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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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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嬋娟 愛穿旗袍,愛古色古香的文字,愛一切美好真誠自然的人和事物。夢想重回盛唐或南北宋,在唐詩宋詞的豪放與婉約里書寫心情。
許多年前,我不住在槐安國,也不是封號顯赫的公主。我只是寺廟里奔走忙碌的一只螞蟻,尋常的話題不過是哪里能找到果腹的食物。直到那天,我遇見那個清秀文雅的小沙彌。
他把飯粒撒在青石板上,低垂的眉目蓮花般寧靜。我吭哧吭哧搬動一粒米飯時,有修長手指撿起我,小沙彌的手掌迎著陽光,幫我跋涉一段艱難的旅程。石縫下的蟻穴門口,我仰望他的面容,那樣溫柔。
古寺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絡(luò)繹不絕。每到僧人燃燈念佛之時,我便大費(fèi)周章地爬出來瞻聽。晨鐘暮鼓,木魚聲聲,小沙彌念經(jīng)的聲音格外好聽。我安靜地趴在他的衣袖處,無人知道一只螻蟻在一片梵音中升騰起的愛慕。
那年盂蘭大會上,得道高僧捧著蓮花燈上七層寶塔,手中傾斜的蓮燈潑濺出滾熱的燈油,灑在蟻穴之內(nèi)。這小小的失誤只是法會上一段無足輕重的插曲,而我的同類,八萬四千戶螻蟻,卻在熱油之下成為一捧飛灰。
禪師不能明白小沙彌的難過,終于爬至小沙彌掌心的我看到他眼中的悲憫和喜悅。悲憫是為這八萬個生命,喜悅可是為重逢了我?
三生石上,我是轉(zhuǎn)世的蟲蟻,在廣陵郡東的十里處等待一場相遇。
那個午后,不勝酒力醉倒在廊下的淳于書生被紫衣使者請上油壁小車之時,便是我故事的開始。
書生如芝蘭玉樹,才華橫溢,在槐安國的大比中一舉奪魁。舉城爭看狀元郎時,帝王又將其召為駙馬。彼時我是瑤芳,槐安國的公主,在珠簾翠幕后看春風(fēng)得意的少年長街走馬。人皆盛贊駙馬風(fēng)姿絕世,我內(nèi)心忐忑,明明素昧平生,我卻覺莫名熟稔。洞房之夜,燭影搖紅,公子挑開我蒙面紅巾,在我耳邊說一句: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我與駙馬來到南柯城,這座留有我一生瑰麗回憶的城。駙馬在浮名之外更看重的是我鬢邊新戴了哪朵花,我今天笑了幾次。他輕衣簡從和我逛大街小巷時,買蜜餞讓我吃飽,城南的糖葫蘆甜得我掉牙。
清閑的晚上也斟一杯酒,我們側(cè)臥廊下,喝酒賞月。白露成雙時,披一領(lǐng)鶴氅,就著蒼蒼蒹葭念詩給我聽,吹氣如蘭的句子說著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日子太過甜蜜,讓人懷疑它的不真實(shí)。
書上說,慧極必傷,情深不壽。我們這樣相愛,便忽略了歲月是如何奔馳。二十年彈指一瞬,我臥在榻上,回天無力的駙馬捧著病重妻子的手涕淚橫流,感受著生命里最痛徹心扉的離別與哀愁。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佛讓生有慧根的人嘗盡荒蕪,放下才能修成正果。我的公子,彼時他并不知曉這只是一場幻夢,為著他前世的善念,一只小螞蟻的蟲業(yè)將盡,五百年后要用一生成全他的頓悟。
許多年后,他留戀過的紅塵,有人唱著這樣的歌:“說盡了只剩一杯酒,若醉了不過一滴淚。誰能夠穿過歲月不老,若與你癡做一場夢也好……”
歌詞的最后,還有一句:不過是忘掉。
梨花白
萬事云煙忽過,一身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辛棄疾《西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