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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轉(zhuǎn)的內(nèi)心獨白

2016-11-30 10:17史建業(yè)
前衛(wèi)文學 2016年5期
關鍵詞:大頭部隊

史建業(yè)

請問你說什么?讓我重新選擇一次?人生沒有回頭路,這可能嗎?

其實你不問我,我也考慮過多次。假如有來生,讓我重新選擇一次,那肯定是自主擇業(yè),或者干脆混滿三十年軍齡,退休之后無官一身輕地加入到英雄山下泉城廣場大明湖畔那一堆又一堆悠閑自得或打“夠級”或砌“長城”的老頭、老太太隊伍中去,放任自流無話不說,也無話不敢說。

我這人說話,一直都是小胡同里趕豬——直來直去,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啊。

當然了,你家要是有根子、有門子,那就另當別論了,背靠大樹好乘涼嘛。

你問我后悔不后悔?

當然不后悔了——你可能猜得出,這不是我的心里話。后悔是真的,但只能深埋在心里,絕對不能掛在嘴上,或者寫在臉上。因為,我到藥檢所上班之后,在圖書資料室查遍了全世界幾乎所有的藥典,美國的、歐洲的,包括中國歷年的,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萬的藥名,里面都缺少一種叫“后悔”的藥。

早知如此……

好啦,廢話少說,咱們書歸正傳。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楊樹林。

我的普通話太普通了,你就湊合著聽吧。

一眨眼的工夫,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工作已是第十個年頭,一切仿佛就在昨天。用你們作家的話說,真是時光如梭、歲月如歌啊。

其實老轉(zhuǎn)的歲月,并不如歌。

窗外黑乎乎的,一點光亮也沒有。我睜眼看看頂棚,頂棚也是黑乎乎的,弄不清幾點了。

比我早醒的,是樓下那家養(yǎng)著的狗。兩只,一只大的,大頭大眼大耳朵;一只小的,小鼻子小眼小嘴巴。不像母子倆,其實是。雖然毛色不一樣,但煩人是一樣的。

每天早晨五點多鐘,兩只狗日的狗就開始鬧著主人起來出去遛彎兒?!皢琛獑琛钡亟兄?,煩得我要命。想找它們的主子當面說道說道,好好管管這兩個通人性的牲畜。起了幾次意,最終還是算了。

樓下的女人長了一張瓦刀臉,那對顴骨比鼻子低不了多少——據(jù)老家人講,女人顴骨高,殺人不用刀。厲害著吶。不好惹的主兒,還是少惹她吧。每一次我都是自己對自己這么說。最主要的,當然還是要看老戰(zhàn)友的情面,畢竟我和樓下的男人在一個機關待過,雖說關系很一般。

我在心里小聲罵了一句,說不清是罵樓下的人,還是罵樓下的狗。不過你說真是怪誕了,我這一罵,心里倒覺得舒服了好多。

看看手機,還不到五點半呢。我想再繼續(xù)瞇一會兒,卻怎么也睡不著,想起大頭昨天找我談話的事。

我說的大頭,同事哥們間私底下對他的稱呼,是我們現(xiàn)任的一把手。

我們這位大頭,他的頭長得還真是大。頭大,腦袋就大,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臉面微黑,油光發(fā)亮,像一個四季鮮嫩的青皮大西瓜。里面的點子,跟西瓜籽一樣多。

昨天上午一大早,大頭把我叫到辦公室,先是隨便拉了幾句有關上實驗室管理系統(tǒng)的事情,然后才提出準備讓我當辦公室主任的想法。他的理由是,人無完人,各有長短,談到怎樣用人時,反復說了好幾遍:貴在用人之長嘛。

大約一個月之前,也是一大早,大頭找到我,沒事似的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發(fā)票,只交待了三個字:你辦了。

當時我還納了好一陣子的悶。這樣的事情,屬于綜合辦公室副主任于玲玲的職責啊。

平時信息中心的工作不忙,但我很少到大頭辦公室。大頭當面指出這個問題,說我是他的稀客。我的回話是,沒有啥工作匯報,來了也沒話說。

前后一聯(lián)系,我茅塞頓開,原來報銷發(fā)票是一道考題哩,也可以說是正式談話進入主題的前奏吧。

說句實在話,自從我來到藥檢所,和綜合辦公室胡主任的關系一直不錯,稱得上哥們。用濟南人的話說,叫“老八”。聽了大頭的想法,我疑惑地問道:那胡主任……咋辦?

大頭沒說胡主任咋辦,輕輕擺手示意我可以走了,說他還有事要去省局,讓我抓緊做好競選準備。

當初轉(zhuǎn)業(yè)的時候,我的主攻目標是省委宣傳部,覺得專業(yè)對口嘛。

后來細細想想,我和絕大多數(shù)老轉(zhuǎn)一樣,最初的期望值太高,都高上天去了,尤其是軍區(qū)機關那幫子大參謀、大干事、大助理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牛烘烘的。其實最初的想法很不切合實際,非常的不切實際。尤其是對山東來說,每年安置轉(zhuǎn)業(yè)干部幾乎占全軍十分之一,地方黨委、政府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在我等待安置的日子里,每次路上碰到戰(zhàn)友,寒暄之后他們總是十分關心地問我:有方向了嗎?

