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蔣晗玉 湖南省藝術(shù)研究院

長沙好人

■ 蔣晗玉 湖南省藝術(shù)研究院

時 間民國年間

地 點(diǎn)長沙坡子街

人 物

李湘蘭——葉家大鋪?zhàn)拥南眿D

葉洵美——葉家少爺

柳雪梅——葉家老太太

姜三爹——賣臭豆腐老人

郎棟梁——李湘蘭婚前戀人

翠 紅——葉家丫鬟，后為郎棟梁妻

張元亮—— 與李湘蘭小時定親，后被退婚者

何老倌、葉文昌、郎小玉和眾街坊、

軍警等

序

【1929年，長沙坡子街火神廟周圍。鞭炮聲中，嗩吶吹起，鼓樂齊鳴。

【幕內(nèi)喊：“葉家大鋪?zhàn)邮障眿D啰！”

【幕啟。

【入夜，遠(yuǎn)處有花鼓戲演出鑼鼓聲，火宮殿的一側(cè)葉家張燈結(jié)彩，窗子透著紅光，前店后院的產(chǎn)業(yè)。石牌坊下一個炸臭豆腐的攤點(diǎn)邊姜三爹正側(cè)耳聽?wèi)颉?/p>

【坡子街眾街坊拿著大小凳子上，

眾街坊（邊舞邊唱）

葉家鋪?zhàn)邮障眿D，

喜酒真是香噗噗。

香噗噗，真好呷，

紅燒肉的坨子大，

豬肚子蒸雞醬板鴨，

剁辣椒魚頭豬腦殼大，

豬腦殼大，鱔魚子辣，

酒足飯飽把戲牌子掛，

花鼓戲，楚劇霸，

上下千年，家常里短，打情罵俏，

香甜糟脆人人夸。

鬼崽子，不怕罵，

三天不分大細(xì)把洞房來踏，

踏洞房，洞房踏，

新娘子好看是貓打架，

嘿嘿，哈哈，是春貓子打架！

街坊甲姜三爹，看戲去，還賣么子臭干子啰！

姜三爹邊做事，邊聽?wèi)?，散了場也多做幾趟生意唦。

街坊甲你只曉得攢錢！

姜三爹不攢錢，老噠冇得靠咧！

【眾街坊搖頭笑著下。

【翠紅笑盈盈提著一個小細(xì)竹篾小提籃上。

翠 紅我屋里少爺真的是活爺，才到屋！今天他拜堂成親，跑得冇得影！一屋人找得要死，急得要死！唉，回來了，太太才松了口氣，前頭罵得我要死，講我大聲呱氣，亂喊亂叫，讓蓋了頭的新娘子曉得了與她拜堂的不是少爺?，F(xiàn)在她崽回來了，這才和顏悅色地喊我，

（學(xué)太太口氣）“翠紅妹子，還是去端碗臭干子來，我餓了?！别I？我也餓了，幾十席的酒宴，我可冇吃一筷子！

姜三爹翠紅，少爺回來了？

翠 紅不回，太太娭毑還吃得下你的臭干子啵？

姜三爹嘿嘿，回了好，回來了好！

【姜三爹忙著炸干子，翠紅打開籃子蓋，拿出一個精致青花瓷盅，又拿出一個紅包。

翠 紅差點(diǎn)忘記了，太太讓我說，多謝你的情多謝你的意，你小本生意掙點(diǎn)錢不容易，心領(lǐng)了，心領(lǐng)了。

【遞紅包，姜三爹推讓。

姜三爹莫嫌少啰，帶回去，帶回去。

翠 紅你莫為難我，她曉得你不會接，要我一定霸蠻塞給你，你硬要我?guī)Щ厝?，那好，你不要，她不要，我要?/p>

姜三爹（一愣）好，你要，要得，你拿起去。

翠 紅我要，你不摸鸞心？開你的玩笑的，拿噠！

【翠紅放下紅包，放好瓷盅，蓋上蓋子，提籃下。

【姜三爹看著紅包，拿起來，嗅了一嗅。

姜三爹（念唱）多謝你的情啊，多謝你的意，多謝你的意咧，多謝你的情！

【突然，幕后傳來驚恐的大叫聲：“快來人啊，新娘子上吊噠咧！何得了啰！新娘子上噠吊咧，快來人咧！”

【眾街坊都轉(zhuǎn)向葉家鋪?zhàn)优苋?，姜三爹也跟著跑下?/p>

【急促的鑼鼓點(diǎn)子，光收在臭干子攤上。

第一場 再拜堂

【葉家新房，有雕花梳妝臺、屏風(fēng)等，郎棟梁正在擦拭那些木器。著紅妝的李湘蘭從屏風(fēng)后慢慢地走出來，呆呆地看著郎棟梁。

李湘蘭這是鴛鴦戲水。

郎棟梁是。

李湘蘭這是并蒂蓮。

郎棟梁是。

李湘蘭你我是什么？

郎棟梁你是大小姐，我是給你打嫁妝木器的雕花匠。

李湘蘭你就一點(diǎn)不曉得我的心？

郎棟梁我……我不能害你。

李湘蘭你害我不淺！

郎棟梁我不敢。

李湘蘭你是不敢！出嫁前夜我跑到你家，你娘說你出了遠(yuǎn)門，你就不敢?guī)乙黄疬h(yuǎn)遠(yuǎn)地出個遠(yuǎn)門！

郎棟梁我一個窮木匠，我不能害了你！

李湘蘭你害得我苦啊！

郎棟梁我走。

【往屏風(fēng)后走，李湘蘭追到屏風(fēng)后去。

李湘蘭站住！你站住！

【丫鬟翠紅急上，對著屏風(fēng)后面喊。

翠 紅新娘子，你醒了！

李湘蘭不要你管，你出去！

翠 紅好，我就出去，就出去。（走到屏風(fēng)前對觀眾做鬼臉）活娭毑，脾氣大。新郎官拜堂失塌，就要尋死上吊把自家殺。害得我在咯里守得她躲恰?。ǘ阖堌垼矫圆匾猓?/p>

【翠紅下，屏風(fēng)后李湘蘭唱

李湘蘭（唱）湘蘭我臥榻上，

自哀傷，自悲涼。

哀傷我尋死不成，

救轉(zhuǎn)了魂飄渺，

本要拋卻如花年歲青春少，

更拋卻人世的牽絆和煩惱。

（李湘蘭走出屏風(fēng)走向窗口）

將身慢起看窗外，

玉蘭含苞春光照，

依然明媚安靜好，

對唱的鳥兒悅耳叫。

嘆人世的事難料，情無報。

【湘蘭走到梳妝臺前，看著精雕細(xì)刻的梳妝臺，摩挲。

李湘蘭（唱）眼見到梳妝臺我的嫁妝，

它出自郎棟梁巧心所想，

青葉草玉蓮花戲水鴛鴦，

人間事難順心情意常傷，

死不了活羞顏愧對爹娘，

情竇開初心意火石電光，

盡心意無回報有辱門墻。

葉家子紈绔樣自可思量，

新婚日不見人急壞他老娘，

這一生眼見著只剩悲傷，

罷罷罷，尋空檔再往黃泉路上。

【湘蘭走到窗前，作推窗狀。屏風(fēng)后跑出了翠紅，一把抱住了她。

翠 紅新娘子，你又要干什么？

李湘蘭我……我推窗啊。

翠 紅不許推窗！

李湘蘭我嫁到你家，連窗戶都不許推？

翠 紅嘻嘻，暫時不許推撒，以后，你愛推，不喊我推，我巴不得咧。嘻嘻。

李湘蘭以后？……還有什么以后……

翠 紅啊……就是怕冇得以后，太太娭毑才讓我看噠你，盯噠你唦。

李湘蘭（低聲）盯也是白盯……

翠 紅那不白盯咧，只要你見到了我家少爺，人才一表，一表人才，你就舍不得去……嘻嘻。

李湘蘭舍不得？你去舍不得！

翠 紅我？輪不到我，等下你一見就會舍不得，嘻嘻。

李湘蘭哼，不就是個紅漆馬桶嗎？

翠 紅馬桶就不是的唻，他那肚子里裝的都是古古怪怪的老東西，好東西！

李湘蘭（不耐煩）我要睡覺，你出去看，出去盯！

翠 紅（笑）要吃點(diǎn)不？我去給你端。

李湘蘭你去把那邊的窗戶關(guān)上，臭味。

【翠紅使勁嗅也嗅不出什么味道。

翠 紅冇么子味道噠——喔，對了，你才來，那邊有姜老倌在炸臭干子，我們住久了，久之而不聞其嗅也——嘻嘻，跟少爺學(xué)的。新娘子，不，夫人，你要不要來幾片？我去給你端。

李湘蘭（要支走他）隨你。

翠 紅（準(zhǔn)備走，折回來）你不是調(diào)虎離山吧？

【李湘蘭看著她那樣子，不覺笑了。葉洵美被母親柳雪梅推上。

翠 紅好，我端臭干子去啰！嘻嘻。

【翠紅下。

柳雪梅湘蘭啦，你起來了?

