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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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

文－鳶尾

在武漢漢口的解放大道上有一段叫西馬路的地方，有幾棟蘇聯(lián)人修建的老房子。余老頭子就住在這里。余老頭子的爺爺以前是國民黨，后來跑去臺灣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余老頭子的父母卻留在了武漢。余老頭子的父母為人謹(jǐn)慎，對于上輩留下的房子沒敢全要。余老頭子也遺傳了這種謹(jǐn)慎的品質(zhì)。聽別人說，紅衛(wèi)兵時期余老頭子衣服里塞了好幾個袖章，見到人說人話，見到鬼說鬼話，所以從來沒有挨過紅衛(wèi)兵的打。

余老頭子特別好吃，而且脾氣暴躁。他十分喜歡他的四只鵝。好吃的余老頭子把它們養(yǎng)得那么肥還不殺了吃，可見喜愛的程度。余老頭子說：“這鵝不是吃的，是看門的。”

鵝確實是看門的。有一次，余老頭子家里來了小偷，一只鵝叫醒了余老頭子。等余老頭子趕到門口，看見其它三只鵝脖子一頂一頂，正用嘴巴啄著小偷。

但是鄰居不高興了。四只鵝養(yǎng)在家里，用鄰居們的話說：“臭死人咧！”

余老頭子的房間里有一個很小的陽臺，四只大肥鵝就住在陽臺。而狹小的房間里有一個不大的床，余老頭子、余太太、大女兒、二女兒和小兒子五個人一起擠著睡。

居委會鄭重其事的找上門來說，余老頭子只有兩天時間把鵝解決掉，否則居委會只能強制殺鵝。不過居委會還是很善良的，因為他們說殺了的鵝還是會留給余老頭子，不會沒收。

余老頭子哭了。他決定把四只大肥鵝中的兩只鵝送回鄉(xiāng)下去養(yǎng)，于是他花了幾個小時挑出來了兩只鵝，二女兒就背著一只鵝抱著一只鵝上路了。

剩下兩只鵝余老頭子決定賣掉。大街上，余老頭子走在前面，手疊在背后，走著吆喝著：“鵝誒——賣鵝誒——”

兩只鵝在后面扭著大肥屁股，昂著頭，晃著翅膀，邁著腳，屁顛屁顛而又趾高氣揚的跟著，就和以往散步時一樣。

鵝是怎么賣掉的，余老頭子沒有對家人說。不管家里人怎么問，余老頭子只回答道：“鵝賣掉了，居委會的不會殺它們了?！毙鹤诱f：“買你鵝的還不是會殺了吃，我要吃肉肉你為什么不殺了給我吃。”余老頭子卻把大女兒打了一頓：“要你多嘴。”

大女兒以前養(yǎng)了一條狗，那條狗和大女兒感情很好，大女兒每天上下學(xué)狗狗都會去接送。有一天，小兒子推余老頭子說：“要吃肉肉?！庇嗬项^子說：“哪有肉？家里糧票都快沒了。”小兒子指了指大女兒的狗。

大女兒看見了，罵了小兒子，結(jié)果被余老頭子打了一頓。第二天放學(xué)回來，大女兒照往常一樣去劈柴，叫狗狗，卻沒有聽見回答。她進屋一看，桌上有做好的肉，小兒子還舔著嘴巴。大女兒和余老頭子大吵了一架，當(dāng)著余老頭子的面打了小兒子一頓。余老頭子理虧，倒也沒管。但是小兒子懷恨，后來處處提及這件事，總是說要吃肉肉。余老頭子的鵝自然也就首當(dāng)其沖了。

于是，大女兒就這樣莫名其妙而又合情合理的被余老頭子打了一頓。

二女兒幾天后才回來，她的一個同學(xué)和她一起回鄉(xiāng)下去的。由于余老頭子只給了一個人的路費，所以兩個人一起回鄉(xiāng)下去，錢就不夠用了，兩個小孩子只好中途下車。第一天晚上他們還沒到，就在田里睡了一晚。兩只大肥鵝沒有跑，守著小主人，卻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送人了。大肥鵝吃著蟲子，兩個小孩子睡著，倘若是陶淵明經(jīng)過，沒準(zhǔn)又要寫出田園詩了。

三十年后，在余太太六十七歲的生日那天，余老頭子的大女兒帶著兒子去給余太太買禮物。這個時候，余老頭子已經(jīng)過世七年了。在地鐵站旁邊，男孩看見一家鹵制品店，說：“買烤鴨吧。”余老頭子的大女兒說：“看清楚點，那是烤鵝?！蹦泻Ⅻc了點頭，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神色有些異常：“怎么了？”母親笑了笑說：“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你外公，還有那四只大肥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