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天山農(nóng)牧師
司令部家屬大院,一輛蘇式立式吉普車停在院子里。
劉參謀帶著司機小李把車上的家屬糧卸下來,然后分別往各個干部的家里送糧。因為各家間距較近,車輛需要頻頻移動,因此,小李就沒有熄火。
張文翰、喬娜娜、韓國明,從斷墻后面伸出頭來。他們看見劉參謀和小李都走了。三個孩子立刻從墻頭翻過來,張文翰和馮國明先爬上吉普車。喬娜娜不敢上,被張文翰生生的拉上了車。
三個孩子很興奮。
喬娜娜:張文翰,你會開車嗎?
張文翰:這有什么那?我坐過我爸爸的車??催^司機小董叔叔開車。就這么一推,一搬,一踩油門兒,車就走了唄。
說話間,張翰松開的手摟子,不怎么就踩下離合器,加油,那輛吉普車立刻竄了出去。這一下子,他不知道咋辦了,手忙腳亂,方向盤左右亂晃,吉普車像喝醉了酒似的,向前撞去。
院子里的人都嚇壞,趕快向路兩邊躲。吉普車一直向大門沖過去。兩邊值崗士兵,想攔住那車,那車卻直朝他們撞過來。兩名士兵也只好趕快閃開。吉普車一頭撞在了崗樓上,崗樓子被撞翻了,吉普車也側(cè)翻在一旁。第一個爬出來的是喬娜娜,她嚇得臉都白了,好半天才哭出聲來。
人們圍過來,七手八腳從車里把兩個孩子從車里拽了出來。韓國明的頭破了,張文翰卻毫發(fā)未傷。
司機小李和劉參謀趕快背著韓國明去醫(yī)務所。這回,張文瀚徹底懵了,他傻傻地站在那兒。
馮迪沖到人圈里,她的身形已經(jīng)很笨了。她問周圍的人怎么了?沒有人回答。她看見翻倒的吉普車……
韓國明的媽媽一面跟著背著兒子的小李往醫(yī)務所跑,一面回頭大聲道:你們家那個張文瀚,他就是個害人精啊!
張中宇的家。
馮迪一聲不響的看著張文翰。
張文翰聲音低低的:馮迪媽媽,我這回惹大事兒了,你就別護著我了。我爸爸回來,就讓他打死我得啦。
馮迪一把將文翰摟在懷里,道:我不能讓你爸爸打死你!馮迪媽媽舍不得你。
她嘆口氣,道:你也是太淘氣了,幸虧韓國明只是受了些皮肉傷,要是真的斷了胳膊斷了腿兒,你怕真的就活不成啦。
她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從柜子里取出了那套陶峙岳將軍給的軍裝立刻讓張文翰穿上。文翰這年14歲,個子卻不小,真就把那套最小號的軍裝穿起來了。
馮迪再次抱住張文瀚,高興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叨咕著:孩子,你有救了,你有救了!媽媽帶你去找陶伯伯。你去他那兒當兵。這樣,你就能逃過這一劫啦!咱們馬上就走。
巴肯山煤礦現(xiàn)場,一個簡易工棚里。
張中宇、喬永江、汪伯年三個人在看礦山規(guī)劃圖。汪伯年在講說著:根據(jù)現(xiàn)在已經(jīng)探明的煤炭儲量看,至少在八千萬噸以上。以年采量三百萬噸計算,至少可以開采三十年。所以,在附近建一個大型的火力發(fā)電廠,是必要的……
電話鈴聲響了,汪伯年接電話,然后交給張中宇。
張中宇聽電話。聽著聽著,他的臉色變了。叫道:這個頑劣的東西!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放下了聽筒,道:這幫小孩子,簡直成了精啦!
他又沖著喬永江,道:還有你們家那個寶貝閨女,都上房揭瓦啦!
張中宇快步走出工棚,上了吉普車。吉普車絕塵而去。
張中宇家。
張中宇沖進屋子里。他手中提著皮帶,大叫:張文翰,你這個逆子!你也太能胡鬧啦!看我不打死你!