沒有方向,我只能開玩笑說,據(jù)美聯(lián)社透露,聯(lián)合國還缺個副秘書長呢?

后來我找的“關系”告訴我,進宣傳部的希望不大,讓我求其次吧。“關系”可能覺得我在他身上下過本錢,便拐彎抹角給我介紹認識了藥檢所的一個人。至于為什么把這個人介紹給我,開始“關系”沒說。事成之后他才告訴我,說這個人后臺很硬。于是答應先不管怎么樣,見見面再說,有棗沒棗打一竿子唄。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最終沒去了聯(lián)合國,去了藥檢所。

藥檢所雖屬事業(yè)單位,但已經(jīng)不錯了。相對于最初的期望值,我雖然不是很滿足,但不能不知足。報到前的某一天,我騎著自行車偷偷來看過,想提前探探路線。我悄悄站在300米以外的高架橋下,做賊似的偷窺這座只有五層高的實驗樓,發(fā)現(xiàn)每層樓里的人都像醫(yī)院里大夫護士一樣穿著隔離衣。我沒敢走近實驗大樓,心里不知啥滋味,孤獨無助地騎著自行車回家了。

此前我壓根兒不知道,世界上竟然還有藥檢所這么個單位。由此我也才明白,當了二十年兵都當傻了,除了知道部隊這個小圈圈里的東西,地方上的事情了解得太少了。以前在部隊時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工作成績領導和戰(zhàn)友們有目共睹,內(nèi)部材料、對外報道全靠我一個人給政治部撐門面,號稱機關大筆桿子??赡苷且驗槿绱税桑矣悬c沾沾自喜,有點高高在上,有點目中無人。到地方上班后,我經(jīng)常進行軍地比較,感慨頗多也頗深。部隊天天喊解放思想,日日叫緊跟時代步伐,可是連手機這樣先進的通信工具都不讓用,你叫他們怎么解放思想?你叫他們怎么緊跟時代步伐?

記得第一次發(fā)電子郵件,還是胡主任手把手教我的。一個堂堂的部隊團級干部,連個Email都不會發(fā),真是開國際玩笑啊。當時我都為自己汗顏,大有無地自容的感覺,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鉆進去算了。

再比如說外語,我發(fā)現(xiàn)藥檢所的職工水平都很高。你問我什么水平?說出來真叫你笑話,二十六個字母個個都認識,但隨便組合起來我就干瞪眼。

到了地方才覺得,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需要補的東西太多了,每次看到一個差距,我的個子立馬覺得矮下三公分。真想對部隊領導和我的老戰(zhàn)友們大聲說幾句:

不要老是想點子召開現(xiàn)場會了。

不要總是把工作精力放在搞樣板、抓典型上了。

不要一味講究“工作圍著領導轉(zhuǎn),首長高興我高興”了。

不要口號喊得山響落地卻無聲無息了。

……

站在地方回頭看,部隊需要“不要”的東西太多了。我們早就到了該反思的時候了,而且必須從上頭反思。

許多個事實讓我深刻反思:天天埋怨軍地反差太大,我們是不是該換個角度看待了?

當然,有段時間部隊官兵的待遇的確很差。我一到地方就發(fā)現(xiàn),藥檢所的男女老少個個花錢如流水,很多職工都開著私家車上下班。當了這么多年兵,我從來沒有想過將來成為有車族。更忘不了第一次參加所里組織的職工旅游,看到同事們這個帶著數(shù)碼照相機,那個帶著數(shù)碼攝像機,我就沒好意思把自己帶的膠卷相機拿出來。有同事偶爾邀我一起合影,我說自己沒有這個愛好。

其實不是沒有這個愛好,我覺得和這些新同事相比,腰包瘦得撐不住面子,覺得臉都沒地方放。面對著風光秀麗的大好河山,我的心情沒有一點愉悅感,反而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罵著,我操你個二大爺楊樹林,看你這兵當?shù)摹8鐐兡阋仓?,部隊當時的待遇的確太低了,正團級干部才兩千出頭,而地方同級別的人工資已經(jīng)超過三千,而且還有獎金,還有加班費,還有看不見的灰色收入,加起來差不多是部隊的兩倍,甚至更多。我到地方一上班,每月就比原來多拿一千多,當時我心里特別高興,覺得當初的選擇真他娘的對了——不是對了,是太對了。后來部隊的工資連續(xù)長了幾次,幾乎反過來又是我的兩倍了,我又有點后悔當初的選擇,覺得當初的選擇真他娘的錯了——不是錯了,是太錯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誰的屁股上長眼睛呢?都怪自己一時心血來潮,覺得地方人員收入高,突然不想干了。如今回頭看,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患了近視眼。不過話又說回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如果都賴著不轉(zhuǎn)業(yè),用老百姓的話講叫占著茅坑不屙屎,部隊不就成了一潭不流動的死水嗎?從某種意義上講,無論退還是留,都是為部隊做貢獻。甚至有時候,退,是最大的貢獻——為軍營補充新鮮血液,讓部隊始終充滿活力。

不管怎么說,我已經(jīng)脫下軍裝走出軍營,就像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后悔也沒用了。