李湘蘭（尷尬窘迫低頭）啊……太太。

柳雪梅我把洵美給你帶來了，大喜的日子卻讓你冇一點(diǎn)面子，

（對洵美）你要跟湘蘭好生賠不是，差一點(diǎn)就出了大事！

葉洵美（嘟囔）我又冇要結(jié)婚，是……

柳雪梅（瞪眼制止他）你好生跟湘蘭解釋一下，你去了哪里。你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好生說，我走了。

【柳雪梅下，葉洵美打量低著頭的李湘蘭。

葉洵美（唱）無意婚姻把年華耗，

斗茶猜書世上哪再有李清照。

此女也還似個溫柔模樣，

惻隱可憐且把軟語寬言說在旁。

（白）妹子，想不開，去死……總是不好。

你不愿嫁來我也不勉強(qiáng)，

縱有父母媒妁的條條杠，

萬般事本可好說好商量。

何必毀己害人父母悲傷？

李湘蘭（唱）聽他言不似那紈绔模樣，

他也似不開懷被迫勉強(qiáng)。

好言散說得輕巧，

這一鬧我面上何光？

葉洵美妹子，你不愿意，我不勉強(qiáng)，我可即刻送你回家。

李湘蘭送回家？——哼，是的！死不能死在你家里！

葉洵美我怎是這個意思呢！

【柳雪梅急上。

柳雪梅我就曉得，我就曉得！你咯鬼崽子說不出句好話！送她走？送她回家？這就是她的家，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葉洵美娘，你就是霸蠻！

柳雪梅我霸蠻？你送她回去？怎么講她也

是我湘陰娘屋里那邊有頭有臉人家的妹子，送回去，你不是逼她去……嗯？我要你好生向湘蘭解釋，你為么子拜堂那時冇趕回來，你又不講！

葉洵美接親本就不是我去接的嘛！

【柳雪梅生氣地走向一直低著頭的湘蘭，拿著湘蘭的手拖到葉洵美的面前。

柳雪梅你好生看看，娘會害你？十六七歲漂漂亮亮，干干凈凈，素素利利，知書達(dá)理的妹子，娘會害你？

【湘蘭羞紅了臉，在拖過來一瞬間，她與葉洵美四目相對，兩人身子都一震，也都趕緊低下了頭，側(cè)過一旁。

葉洵美（唱）靜女其姝，質(zhì)兮樸兮，雛鴉云鬢，電眼星眸，搖心動魄，剛兮烈也，婷婷一樹，玉蘭乍吐，春光瀲瀲。

柳雪梅湘蘭，我跟你說。

（唱）洵美我兒書呆子，

好古薄今蠢倔人，

當(dāng)家門卻不肯把姻緣早來定，

為娘我心焦急與他謀劃終身。

三媒六聘我忙前后，

才把你湘蘭迎進(jìn)門。

（白）前些日，他不知道從哪里，搞了幾麻袋上面有字的竹木片子，跑到湘雅醫(yī)院找人去配什么藥水，要泡那些爛竹篾。昨天明明跟他說好不出去，他又偷偷溜出了門，害得妹子你傷心使氣。湘蘭，你也不要太剛烈，我崽是個好崽，你們好生過日子，我也好對得住他死去的爹……（哭）

葉洵美娘，你又來了！

柳雪梅葉洵美，你給我跪下！

【葉洵美跪下。

柳雪梅湘蘭，妹子，你要肯做我的媳婦，你……你就也給我跪下……

【李湘蘭呆在那，沒有動。

柳雪梅妹子，我是過來人。不管你是個什么想法，你也不小了，人要認(rèn)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才對得起父母，對得起自己，做一世人是任不得性的……

【李湘蘭動了動，沒有跪。靜場停頓

葉洵美我……我不會虧待你！

【李湘蘭看著葉洵美，慢慢跪下。

柳雪梅你們今天起，就是一世的夫妻了！

【翠紅上。

翠 紅臭干子來了！

【翠紅端臭豆腐上，看見這嚴(yán)肅的場景，吐吐舌頭準(zhǔn)備退下。

柳雪梅翠紅，你也來做個見證。以后哪個嚼舌頭，說你少奶奶冇跟你少爺拜過堂，你就罵他個狗血噴頭！來，站在我身邊來！

【翠紅走過去，湘蘭羞紅了臉。葉洵美望著她，湘蘭連忙低頭。

【葉洵美俯身下拜，湘蘭亦慢慢拜下。

第二場 救饑傷

【1930年7月?；鹕駨R牌樓下，夜。

【姜三爹的臭豆腐攤，邊上還有何老倌的餛飩挑子，后面各擺了一張小桌子和幾條板凳。

何老倌三爹，要有前幾天那樣的生意，搞個年把兩年，我跟你都要賺個葉家大鋪?zhàn)觼砼叮?/p>

姜三爹可這些刮民黨一回來，冷火秋煙，人都怕上得街！

何老倌細(xì)點(diǎn)聲咧，紅軍才撤去長沙，風(fēng)聲緊得很！

姜三爹紅軍就是比他們好，當(dāng)兵的你也看見噠，冒一個吃了不把錢的吧？

何老倌嘿嘿，真巴不得他們不走喔！

姜三爹我看將來得天下的硬會是他們，那個架勢，那個精神勁，那些個口號……

何老倌哎，你我小生意人，只管做事賺錢，莫談國事，小心被告了赤化！——我去收了才吃的兩副碗筷著。

【何老倌轉(zhuǎn)身走向桌邊。一個倒在地上的人，正艱難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碗，準(zhǔn)備喝剩湯。他是郎棟梁。

