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愛倫·坡
泄密的心
□[美]愛倫·坡
對!—我神經(jīng)過敏,非常過敏。犯了這種病,感覺倒沒失靈,反而敏銳了。天上人間的一切聲息全都能聽見。
我愛那老頭,但卻不允許他的存在。他沒得罪我,大概是他那只眼睛在作祟吧!他長了一只鷹眼—淺藍色的,蒙著層薄膜。只要瞅我一眼,我就渾身發(fā)毛。
連著七天晚上,我都準備下手??衫项^那只眼總閉著,就無從下手。到了第八天晚上,我比往日還要小心地打開房門,房里伸手不見五指。我剛探進頭,正要動手掀開燈上活門,大拇指在鐵皮扣上一滑,老頭霍地坐起身,破口嚷道:
“誰?”
我頓時不作聲。整整一個鐘頭,我紋絲不動。他照舊坐在床上,側(cè)耳靜聽。
我知道他乍聽到微微一聲響,在床上翻過身,就一直睜著眼躺著。我沉住氣,等了好久,既然沒聽到他躺下,就決定將燈掀開條小縫,我動手掀開燈上活門—您可想不出,有多鬼鬼祟祟。一點一點掀開,縫里終于射出朦眬一線光,照在鷹眼上。
那只眼睜得老大,我愈看愈火。這時,我哇地嚷了一聲,打開燈上活門,一箭步進了房。
他哎呀一聲尖叫—只叫了那么一聲。霎時間,我將他一把拖到地板上,推倒大床,壓在他身上。眼看一下子完事了,心里樂得笑了。我搬開床,朝尸首打量了一番。他咽氣了,那只眼睛再也不會折磨人啦。
夜深了,我得悄無聲息趕緊動手。我撬起房里三塊地板,將一切藏在兩根間柱當(dāng)中。重新放好木板,手法非常利落,什么人的眼睛都看不出有絲毫破綻。
一切干好,已經(jīng)四點鐘。
鐘打四下,大門外猛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我稀松平常地下樓去開門,門外進來三個人,他們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說是警官。有個街坊在夜間聽到一聲尖叫,疑心出了人命案子,報告了警察局,這三位警官就奉命前來搜查屋子。
我滿臉堆笑,對這三位先生歡迎了一番,就說,我剛才在夢里失聲叫了出來。我講,老頭到鄉(xiāng)下去了。我?guī)е粊砜驮谖堇锷仙舷孪伦吡藗€遍。請他們仔細搜查。后來還領(lǐng)到老頭的臥房里,指給他們看他的家具好好放著。我心頭有恃無恐,就熱忱地端進幾把椅子,請他們在這間房里歇腿。
三位警官稱心了。我這種舉止不由他們不信。他們坐著,閑聊家常,我是有問必答。
但沒多久,只覺得臉色愈來愈白,巴不得他們快走。頭好疼啊,還感到耳朵里嗡嗡地響。
我臉色越來越白,可嘴里談得更歡,還扯高了嗓門。
不料聲音愈來愈大—怎么辦呢?可這三位警官竟沒聽到。我談得更快,談得更急。
我站起身,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尖聲細氣地爭辯,一邊還舞手頓腳。他們干嗎偏不走呢?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在房里踱來踱去,仿佛他們?nèi)说目捶ò盐胰腔鹆?。誰知響聲反而愈來愈大。啊,天吶!怎么辦呢?我唾沫亂濺,大肆咆哮,咒天罵地!讓椅子就地搖動,在木板上磨得嘎嘎地響,可是響聲卻壓倒一切,而且繼續(xù)不斷,愈來愈大。
那三人哈哈笑著。難道沒聽見?老天爺啊!—不,不!聽見的!—疑心了!—有數(shù)了!—正在笑話我這樣心驚膽戰(zhàn)呢!—我過去是這個看法,現(xiàn)在還是這個看法??墒裁炊急冗@種折磨強得多!什么都比這種奚落好受得多!這種假惺惺的笑我再也受不了啦!只覺得不喊就要死了!—瞧—又來了!—聽!愈來愈響!愈來愈響!愈來愈響!愈來愈響!
“壞蛋!”我失聲尖叫,“別再裝蒜了!我招就是!—撬開地板!—這兒,這兒!—他那顆可惡的心在跳呢!”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6年第6期 河北范珍萍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