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enny 吳 琪
在國內堅持寬松教育有多難
文/Jenny吳琪
六年前,我兒子Harry到了上小學的年紀,作為父母,我們沒有追逐所謂的名校,而是選擇了北京西城區(qū)一所普通小學。
我和我先生都是北大畢業(yè),我倆反而不太看重學校教育。我倆都認為,是否上一個最優(yōu)秀的大學,對后續(xù)人生并不是決定性影響。每個人有自己的智商水平,如果他不是某個層面的人,即使是通過增加學習時間或其它方式而進入另一個學習競爭環(huán)境,他也會和周圍的人有差距,在這個差距中有些性格的孩子就會不自信不快樂。
我生長在北京一個很普通的工人家庭,小學在崇文區(qū)一個很普通的學校,周圍沒有一個人上過大學。但是我從小讀書就很輕松,高中考上了當時排名第一的北京四中。當我興高采烈的把這個消息告訴小學班主任時,她甚至表示沒有聽說過四中。
一個人學習上是否聰明,與他在社會上過得好不好,是不一樣的。雖然社會一直在變,但我深信,名校和高學歷不是惟一的出路。因此,在我看來,沒必要為此目標付出太多,順其自然就好。
可是在國內高度競爭的環(huán)境下,堅持自己的觀念是困難的。很多時候,我們夫妻想減少社會壓力對自身行為的干擾,但這真的很難。我們也常常懷疑自己這樣的思考和行為,是否正確,會不會耽誤了孩子的未來。
像我們這樣放養(yǎng)孩子的教育方法,在朋友圈里也算個異類了。我們周圍的朋友都努力讓孩子上北京實驗二小、史家小學這些名校,他們的孩子多少都有一技之長,而Harry什么技能班、學習班都沒上,周圍的很多人都覺得不可理解。
在周圍幾乎所有父母都在給孩子加壓的時候,我發(fā)現堅持寬松的教育方法,在某種程度上讓孩子變得有些孤單。我兒子小的時候,周圍還有一些同齡的玩伴。他們一見面,就開心得大叫,然后瘋跑著去玩各種游戲,歡樂洋溢。讀幼兒園大班時,情況就開始發(fā)生變化,他周圍的同學幾乎都去上各種補習班了,比如主持、朗誦、英語、識字等。
Harry是一個偏內向的孩子,比較容易感受到壓力,所以我和我先生都希望他在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中長大。在小學報名時,我們去的H小學非常普通,孩子的家長有不少是自己做小生意的外來居民,或者是極為普通的勞動者。我覺得他們很淳樸,也很看重孩子的教育。Harry能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成長挺好。
我們希望孩子不要有太多的課業(yè)壓力,這樣他能有更多時間去觀察和探索世界。
劉麗芳急于將這一結果告訴丈夫彭偉民,一遍接一遍地撥打他的手機號碼。彭偉民始終不接。無奈之下的劉麗芳只能給他編發(fā)了一條短信。
平均每年,我們會帶兒子旅游一兩次,有時候會向學校請假一個月之久。兒子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她教學水平很好,也理解我們對孩子的態(tài)度,會很順利地準假。但是數學老師會表示擔憂,因為不少老師很看重孩子的分數,自己也有考核壓力,非常不愿意學生請假,怕影響總體成績。
我們的無奈在國內的公立學校,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學習是孩子的惟一出路。如果一個孩子學習成績差,是非常難在公立學校獲得寬容和尊嚴的。
在這種氛圍的影響下,其他孩子也會以老師的喜好和評價標準,來形成自己衡量他人的標準。好在Harry學習成績好,是那種比較聽話的孩子,他對公立學校的體制還是比較適應的。
但是競爭的壓力無處不在,學校會在每個學年的末期,用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勸退學習最差的學生。兒子班上總會有一個被老師定性為“最不好”的孩子。
小學生的價值觀很容易受老師影響,老師如果孤立某個孩子,其他同學也很容易孤立他??墒?,在某個所謂“最不好”的孩子離校后,就自然而然冒出來另外一個“最不好”的孩子。這是一個永不停止的游戲。
這些被勸退的孩子到底去了哪里,我們也不再知道。在公立學校的體制里,一個成績不好又不守規(guī)矩的孩子,真是很難獲得友誼和尊重。
北京絕大部分公立小學,課間是不讓孩子出教室的,怕孩子出安全問題。學校也不會直接禁止學生去操場。但是老師會要求:學生如果要去操場,要么走路,要么圍著操場老老實實地跑圈,不可以追跑打鬧。
孩子們覺得只走路或圍著操場跑圈很傻很無聊,所以也就不愿意去了。于是孩子們課間就在教室里玩,可是老師只讓孩子們玩“安靜文明”的游戲。