何老倌嗨，你搞么子！

【“哐”，碗從桌上落下打碎，何老倌急走上前踢了郎棟梁一腳。

何老倌死叫花，賠我的碗！

【姜三爹連忙過去。

姜三爹他身上還有血呢，算了，何爹。

何老倌生意不好，他還打爛我一只碗！

姜三爹我等下拿只給你。他是餓得不行了。手臂上有傷，血都結(jié)成了痂！

何老倌兵荒馬亂的，人命賤，這樣的太多！

姜三爹來碗餃餌，算我的！

何老倌（一愣）啊——好。

【何老倌下餛飩，姜三爹想把郎棟梁扶起坐，他已經(jīng)昏過去。翠紅提兩個籃子上。

翠 紅（唱）少太太如今懷上了孕，

酸和辣，素和葷，

毛毛在肚子里真咬人，

她敞開肚子呷不贏，

肚子里的崽

真是老娭毑的孫，

不怕姜三爹臭干子曛。

如今是要了干子還要餛飩。

（白）姜三爹，你搞么子鬼，不守噠自己的攤啰？哦荷，你何解在那里抱噠一個橫起的人啰？

何老倌（沒好氣的）做善事！積陰德！

【從籃子里拿出手電照。

翠 紅這個叫花子長得還蠻撐頭噠?。ㄖ赶嗝埠茫?/p>

【何老倌把下好的餛飩端到桌上。

何老倌翠妹子，你背得回去做老公啵！

翠 紅老鬼，不怕爛嘴！

姜三爹翠妹子，你等下，我喂他兩口湯再來給你炸干子！

【郎棟梁沒有蘇醒，姜三爹只能抱住他，翠紅猶豫了一下，放下籃子來幫忙。

翠 紅我來喂！

何老倌真的看中噠！

翠 紅老鬼，冇得空罵你！要積德，積口德咯！來幫忙打噠手電！

何老倌呵呵，要得，積點(diǎn)德看生意好些啵。

【三個人喂湯，郎棟梁慢慢蘇醒。

郎棟梁（唱）昏沉沉郎棟梁把雙眼打開，

好心人救轉(zhuǎn)我饑傷難捱。

離家鄉(xiāng)別老母已有兩載，

窮末路心牽掛往長沙城來。

翠 紅（唱）小哥睜眼眼深沉，

一臉哀傷一嘆聲。

落魄人兒莫嘆氣，

翠紅心疼還慌神。

先喂你湯水再吃餛飩。

【翠紅繼續(xù)喂食，那兩位忙自己的。

【穿著國民黨軍服，帽子歪戴，掛著手槍的張元亮上

張元亮（念）共匪占長沙，重兵逼走它。吃喝嫖賭耍，進(jìn)城老子大。我，張元亮，在家鄉(xiāng)倒了幾年霉運(yùn)，賭錢被耍，偷人被抓，家產(chǎn)敗光，訂親變卦。幸好還有個當(dāng)團(tuán)長的叔叔，在他手里吃糧當(dāng)兵，如今也混了支手槍掛掛。聽說那遠(yuǎn)房表妹李湘蘭，退了我的娃娃親就嫁到這長沙坡子街火神廟邊上的么子葉家大鋪?zhàn)永镒鱿眿D來噠，我這里酒足飯飽，心也牽掛，來找找她。

