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迪

張良洞

張良洞，顧名思義，與漢留候張良有關，這里曾是他早年讀書求道的洞穴。時代報告雜志社記者在禹州探訪張良的足跡是從這個并不起眼的簡陋洞穴開始的。

張良洞同黃石公洞、訾仙洞，三條洞并列開鑿在面臨潁河的石壁上，前留2.5米寬的拜謁通道，臨穎筑有護壁。其中張良洞進深6米，寬3米，洞高3米，洞口由青磚漿砌，門額書“張良洞”三字；洞內(nèi)設祭壇、神塑。天氣陰冷，但是信眾卻很多，經(jīng)詢問，才知道我們來訪的這天正好是二月初一——每逢初一、十五這里都香火繁盛。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張良不僅是一個著名的歷史人物，而且在輔佐劉邦稱帝之后歸隱，得道成仙。

潁水邊的張良洞雖以張良命名，但是它建成的日子離張良所生活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千多年。帶領我們參觀的原禹州市文聯(lián)主席楊永華告訴記者，傳說金哀宗正大四年（公元1227年），禹民為紀念張良，在所謂原洞的基礎上鑿壁成洞。雖然這些都為傳說，但是縣志上有明確記載的是，明代禹州知州徐明善又對其維修，清康熙年間禹州知州劉國儒在原有張良洞的基礎上，又增拓了張良的恩師黃石公洞和訾仙洞。

張良洞洞處幽雅清靜處，俯臨潺潺潁水，遠攬三峰曉晴。而在這個禹州著名的八景之一旁邊，就是禹州市張良故里文化研究會的辦公地點。

禹州市張良故里文化研究會的成立時間并不長。如果不是8年前那次張良故里之爭，這些倡導對張良文化進行傳承和保護的有識之士聚首的時間也許會更晚。

2008年春，在中央關于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的精神指引下，省委宣傳部與省電視臺制作了《中國歷史名鎮(zhèn)》文化專題片。其中《張良古鎮(zhèn)》這一集的導演王志強曾來到張良洞、張得鎮(zhèn)等地實地探訪并拍攝。然而，讓禹州的文化人士大跌眼鏡的是，在2010年實際播出時，張良故里換成了郟縣李口鄉(xiāng)張店村，這可真成了“張冠李戴”，但劇中實景大部分是張得古寨和張良洞。曾經(jīng)陪同王志強導演的張得鎮(zhèn)文化中心主任高洪福后來在《厚重張良》一書的出版序言中總結(jié)這次故里之爭：“由于我們當時對歷史名人的影響力缺乏認識，而李口鄉(xiāng)在郟縣縣委的協(xié)助下不惜人力、物力奔省赴京全力爭取?！?/p>

兩千年來，禹州人引以為豪的“謀圣”張良，從此僑居他鄉(xiāng)。面對這樣的“烏龍”，禹州的文化人士坐不住了，提議成立了“張良故里文化研究會”，由高洪福出任會長。他們迫切地想宣傳張良，讓世人了解文化底蘊厚重的張良故里——張得鄉(xiāng)，把有關張良的文化古跡、故居，展現(xiàn)給所有人。

看過了張良洞，了解了研究會的歷史，記者不禁發(fā)問：“張良洞雖然有一定歷史，但畢竟是明清時所建的，能夠證明這里為張良故里的確切證據(jù)又在哪里？”面對記者的提問，高洪福神秘一笑：“等你們?nèi)チ藦埖面?zhèn)，就知道了！”

三塊碑刻

在充滿陽光的清晨，記者走進了張得鎮(zhèn)。鎮(zhèn)上明清的古老建筑隨處可見，而旁邊正在拆毀舊房子的挖土機則和這些靜謐的古宅形成了靜與動、古與今的奇特對比。

我們沿著曾是鎮(zhèn)中“汴襄古道”的大街，走進其中一座宅子，坐西向東，一門四進，門開艮方，走馬門樓兩層。屋頂五脊六獸，貓頭盤山，平脊和線脊上都等距離地安置著脊魚、海馬，活靈活現(xiàn)。門上房額枋木雕玲瓏剔透，兩邊梢子底磚巧奪天工……

寨中面積約1平方公里，聚落成正方形，南北主街一條，長0.7公里。寨內(nèi)26條街巷縱橫交錯，呈棋盤格局。寨內(nèi)房舍，多是明清建筑，磚木結(jié)構(gòu)，布局嚴整。

