鉆進那個懷抱，之后沉沉地睡去。迷迷糊糊間，孟青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快要被深淵吞噬時，驚恐中有個溫暖的懷抱一直抱著她。

part 07

第二天孟青睜眼醒來，藏域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陸澤言濃密的睫毛上，此時的他還擁著孟青，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tài)擁著她。孟青十分感動，她心里的軟刺一點點被拔掉，慢慢露出最柔軟的內(nèi)心。

兩人一起去了波密看桃花，真是人間四月天。雪域高原，春寒料峭，粉色的桃花浸染在碧若春色的河里，最淺粉色勾成構(gòu)成了寫意最濃的畫。靄靄雪山下，緋紅的桃花開得正旺，純白的云朵鑲在湛藍明凈的天空上。

“這里好美！”孟青大口地吸著新鮮的空氣，空氣里還夾雜著花香的馥郁。

陸澤言定定地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對不起，當(dāng)時我接近你一方面的確是為了小西，另一方面的確是為了接近你來挽救我的生意?！?/p>

“喜歡上你的原因first love的含義可能是那日被拒絕后你睡在日光下，因為陽光刺眼臉縮成皺巴巴的一團的可愛樣子，抑或是你的善良，?？傊馕視孔约?，余生……我只想……好好喜歡你。”天知道陸澤言此刻多緊張，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出這些話。

兩人置身在桃花林中，透入帷幔的一縷陽光竟顯得那么光亮奪目，像一把閃光的利劍，將林中的紅色的濃霧給劈開，三面雪山，一面桃花。

孟青看著遠處濃郁茂密的冷杉林，低聲說：“我媽和爸爸相愛之后才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他喜歡媽媽也是一時新鮮，于是很快就分開了?！?/p>

“后來媽媽游歷四方宣揚沙畫藝術(sh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了我，媽媽病故的時候也沒有人來關(guān)心下，所以說愛情是有保質(zhì)期的?！泵锨嗥嗷痰卣f。

陸澤言感到心疼，他的眸子里溢出點點星光：“那不代表你會遇上這樣的事，孟青，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會一直等你。”

孟青無不無感動，驕傲如陸澤言卻坦誠地說出自己的心意心，她感覺自己像一塊干燥的海綿，而陸澤言的愛是深海，包容且深情。

“我的答案在路上，如果我想你的話，我會來找你的?！泵锨啻鸬?。

“好?！标憹裳詼厝岬卣f。

忽然，陸澤言擒住她的下巴，薄唇貼住她的嘴唇，他溫柔地描摹著孟青的唇形在上面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不肯離開，孟青在舌腔里聞到不舍和眷戀的味道。春風(fēng)拂動，枝椏枝丫上的桃花打著旋兒落下，天空下起了一場浪漫的桃花雨，亦像是一場離別的哭泣。

part 08

2015年4月25日，尼泊爾發(fā)生8.1級的大地震，死傷者無數(shù)，在路上的孟青接到消息后主動去尼泊爾當(dāng)志愿者。

孟青走之前打算給陸澤言一個驚喜。她滿心歡喜地來到陸家，卻發(fā)現(xiàn)陸澤言和一位面容清秀，、裝扮大方典雅的女子在一起，兩人舉止言談十分親密。

“你這次回來，小西該有多高興。”陸澤言幫那位女子拿著行李，眼神無比溫柔。倒是站在一旁的小西低著頭不肯說話。

孟青呆在那里，捂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地喘氣。所有的點滴似夢一場，再無以后。她想著想著一股悲慟從心底悲拗生出起。，這時腳底下卻不知從哪兒跳出來一只的小奶貓，直接打翻了芍藥花盆，惹得陸澤言他們頻頻往角落里看。

孟青無力地靠在墻角，眼淚止不住的地往下流。趁他們不注意，孟青黯然離去，走之前她從素色長袖里抽出一副幅湖綠色素緞纏著的畫卷，丟進了垃圾桶。

在尼泊爾救援的日子，每天的傷亡人數(shù)在增加，孟青負責(zé)給傷員簡單地包扎和每天派送食物給災(zāi)區(qū)受人民。孟青在這期間看多了生離死別和哀鴻遍野，感嘆人生在世就應(yīng)該及時珍惜。

每天陸澤言會堅持打電話給她，孟青無一例外的地掐斷。尼泊爾的星空下，幽藍色的手機屏幕下上是陸澤言發(fā)來的簡訊短信。

“孟青，你怎么不接電話？”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想念你……”一大串省略號，孟青可以想象他皺著眉打出這些字，臉上抑言又止欲言又止的表情。

孟青面無表情地把它們?nèi)珓h掉了。

她在離開尼泊爾的前一天在災(zāi)區(qū)表演沙畫祈福，祈禱這個國家以后無災(zāi)難，受重傷的人好起來，重振國家。

她拿出模板仔細地演繹著尼泊爾的風(fēng)土人情，還在上面寫了一個“福”字，她正專心祈福時，傳來熟悉的凜冽的嗓音。

“孟青?！标憹裳院暗?。

她正在寫意字，突然如其來的聲音讓她的手一頓。

“上次你看到的那一幕，”陸澤言清了清喉嚨，“那是小西的媽媽回來了，恰好我去接她?！?/p>

“小西全告訴我了，他說他看見了姐姐哭得很傷心還丟掉了一副一幅畫?！?/p>

孟青回頭，眼前的人依舊眉目英挺，眼神真摯。陸澤言展開那副幅畫，四月的波密芳菲開盡，近處是粉色的桃花，遠處是青藤繚繞的云杉林，桃花林下是兩個并肩漫步的身影，畫的背面留著孟青娟秀的字跡：繪于2015年四4月，三月桃花，兩人一馬，明日天涯。

倏忽，陸澤言單膝跪地獻出一束百合花，沁著露水的花朵銜著一枚顆晶瑩剔透的鉆戒。陸澤言說：“孟青，你愿意嫁給我嗎？”

“讓我照顧你，做你的歸鄉(xiāng)，不再流浪。”陸澤言嗓音平穩(wěn)，濃密的長睫毛卻不停地抖動著，泄露出他此時的緊張和不安。

尼泊爾的經(jīng)幡一如青海時的鮮艷，孟青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她露出了一個孩子般的純真笑容：“我愿意?！?/p>

我愿意穿越?jīng)坝咳撕＃瑤е宄康牡谝坏腊姿?，等你來找到找我，然后說：“yes，，I do。.”

編輯：柒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