【張元亮看見三個人正在喂伺傷者，走了過來。

張元亮唉唉，你們在搞么子鬼，過來問個事看！

何老倌長官，你要問么子事，盡管問。

【張元亮看著他手里的手電，一把奪在手里，摩玩起來。

張元亮冇想到你個擺攤子的還有這么個新鮮洋氣家伙。

何老倌不是我的，是那個小姐的！

張元亮小姐？（湊過去打量翠紅）妹子，你咯是搞么子？

翠 紅喂湯啦，不曉得看？

張元亮小妹子當(dāng)街給男人喂湯，他是你什么人？

翠 紅這……

姜三爹一個餓暈過去的人，我們施他一口湯，救救他。

張元亮人是隨便亂救得的？你們不怕他是共匪？嗯？

翠 紅共匪早走了，還有么子共匪啰！

張元亮（轉(zhuǎn)念一想）好，是共匪也跑不了，老子現(xiàn)在冇得空管這個事，你們告訴我葉家大鋪?zhàn)邮悄膫€鋪面？

翠 紅葉家大鋪?zhàn)?？你找葉家大鋪?zhàn)痈忝醋樱?/p>

張元亮我表妹嫁到他們屋里，大舅子來噠咧！

翠 紅你表妹叫么子名字？

張元亮李湘蘭。

翠 紅你叫么子名字？

張元亮你這妹子，我問你你不說，倒是問起我來了！

何老倌長官，她就是葉家大鋪?zhàn)永锏摹?/p>

翠 紅（打斷）你叫什么名字？

張元亮張元亮！趕緊去告訴你家少奶奶，他表哥張元亮來了！

翠 紅你硬蠻不清白唻！這么晚了也不是走親戚的時節(jié)，你要來白天來唦！

張元亮是哪個鋪?zhàn)樱?/p>

翠 紅哪個？這一片都是的！

張元亮那好，我明天來！

【張元亮欲下。

翠 紅唉，手電你要還得把我唦！

張元亮喔，嘻嘻，我還怕小妹子要送得把我做定情物咧。

翠 紅莫油皮炸筋?。ú徽?jīng)意）何爹，去拿來！

張元亮呵呵，蠻有味！明天見，明天見！

【張元亮把手電放在餛飩擔(dān)子上，打著酒嗝下。

翠 紅姜三爹，你趕緊去炸干子，還不回去，老太太要著急了。何爹，餃餌你也下一碗去！

【兩人答應(yīng)著，忙起來。

翠 紅（唱）一碗湯只救得一時之急，

天亮后他又要挨餓受饑，

不忍心放下他回家不管，

小妹子如何有救助之力，

心焦神急沒主意，

黃花女怎好將話提。

【兩個老人都把東西裝好了。翠紅讓傷者靠在桌邊，站起掏錢。

翠 紅這是干子錢，這是餃餌錢。三爹，——這是，這是我的……你給這個人去買點(diǎn)藥，買點(diǎn)吃的……

姜三爹妹子——你？

【翠紅羞紅了臉，拿了籃子，跑下。姜三爹與何老倌相視，光漸收。

第三場 重相見

【姜三爹的小屋，墻上一塊舊紅布，寫著“天地國親師”下面有個祖宗牌位，一邊是住房，一邊是作坊，擺著炸臭豆腐的挑子等。郎棟梁在用小磨子磨豆子。

郎棟梁（唱）郎棟梁磨豆子把人生回望，

姜三爹收留我老少相伴，

翠紅妹出銀錢幫我療傷，

她心意常表露熱乎眼光。

三爹爹瞇眼笑笑看來往，

他催我放寬懷領(lǐng)情擔(dān)當(dāng)。

他哪知我心里掛念蘭湘，

只知她嫁長沙未明方向，

軟弱人不釋懷常會夢鄉(xiāng)。

【姜三爹拎著一些肉菜，一手拿一件新衣服上

姜三爹棟梁伢子，你看，穿了新褂子，明天你也體面點(diǎn)！

郎棟梁爹爹，你又去花這空錢搞么子，衣服又冇得洞洞眼眼。做事的人就是這個樣子……

姜三爹人生大事，豈可兒戲？不作古正經(jīng)，要不得的！

（唱）對著祖宗牌躬身拜，

冷火秋煙將不再，

像模像樣成家業(yè)，

不久媳婦就娶進(jìn)來。

你棟梁娘死爹不在，

她翠紅孤女無關(guān)愛，

我老倌單身已老邁，

三人聚攏在一坨來！

【翠紅拎著東西，湘蘭拿著被面等上。

翠 紅三爹爹！棟梁！快來！我家少夫人來了！

【姜三爹迎上，棟梁還是在磨豆腐。

翠 紅三爹爹，老太太送了這些菜來，夫人拿了新被面要幫我布置洞房！

姜三爹啊，這就是少夫人吧，我都冇見過！多謝！多謝！

李湘蘭三爹，我可經(jīng)常吃你的臭干子啊。

姜三爹啊，啊，坐，棟梁伢子，還不起身去拿凳子！

【郎棟梁起身，這才和李湘蘭四目相對

郎棟梁（唱）怕是夢不敢確定！

李湘蘭（唱）猛然間睜大眼睛！

郎棟梁（唱）李湘蘭沉穩(wěn)穩(wěn)抬眼觀看，

李湘蘭（唱）郎棟梁神慌慌失措無聲。

翠 紅……你們認(rèn)識??？

李湘蘭啊，翠紅，我們進(jìn)房里去布置吧。

翠 紅好，

（對棟梁）呆子，去燒點(diǎn)水去。

【翠紅，李湘蘭進(jìn)屋里布置床上。

姜三爹我去燒水。

【姜三爹下

郎棟梁（唱）一霎時內(nèi)心翻滾浪洶涌，

這人生真是何處不相逢？

相逢五味瓶打倒，

打倒了五味瓶

我我我只能裝做不認(rèn)得人。

【翠紅從房里出來。

翠 紅冇去燒水？

郎棟梁爹爹去了。

翠 紅夫人最喜歡吃我做的姜鹽豆子芝麻茶，我給她煎茶去。

郎棟梁嗯。

【翠紅下，郎棟梁在這邊猶豫著，進(jìn)退不安，他下定決心，慢慢走到房門口，不敢進(jìn)去。那邊湘蘭正低著頭，把鴛鴦戲水的湘繡被面縫到被子上。

郎棟梁你好吧？……（停頓）

李湘蘭還好，作了娘……男人也……好

郎棟梁那……就好……你……

李湘蘭是命，認(rèn)命！

郎棟梁……我認(rèn)命……

李湘蘭你要對她好……

【聽到翠紅上，郎棟梁連忙離開門口，走過去磨豆子。

翠 紅茶來了！

【湘蘭已經(jīng)從里屋出來，走到門口。

李湘蘭我不喝茶了，怕毛毛在家里哭，我回去了，還有一點(diǎn)你自己做完。

翠 紅茶都不喝了？

李湘蘭不喝了，以后你們好生過日子！

翠 紅夫人，我們還冇拜堂呢……棟梁，起身送送??！

郎棟梁啊……（站起）

李湘蘭不用送。

【翠紅送李湘蘭下，郎棟梁目送。

第四場 得珍寶

【1937年下半年。

【幕后大、小學(xué)生呼喊抗日口號：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中華民族危急!中華民國危難！

“起來，工人們，到抗日前線去!

“起來，農(nóng)民們，打日本保國土!”

【晨光漸亮，李湘蘭穿著秋裝在縫制棉背心。七歲的兒子葉文昌舉著抗日小標(biāo)語奔跳著跑上。

葉文昌娘！晨呼隊(duì)真有味，街上，路口都是大細(xì)學(xué)生，各個學(xué)校的，大家一起喊，好威武！

李湘蘭那天天天不亮就要出門去喊，你起得來？

葉文昌起得來！為了抗日殺敵，我天天都起得來！

李湘蘭好，快進(jìn)去，娭毑等你回來下粉，吃了上學(xué)去。

【葉洵美整理自己的長褂上。

葉文昌吃粉去啰，娭毑做的酸豆角碼子，好呷得不得了！爹，早！

葉洵美早，不錯，參加了抗日晨呼隊(duì)，勁頭神氣不一樣！

【文昌作了個鬼臉下。

李湘蘭近來，你精氣神也大不一樣嘛。

葉洵美都不打起精神抗戰(zhàn)，就要亡國滅種了！唉，冇得安閑日子啰！你不也在做這些支前的東西么？

【洵美走過來親昵，湘蘭輕輕推開他。

李湘蘭看見噠！

葉洵美（玩笑地）以后怕你想我這樣，都想不成啰！

李湘蘭怎么？

葉洵美那個北大、清華、南開合成的聯(lián)合大學(xué)，說還要往昆明遷喔，他們請我隨他們一起走……

李湘蘭我們跟起走就是。

葉洵美這一個大家當(dāng)，有老有小，都跟去？

李湘蘭那你還走？

葉洵美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張元亮提著一個布包上。

張元亮進(jìn)得長沙七八年，槍桿子在手就有權(quán)，婆娘冇討只撈錢，經(jīng)常還來討妹子嫌，哼點(diǎn)錢，蹭點(diǎn)呷，我還想與她勾勾搭，不管自己是不是只癩蛤蟆。她老公一個書憨寶，妹子又有把柄讓我抓，嘿嘿，遲早我要把她呷！言歸正傳，昨天搞噠一個逃難的北方老幾的皮箱，有幾樣老家伙，不認(rèn)得，這年月也不好脫手，書憨寶最愛這些家伙，找他換幾個錢花花！順帶討我湘蘭妹子幾聲罵去——嘿嘿！也有味！

張元亮姐夫，湘蘭！

李湘蘭（厭惡）你一黑早跑來做么子？

張元亮找姐夫哥有事咧！姐夫，你看！

葉洵美什么東西？

張元亮古玩?。ù蜷_布袋拿出幾個盒子）喋，幾個雕了獅子、老虎、龍的章子。

葉洵美人家的姓名章，藏書章，閑章，有么子用？

張元亮喋，還有一盒子信，寫滿了字。

葉洵美人家的書信，有么子用？

張元亮都冇得用？

葉洵美想是哪個讀書人遺失的，找了還給人家嘛！

張元亮還？人山人海的難民，還給誰去？喋，這里還有一盒子舊書，那更冇得用啰。

葉洵美我看看……（接過看，眼放光）

（唱）手捧古籍眼放光，

宋版宮藏文化長，

可憐國破山河碎，

失散流落要遭毀殃。

未知書主生死狀，

又不忍國寶戰(zhàn)火傷

出錢且收我珍藏，

他年完璧歸趙再商量。

【看著葉洵美的表情，張元亮心領(lǐng)神會，搶過書來。

張元亮那我去外頭一把火燒掉算了！

葉洵美哎呀，你輕點(diǎn)！

張元亮燒了算了。

葉洵美有用！

張元亮有用？

葉洵美有用！

張元亮值好多錢？

葉洵美錢？啊，你要好多錢？

【張元亮豎起一個手指頭。

張元亮這個數(shù)！

葉洵美多少？

張元亮一百塊現(xiàn)大洋！

葉洵美好！

張元亮不！我是說一百塊現(xiàn)大洋只買得一半！

李湘蘭我們不要！幾本破書，一塊錢都冇人要！

張元亮那我就拿走了！

葉洵美好，就兩百塊大洋！

李湘蘭這兵荒馬亂的，家里那么多書都不知怎么辦好，還要什么書啰！

葉洵美你別管，

（對張元亮）我這就去拿錢。

張元亮要得，我在這里等。

李湘蘭洵美，娘不會肯的！

【葉洵美沒有回答，急下。李湘蘭狠狠瞪了張元亮一眼，轉(zhuǎn)身準(zhǔn)備下。

張元亮湘蘭，也不沏碗茶我喝？一早來見你，我飯都冇吃的！嘻嘻！

李湘蘭（正色）張元亮，這次你就拿這兩百塊錢走人，以后再也不要進(jìn)我家門了！我不認(rèn)你這個親戚！

張元亮何必呢？親戚不認(rèn)也是親戚，有我在這長沙城里，我也可以照應(yīng)你嘛！

李湘蘭不需要！拿了錢趕緊給我走！再莫踏我家的門！

張元亮走？你怎么不叫那個炸臭干子的瘸子走？嗯？你在湘陰出嫁前做的好事，你老公、婆婆都還不曉得吧？

李湘蘭你，滾！

張元亮滾？就這么容易？

李湘蘭我冇做過對不住人的事！

張元亮哼哼，你那個崽還不曉得是哪個的！

李湘蘭你！你！你不是人！

【氣得顫抖，身子搖晃支持不住了，張元亮走上前來欲扶，李湘蘭控制住自己，低吼一聲

李湘蘭滾開！

【怔住的張元亮還準(zhǔn)備湊過來，聽到葉洵美的腳步聲，他退后幾步。葉洵美拿了一個袋子上。

葉洵美這是兩百塊，你數(shù)數(shù)。

張元亮（接過）不用數(shù)了，少了，我再來找你補(bǔ)嘛！

葉洵美莫開玩笑，數(shù)數(shù)，我們兩清！

張元亮（看看袋子里）好，要得，你是老實(shí)人，你信得過我，我信得過你，這是書，那些你不要的，我就拿走了，也換得一頓早飯吃！

【張元亮放下書函，拿著袋子下，

【葉洵美這才發(fā)現(xiàn)李湘蘭不舒服的樣子。

葉洵美湘蘭，你不舒服？

李湘蘭沒事。你不要跟張元亮有麻紗，他不是個好人，在老家是臭了牌的角色！

葉洵美我曉得，只是……我告訴你，這書是北宋活字版的古籍，無價之寶啊！

李湘蘭有什么用啊，兵荒馬亂，吃不得，穿不得，誰來給你換錢？無價之寶這個時候，還有什么價喔！

葉洵美價？我爹曾說，人家子孫曉得拿書去賣錢，比拿書蓋腌菜壇子，撕了發(fā)火點(diǎn)柴要強(qiáng)多了，要不，我家也沒有那么多書吧？嘻嘻……唉，要說價，中國人的價——中國人無價、可寶的就都在這些東西里面?。?/p>