報到的時候,我沒想到所長是位大美女。

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女上司,我覺得很不習慣。當時面對著女所長,我像新兵一樣局促不安地表示,下決心從頭開始,努力做到“四個堅持”:堅持好好學習,堅持團結(jié)同事,堅持努力工作,堅持共同進步。

女所長一看就是位大氣豪爽的領導干部。她了解了我的底細之后,非常干脆地對我說:到綜合辦公室吧,我們這樣的技術單位,正缺寫東西的人才呢。

那就一切從頭開始吧。

我真是這么想的,用新兵的標準干好工作。又怕初來乍到,別人說我裝積極。你是知道的,有些事就是這樣,你在單位表現(xiàn)太積極,顯得別人就不太積極,就無法堅持團結(jié)同事,堅持共同進步。

在部隊的時候我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時上班,習慣了,也就自然了,一天不這樣好像缺少點什么,心里空蕩蕩的。所以轉(zhuǎn)到地方工作,我也不想改掉老習慣。所長鼓勵我說,希望你繼續(xù)發(fā)揚部隊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把軍隊的好作風帶到所里來。我不能辜負新領導的殷切期望,下決心一定要把軍隊的好作風帶過來。

我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我暗地里下決心,一定要打響第一炮,讓他們看看我的厲害。

跟隨美女所長干了兩年多一點,她就退休了。她可能覺得我的表現(xiàn)還不錯,退休之前提拔我當了信息中心主任。雖然只是個科級,但我還是挺高興的。小官也是官,有毛不算禿子嘛。

讓人想不到的是,大頭上任不長時間,便產(chǎn)生了更換綜合辦公室主任的想法。

你問我哪點比胡主任強?我敢毫不含糊地回答你,寫東西,包括經(jīng)驗材料、領導講話、調(diào)查報告、新聞報道,還有文學作品,我都寫過——雖然我寫的破小說用的少退的多,但我畢竟在部隊當了那么多年新聞干事,當個小小的綜合辦主任,那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嘛。

也許,正因為我的這些“之長”,成為大頭急于更換朝臣的助推器吧。

那天聽到大頭想讓我“挑起綜合辦公室的重擔”時,我第一個突然冒出的想法是,人家胡主任干得好好的,這么一弄可別讓他以為我搶他飯碗啊。不過說句實在話,綜合辦公室主任真不是好干的活兒。我這位胡老兄論綜合素質(zhì),他在這個位子上還真有點占著茅坑不屙屎的意思。要不然,大頭也不會在他身上動腦筋。

因為關系不錯,所以我擔心一旦事成之后,情面上過不去,以后還咋個相處啊。

大頭沒說胡主任咋辦,我也不好打破砂鍋紋(問)到底。

后來的事實證明,我的顧慮純粹多余。什么位置該放什么人,那不是咱考慮的事,大頭早就想好了。

胡主任這個人,讓我咋說呢?

時間回到十年前。記得第一天到地方上班,胡主任以及他的部下也就是我的新同事都很高興地與我這個“新兵”握手,表示熱烈歡迎。結(jié)果熱烈得我頭暈腦脹六神無主,每人回敬了一個肯定算不上標準的軍禮,權當對他們熱烈歡迎的回報吧。后來想想,軍禮太他媽的不值錢了,什么人都可以享用啊?

這當然不能怪別人。我只是想給新同事們留下一個好印象,巴結(jié)一下嘛,你可別說我窮賤哎??墒俏蚁脲e了,我把這些新同事估計得過高了。

當然包括胡主任。

初到藥檢所不久,有天下午胡主任神秘兮兮地用手把我招到辦公室,悄悄對我說:我說老楊啊,我想交給你一項任務,很重要的任務。

我立馬像在部隊接受首長命令一樣,態(tài)度端正、表情嚴肅地瞪大眼珠子,問胡主任:什么重要任務?

胡主任看著我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笑了笑說:我說老楊啊,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以后你說話別這么嚴肅好不好?你別這么一本正經(jīng)好不好?咱倆隨便一點好不好?重要任務嘛,明天再說好不好?下班吧,回家吧,快走吧,好不好?

自從轉(zhuǎn)業(yè)來到藥檢所,胡主任除了讓我下個通知、寫個小信息,有時候還幫著后勤保障人員修廁所——這些在我看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離他娘的重要任務差了十萬八千里。

老實說,我雖然脫去了軍裝,雖然我平時隨便慣了,但遇到正事,我仍是一如既往地保持著軍人的良好作風,打眼一看就知道我是一位從部隊大學校歷練出來的人——進去是塊鐵,出來是塊鋼啊。這話說得真好。

說白一點,我的所作所為,都是討好,都是巴結(jié),都是窮賤——為了討好,我只能巴結(jié),我只能窮賤。歸根結(jié)底一句話:私心作怪唄。

翌日6點不到,我就早早地醒了。想著胡主任昨天說的重要任務,我的心情無法不激動。

所里準備對原來的獎金分配方案進行修訂,決定讓我參加,而且還要牽頭。這就是胡主任說的“重要任務”。其實只是個屁大的事,對我來說。

當時,我一聽嚇了一大跳。

多大的事啊,還重要任務。類似的方案在部隊參與過多次。別說如此“重要”,就是首長講話、典型發(fā)言材料我都不知寫了多少。這點屁大的事都叫重要啊。我覺得很費解,在心里笑著像接受作戰(zhàn)任務一樣高度重視,并且十分嚴肅地表態(tài):堅決圓滿完成領導交給我的重要任務,不辜負領導的高度信任和期望。

