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梓沫
Chapter1
剛進11月的秋,溫度倏然降低,雨水帶著凜冽寒氣降臨桐鎮(zhèn)。
清晨的街道,樂然一手拿著傘柄,一手攏著自己的衣領向學校走去,路邊的拐角處突然走出一個人,傘面碰撞,兩人都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樂然低頭道歉,卻發(fā)現(xiàn)對方只是慌張地低頭查看自己懷里被包裹嚴實的物品,確認東西沒有因為碰撞而打濕后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這才回復:“沒有,該抱歉的是我,我沒有注意到拐角有人?!?/p>
隨后男子離開,剛剛被擋住的視線重新接觸周遭環(huán)境,樂然這才看見身側的小巷里,木制門面的修理屋,男生立于門前,眉眼在雨霧中看不真切。
許久,男生轉身回了屋內,鏡頭好像被無限拉伸后落在眼眸,樂然忍不住抬起腳蠱惑一般向那個地方走去。帶著雨水濕氣的鳥鳴聲響起,樂然猛地回神,發(fā)現(xiàn)時間已逼近上課,她轉身開始奔跑,空氣里仿佛聽見一聲嘆息,轉瞬即逝。
Chapter2
在桐鎮(zhèn),律森家的修理屋幾乎無人不知,只是他家有這樣的一個習慣,只修理手工制品,而批量生產(chǎn)的流水作品,敬謝不敏。
律森的祖父年底總是會有兩三個月時間回到鄉(xiāng)下安排事務和休養(yǎng),只留下律森來處理修理屋的工作。長年耳濡目染,律森也能將一些破損輕微的制品進行修復,而過于嚴重的,則放置好,等祖父回來再修復。
樂然撐著臉頰聽著同桌講修理屋的由來,時隔多年再搬回鎮(zhèn)上不久的她未曾知曉這些故事,只是有些奇怪早上莫名的舉動。身邊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討論,樂然笑笑,大概是錯覺吧,她這樣想著,慢慢地俯在桌子上,沒有搭話。因為轉校的緣故,樂然的功課進度相對較慢,所以放學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會留在學校里補課,等到她一人出校的時候,天色早已暗下。
回程路過早上那條道路時,樂然再次看見修理屋,泛黃的暖光透過雨簾照在地面,而律森正撐著傘從小巷走出來。這次,樂然看清了對方的樣貌,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眉眼干凈,神色淡漠。
下一秒,樂然的視線越過了面前男生的臉,直直向著后方的房子看去,好像被無形的力量拉扯住了身子,不得動彈。律森皺了皺眉,大步上前,身形猛地遮住她的視線,窒息感被打破,樂然聽見男生的聲音,沒有情感的波動:“你下次不要再接近這個地方了?!?/p>
樂然愣住,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律森抿了抿嘴,適時補了一句:“我是說……太遲了,女孩子不要一個人到這個地方來?!?/p>
“哦?!睒啡话l(fā)懵,仍是下意識地應了一句,這樣的理由聽著就無法讓人信服,只是微妙的不安感讓她潛意識地認同他的說法。于是她再次點頭,對律森說:“知道了,謝謝。”
而后,再也沒有看律森一眼,快速地離開了。
Chapter3
連下了3天的雨終于停下,天仿佛覆蓋在海水之上的藍.樂然站在自家的倉庫前看著母親的背影,語氣里滿是抗拒:“一定要打掃這個地方嗎?這么多年了,干脆把這里的東西都丟掉吧。”
母親回過身看了她一眼,沒有搭話,只是干脆地把手上所有的打掃工具全部丟進她的懷里,留下一句:“那就交給你了,不打掃完就不要吃飯了?!比晃垂馨Ш康臉啡灰蝗俗灶欁缘剡M了屋,又好似突然想起一句,她探出頭說:“不準把東西丟掉,好好整理和打掃?!?/p>
“……”默默收回正在打包的手,樂然內心很郁悶。
等差不多把所有的東西理得整齊時,已經(jīng)接近飯點,母親幫忙一起收尾,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壓在箱底的鐘盒,老舊的表盤有些破損,但是里面的時針還在向前轉動著,這是祖母留下來的東西。
母親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讓樂然把鐘盒帶去修理,就好像隔著時間的長河,他們還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祖母她在時光的那頭,而她在時光的這頭,可無論如何,時間的漫長性都會將這一點距離重合,就好像從來沒有分離。
樂然點點頭,想起那個奇怪的修理屋以及律森的那些話,又有些沮喪地垂下了眼睫,不知名的情緒在她心里蔓延,終于脫離了束縛,執(zhí)意找答案。
律森家的修理屋內部和外表看起來有些相似,風格獨特的木制構造以及奇怪的擺位,讓小店有了一絲神秘感。聽見門外的動靜,律森從內屋走出來,卻又被來訪的人嚇了一跳,脫口而出:“你怎么會在這?”