李湘蘭娘肯給錢你收這個？

葉洵美嘿嘿，我跟她進(jìn)行了交易！

李湘蘭交易？

葉洵美我答應(yīng)她出去唱戲！

李湘蘭你答應(yīng)她了？

葉洵美嗯，娘來了！

【柳雪梅上。

柳雪梅（唱）抗日演劇籌義款，老邁也要再登臺。拿錢換了兒允許，收拾行頭笑開懷。

【姜三爹上。

姜三爹（唱）收了義子有了家，

翠紅媳婦人人夸。

老哥我一生也不比人差，

國難來抗日演劇爭參加。

李湘蘭三爹來了，難得的稀客，坐，坐！

姜三爹啊，都在啊，不坐。梅姐，你答應(yīng)同春班要出來唱戲？

柳雪梅老太婆了，多年不上臺，但為這抗日募捐演出，我可是要出點(diǎn)力的！

姜三爹我也想出點(diǎn)力，梅姐要是不嫌棄，讓我這打鼓佬與你配一段？

柳雪梅好，我正愁冇得搭戲的熟人咧。

李湘蘭姜三爹也會唱戲？

柳雪梅他與我原來就是一個班子里的……

葉洵美娘，我……我也與你搭得的……

姜三爹那……更好！

柳雪梅再說吧，我這里準(zhǔn)備把自己的行頭，頭面，還有些首飾捐出去。

葉洵美這么多？

柳雪梅你爹在，會捐得更多！

李湘蘭只是……國民黨盡是張元亮那樣的……捐了，他們不……

柳雪梅我捐給田漢他們！

姜三爹田漢他們組織了八九個抗日演劇隊(duì)，正缺人手，我想跟他們?nèi)ァ@是來跟梅姐說一聲。

柳雪梅那是要去火線的！

姜三爹我這一世人冇做過大事，現(xiàn)在也去跟噠做大事的人看看……再說，南京都冇守住，我這臭干子也遲早炸不成，梅姐也要早做安排！

柳雪梅你，你可一定要回來給我炸臭干子啊！

姜三爹走不遠(yuǎn)的——只是這塊東西，我怕丟了，你還給我拿著。

【姜三爹把攥在手里的一塊玉牌子遞給柳雪梅。柳雪梅看著不去接。

柳雪梅你帶著！保佑你……

姜三爹我……怕……

柳雪梅帶著！

姜三爹（注視著玉牌，良久）好，那我走了。

柳雪梅慢，洵美，我要跟三爹搭戲，你現(xiàn)在就送我們?nèi)驁@子！

葉洵美那好，娘，三爹，我們走吧。

【三人下。

李湘蘭（唱）老太太與三爹似有蹊蹺，

莫不是有前因未從知曉？

莫不是如同我跟那棟梁？

世間事多機(jī)巧因緣纏繞，

各安心各落意良善方得全保！

【張元亮賊眉賊眼上。

張元亮喲，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只剩下我湘蘭妹妹獨(dú)守家院！

李湘蘭（嚇了一跳）張元亮！你還來？拿了

錢去賭去嫖！還來干什么？

張元亮干什么？就這點(diǎn)錢？

李湘蘭怎么？你們已經(jīng)兩清，再不滾，我就喊人了！

張元亮喊人？喊，喊來，讓我告訴他們，你嫁到葉家來之前干的好事，告訴他們，葉家小少爺是隔壁炸臭干子的郎棟梁的種！喊，你喊！

李湘蘭張元亮，你……你是人嗎？要有把刀，我劈了你！

【“哐當(dāng)”幕后一聲響，一個女子哭著跑遠(yuǎn)。張元亮去看了

張元亮偷聽的就是郎棟梁的婆娘翠紅！這下他們家有好戲看了，哈哈哈……

李湘蘭張元亮你！……走是不走？

張元亮不走，我等你老公回來！

李湘蘭他跟他娘出去了！你給我出去！

張元亮出去了好啊，好生陪陪我，么事冇得，以后表哥還罩著你。

【張元亮逼近，李湘蘭摸起了針線筐中的剪刀逼視著他

張元亮好，好，你烈，你李湘蘭是出了名的烈！我怕你，我 走，我走！

【張元亮下

李湘蘭翠紅！翠紅！

【無人回應(yīng)，李湘蘭急下。

第五場 文夕火

【1938年11月12日夜。

【火神廟的牌坊下睡躺著很多難民，遠(yuǎn)處傳來火車的汽笛，難民速爬起，嚷著“有車”“有車”急下。李湘蘭端著一籃子饅頭出來，沒看到一個難民了。

李湘蘭喲，人呢？火車站去了？

（唱）街上蕭條冷清清，

謠言四起寇逼臨。

翠紅那日跑走后，

不讓棟梁此處行。

三爹參加演出隊(duì)，

洵美捐募忙不贏。

喊吃饅頭無人應(yīng)，

不領(lǐng)湘蘭報國情。

【一陣汽車開過聲，突然剎車，張元亮跑上，喊住正要回家的李湘蘭。

張元亮湘蘭！

【李湘蘭不理他，繼續(xù)走，張元亮上去攔住她。

李湘蘭你要怎樣？這種時候，你一個軍警應(yīng)該去干什么？有空跑到這里來？

張元亮我有大事要告訴你！絕密消息！

李湘蘭我不聽！

張元亮關(guān)系你一家生死，你家的房子，你不聽？

李湘蘭我……不信。

張元亮這次一定要信！不要跟別人家講，這是絕密！

李湘蘭你們的絕密跟我們老百姓有么關(guān)系！

張元亮你聽我說，剛接到命令，長沙隨時準(zhǔn)備放火燒城，焦土抗戰(zhàn)曉得不？今天晚上汽油都裝進(jìn)了桶，消防車都灌滿了油，張省長親自督查，你要早點(diǎn)打算！

李湘蘭真的？

張元亮真的？我就是放火隊(duì)的隊(duì)長，全城一百多個放火隊(duì)呢！

李湘蘭那……那……曉得了，你走吧。

【欲走，張攔住她。

張元亮這樣的消息，我冒死透露給你，你不感謝我？

李湘蘭張元亮！我就知道，你拿謠言逼我！莫把我做細(xì)伢子哄！

張元亮我的活娭毑！這不是謠言，是真的！

不信就會拐大場！我要走了，來，親一口不為過吧。

【張元亮撲上去，李湘蘭拿著一個饅頭塞在他口里，把他推開，跑進(jìn)家門。

張元亮鬼婆娘，你欠我的人情要記賬！

【張下，翠紅上

張元亮這不是翠紅嗎？這么晚，出來偷人啊？

翠 紅放你娘的狗屁，死開些！

張元亮嘴巴不干凈，丫鬟總是窮堂客命！老子懶齒得（理）你，哼！

【張下，翠紅四處張望，遠(yuǎn)眺。

翠 紅這個鬼真的往這邊來了！讓我躲起來看！

【郎棟梁挑擔(dān)上，放下?lián)?/p>

郎棟梁（唱）湘陰已是最前沿，

四處難民苦連天。

三爹抗日演劇去，

守等進(jìn)退心茫然。

有妻有女逢巨變，

依然牽掛那前緣。

放下攤擔(dān)抬眼看，

她家燈火在眼前。

【翠紅在石柱子后咳了兩聲。

郎棟梁誰？

翠 紅（躲著）我是湘蘭……

【郎棟梁走過去把翠紅拖出來。

郎棟梁裝神弄鬼，疑神疑鬼，你要怎樣？

翠 紅我疑神疑鬼？要你不要在咯里擺攤，你偏要偷偷擺過來，你心里的鬼你自己曉得！

郎棟梁鬼，鬼，鬼！這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翠 紅這街上冷火秋煙，停在這里你等誰做生意？