真正牽頭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初來乍到,牽頭需要擔風險,何況大家對獎金問題都很敏感,誰都想多拿一點。錢這個東西,畢竟不是敵人。

最終的結(jié)果,我牽頭研究了兩個月,結(jié)果被分為兩大派的一線科室和二線科室各說各重要,各說各辛苦,各自為戰(zhàn),互不相讓。每一次研究,都吵吵鬧鬧的像打架。幾個來回下來,不分輸贏。

加班最多的當然是實驗人員,這個我心里有數(shù),盡管我來的時間短。他們的代表直言不諱地問我:這個問題,你怎么看?

我說我在部隊的時候幾乎天天加班,一分錢獎金也不發(fā),可大家半點意見都沒有。

你們那是部隊,我們這是地方。

你們覺悟高,我們覺悟低。

你們講奉獻,我們講兌現(xiàn)……

一連串的炮彈把我轟得無還嘴之力,我只好膽怯地看著一桿桿火箭炮,輕聲細語地說:你們叫我談談自己的觀點,我如實談了,你們又不同意,叫我怎么說啊?

不管怎么說,我們實驗人員干活多,就得多拿。你們行政人員干活少,就得少拿。這很符合按勞分配的原則,難道傾斜政策有什么不對嗎?

難道晚上加班的只有你們實驗科室的人嗎?

你們那點破事,還用得著加班嗎?

我們干的是破事,你們干的就不是破事了?

你們吃肉,我們連湯都不喝行了吧?

那就對了,你們光拿工資也不少了。

會議室里吵吵嚷嚷的,像倒了蟹子罐……

罵來吵去沒有好結(jié)果,只會越吵越糟糕。當時的大頭一看亂了套,會上一言九鼎:維持現(xiàn)狀。

簡短的四個字,把兩大派鍋里的沸水立馬斬至零度。

好在,這件事并未影響我和胡主任的關系,他一如既往對我挺客氣的,而且,再也沒給我分配什么難為情的“重要任務”。

論級別,我副處,他正科??僧吘寡巯氯思沂侵魅?,我是科員,普通員工一個,能繼續(xù)對你如此客氣下去,就很好了。

不過他對我越客氣,我心里就越發(fā)毛。在部隊機關待了十幾年,忙慣了,我覺得一閑下來很不舒服,很不習慣。

地方同志為人處事和當過兵的人不一樣,當過兵的人喜歡竹筒倒豆子直來直去,地方同志喜歡白蛇行動拐彎抹角。初來乍到的我覺得很別扭,很不適應。好在我心里清楚,當領導的都喜歡端著,都喜歡拿捏,說白了就是讓你猜不透,只有猜不透你才能對他有種神秘感,而且他拿捏得越讓人猜不透,好像顯得越有水平。

胡主任雖然對我沒端多少,也沒拿捏多少,但他總歸是主任,你不能不捧他的端,不能不助他的捏。

論人品胡主任還真是沒說的。當然人無完人,他有他的“短板”,而且短得挺長。

實實在在地講,胡主任干得挺吃累。要不然,現(xiàn)任的大頭也不會想法換了他。

老實說,當兵最初那幾年我還是挺順溜的,入伍第二年順利考上軍校,畢業(yè)回到老部隊當排長僅僅十個月,憑借發(fā)表的一篇連我自己都覺得狗屁不是的破小說被調(diào)到團機關當新聞干事。

事實證明,那次機會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它改變了我的從軍走向——從團機關到師機關,再從師機關到集團軍機關,從集團軍機關到軍區(qū)機關,甚至從軍區(qū)機關到總部機關。

然而,我最終只干到了軍區(qū)機關,雖然不是自己理想的二級部,但好歹一分錢沒花就按部就班地升到團級干部。要不然,早就脫下軍裝向后轉(zhuǎn)了,最多在基層連隊死皮賴臉地熬啊熬到心發(fā)毛,毫無戰(zhàn)斗力地等到夠隨軍條件把瘦子媳婦和胖子女兒從老家黃土地里帶出來,就算是祖宗墳上燒了高香,磕頭不歇歇了。

那年年底,我的職務滿了三年,處長的位子倒不出來,正團職干事的位子也老是被別人占著茅坑。要想繼續(xù)留在部隊,只能原地踏步走,靠時間,等機會,這樣又覺得有點虧,我的心血就開始來潮了。

你是知道的,機關的架子就那么大,各個級別的編制就那么多,在低級別范圍可以不受編制限制,再往上就不是有幾個調(diào)幾個了。我以前太順溜了,提一職兩年,或者兩年半,最長的一次剛好正常速度滿三年??磥砩系塾肋h是公平的,太順溜的事,不能都攤給一個人。這理兒我懂,可是我卻想不通。好多事情都這樣,別人遇到的時候很好理解,輪到自己頭上就想不通了,尤其部長說的那句話:要走……就走吧!