樂然尷尬地舉了舉手上的鐘盒,示意她是來修理東西的。
男生的表情放松了幾分,隨意地將手上的鉗子放在桌面上,伸手去接鐘盒,只是簡單的幾個檢查步驟,律森開口:“外殼有一些裂了,內部可能也有一些生銹,簡單修理一下就好,你坐著等會,我去拿工具。”
“好。”
Chapter4
在等待的時間里,樂然又一次感受到牽引力,誘使著她向著角落的那個房間走去。
推門進去,房內鋪著厚重的灰塵以及屋角懸掛著的蜘蛛網(wǎng),似是已經(jīng)荒廢了許久,明知道不應該隨意闖進來,卻仍是停不下自己的腳步。
屋內排列著大大小小的手工品,好像已經(jīng)年代許久,樂然伸手去碰觸立于正中的瓷器,指尖觸及的那一刻,卻聽見律森的聲音:“不要碰?!?/p>
剎那,整個空間旋起氣渦,周遭燃起冰冷的白色火焰,所有的東西震蕩起來,激蕩起一層又一層的氣流。律森心下一沉,迅速支起結界,恰好將兩人護在其中,另一只手則曲攏五指,掐出符咒將四起的靈體附回原本的位置。
只是一只手的局限性讓他有些吃力,樂然回神卻發(fā)現(xiàn)自己指尖疼痛,低頭去看,有一道淺淺的傷口,一道黑體沖出封印,兩人被突然揚起的風迷住了眼,等再睜開眼睛,四周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律森收了結界,再次檢查房內的事物,隨著檢查,他的表情也越發(fā)沉重起來。
其余的器件靈體沒有逃離封印,唯獨正中央的器件封印被全面沖破。律森看著封條上面的一點血跡,隨即轉身拉過樂然的手,白皙的指尖只看見傷痕卻沒有流血。他抬眸看向樂然:“雖然早就有所察覺,倒是沒有想到,你的靈力居然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強?!?/p>
樂然雖然還沒有完全回過神,聽見這句話也明白了幾分。身為正統(tǒng)靈師的后代,哪怕傳到她這一代的靈力近乎失傳,卻也意外破了陣法。
律森恢復了冷淡的模樣,重新修補了房內的結界,帶著樂然出了門,而后盡可能地簡單說出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逃離的靈體名為器魂,是因為與人過多接觸,從而帶著所持有之人的念想而生成的器的精魂。
“器魂對一般人類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但對于一些擁有靈力者或者八字契合者可能會有傷害?!甭缮nD了一下,眼神落在樂然的手指上,“尤其像你這樣,怕是已經(jīng)被盯上了?!?/p>
“那我會怎么樣?”樂然忍不住問道。
“被吸收靈力,最終成為它的容器?!?/p>
“那該怎么辦?”
律森抬起一直垂著的頭,語氣竟帶著些許喜悅:“那就讓你變成它的容器?!?/p>
“???”
Chapter5
時針逐步地靠近12的位置,少女安睡著,黑影穿過窗口立于她的床前。
是器魂。
夜色如水,窗外的月光細膩地落在木制地板上,隨著腳步的靠近,便能感覺到越發(fā)充沛的靈力,器魂舉起肢干去碰觸樂然,可還沒有等它靠近,藍色的電花從它面前劃過,出于驚異,器魂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一直緊閉雙眼的樂然睜開眼,眼神清亮,沒有一絲的倦意。她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果然和你想的一樣,這么快就來了?!?/p>
角落里低低地“嗯”了一聲,器魂這才看見安靜站在黑暗中的律森,而他的手里攥著小把的符紙。
器魂轉身想逃,卻很快被電花完全包圍,它伸手想撕開結界,隨即猝不及防地仿佛被咬了一口縮了回來,困獸一般被囚在了狹小的光圈里。隨著光圈的縮小,屏壁觸及它的皮膚,疼痛令它不由低低地吼叫出聲。
白色的光束颶風般亮起,律森只聽見樂然的尖叫聲,器魂的嘶吼聲,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小心”,巨大的光流襲向他,他猛地撐起結界,護住了自己。
頃刻之間,光流停動,地上沒有了器魂的身影,思及可能,律森轉頭看向坐在一旁失了聲響的樂然,而女生極慢地再次睜開眼,瞳孔卻沒有了焦距。
能夠碰觸到實體,器魂得意地抬起頭看著律森,誰知對方?jīng)]有絲毫的焦躁,反而以一種極其輕松的表情勾起了嘴角。
“現(xiàn)在應該沒事了吧?!睒啡坏穆曇糇月缮砼詡鞒觥?/p>
器魂睜大眼看著剛剛空無一人的位置上赤足站著的樂然,想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言語,體內存有的不穩(wěn)定的未知強大靈力以一種奇怪的流轉方式活動著,路徑曲折,沒有盡頭。直到失去知覺的前一刻,器魂只看見,律森熟練地畫出封印的符號。
器魂因為人們的執(zhí)拗而擁有意識,它們被賦予了所擁有者的念想,與所有者靈魂共通,甚至能夠作為所有者的附屬品和替代品存活下去??墒庆`魂的等同性意味著,一方的存在取代另一方的失去,無法讓樂然莫名失去,于是只好讓器魂永眠物之叢。
Chapter6
光芒散去,律森走上前將逐漸變回原本樣子的瓷器收回。天邊淺淺地亮了起來,樂然目光蜿蜒成了一條線,沒多久就陷入了深睡。直到仰面時,陽光猛力地刺入她的眼皮,她才恍惚地覺得自己做了一場記憶深刻的夢,而空間里早已尋不到少年的影子。
只是此后,樂然去往修理屋的次數(shù)變得頻繁,除了因為這一次的事件刺激,她對身邊的靈體突然靈敏了起來,還有,她十分好奇關于器魂的故事以及……律森的故事。
桐鎮(zhèn)落雪的那一天,律森的祖父回到修理屋,擁有強大靈力的老人重新凈化了器魂,如同他曾經(jīng)做過的每一次一樣,引領著它們去往它們應去的地方。
與此同時,每個逝去的靈體都會被賦予它們特有的名稱,祖父稱它為暮冬,意為年末的最后一場雪,而春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