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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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圖騰

周光輝

初讀《狼圖騰》時，是囫圇、混沌的，回憶時，腦子里是大片大片的模糊，甚至空無所有。而今它已被搬上銀幕，導(dǎo)演是那個很有名氣的法國人，我沒有錯過令人震撼的影院效果。3D電影給我的視聽帶來了極為強烈的感受。特別是狼群與黃羊和馬群激戰(zhàn)的場面，讓我膽戰(zhàn)心驚，仿佛自己就是那個被狼攻擊的弱者。

觀影回來后，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狼圖騰》的重讀之旅，想比較一下影片和小說哪個更精彩一些。

其實，心里早已篤定地認(rèn)為，影片是永遠(yuǎn)無法超越原著的。幾百頁幾十萬字的書，精簡為一些鏡頭連綴成幾個小時的影片，只能截取作品中的幾個典型的場景，能夠攝其魂魄已經(jīng)實屬難得了。

影片是直接的，直觀的，有一些無非是快餐，而文字總是力透紙背，在閱讀者心中洶涌成一片海洋，是一道大餐，要細(xì)嚼慢咽。

觀影和重讀原著，顛覆了我對狼的認(rèn)識。草原狼，如同宗教般，被草原人世世代代敬仰著。它們滋養(yǎng)著草原，也滋養(yǎng)了草原人的靈魂。在草原人心目中，狼與長生天、騰格里處在同樣至高無上的位置。

有一個詞語在我的大腦中反復(fù)出現(xiàn)，像暗夜里閃爍著的一豆燈火，牽引著我在茫茫的文字中行走。這個詞語是敬畏。

草原牧民對狼總是懷著深深的敬畏。狼是一種精神的代言，成為支撐草原人的生命力量。

狼是那樣的勇猛強健。廣闊的草原給了它們奔跑的空間，練就一身金剛鐵骨，使得它們在弱肉強食的爭奪中，保持著勇猛的戰(zhàn)斗姿態(tài)，使對手不戰(zhàn)而屈，逢戰(zhàn)必克。

每一頭草原狼都是自由不屈的。它們在草原上無拘無束地奔跑著，那疾風(fēng)勁草中的影子是草原中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它們不受牽絆，自由隨性。不自由，毋寧死。那個被陳陣從狼窩里掏出來養(yǎng)大的小狼，做出了最好的詮釋。鎖鏈鎖住它的身，卻鎖不住它的魂，它的血管里流淌著草原狼的血液。狼性，只能自由奔跑，不愿意被豢養(yǎng)，時刻尋找逃生的機會。狼性，不被牽引。在遷徙的過程中，小狼寧死也不肯受牽于那條鐵鎖鏈，它對著長生天嚎叫，嚎腫咽喉，嚎出了血，最終沒能成為一頭奔跑的草原狼而魂歸騰格里。

最令我敬畏的還是草原狼的智慧。

都說“狡兔三窟”，狼的洞可不只三窟，虛實都有，麻痹對手。陳陣和楊克掏狼洞是頗費腦筋和周折的。第一天就被那條母狼著實戲耍了一番。他們帶著兩只獵狗去的時候，母狼早已發(fā)現(xiàn)了他們。它把他們引到了一個洞里，陳陣用二踢腳炸了狼洞，母狼從另一個隱蔽的臨時洞口得以逃生，其實這樣的洞口不只一個。后來，獵狗幫他們找到了狼真正的棲身之洞，他們才知先前那個只是個空洞，是母狼故意把他們引到這里的。狼洞的設(shè)計極盡巧妙曲折，洞中有洞，當(dāng)陳陣被楊克用蒙袍腰帶綁住腰和腿深入狼穴欲得狼崽時，洞中狼崽已是蹤跡皆無。二人掃興而歸。第二天，他們在狼洞附近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臨時狼洞，那是母狼給小狼找的新家。陳陣終于把小狼連窩掏了。一共七只，陳陣留了一只，余下的被道爾基拋向了長生天，在它們尚在母乳中的時候就魂歸騰格里了。

狼群中的頭狼是一個卓越的軍事家，知天時，識地利，重狼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將領(lǐng)。知退知進(jìn)，運籌帷幄，一旦投入，絕不失手。