郎棟梁我……我歇口氣不行？

翠 紅（制止他）噓，來人了。

【翠紅又躲到石柱子后面去，李湘蘭上。

李湘蘭不管那個家伙說的是真是假，還是去跟他……和翠紅說一聲。

【看見郎棟梁，走上。

李湘蘭我……正要去找你。

郎棟梁找……我？

【翠紅像沖天炮樣沖出來就炸了。

翠 紅郎棟梁！你還不承認(rèn)！

李湘蘭承認(rèn)什么？翠紅，張元亮剛才來講，他得了絕密命令，鬼子隨時來，長沙隨時要燒城！

翠 紅張元亮？（陰陽怪氣的）他的話你不是要我不要信嗎？

郎棟梁么子時節(jié)？你還在……

李湘蘭（打斷）不管真的假的，我就是想跟你們說一聲，要有防備，要趕緊去安排！

翠 紅這……怎得了？屋燒了……東西都燒了……怎么活？

李湘蘭回去收拾收拾，先出了城再說！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燒。

郎棟梁你……你們也要小心……保重！

李湘蘭（不看棟梁，對翠紅說）保重！……我回去了。

【李湘蘭折回。

翠 紅（小聲撇嘴學(xué)棟梁）保重！

【郎棟梁不理她，挑起擔(dān)走。一隊(duì)拿著掃把，提著汽油桶的軍警排著隊(duì)上。翠紅驚恐地看著，棟梁拖她疾走下。軍警面對天幕，五步一個站定一排，收光。

【黑暗中，驚恐的奔跑而上的張元亮大喊

張元亮打、打……到……新河來了，那邊起火了，倒汽油，快！倒汽油！點(diǎn)火！點(diǎn)火！快！

【巨大的火光中，濃煙四起，哭喊的市民，難民，軍警都在驚恐奔逃小孩的哭聲，老人的叫聲，撕心裂肺，汽車鳴笛聲，叫罵聲，爆炸聲交織……

第六場 惡相逼

【柳雪梅白發(fā)凌亂，瘋呆地念叨著上。

柳雪梅灰，灰！一天的灰?。×旱沽?！砸死人了！房子呢？我的房子呢？何娭毑在水缸里煮熟了！焦黑的，我，我要吃臭干子！臭干子！

【李湘蘭破衣爛衫，一塊舊藍(lán)布包著頭，拖著一個大竹搖籃艱難地往前走，搖籃里坐著葉洵美，葉文昌在后面推著。

葉洵美湘蘭，你歇口氣吧。

【湘蘭繼續(xù)拖，柳雪梅在前面摔倒。

李湘蘭文昌，去扶起娭毑！

【葉文昌去扶柳雪梅。

葉洵美歇口氣，湘蘭。

李湘蘭嗯！

葉洵美（唱）一轉(zhuǎn)眼貧如洗淚眼黃天，

五天五夜，大火濃煙。

國家難草包禍自焚城苑，

害百姓殘蒼生叫苦連連。所幸是一家人撿了性命，哭對著灰燼土哪是家園？

【柳雪梅走到李湘蘭面前。

柳雪梅你站在咯里搞么子？你……你是鬼？……鬼子一樣的鬼……我打死你！打死你個鬼婆！

【柳雪梅一把抓住李雪梅的頭發(fā)，開始扯。李雪梅抱著自己的頭。

李湘蘭是我，娘，我是湘蘭！

【葉文昌哭著跑過來，扯不住奶奶。

葉文昌娭毑！娘！嗚嗚嗚……

葉洵美娘！她是湘蘭！

柳雪梅湘蘭？湘蘭是誰？誰是鬼？我是鬼……是鬼！

【柳雪梅又開始打自己。湘蘭抱住她，一家人哭作一團(tuán)。柳雪梅看見包袱，一把奪過，打開包袱尋出半個紅薯大嚼起來，文昌在一旁咽著口水看著。

【姜三爹上。

姜三爹（唱）隨隊(duì)回來救大災(zāi)，

棟梁爹女哭濕懷，

片瓦不留無家在，

屋倒翠紅燒死埋。

惦念葉家安與泰，

找尋無著轉(zhuǎn)回來。

前面有人真眼熟，

是梅姐一家在路旁哀！

【姜三爹疾步走上前

姜三爹梅姐，你還好吧？

柳雪梅好？好,好啊，燒得干干凈凈，好??！

姜三爹梅姐，你這是怎么了？

【李湘蘭走上。

李湘蘭三爹！

姜三爹湘蘭?。匆娙~洵美）少爺 ！你這是？

李湘蘭為了多搶幾本古書帶著跑，被燒倒的橫梁砸壞了腿！

姜三爹娭毑呢？怎么這樣？

李湘蘭急的！

姜三爹唉！那幫放火的該死的王八蛋！

葉洵美唉！ 賬也還要算在日本人頭上！

姜三爹嗯！國軍正組織會戰(zhàn)，殺那些狗娘養(yǎng)的！——你們這是回去？

李湘蘭是，就著老屋基，壘點(diǎn)斷磚搭個安身的窩。

姜三爹那好，前面不遠(yuǎn)了，我來拖！

李湘蘭謝謝了，三爹。

【三爹拖籮筐，李湘蘭扶著柳雪梅，葉文昌繼續(xù)幫著推搖籃下。

【推放火宮殿石牌坊與幾堵斷墻。

【張元亮便服賊眉鼠眼上。

張元亮（唱）慌忙點(diǎn)火火如龍，

烈焰升騰燒得罄空。

惱羞成怒蔣中正，

一張老臉被抽腫。

推卸責(zé)任他殺心動，

叔叔挨槍血彤紅，

元亮逃難成了狗熊?！?/p>

這逃命之前，我還是記掛那葉家大鋪?zhàn)?，到他家灰堆爛瓦里翻翻。翻什么？這么大個家私難道冇得藏財寶的什么地洞子？嘿嘿，真讓我翻到了，只是不得那石門開。想去找?guī)讉€弟兄來幫忙，一怕拋頭露面被抓了去，二怕他們跟我搶，急死個人咧！唉，前面來人了，我躲起。

【郎棟梁擔(dān)著一擔(dān)籮筐上，籮筐里一頭是女兒郎小玉，一頭是那床他新婚的紅被面被子等。

郎棟梁（唱）鴛鴦戲水紅被面，

翠紅不舍闖火房。

木房大火怎再進(jìn)得，

一口風(fēng)火卷了孩她娘！

火宮殿，石牌坊！

你見了多少哭喊與死傷!爹爹歸把我倆尋到，

又著急葉家人可安詳？

分頭四處找來無蹤影，

只得轉(zhuǎn)來再攏石牌坊。

郎小玉（哭）爹，我口干！

郎棟梁我們?nèi)ツ沁叴螯c(diǎn)水給你吃。

【郎棟梁下。張元亮從斷墻后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開了的罐頭用手在掏著吃。發(fā)現(xiàn)有人來，又躲到斷墻后面去。

【姜三爹拖葉洵美，李湘蘭扶柳雪梅，并葉文昌上。

姜三爹就這里。

李湘蘭就這里？

葉洵美就……這里。

柳雪梅這是哪里？

葉文昌媽，這就是我們家？

李湘蘭（含淚）你看……那是石牌坊。

【文昌走到斷墻邊去看，大人放下東西準(zhǔn)備歇口氣。突然張元亮從斷墻后出來，手里拿著槍，一把逮住葉文昌走了出來。

葉文昌啊，媽！

李湘蘭是你！

張元亮是我！

葉洵美你想干什么？放開孩子！

張元亮哈哈，葉家大少爺這個樣子了！

姜三爹你是誰？放了孩子！

張元亮滾開，買臭干子的，這里不關(guān)你的事！

李湘蘭張元亮！你想怎樣？

張元亮湘蘭，我可是你一家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冒死通知你，你一家老小還有活命？