這句模棱兩可的話,太讓感覺良好的我不自信了。

看來在部長眼里,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價值了,當領導只能這么做。后來我想,換了我,我也這么做。但當時我一聽部長這句不負責任的話,心里立即泛起一種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滋味,很不好受。

是走?是留?我面臨著人生路上的重大轉(zhuǎn)折。站在十字街頭,到底何去何從,真是他娘的折磨人啊。

那天離下班還有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我經(jīng)過再三考慮,終于下定決心,再次找到部長說了一個字:走。

當時敲響部長辦公室門的一瞬間,我還在想,假如部長有意挽留我,我可以再考慮考慮,畢竟當兵二十多年,和軍營里的一草一木有了很深的感情,這身軍裝我看得太重了,不是說脫就能脫下來的。

部長的話起了關鍵作用,也可以說是催化劑。當時他看著左右為難的我,官腔十足地問道:想好了?

沒等我回答,后面的話跟著說出來:要走……就走吧!

聽了部長這句話,我心里“呱噠”一聲響,原來覺得自己挺像盤菜,其實在他眼里我狗屁都不是,至多就是一根黃豆芽,而且是一根瘦小的黃豆芽,看也不好看,吃也不好吃。

回到辦公室,我突然想起一句話:需要,才是最有價值的。就像報社的編輯選稿子,時下需要的,寫得差點也能用,只要主題對路。不需要的,你就是寫得比大姑娘小媳婦漂亮,恐怕也用不上。

我還想到,每到年底確定干部轉(zhuǎn)業(yè)人員時,領導經(jīng)常講的一段話,大意是大浪淘沙,保留人才,而且明確強調(diào)各單位絕對不能留下不該留的、走了不該走的。

到底誰是不該留的、誰又是不該走的呢?這的確是個問題。但是,這個問題誰去考慮呢?

部隊有時候就這樣,想走的偏不讓你走,想留的偏不讓你留,根本不考慮該不該的問題。當然最后總結(jié)的時候照樣會說,留下的全是該留的,走了的全是該走的。

按照這個說法,我注定算是該走的了。

走了不該走的,留了不該留的。這話很有道理??烧l是該走的,誰是該留的,又有哪個領導去區(qū)別呢?所以每一年,不管是該不該走的,都走了。也不管是該不該留的,都留下了。其中的利與弊,沒有人關注?;蛘邠Q種說法,該關注的人不去關注,不該關注的人反而關注。

世上的好多事,沒有道理可講。即便有,也沒地方講。

宣布退役命令的一瞬間,我突然想到,從這一時刻起,自己已經(jīng)不是一名軍人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這么多年的從軍生涯,雖然算不上是一名很出色的軍人,但自我評價還可以吧,有那么多獲獎證書作證呢。

沒有人知道,我主動提出轉(zhuǎn)業(yè)其中一條原因是什么——當時部隊的工資比地方低一大截子,而且還不算獎金。這條原因,可能是最根本的,也是最要命的。

后悔是真實的,也是難免的。但是,已經(jīng)晚了。我的嘴上卻一直不承認,打死也不能承認。自己的炮仗自己放,走了就走了,還能怎么著?好死好活屌朝上,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

細想想,當時自己是多么的自以為是啊。家里人誰都沒有打招呼,我就找領導打了轉(zhuǎn)業(yè)報告。其實那天我不光一時沖動,內(nèi)心里還有個小九九,我想試探一下自己在部長心里到底幾斤幾兩。

這一試的結(jié)果出來了,原本自以為有多了不起,其實在領導眼里你只不過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小棋子罷了。

至今我也弄不明白,自己屬于該走的,還是該留的。怎么說都行,怎么說都說不清。不過我想,走了就走了,反正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與其熬老了再走,還不如趁著年輕早走的好。讓我想不到的是,轉(zhuǎn)業(yè)第三年部隊工資大漲,我后悔得腸子都綠了,面對著鏡子里的那個人,我破口大罵:楊樹林,你是一個大傻子!

都是一時心血來潮惹的禍啊。準確地說,我曾經(jīng)經(jīng)受住了美女的誘惑,最終卻沒能經(jīng)受住金錢的考驗。那時候,部隊的工資只有現(xiàn)在的一半,而地方的工資要比部隊高三分之一。可是再后來,正好又倒過來了。你說這事弄的,早知道會是這個樣子,我何必心血來那個潮啊。

說句真心話,我當初并不想離開軍營,實在是舍不得那身綠軍裝啊。當時我連瘦子媳婦的意見都沒有征求,只考慮了一天一夜就草率地決定轉(zhuǎn)業(yè)?,F(xiàn)在想想,太貿(mào)然行事了。當時只看到眼前,他娘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狠話從肚子里放出來倒是挺過癮。

轉(zhuǎn)業(yè)一年之后回老家休假,娘才知道我已經(jīng)脫去軍裝,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工作了。

老人家一直不喊我的名字,她在誰面前都無比驕傲自豪地叫我“老大”,老大這么的,老大那么的,有點高看一眼的意思。

娘一聽說我轉(zhuǎn)業(yè)了,以為我犯了什么錯誤,她這次沒有用“老大”開頭,而是十分恐慌地直接問我:讓人家……給攆回來了?

我故意輕松地對娘說:娘,你想哪去了,我在部隊干得好好的,領導哪好意思攆我???

娘的心情放松了許多,但仍是不解地追問我:領導不攆你,你為什么要走呢?