房間里沒有人。
他接著大叫:馮迪,你不要護著他。慣子如殺子,你不明白嗎?小兔崽子張文翰,你給我滾出來!
他用皮帶啪啪地抽著桌子。
韓光大走進來,道:你張師長干嘛呢?動這么大的火氣呀?我那兒子就是受了點皮肉傷,沒有那么嬌貴。那立式吉普車,也就是前保險杠撞得走了形,修修就得了。你還真要打死你自己的兒子?
張中宇:這還了得嗎?將來,還不得成了高衙內(nèi)啊?不打成嗎?不成!我一定要打他個皮開肉綻!
韓光大:這個,你恐怕辦不到了。馮迪把文翰給送走了。
張中宇:送走了?往哪送?他跑哪去了?
韓光大:送到陶司令那兒當兵,是我派的車,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去迪化的路上了。
張中宇:什么?這臭小子去當兵了?他才幾歲呀?胡鬧!他去當兵,他要當了兵,還不得禍亂軍營???
韓光大:我看不見得。這淘小子里頭啊,凈出好樣的。說不準,你那兒子,還真是個當兵的料。
戈壁公路上,一輛吉普車在飛馳,車里坐著馮迪和張文瀚。
四眼小黃狗,跟在吉普車的后面,狂追不舍。
張文翰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朝小黃狗大聲的喊:小黃小黃!你不要追啦!你追不上汽車的。你趕快回去!以后,你要聽喬娜娜和韓國明的話!回去吧!
四眼兒小黃狗,被汽車甩得越來越遠了。它終于停下來,佇立在公路上,看著快速遠去的吉普車,最后消失在公路的盡頭。
張中宇的家。
張中宇氣得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嘴里叨咕著:不行!我現(xiàn)在就去烏魯木齊把這小崽子追回來。這個馮迪也是太糊涂了!再說,她的身子又那么重,一路上不怕出事嗎?
說著話他就往門外走。韓光大伸手攔住他,道:老張,張師長,你這是干什么???冷靜點好不好?你到烏魯木齊去找陶司令,你說什么呀?不怕陶司令笑話你嗎?家里的那點事兒,讓你給弄成這樣,連個小孩子都管不明白。別給咱們天山農(nóng)牧師丟人啦!
張中宇聽了這話,一下子愣在那里。
40.烏魯木齊
兵團司令部食堂里,陶峙岳正在給馮迪和張文瀚拿大饅頭。張文翰吃得很香。
陶峙岳:張文翰。
張文翰立刻起立,大聲應道:有。
陶峙岳笑道:不錯,有點軍人的樣子?。?
他讓張文瀚坐下,然后對馮迪,道:我看這樣吧,文瀚到底還小,他還得繼續(xù)讀書。咱們得培養(yǎng)兵團自己的子弟成才,成大才,成有用之才。我決定把文瀚送到上海去。咱們兵團在那里有辦事機構,他就算在上海辦事處的員額中。到上海去讀初中,讀高中,爭取考上最好的大學,成為我們兵團第一代最有學問的兵團人。你看這成嗎?
馮迪起身鞠躬,道:這太好了!我是個教師,我知道些上海的情況。那是咱們中國最進步,最具有世界性的城市。文瀚能到上海去學習,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我也代表張中宇真誠地感謝陶司令。
她抱住文瀚興奮地叫著:文翰,文翰,你可以去上海啦!去上海。
張文翰冷冷道:去上海有什么好?我要學開拖拉機。
陶峙岳摸著他的頭,道:將來你就會知道的,你學的東西,一定比開拖拉機,對兵團更有用。
提記:
就這樣,我在十四歲的時候就成了兵團的一名小戰(zhàn)士,去上海學習,開始了真正的人生旅程。我一路南行,心中不舍的除了父母和那些小伙伴之外,最讓我牽掛的就是我的四眼小黃狗兒啦。兩個月之后,我接到喬娜娜的信,她告訴我,小黃狗回到師部家屬院當天晚上就死啦。據(jù)夏云華阿姨說,來回三十多公里的快速奔跑,嚴重損傷了它的肺。喬娜娜、韓國明和我的那些小伙伴們,把小黃狗兒葬在了埋著媽媽頭發(fā)的那片胡楊林里……
胡楊林的葉子落了滿地,天山南北大雪紛飛。
田成龍的家。陳春曉懷里抱著一個小男孩,她在給田成龍整理衣服。
田成龍從鏡子里看著妻子。
陳春曉:這次,你又去湖南招人了?