李湘蘭就是你，你喊人點(diǎn)的火！我要去告你！

張元亮告我？你這崽不要了？嗯？（揚(yáng)著手槍）

葉洵美張元亮，我們待你不??！

張元亮不?。磕泸_了我多少值錢的寶貝，就給那么一點(diǎn)錢，現(xiàn)在老子落難了，又救了你一家人的性命。你趕緊給我打開你那個地洞子，把里面的金子銀子分給我一半，老子就跟你們清了，要不，哼！（槍頂著葉文昌）

葉洵美地窖里都是書和古物，這個時候，你拿了換不到錢的！

張元亮別哄我，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家大業(yè)大的葉家大鋪?zhàn)?！哼?/p>

【葉洵美從搖籃里拿出一個沉顛顛的包袱扔到張元亮腳前。

葉洵美就這些，你放了孩子！

【張元亮用腳勾了包袱踏住。

張元亮地洞子，你給我打開！

葉洵美張元亮！錢我們都帶在身上的，那里面只有書和古物，你相信我！

【張元亮拖著孩子走到葉洵美的身邊，一腳把搖籃踢倒，葉洵美倒地，李湘蘭撲上去抱住洵美。

李湘蘭張元亮！你就是個畜生！

張元亮畜生？嘿嘿，我們是親戚咧，湘蘭。

【張元亮發(fā)現(xiàn)搖籃里露出包袱包的木匣子，他拖著文昌過去搶，葉洵美撲過去抱住。

葉洵美這就是你賣給我的那幾本書！

張元亮?xí)?？你會這么不要命？打開！

【葉洵美打開拿出書來，乘著張元亮走神，文昌猛咬張元亮的手，張用槍柄擊他的頭，昏厥在地。姜三爹沖了上去，被張元亮用槍逼著。

張元亮那好，老子就只先拿這些。不過……

李湘蘭強(qiáng)盜！

張元亮（淫笑）湘蘭，葉家大少爺成了這么個樣子，還有么可留戀的？跟我走吧！

李湘蘭畜生！

張元亮你還罵我？這是救你出火海，跟我走！

葉洵美張元亮！你！

姜三爹你要遭報應(yīng)的！

張元亮閉嘴，不關(guān)你的事！老子把你們?nèi)珨懒艘惨獛撸?/p>

李湘蘭張元亮！你是惡鬼！

張元亮有你這艷鬼才有我這惡鬼呀。

（唱）可惱你父母無端把婚賴，

你不念青梅竹馬愛蠢材，

不念我舍死亡命把你愛，

危難之中報信來。

李湘蘭（唱）你是人間餓鬼無廉恥漢，

說什么青梅竹馬在小孩，

吃喝嫖賭你臭了牌，

死攪蠻纏把天良害。

哪里有親情善念人倫愛，

不過是世上鬼魅欲壑難埋！

國難臨還不思半點(diǎn)悔改，

這國難就是你這等惡鬼招來！

張元亮哈哈哈，我招來？我又不是蔣介石、汪精衛(wèi)。妹子——

（唱）這世間哪個不是各顧各？

大限來時各自飛？

不嫌你他人堂客無前美，

念舊情帶你逃脫不倒霉，

你還在良心道德說一堆，

辜負(fù)我施救解困危。

（白）走吧，妹子。要不？（用槍頂著葉文昌淫笑）嗯？

李湘蘭好，我跟你走，你放了孩子！

張元亮就是嘛，遭報應(yīng)的事我也不想干。來，慢慢地來！

【洵美、三爹吃驚地看著李湘蘭慢慢走向張元亮，張元亮放了葉文昌，又抓住李湘蘭，用槍頂著她。

張元亮走吧，湘蘭，這就是命，你本來就是我的。

葉洵美湘蘭！

張元亮閉嘴，小心老子一槍崩了你！來，湘蘭，把地上的包袱撿起來，從此后，我們兩個……嗯，哈哈哈——撿起來！

【李湘蘭含淚撿起包袱

張元亮走吧。（用槍頂著她）

【李湘蘭不動

張元亮不走？硬要我打死個把人再走？

李湘蘭（異常冷靜的用胸膛頂住手槍）你打死我，你打死誰，我就和你拼了！

張元亮（陰笑）那就走吧，聽話，我就不打死誰！

葉文昌媽！

【湘蘭回頭含淚看著葉文昌

葉文昌媽！

張元亮走吧，別逼我……

李湘蘭文昌……

葉文昌我……跟你拼了！

【葉文昌向前撲，被姜三爹抱住。李湘蘭轉(zhuǎn)頭向前走，張元亮拿著槍回看威脅眾人，跟著向前走。當(dāng)他們走到斷墻邊的時候，突然，郎棟梁拿著扁擔(dān)從后面趕上，一扁擔(dān)打飛張元亮的手槍，又?jǐn)r腰一扁擔(dān)，把張元亮打得一滾，他爬起來想跑，郎棟梁又是幾扁擔(dān)。張元亮嗷嗷地叫。

葉洵美別打了，會出人命的……

【光漸收。

第七場 仁仇報

【1944年8月，火宮殿牌樓下重建的葉家房簡陋。牌樓頂上插著日本國旗。葉家門前李湘蘭在煎粑粑賣。旁邊窗下一桌子，窗子上貼著“代寫書信”，葉洵美坐那。柳雪梅腰上系著麻繩，繩子一頭拴在窗框上，瞇著眼睛在打瞌睡。

葉洵美湘蘭，文昌呢？

李湘蘭他跟幾個細(xì)伢子去河邊碼頭那了……

葉洵美又去掃煤去了？我要你不要叫他去，日本人的……

李湘蘭日本人都是搶我們中國人的！

葉洵美不食周粟，不食周粟知道不？

李湘蘭哼，大家要是都這么講究，還會有如至今嗎？

葉洵美今天棟梁他們怎么還冇過來？

【郎小玉哭著跑上

郎小玉文昌哥哥，嗚嗚，文昌哥哥，嗚嗚嗚……

李湘蘭（騰地站起）文昌怎么了！

【郎棟梁抱著十二三歲的文昌，姜三爹挑著臭豆腐擔(dān)子跟在后面急上

郎棟梁鬼子放狗……唉！

姜三爹造孽??！

李湘蘭文昌！

葉文昌媽……

葉洵美唉?。ㄊ皱N在桌上）

郎棟梁去拿水來，傷口有毒。

【郎小玉進(jìn)屋去拿水，姜三爹放下?lián)觼韼兔?，郎棟梁挽起葉文昌的腿就用嘴去吸毒。李湘蘭呆在那看著，好一會才醒過來，進(jìn)屋去拿布和藥。郎棟梁用水洗文昌的傷口，李湘蘭拿著藥和布出來，兩人一起包扎，但郎棟梁總是避讓李湘蘭的手。