我沒法給娘解釋,想了半天才親切地對她說:娘啊,我不走,別人就提不起來哩。

娘聽了我的話,徹底放松下來,像是自言自語地跟瘦子媳婦低聲叨叨了一句:怪不得呢,原來是老大擋了人家的道了。

娘沒再說什么,過了半天又對我那個弱不禁風的瘦子媳婦說:“俺還是愿意看老大穿軍裝的樣子?!?/p>

當兵的時候每次探家,見了面娘先摸摸我的臉,再摸摸我的軍裝,總也摸不夠。在娘的心里,可是希望我一輩子都穿軍裝啊。

我沒能穿一輩子軍裝,我知道我傷了娘的心。

雖然娘對瘦子媳婦說話悄悄的,但我還是聽到了,便開玩笑說:我的個親娘哎,你也開始洋活起來啦。

娘嘿嘿笑了一陣子,而后看著瘦媳婦故意生氣地對我說:不是親娘,還能是后娘?

我沒再接娘的話,怕她不高興,于是我把話題引到女兒身上。

如今我的女兒也上了軍校,一提起娘的大孫女,她的笑臉又充滿了新希望。

拉了一會兒大孫女,娘顯得特別高興,于是她像命令新兵似的對兩個媳婦說:我說老大家的,你負責和面。我說老二家的,你上南園大棚里割韭菜,準備準備包餃子吃。

這就是我們的娘,連心連肉的親娘啊。

我們和娘說了一陣子,笑了一陣子……因為不能天天相伴,所以彼此更加珍惜。老人在,老家就在。沒有老人的家,還叫老家嗎?

娘睡屋的整個東墻上,有兩道獨特的風景:一半貼著我從新兵連開始的照片,有懷抱鋼槍站崗的,有站在大炮前遠眺祖國大好河山的,還有趴在雪地里進行實彈射擊準備打仗的……

另一半,貼著我各個時期的獲獎證書,有學雷鋒標兵,有優(yōu)秀機關干部,還有全軍軍兵種報紙好新聞二等獎……

我知道,這面東墻是娘的雙眼沒白沒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那里充滿了她的相思和牽掛,那里也充滿了她的希望和祝愿。當然最多的成分,是驕傲與自豪。我知道,街上那些彎腰拄棍的老頭、老太太會一年四季不分春夏秋冬經(jīng)常被娘以拉家常、喝大茶為由邀請到她的睡屋里,一邊聽著討厭的此起彼伏的咳嗽吐痰聲,一邊聚精會神地把家常往東墻上扯,好讓一對對昏花的老眼放射出艷羨的光芒而且口水直下三千尺。我還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娘日夜關注的那兩道獨特的風景,驕傲也好、自豪也罷,艷羨也好、垂涎也罷,都將被無情的歲月踩成碎末、變成歷史……

看著眼前瘦弱的親娘,我的兩眼漸漸蓄滿了淚水。都不敢多想,如果娘哪天不在了,我可怎么辦啊。

有娘的感覺,真好。

這天吃完午飯,看了一會兒自己寫的小說,感覺有點累了,就想著歪在桌上迷糊一會兒。就在這個時候,我小姨子的手機打過來了,她在電話里天將塌下來似的對我說:不好了姐夫,狗剩叫公安局逮起來了,你快給他找找人吧。

狗剩是我的內(nèi)弟,老家人叫小舅子。

我這個小舅子啊,從小就淘氣,上墻爬樹,偷雞摸狗,小孩子能干的壞事他都干了,長大了也是照舊不聽話。我老丈人爹管不了,我老丈母娘管不了,他的姐姐們更管不了,我這個當姐夫的就不用說了。不過不用說歸不用說,他們遇到什么麻煩事還得找我。

我問小姨子:狗剩為什么叫公安局逮起來了?

小姨子對我說:這小子造假藥,不知道被哪個壞種告發(fā)了,縣藥監(jiān)局和公安局就派人把他逮起來了。

你們都聽聽,狗剩都作到這份上了,她這個當姐姐的還護著他,把告發(fā)的人說成壞種,真是不知好歹啊。我想在電話里說小姨子幾句,可是怕她生氣,就沒敢說。

我對小姨子說:看看吧。

小姨子一聽我這話,立馬火了,說話的口氣比丈母娘還沖,撕破嗓子在電話里吼我:看看是什么意思,嗯?你是不是不想管……???他要是你親弟弟呢?

話說到上綱上線了,我只好軟下來,心道:我一個破信息中心的小主任,讓我上哪去找找???你這不是難為你姐夫嗎?我親愛的小姨子。但這樣的話我不能說,我只能對小姨子說: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嘛,看看就是找找的意思。

小姨子一聽我給她弟弟找找人,聲音立馬低了三度,說這還差不多,而且十分高興地聲音柔情似水地對我說:下次回老家,我給你買青島啤酒哈(膠東人把“喝酒”說成“哈酒”),還給你做辣炒黃腿小公雞。

掛了手機,我立馬拿起辦公桌上的公用電話給小舅子“找找”,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個能幫小舅子說上話的人,煩得我要命。