高洪福告訴我們，在古代，整個張得鎮(zhèn)是圍繞“汴襄古道”建立的。

據(jù)《后漢書》記載：韓景侯6年（公元前403年），韓、趙、魏三家分晉。韓將國都自平陽（今臨汾附近）遷至陽翟（今河南禹州）。景侯念張良祖上南征北戰(zhàn)，護國有功，封陽翟城南呂梁江畔，萬畝良田給他。這里初名韓里，汴襄古道經(jīng)過這里，又東臨呂梁江，舟船便利。后經(jīng)開地、張平多年經(jīng)營，很快形成大集鎮(zhèn)。該鎮(zhèn)三山相護，北有三峰山，西有龍山崗，南有父城崗（又稱櫟松崗）。秦滅韓后，在韓里設城父縣，歸潁川郡。兩漢時期，當?shù)厝藶榧o念開埠之人——張平（乳名張得），改韓里為張得。此名一直沿用至宋末。

能夠證明張良故里在張得鎮(zhèn)的第一塊石碑，就是在大宋政和元年建制的，上書“留侯故里”。與記者一起隨行的許昌市張良傳說代表性傳承人之一的蘇岐瑞說，這塊碑曾鑲嵌在鎮(zhèn)上的南寨門上。而如今被扔在一家農(nóng)戶的院子里，上面落滿了泥巴，為了讓我們看清上面的字跡，村民熱情地拿出水和抹布將石塊擦洗干凈。

而在離南寨門的北側(cè)，汴襄古道的西邊，是張良父親張得所建的茶庵。一天張父從韓都回來，時值盛夏，天氣炎熱。這里又是汴襄古道，黑石關口，過往行人到處找水解渴。他看到此情此景，即命管家派傭人抬出茶水招待行人，并讓傭人張丙勤在此負責免費的茶水供應站，名曰“茶庵”。由此，茶庵一直被留傳下來。

除了“留候故里”，另外兩塊清代石碑亦成為證明這里是張良故里的重要證據(jù)。其中之一便是“子房寨”。這塊刻于清朝同治六年的牌匾所在的位置原在子房寺附近。子房寺原是子房祠，也就是張良的故居，后來因張良家族的散落，子房祠漸漸變?yōu)樽臃克?。?jù)《禹縣志》載，該寺坐北向南，占地16畝，乾龍入首，臥龍發(fā)脈，上溯與鎮(zhèn)地寺一脈相承，北枕三峰山，足蹬黑石關，三案三水，三進院落。山門的兩端有側(cè)門，東門額書“洞天福地”，東門進入是塔林。西門額書“綠波蓮”。寺前城父河上有企橋，為黃石公與張良授書處。大殿居中，前有拜臺，群廂40多間圍護，殿中有無名氏題詩云：“興漢滅秦為復仇，封侯原不在心頭。成功遠去尋三島，隱居長從寺松游?！痹撍陆?jīng)唐、宋時期重修，到明朝達到頂峰，清朝常年佛經(jīng)之聲朗朗，香火鼎盛。在清咸豐年間捻軍興盛之時，為防匪患，當時的縣政府將整個禹州打散成72個寨子，子房寺附近的村民統(tǒng)一編入子房寨。

另一塊石碑“瞻箕門”，暫在孫姓農(nóng)家的院中保存，主人不在家，我們托鄰居將院門打開，才得以睹其真顏?！罢盎T”石碑的建制年代與“子房寨”幾乎同時。當時政府加固寨墻，深挖寨壕，四門建有城樓，南門額匾張得鎮(zhèn)，下嵌“留侯故里”石匾。有石刻楹聯(lián)，“黑石關險通云衢，赤松林幽逸仙蹤”。北門為“望峰門”，有石刻楹聯(lián)，“樓對青山臥韓相，書傳黃石有張良”。東門為“朝陽門”，有石刻楹聯(lián)，“群策可御侮，眾志即成城”。西門便為“瞻箕門”，有石刻楹聯(lián)，“博浪一擊震天地，企橋三進升云霞”。

當我們一路奔波，分赴三戶村民家中看到這些石碑時，我們心中的那塊石頭也漸漸落了地——如果這些石碑不是偽造，那么張得鎮(zhèn)是“張良故里”無疑。

“最后一擊”