有一陣Harry和同學們喜歡疊青蛙,疊完了之后要比誰的青蛙跳地遠,老師覺得這樣孩子們會很激動,又喊又叫,也可能撞到東西,明令禁止了。
經過幾輪不同游戲的嘗試,最終孩子們玩起來一種叫“波波仔”的游戲,它有醫(yī)生系列、外星人系列等,這個游戲在北京小學生里流行很廣。他們一說到某個系列,就圍成一圈,同時叉腰同時伸手,做出一系列動作來比試,還可以完全不發(fā)出聲音。孩子們很高興地玩,但我看了覺得很悲哀的,本來孩子們處在最活潑的年紀,卻連基本的天性都給限制了??墒菑膶W校的立場來說,這也是無奈之舉。
雖然我們家長不想給孩子壓力,可是難以抵擋大環(huán)境對孩子的影響。我兒子到了小學三年級末期,隨著考試的壓力臨近,主課老師占用大量的時間,甚至是眼保健操時間和課間休息時間,讓孩子猛攻考試的科目。
幾周下來兒子的視力迅速降低。也許長期缺少戶外活動,已經使得視力不好,而密集的題海戰(zhàn)術,更加速了這個過程。Harry近視這件事情對我來說觸動非常大,因為我們一直希望他輕松的成長,不給他報任何補習班,也不讓他過度學習。但社會的壓力依然雕塑著孩子,影響著他們的價值觀,影響著他們的身體健康。
我們能夠抵擋住家人給他的壓力,可是實際上我們抵擋不住整個社會給孩子的壓力。
于是我們有了移民加拿大的想法和行動。我們的移民過程很順利。拿到移民紙的那一刻,我們都有表面的欣喜和內心深處的無奈的嘆息。
好分數不等于好人生
2013年秋天,我們全家到了加拿大的蒙特利爾。行前,在我們剛和兒子提出移民想法時,他不同意,他說自己在國內語文是班里最高分,如果到了蒙特利爾,法語變成了語文,那他的語文就是最低分了。但是到了蒙特利爾第三天,他突然主動說很想留下來上學,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了他的這個改變。
從 Harry在加拿大上學的第一天到現在,一個學年過去了。他也從小學六年級變成了初中一年級。從不會說任何一個法語詞,到現在已經可以比較流利的和別人用法語交流。他每天上學都是高高興興的,沒有我們預想的在陌生語言環(huán)境下的巨大壓力和不自信。
在這里我們依然選擇的是普通公立學校,周圍依然有很多朋友的孩子去上各種補習班和私校。但是整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不認為高學歷是孩子的惟一出路。實際上很多博士畢業(yè)生的工資也未必比大專生高多少,可能只是2-3倍的差距,而不像國內也許是10倍的差距。
就業(yè)機會也不和學歷高低或學校排名成正比,甚至大專生是更容易找到工作的,因為他們的技能和素質已經勝任大部分企業(yè)的需要。
現有社會的收入體系和就業(yè)機會,深刻影響著教育體系,影響和包容著父母們的選擇。我們的寬松教育觀念,不再是孤立的,也不是惟一的。教育觀念多元,互相尊重,沒有必須如何如何做的壓迫感。
這里的各種課外班,選擇很豐富,不再以學到某些知識或拿到某些等級證書為主流。戶外活動非常受重視,課間時間有充分保障,無論是陽光普照還是大雪紛飛,孩子們都有充足的時間在戶外玩耍和追逐。
學校的任何一次考試都不排名,也不打聽別人的成績。我發(fā)現孩子最大的變化是,雖然他成績不是最好的,但是他仍舊覺得自己很好,變得比過去自信多了。
各教育局之間似乎沒有太多的比較信息。每個地區(qū)教育局,都是靠這個地方居民的校稅來維持,教育不好,房價就低,校稅就少,教育局的日子就不好過。所以教育局都很努力,目標也很清晰,爭取進入正向循壞。他們不是靠血汗換來的業(yè)績晉升,而是靠服務好本地居民來生存。
公校的教育資源與設施,在同一個教育局內力求平等。我感覺公校的職責首先是培養(yǎng)好普通人,而私校的目標是培養(yǎng)出精英。
在社會壓力降低的情況下,孩子會有怎樣的童年,很大程度上就取決于父母的態(tài)度。
教育永遠都有新問題,有新焦慮,無論何時何地。但所有的問題與焦慮其實都是社會和父母內心世界的一個縮影。
在北京,孩子巨大的學習壓力是社會財富分配和就業(yè)現狀的縮影;孩子較少的戶外體育時間,是社會醫(yī)療機制(孩子在學校受傷誰承擔醫(yī)療責任)、獨生子女以及價值觀的綜合結果。在家里,孩子體會到的要求和苛責,是父母成長過程和心理模式的體現。選擇東方還是西方,很多時候是在選擇自己而不只是孩子的生存環(huán)境。能否允許孩子做好自己,是在和自我內心對話,而不僅僅是對孩子的陟罰臧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