我知道光煩不中,還有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呢。

第二天上午,我懷揣復雜的心情,走上了崗位競爭的演講臺。

結(jié)果我心里有數(shù),都是板上釘釘?shù)氖?,演講只是走走過場罷了。只有傻子,才看不出大頭那套鬼名堂呢。

演講那天,我很沒當回事。一邊演講著,一邊還想著小舅子的事。我日他姐姐,一個人的心怎么可能兩用啊。

我站在主席臺上對著大家說:

好事誰都想,但不能光想好事。重要的是你得有那個本事,擔得起那份責任。如果這次競選失敗,我也一定能正確對待,不怪別人怪自己,并從今以后加強學習,努力工作,迎頭趕上大家。

大家都看過了,我寫在一樓宣傳欄里的座右銘:永遠滿足、永不知足。意思不解釋了??傊?,一定要擺正位置,淡泊名利。別跟組織過不去,別跟他人過不去,最重要的是別跟自己過不去。跟身外的一切過不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我也經(jīng)常自言自語地說,淡定一點,再淡定一點。好好活著,健康快樂地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凡事不能強求,別做欲望的奴隸,因為欲望是無邊的,做人沒有完全心滿意足的時候!能來藥檢所工作,我覺得挺幸運的。有緣千里來相會,能和大家一起共事,我也覺得挺幸福的。真的挺幸?!ぷ鞑⒖鞓分?,這就夠了,還要怎么著呢?

其實誰都知道,拿掉了頭銜,取消了身份,十三陵就是幾座墳,長安街就是一條路,秦皇漢武就是古時候死掉的兩個男人……我是特別熱愛生活的人,總帶著感恩的心去看待身邊的人和事,哪怕別人吹給我的是寒風,哪怕世界給予我的是漫天霜雪。想想吧,所有的人都會化作塵埃,沒什么是不可寬恕的。我們不過是宇宙的一粒塵埃,大自然才是萬古長青的……

短短五分鐘演說,掌聲響起三四次,里面的成分挺復雜,有響應,有贊美,當然也少不了鄙夷和不恥。

對我最鄙夷和不齒的,是坐在臺下那個胖乎乎的老娘們。我在臺上演講的時候,每次下面有掌聲和笑聲,她就使勁瞪我一眼,又瞪我一眼,很生氣的樣子。

這個老娘們,是大頭專門從省局人事處請來的考官,還有一位是監(jiān)察室的副主任——用意嘛,大頭心里最清楚。

中間休息的時候,比小姨子更煩人的老娘們毫無遮蓋地對大頭說:楊樹林的演講,太不嚴肅了。

大頭把這話對我說了,我當著老娘們的面大聲說:太不嚴肅了,扣分,不行就直接槍斃算了。

說實話,自從看了那個方案之后,我就覺得這個破辦公室主任,當不當?shù)模瑹o所謂。所以,正如老娘們所說,我的演講太不嚴肅了,甚至可以說我把它當成兒戲。

我戲弄的對象不說你也能猜出來,當然也包括臺下的那個老娘們,我對她的恨氣,一直沒有消。

部隊轉(zhuǎn)業(yè)干部進行雙向選擇的時候,我見過這個老娘們。當時她很隨便也很簡單地看了看我的簡簡單單的簡歷和厚厚重重的剪報本,不咸不淡地望了一眼,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你……適合到機關工作。

這話說到我心里去了,我最理想的目標不就是到機關當公務員嘛。于是,我很友好地看著她,心道:這老娘們還挺有眼力的呢,不愧是干人事的。

正在高興著呢,老娘們接著說:要不……你到別處看看?

意思很明白了,她們單位不需要我這樣的人。

我一邊灰心喪氣地離開老娘們所在的藥監(jiān)局攤位,一邊在心里大聲罵道:我操你老娘,難道你們局沒有機關嗎?難道你們局只需要二桿子、不需要筆桿子嗎?

雖然老娘們認為我的演講太不嚴肅,但并未影響最后的競選結(jié)果。對大頭來說,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順手捋一下罷了。

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但我的心情,并沒因此高興起來。

競爭演講前我看完這次機構(gòu)設置方案,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不禁對大頭佩服得五體投地,而且自愧弗如,真是高手啊,高,實在是他媽的高。

誰也沒有想到,原本不被看好的綜合辦副主任于玲玲竟然當上了后勤保障科科長,不但提了一職,而且原本屬于綜合辦公室的接待工作和車輛管理成為她的嫁妝。有謠言頓時四起,說她跟大頭有一腿,不知道真假,我不好多說。

早些時候就曾有同事們私下里對我說,這個女人,不尋常。原因是,于玲玲省里有很硬的后臺,從外單位調(diào)到藥檢所不久,就悄無聲息地當上了綜合辦公室副主任,專門負責車輛管理和接待工作。

謠言,總是有起因的。無風,哪里來的浪啊。日子久了,接觸多了,我也漸漸覺得,這個女人,真是不尋常。

說起來,我和于玲玲的關系還算不錯。剛到藥檢所上班時,每次見面她都十分親熱地跟我打招呼:老楊哎,來這么早?。?/p>

聲音柔柔的,細細的,軟軟的,綿綿的,我聽著渾身上下都受活。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于玲玲,說著極普通的普通話:不早哎于主任,我剛到一會兒呢。