當我們以為到此禹州之行便可以結(jié)束時，87歲的教之忠老先生又拿來了珍貴的史料——他收藏多年的清朝道光年間的《禹州志》。

教老先生是禹州張良故里文化研究會的顧問，他將其中與張得相關的部分指給我們看：“張子房故里，舊志云在城南張得里。”“留侯舊志云：子房寺，縣南三十里，張德鎮(zhèn)舊制度張德都，張良故里改名子房。明嘉靖十年……”他說：“你看，在道光年間的禹州志就已經(jīng)把子房當禹州人來記載了。雖然這些碑刻多是在明清時期，但是在明清時期不管是官員還是平民百姓，都沒有開發(fā)旅游資源的意識，更不會借名人來造假?！?/p>

“其實張良故里到底在哪里，還是應該追根溯源看最早的記述——《史記·留侯世家》。因為司馬遷所在的西漢從時間上來說，離張良的戰(zhàn)國末期最近，應該也最準確?！苯汤舷壬f。

《史記》卷五十五“留候世家”記載：“留候張良者，其先韓人也?！倍鬂h書更明確了具體的位置，“張良出于城父”，而城父縣屬潁川郡。中國石油大學的余世誠教授所撰寫的論文《張良的故里在今禹州》依據(jù)文獻記載、地方史志資料和實地的勘察，論述了張良故里不是在春秋戰(zhàn)國時的楚國地域，而是在韓國地域；不是在東城父，而是在西城父（亦稱父城），否認了張良故里在安徽亳州、河南郟縣、寶豐縣等說法。

除此之外，明代成化年間，吏部尚書馬文升書寫的“忠臣張良孝子黃香故里”的石碑仍在禹州市博物館存放著。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重修圣院茶庵記”石碑上，還記載著：“張得是鈞臺名鎮(zhèn)，張良得道處也。”

不爭之爭

在禹州，有關張良故里的碑刻、廟宇至今猶在，而和他相關的傳說，諸如“張良誕生”“張良刺秦王”“張良杞橋”“張良風箏破敵”“張良辭官修煉”等，繁多、生動而鮮活，并代代相傳，經(jīng)久不衰。可是，張良故里的名號卻被他人搶了風頭，這背后的原因其實不難分析。

禹州市地處伏牛山余脈與豫東平原的過渡地帶，潁河自西至東橫貫全境，緊鄰國家南北交通大動脈京港澳高速公路、京廣鐵路、京港高鐵，鄭堯高速、永登高速交匯于此，禹登鐵路等鐵路貫穿全境。有了這樣的交通優(yōu)勢，禹州依托資源優(yōu)勢，能源、建材、機械、陶瓷、有色金屬等支柱產(chǎn)業(yè)發(fā)展強勁，并形成產(chǎn)業(yè)集群。除此之外，禹州的中藥材、鈞瓷產(chǎn)業(yè)也發(fā)展得越來越紅火。在發(fā)展經(jīng)濟的道路上，禹州一路狂飆，多次榮膺“中國中小城市綜合實力百強縣”，2014年，該市全年生產(chǎn)總值超515.7億元。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禹州對文化的重視遠不如GDP那么上心。經(jīng)濟急速發(fā)展的背后，文化旅游事業(yè)卻成了漸漸孱弱的那一條腿。在河南省別的縣市爭搶旅游文化資源之時，禹州卻“無心戀戰(zhàn)”。高洪福略帶惋惜地說：“禹州的旅游事業(yè)比其他地方大概落后20年……”張良故里從來沒有請過專家來鑒定，沒有進行過任何宣傳，因為資金有限，研究會編輯出版的研究文獻也僅《厚重張良》一本。對于一個研究會而言，這樣的成果未免有些單薄。在某種程度上說，禹州是把張良故里的名號“讓”給了別人。

然而，因為痛心于此種現(xiàn)狀，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到禹州的文化事業(yè)中來?！耙恢币詠恚覀冇碇莶皇翘貏e注重文化資源的保護，但是我們現(xiàn)在既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就要一步步地改正?！庇碇菔惺形麄鞑砍崭辈块L化紅軍這樣說。而禹州市張良故里研究會的下一步工作就是邀請省里著名的歷史學家過來對碑刻進行鑒定。

對于張良故里之爭，教老先生說，我們不需要爭，因為我們就是。不過禹州的“張良故里”認定工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