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文霏
嫁 妝
※ 黃文霏
母親的木匣箱里有很多說不上珍貴,但至少也算稀奇別致的玩意兒。母親說,那是姑娘時她為自己準(zhǔn)備的嫁妝。
母親說小時候總是想著早點嫁人,好快點披上她早已用平日里精打細(xì)算積攢下的錢買紅蓋頭。那時的女孩子們,從七、八歲光景的模樣就開始想著怎樣嫁人,并自得其樂地為以后的出嫁準(zhǔn)備著心目中的嫁妝嫁衣,好趕在那時做個富足而光鮮的新娘。于是,在母親珍愛的木匣箱里,擺滿了各種精致小巧的玩意。那個木匣子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的光景,母親對它珍視的程度我是見過的。母親守護她的木匣箱,如同一個羞澀的少女守護著她內(nèi)心所幻想過千百遍的水晶童話。
也許是受于母親的感染,小小的年紀(jì)里,我對嫁妝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懷。
母親時不時地對我說起她那個拾稻穗準(zhǔn)備嫁妝的童年。那份羞澀而自得其樂的憧憬和滿足,至今仍留在我記憶的倉庫里,時不時都想翻它們出來在陽光底下晾曬。
我們都要經(jīng)歷拾稻穗準(zhǔn)備嫁妝的年齡。無論我們準(zhǔn)備的嫁妝或多或少,至少它承載著我們的一個夢:即為人妻,結(jié)婚生子的那份期盼及幸福。
母親說她的稻穗夢一直做到真正出嫁的那天。那是個披上紅蓋頭,涂著紅胭脂,臉上掛滿羞澀的好日子。期盼著,期盼著,就這樣嫁人并成為了人妻人媳人母。母親說著的時候,帶著幾份嘆息的語氣,臉上掛著少女的酡紅。母親說雖然沒有找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還是歡歡喜喜地出嫁了。敲鑼打鼓地喧鬧了一天,出嫁的眼睛也紅了一天,畢竟這是第一次離家。母親嫁給了父親,帶著所有少女準(zhǔn)備的嫁妝。父親是個顧家的好人,給了母親一生的依靠,便有了我們,有了我們這個家。
我可以想象那時的母親和她的小伙伴們經(jīng)過長輩的允許后,穿著布格翠花衫提著小竹簍扎著兩只花辮子拾稻穗脫了粒拿到集市上的情景。拾來的稻穗賣了錢一半歸她們支配,于是便有了各種各樣細(xì)膩的心思:買青花布,綠手帕,紅花巾,準(zhǔn)備著一個個藏滿嫁妝的木匣子。再到后來,便是一朵亭立在風(fēng)中含苞欲放的蓓蕾,等待著她們心中的人,并在一陣?yán)葐顓嚷曋袔е鋹鄣募迠y,到了另一個家去。
我越來越衷情于出嫁前的那一份嫁妝情意。如母親常說的:女兒大了,是要到別的家去的。要匣子里面裝得滿滿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于是,我也迷上了收集各種各樣的有詩情畫意的東西,甚至要多過母親的才好。因為某一天,我也是個要出嫁的女兒。
母親教我進(jìn)行各種各樣的收集,并將她的木匣子打開給我看。母親生怕我沒有收集的耐性,于是總想手把手地教我。像珍藏她的木匣子一樣,母親希望我的木匣子也擺得滿滿的。到了一定數(shù)目的時候,像她當(dāng)年那樣在一陣陣?yán)葐顓嚷曋锌鞓返爻黾蓿瑤е莻€木匣子里面所有的嫁妝。
我收藏嫁妝的年齡并不比母親的早,因為處于這一代的我總是會比母親那代人貪玩和晚熟一點。在還小的時候,總是幻想著各種各樣的零食,剛長出的乳牙讓蟲子蛀得不成模樣,卻絲毫沒有怕壞掉的意思。那時最愛吃的是麻辣公挑來村里賣的軟麻糖,一毛錢一串,上面撒些玉米和芝麻糊糊,吃在嘴里甜滋滋的麻辣辣的,好吃得讓人難以忘懷。有沒有準(zhǔn)備好嫁妝又算得上什么呢?我甚至對賣軟麻糖的麻辣公崇拜到了極點,還大言不慚地說:我長大了要嫁給麻辣公,我要有吃不完的軟麻糖。如今,麻辣公已不在人世了,而我的小辮子也由原來的兩個變成了亂亂松松的一個扎在腦殼后,轉(zhuǎn)眼的稚氣已不再,我也將踏入戀愛的年齡。但偶然翻開那一箱碼得整整齊齊的嫁妝,再又想起當(dāng)年的大言不慚,心中便又泛起純真幸福的漣漪。我的木匣子如今也像母親的那樣裝滿各種各樣的嫁妝,或多或少,它們總是溢滿了我的熱情。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將帶著它,像當(dāng)年母親的遠(yuǎn)嫁那樣,也為我的木匣子找到一個永久的家。
嫁妝,嫁妝,那個時代的,母親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