打圍黃羊時，靜伺時機，等黃羊飽食失去奔跑的速度時，才一聲令下，群起圍之。三面包圍，另一面是山梁，山梁后面是出了名的大雪窩，這是狼給黃羊選定的葬身之地。這場戰(zhàn)斗，除了強悍的公羊反向殺出重圍，余下被咬傷咬死或葬身雪窩。對于逃跑的黃羊，不去追趕，給對手一條生路，也給自己一條生路，留待來年再獵殺。戰(zhàn)斗勝利后，狼們坐享美味，只吃雪窩邊夠得著的黃羊，夠不著的就儲存在這天然的冰窟窿里，成為來年春天雪化后的美食。誰料，利欲熏心的民工盲流和外來戶設(shè)法知道了黃羊的葬身之地，挖走了黃羊，吃黃羊肉，賣黃羊皮，斷了狼的后路，他們激怒了狼。

一個強大的復(fù)仇計劃在狼腦中已然形成。它們把目標(biāo)對準(zhǔn)那群優(yōu)質(zhì)的軍馬。戰(zhàn)斗的策略比打圍黃羊更勝一籌，手段更殘忍。那是一個漆黑的寒夜，刮著讓人畜都膽戰(zhàn)心寒的白毛風(fēng)，它們把馬群趕到了架子山的大泡子里，泡子周圍全是爛泥塘，是要命的陷阱。這是一場強烈的復(fù)仇意味的戰(zhàn)斗，全殲馬群，無一漏網(wǎng)。清晨，白雪覆蓋了黑夜的血腥，冰湖尸橫遍野，冰血鋪地，碎肢萬段，慘不忍睹。這場戰(zhàn)斗，讓所有的人對狼敬畏之感又增幾分。

為了獵取獵物，狼想盡了一切辦法。飛狼的傳說，使牧民們對狼的崇拜到了極點。其實只是狼略施的一個小計。在那個月黑風(fēng)起之夜，狼群偷襲羊圈。它們搭成狼梯，躍入羊圈，攪擾羊群，追捕獵殺，待墻頭哨兵嚎聲一起，便飛奔而逃。

草原狼，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敢，打了一場又一場的漂亮仗，一次又一次地喂飽了轆轆饑腸。如果你說狼飽腹是一己私欲，那么你錯了，它是草原得以生生不息地守護(hù)者和捍衛(wèi)者，它們獵殺黃羊、老鼠和旱獺，這些都是草原的天敵，會毀掉大片大片草原。有了狼的威脅，它們的數(shù)量才會減少，草原才得以休養(yǎng)生息。

草原上狼是羊的天敵，但是狼對羊種群的繁衍強壯起著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有個小故事講述的就是這個道理。東岸和西岸各有一群羊，西岸有狼的侵?jǐn)_，而東岸卻沒有。幾年過去了，東岸的羊一只只減少，而西岸的羊卻日漸強壯，羊群越來越壯大。原因何在？有了狼的侵犯，羊群時刻處于一種警惕之中，被狼追趕的過程，使羊體魄越來越強健。雖然老弱病羊會落入狼口，羊群的繁衍能力是日漸增強的。東岸那群安逸的羊，少了狼的侵犯，生存的能力會漸漸降低，種群會越來越差，數(shù)量越來越少是必然的。

記得前幾日看過一部影片《雪狼》，片中的那位曼吉爾老人對前去他家買羊的外來人說了一段引人深思的話。他說，曼吉爾人自古把狼尊為神靈，狼很兇殘，但是有靈性，頑強而有耐心，是獵人的對手，草原上真正有狼的存在，所有的生靈都處在警惕之和危險中，它們會奔跑和遷徙，尋找新的水源和牧場，同時變得頑強，繁衍更多的后代。每年只打死一只狼群中的頭狼，這樣狼群就不會直接危害人和家畜。

這就是草原狼，草原的佑護(hù)者，是它們給了草原美麗的景色和清新空氣。“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永遠(yuǎn)是我夢中最美的草原。

草原牧民敬畏著狼。狼的精神是他們汲取的精神給養(yǎng)，他們識狼，護(hù)狼，不得不獵殺時，也會給狼留下后路。狼是草原的魂靈?！捌ぶ淮婷珜⒏窖伞?，當(dāng)草原上沒有狼的時候，草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已經(jīng)不能成為真正的草原了。牧民們對狼的守護(hù)，是對草原的守護(hù)，也是對騰格里的守護(hù)，對于生命以智慧的守護(hù)。正是因為草原民族對狼深深的敬畏，他們死后以天葬為榮，讓親人們把他送到野外，讓尸體成為狼的食物。那時候，他們對狼依然存在著深深感動，這樣的靈魂升上了長生天，與蒼天同在，永不老去。就這樣，俯視著親人，和他深愛的草原。

草原狼和草原人，對于我，除了敬畏還是敬畏。

草原狼和草原人，對于我們，只是一個美麗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