其實我早到了半個小時。每天都這樣,一如在部隊的時候嚴格要求自己。

八點半已過,我發(fā)現(xiàn)仍有三三兩兩的職工不緊不慢地說著笑著來上班,我一直看不慣這種散漫無拘的樣子,留戀在部隊時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要是在部隊,我他媽的……

一把手出差了,單位的事就少。大概部隊和地方都一樣,大頭不在家,小頭也不愿意多找事,弄得下面天天盼著一把手出差。我和于玲玲閑著沒事,東扯葫蘆西扯瓢。那時候,我倆拉的最多的,當然是軍營生活。

于玲玲曾經(jīng)表揚我一點架子沒有,說她在原來那個單位的時候領導天天牛烘烘的,一點不把別人放在眼里,好像他是國家主席。

我說我一直在部隊機關當干事,沒有像栽培你們領導那么牛氣的土壤啊,我沒有牛的資本,所以牛不起來。

于玲玲很不贊同地說:“不是的,絕對不是這么回事,人跟人不一樣哎。

我一本正經(jīng)地問于玲玲:你們原單位的領導,是不是看你長得漂亮,經(jīng)常欺負你?要不然,他們怎么留給你這么大的怨恨啊?

于玲玲瞅了我一眼,嗔怪道:哎喲我的老楊,你才脫了幾天軍裝,這么快就學壞了?

我嘿嘿笑了兩聲,說:我倒是想學壞,可是你讓我壞誰去?

時光倒流七年,我可能不會這么膽大。

于玲玲又瞅了我一眼,嗔怪道:你們男人啊,都一個德性,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說得我心里癢癢的,挺好受。

我發(fā)現(xiàn)地方人都挺那個的,什么玩笑都能開。不是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時間一長,我也很心甘情愿地被他們拉下水,玩笑開得有過之而無不及。有天上午快下班時,我偷偷摸摸地小聲問于玲玲:我親愛的大美人,中午有時間嗎?

于玲玲學著我的樣子偷偷摸摸地小聲問道:我的帥哥哎,你想干什么?

我對于玲玲說:我想請你這個大美人,撮一頓。

于玲玲很痛快地點點頭,算是答應了,接著問我還有誰?

我想了想說:就你一個人……不行嗎?

于玲玲故意大著聲音說:老楊啊,你是不是對我有想法???

我的臉肯定通紅通紅的,沒說有,也沒說沒有。

我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喜歡上了于玲玲,她長得的確挺漂亮,眉眼鼻子有點像宋祖英,屬于我最最欣賞最最心儀的女人。可是于玲玲雖然玩笑開得挺那個,但好像對我一點那個意思都沒有。

一上午很快在愉快刺激中度過,午餐時間到了。于玲玲沒跟我撮一頓,她說有免費的午餐,何必自己花錢。

地方不像部隊,沒有午休時間,下午一點上班,所以大都在單位吃免費餐。剛來的時候不能午睡,我很不習慣。中午不能瞇一會兒,下午一點精神沒有。

部隊上很多好的東西,在地方打著燈籠找不到。

上任后我以辦公室主任的名義為小舅子“找找”,你別說,立竿見影,還真是屁股決定腦袋,腦袋決定嘴巴啊。小舅子被象征性地罰款1000元,比依法辦事少多了。小姨子高興得專門打電話狠狠地表揚我一番,而且鄭重其事地、聲音酸酸地提到了辣炒黃腿小公雞,還多了一樣我最喜歡吃的海蠣子燉豆腐。

想著下次回了老家,見到我那位可恨又可愛、可遠又可近的美麗又大方的小姨子,哈一口青島啤酒,吃一筷子她專門為我做的辣炒黃腿小公雞或者海蠣子燉豆腐,我的口水便洶涌澎湃不可遏止,不知是饞吃,還是饞別的什么東西。

當然,改任辦公室主任的事,我暫時沒有告訴她。吃一塹長一智嘛,從今以后我也得多長幾個心眼子了,別總是什么事都直來直去的。

調(diào)整之后的辦公室編制3人,我一個,還有一老一少兩大美女。主要職責嘛,當然只剩了寫材料。

為了確保“貴在用人之長”,大頭用了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高招:取消信息中心——這等于掐斷我的后路,讓我無處可走,我只能像牛一樣被他牽著鼻子走,他叫我往哪,我就得往哪,沒有回頭路。

沒辦法,我只能咬碎了牙往自己肚里咽。又好比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啊。不但不能說,還得使勁為大頭鼓掌唱贊歌——上任之前的過渡期,我把這次內(nèi)設機構(gòu)調(diào)整的事寫了一篇題為《16名博士碩士走上中層領導崗位》的消息,很快在《中華醫(yī)藥報》一版突出位置發(fā)了出來。我在這篇消息中狠狠地表揚了大頭一通,說他銳意進取、不斷創(chuàng)新,敢于打破傳統(tǒng)觀念,善于使用年輕有為的高學歷人才。

大頭看了這篇消息后,在一次黨委會上大講特講:怎么樣,這個辦公室主任選對了吧?還是那句話,貴在用人之長啊。

不過他說的再好聽,我總是覺得別別扭扭,像被逼吃了一只蒼蠅,吐又吐不出來,只能惡心在肚子里。

在那段苦悶的日子里,我的腦海里總會時不時地冒出那個著名的灰色段子:背心改乳罩,雖然平調(diào),但位置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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