田成龍笑道:十五萬官兵都得安家呀!四年來,也就只有不到五萬人入疆,要實現(xiàn)成家安彊的目標,當然還得繼續(xù)奮斗嘍。
陳春曉:你都成了騙人專家了。只是和人家蘇聯(lián)專家干的事兒不一樣,水平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田成龍:我老婆這是夸我嗎?現(xiàn)在,新疆最缺的,還是女人。其實,也不光是女人,是什么人都缺。你瞧瞧那個汪伯年,一個被判了二十年的勞攺犯,現(xiàn)在,在巴肯山煤礦,就他一個人說了算。和我這個正經(jīng)八擺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天山農(nóng)牧師的副政委平起平坐。
陳春曉:人家那不是有真本事嗎?設計出一個大煤礦?,F(xiàn)在,都試采成功了。咱們科倫寨建了小型發(fā)電廠,這電燈電話的,你沒享受?。吭僬f了,你這回去湖南招人,再說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那就不完全是吹牛了。你的腰板兒,可比四年前硬實多了。
田成龍:要聽我老婆這么一說啊,我這心里可是好受多了。
他抱過孩子,親兒子的小臉蛋兒,道:兒子,你快點長啊。等你長大了,爹也一定把你送到上海去上學,上大學。這好事兒,不能都讓他張中宇一個人占了吧?
陳春曉:你這是什么話呀?文翰是個挺好的孩子。張中宇又怎么對不起你了?說什么怪話?
田成龍:舊情不忘嗎!老婆,你是我的老婆啊!心里要是總裝著別的男人,我可會吃醋的喲!
陳春曉:田成龍,你說什么呢?混賬話?你心里頭不干凈!
田成龍:算了,你都給我生兒子了,我不跟你計較。在家好好帶孩子吧!
他拿上皮包,出門而去。
門外,田成龍上了一輛吉普車,吉普車開走了。
科倫小鎮(zhèn)的鎮(zhèn)外,公路邊有一棵胡楊樹,蕭媛媛站在樹下。
吉普車開來,在她身邊停下,田成龍走到她身邊。
蕭媛媛把一個軍用挎包遞給田成龍,道:請?zhí)锔闭瘞蛡€忙,這里面是曬干的沙棘果。據(jù)說,這東西治風濕挺有效的。求您路過蘭州時到西北大學跑一趟,曲一凡有點兒風濕性關節(jié)炎,您把這個交給他。
田成龍:好,蕭媛媛同志自管放心,我很愿意為你當一回鴻雁。這也算是千里傳情吧。
蕭媛媛:瞧您說的,田副政委也真的挺會開玩笑的。
田成龍:小夫妻,也快有一年沒見了吧,我非常理解。
他伸手,道:拿來,還應該有信吧,我一并捎到。
蕭媛媛:都在那個軍挎包里呢。
田成龍:我說的嗎?一定是千言萬語嘍。
蕭媛媛:我看出來了,田副政委也是個情感挺豐富的人。
田成龍:無情未必真豪杰嘛!你看我不像豪杰嗎?
蕭媛媛有點臉紅了,低聲道:記得早點回來。你不回來,咱們的周末舞會,就開不成的。
田成龍:明白。我這個師政治部主任,豐富官兵的業(yè)余生活,是份內(nèi)的工作。我這回還要招些文藝兵,要搞一個天山農(nóng)牧師的文工團,定期下到基層團場去演出,你看好不好???
蕭媛媛:那可是太好了!
田成龍同蕭媛媛長時間地握手,這才重新上了吉普車。吉普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