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冉

你們說說啊，到底什么是小說
——《你們說說啊，到底什么是愛情》讀札

李倩冉

青春熱評/主持人 何同彬

顧前把我們請上了他的酒桌，并且興致頗高。這似乎不是常態(tài)。相比于早先，顧前近幾年的小說越來安靜了，總帶著一點酒過三巡的惘然，更適合與三兩好友緩緩道來的。而這一次，酒桌上的人好像不少，顧前也一改沉默，在大家剛剛落座不久就說了一則有趣的八卦，事關(guān)他的朋友老卜。

老卜的婚外戀起于“你們說說啊，到底什么是愛情”的不明白，終于“你們說說，人家那個為什么就是偉大愛情，我這個就是瞎胡搞”的不明不白。老卜似乎是困惑了，但是顧前從不。朋友們都說顧前是個活得很通透的人，確實，他的小說從來與“虛偽的美麗”絕緣。對愛情，他亦早有確鑿的清醒，不疲于假意，但從不準(zhǔn)備陷入真心。顧前顯然并不是想要認(rèn)真跟我們探討諸如“愛情的本質(zhì)”之類的問題，因此，老卜一出場，便顯得有些滑稽。

小說里，除了老卜“問題不斷”之外，另一個不斷設(shè)疑的便是敘事人了。然而，他顯然也不是困惑的。他的提問，半是為了笑一笑老卜的“自以為是”，半是為了戳一戳李蓉“自我投入”。小說力量最集中的地方，顯然在于老卜坦白而李蓉翻臉的一瞬間。顧前不是個喜歡儲存力量的人，大部分小說的情緒起伏較為和緩散淡，這次，他顯得有些激動，不僅用上了“愚不可及”等詞語，更是在每一處提醒我們別忘了看老卜和李蓉的笑話。這樣的譏笑，因為不是譏刺，而顯得頗為可愛。譏刺需要立場鮮明的怒點，而顧前顯然沒有，他連一個憤怒的人大約都懶得做。

種種跡象表明，顧前似乎是個很“悶”的人，連同他的小說，也捂在這種“悶”中。當(dāng)然，這種“悶”絕不是沉悶乏味，而是指敘事人性格，傳染給小說的氣質(zhì)--極不具行動力，懶散、沉默，內(nèi)心戲卻極為豐富、敏感、洞悉人世，對一切正兒八經(jīng)的人事避之唯恐不及，但對有趣的東西總保持著警犬般的嗅覺。有時候，你會覺得顧前可能是這個城市里的一個幽靈，穿梭混跡于路邊攤、小酒吧、朋友家的牌桌、三兩人的酒局、小超市、餛飩鋪、或者僅僅是兩個小區(qū)之間的街道……這些串聯(lián)起來，不得不讓人想起波德萊爾之類的街壘漫游者。但是，浪漫的波德萊爾仍然讓“拾垃圾者”從酒里看到“宏偉的意圖”與“壯麗的魔術(shù)”，顧前卻不，他更多看到憂傷的、虛無的、傷感的光暈，但又克制地將其統(tǒng)統(tǒng)歸為生活的本相收集起來，若無其事地裝進(jìn)小說中，一轉(zhuǎn)身，太陽仍照常升起。讀顧前，有時也讓人想到韓東、曹寇等等，想象與“他們”或有關(guān)或無關(guān)的幽冥夜晚，浸泡在“生活”的汁液里，沾染了南京城潮濕的倦怠。

像是敘事人不斷地分析老卜的動機(jī)，我們也完成了一場對顧前寫作的追問。然而，顧前的獨(dú)特之處，或許就在于讓你至此陡然失落。他專心致志地講故事給你聽，除了講述本身，他好像從來沒想過別的。他對所謂崇高始終保持警惕，對出版之類的事情也顯得很不上心。這讓任何名曰“評論”或“研究”等想要從他小說里弄出點什么來的行為，顯得極為形跡可疑。這些分析之后，你無法得到任何東西，正如生活本身是無法拆解的。因此，小說里那個不斷分析老卜動機(jī)的聲音，純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給你看一個好玩兒的瞬間，僅此而已。

最后，在一則“八卦”面前，顧前勝利地跑回了生活本身，并詭譎地看著你們不得不敗下陣來：你們說說啊，到底什么是小說？

（作者系南京大學(xué)中國新文學(xué)研究中心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