李湘蘭你站開。

【郎棟梁尷尬地站起，走過去，把自己的挑子擺好。姜三爹抱著包扎好的文昌進(jìn)屋去，李湘蘭，郎小玉跟著進(jìn)去。

葉洵美（唱）多虧三爹與棟梁，

這個家湘蘭一人怎擔(dān)扛？

身殘我已經(jīng)是廢物一個，

棟梁他單身也要人幫。

張元亮曾經(jīng)把密告，

湘蘭婚前本愛棟梁，

想成全我久費(fèi)思量，

負(fù)疚心，尷尬事，痛心話，我又如何開口來言講？

講來處處都是傷！

郎棟梁葉大哥，我抱你進(jìn)去看看文昌？

葉洵美不必，有湘蘭呢。棟梁，我跟你說——

（唱）這一家老的老來少的少，

多虧你和三爹辛苦照料，

請你們搬來共住少消耗，

也免了夜晚驚嚇有依靠。

郎棟梁葉大哥，我們是兩家人，怎么好……你不要說了……

葉洵美你……你與湘蘭……我知道……

郎棟梁葉大哥，你說什么！我們清清白白的！

【姜三爹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一碗粥，走到柳雪梅身邊，準(zhǔn)備喂她。

姜三爹梅姐，來吃粥，來張口啊。

【柳雪梅慢慢睜看眼睛，死死地看著姜三爹，站了起來

柳雪梅三……爹？姜武？

姜三爹（愕然）啊，梅姐你？

葉洵美（驚異）娘！

【郎棟梁也轉(zhuǎn)回身驚異地看著

柳雪梅這些天，我一直在認(rèn)你，我記，我想，我……認(rèn)出來了——姜武！你是姜武！

姜三爹你好了？梅姐，你好了？

柳雪梅你是姜武！

姜三爹（熱淚盈眶）我是！

柳雪梅是？是！——是我就嫁給你！

【大家都呆了，剛剛從屋里出來的李湘蘭也聽到了。

葉洵美娘！

柳雪梅嗯，我好了，我大夢一場，燒了房，你斷了腿……我大夢一場！

姜三爹梅姐姐，來，吃點(diǎn)粥。

柳雪梅姜武，我不餓，我吃了你幾十年的臭干子，不餓?。粗嫣m）湘蘭??！

（唱）我本是唱戲人長沙紅透，

那時節(jié)他年少剛?cè)霊驂?/p>

散了場總讓他去買臭干。

羞小郎每看我眼有波瀾。

洵美爹喜歡戲家財萬貫，

五百擔(dān)白花米買下戲班，

駐茶園日演劇百姓得看。

卻不讓當(dāng)紅我再掛戲單。

我做了少太太生兒洵美，

姜三爹退戲班來賣臭干。

幾十年石牌坊天天守望，

只盼我派下人買吃提籃……

姜三爹梅姐！不要說了！

柳雪梅姜武！我都知道……一世有你這……癡……我……這世上還有規(guī)矩不是？老爺死了，規(guī)矩沒有死……你懂！

姜三爹我懂，梅姐！

柳雪梅現(xiàn)在我死了一回，夢了一回，醒了好幾天，我尋思我要還你的意！

姜三爹梅姐！我知足了！

柳雪梅我也知足，嫁給老爺我知足……可，你用了一輩子……我一輩子欠你！

姜三爹梅姐，不要講了！

柳雪梅洵美，湘蘭，你們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我都知道。

李湘蘭娘！

柳雪梅湘蘭，你是好媳婦，棟梁、三爹都是好人。中國有好人就不會亡！

（唱）人不為己天誅滅，

不管他人瓦上霜，

就似那壞蛋張元亮，

天良喪，逞豪強(qiáng)，

人人貪欲為己就會天下亡。直拋卻了人倫規(guī)矩與家邦！

李湘蘭娘，你歇會去吧。

柳雪梅湘蘭，你跟棟梁……我也知道。我不怪你，沒什么好怪的。洵美……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我想……想把你嫁給棟梁！

李湘蘭（哭著）娘！不要說了！

【湘蘭跑進(jìn)屋里去了，郎棟梁手里的長竹筷子落了地。

柳雪梅來，給我把繩子解開！

【三爹，棟梁跑來解繩子，柳雪梅在姜三爹攙扶下進(jìn)屋。

【張元亮漢奸打扮，腰上掛著槍上。

葉洵美你！

張元亮是我！老子命大，現(xiàn)在是大日本占領(lǐng)軍維持會治保處長！

葉洵美你這個漢奸！

張元亮你是要我喊日本人把你抓起去？

葉洵美賣國賊！

張元亮好好好，讓你罵兩句。我這次來是跟你們講好的……

葉洵美沒什么好的講！

【湘蘭和棟梁出來了。

張元亮湘蘭！

李湘蘭滾！

郎棟梁還想挨扁擔(dān)嗎？

張元亮沒你么子事，走開些，小心老子這個家伙（拍了拍槍）

葉洵美你說講好的，你講！

張元亮很簡單，上次的錢我沒拿到，還挨了你（瞪棟梁）的打，我現(xiàn)在要把東西都拿走！

李湘蘭建了房，物價飛漲，還有什么錢？

張元亮湘蘭，我有關(guān)卡的通行證，你跟我走吧，帶上錢?。ㄒΓ?/p>

李湘蘭張元亮，你做了漢奸盡可去嫖去買，別再來害我了，我們是親戚，你總要有一點(diǎn)天良！

張元亮（唱）團(tuán)魚聞不得麝香，

中邪魔我總不忘你美蘭娘，

螞蟻?zhàn)右商幑埃?/p>

你莫受折磨與我遠(yuǎn)走他方。

李湘蘭你非要把我往死里逼？

張元亮哪里呢，我是為你好，活好！好活！

葉洵美張元亮，你不要欺人太甚！

張元亮欺人？你冇得下半截，天天看噠身邊這頂綠帽子，你這不是欺負(fù)我湘蘭娘屋里冇人啵？

【棟梁沖上去，張元亮掏出槍頂著他。

張元亮靠邊！我有重要事跟葉洵美談！

葉洵美沒什么好談！你開槍打死我！

張元亮莫急，你想清楚，我只要去跟日本人說，你家里有一地洞子古書、古董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葉洵美你……你對得起你祖宗十八代嗎？

張元亮你也曉得我的意思，剛才你們嫁這個嫁那個的話，我也都在那邊壁角里聽得清清楚楚！湘蘭要嫁給這個瘸子，我肯，我的槍肯嗎？嗯？答應(yīng)了我，我這里還有一張通行證，你們撿主要的裝一棺材趕緊運(yùn)出城去！

【李湘蘭把放在后背的一把長剪刀拿了出來，放在自己胸前。

李湘蘭張元亮，我做鬼也不會饒了你！

【棟梁去奪刀，湘蘭推開他，張元亮也撲上來抓住湘蘭的手奪刀，湘蘭把刀口對著他，這時候，姜三爹突然拿著棍從后面撲上來刺向張元亮，張元亮被剪刀捅在心臟上，倒地打滾，血流濕衣。

張元亮啊——

【柳雪梅從屋里出來，姜三爹掄棍還要打，棟梁也去撿菜刀，洵美喊住了他們。

葉洵美會打死他的！

郎棟梁他早就該死了！

張元亮好……好……我還有重要的事告訴你們，莫打我……我不行了。

葉洵美冇么子好講的，你害人害己，讓我一家遭殃！湘蘭，去拿點(diǎn)棉絮來給他壓上！

【李湘蘭疾進(jìn)屋，旋即拿了一塊棉絮出來。

張元亮……我是害人害己……不說了。（對柳雪梅）親家母，親家爹在世時，是不是有日本人來做了他四年學(xué)生？

【湘蘭把棉絮丟到張元亮的胸口，他抓住壓在胸口。

柳雪梅是啊，三十年前有個日本大學(xué)老師來長沙學(xué)漢學(xué)，跟老爺學(xué)了四年。

張元亮他現(xiàn)在知道皇軍……不……日本人

占領(lǐng)了長沙，他給這里的司令寫了信，要他們照顧你家……并且從你們手里收買那些古書……

葉洵美收買？是要搶！

張元亮……是，我陪翻譯官喝酒，他告訴我的……他們隨時都會過來……你們早……

葉洵美湘蘭，去拿點(diǎn)藥來！

【湘蘭又進(jìn)去拿藥。

張元亮算了，我不行了，我沒安好心……是有報應(yīng)……你們趕緊收拾，逃吧……

葉洵美我們會帶著你的……

【湘蘭出來，把藥遞給棟梁，棟梁不接。

張元亮湘蘭……我對不住你……我只有最后一個請求……

葉洵美棟梁，給他敷藥！

張元亮（搖手制止）……求……你……叫我一聲“表哥”，就像……小時候一樣……

【湘蘭捧著藥，神情復(fù)雜，追光，停頓了很久。

李湘蘭……表……哥……

【切光。

尾聲

【音樂起，追光，火宮殿的牌坊緩緩放下，眾街坊、難民、演員皆上。

合 唱火神，火神，生命的火，

火神，火神，家灶的煙，

火神，火神，貪婪的鏈，

火神，火神，毀滅的電，

火神，火神，吞噬的焰，

火神，火神，保衛(wèi)的劍。

生生不息，升騰熱烈，

生生不息，升騰熱烈，

佑中華好人，大愛無疆界！

【幕落。

【責(zé)任編輯：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