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春紅
摘 要:韓國影片《八月照相館》展現(xiàn)的是男主人公面對死亡的從容,這份向死從容體現(xiàn)了生命的一種尊嚴;照相館既是故事發(fā)生的重要場所,也是生命的隱喻和人生的見證。
關(guān)鍵詞:八月照相館;向死從容;人生見證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7-0-02
韓國影片《八月照相館》是一個關(guān)于死亡的故事,也是一個關(guān)于愛的故事。而這一切,都與一家照相館有關(guān),與照相館的男主人有關(guān);之所以叫“八月”,是因為相愛在八月。
一、當(dāng)死神和愛神來臨
影片男主人公余永元是這家照相館的主人,所以相館的名字叫“永元照相館”。子承父業(yè)的他30來歲,帶著一副近視眼鏡,不算很帥,卻樸實儒雅,沉靜溫和。影片一開始,便有永元在醫(yī)院等候治療的鏡頭。于是觀眾得知他患病了。但直到故事快要結(jié)束,觀眾才知道這個總以微笑示人的男人患的竟然是絕癥!因為在生命最后的歲月,他是這樣從容、坦然。
擁有生命的人,終有一死。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去思考生與死的意義。永元卻無疑是一位善于思考和領(lǐng)悟的人。母親的逝去,好友父親的葬禮,都讓他一次次看到死神的背影、嗅到死神的味道。沉思中的他漸漸明白:一切生命都會消失,無論有多愛多不舍,都終將離去;走的人走了,活著的人還要活下去。
可是,當(dāng)我們真正與死神正面相逢時,我們該如何面對?有的人就此陷入恐慌絕望乃至自暴自棄,有的人開始怨天尤人甚至仇恨社會,有的人整天自怨自艾終日以淚洗面……而永元,雖也萬般留念千般不舍,呈現(xiàn)出的卻是一份從容和坦然。除了去醫(yī)院治療和吃藥,他每天仍舊去照相館工作、去市場買菜、回家?guī)徒憬愫透赣H做飯做家務(wù)、與家人一起吃晚餐……一切都與常人的生活無異。沒有痛不欲生、沒有撕心裂肺、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愁眉緊鎖,不想讓家人朋友痛苦擔(dān)憂,不想攪擾家人朋友的安寧生活,他平靜地接受了命運女神的安排,靜靜地享受著姐姐和父親的關(guān)愛,靜靜地用自己的能力去幫助有需要的人……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才獨自聆聽死神日益臨近的腳步。
平靜并不代表不痛苦不憂傷,淡然也不代表不眷念不遺憾。影片有三組鏡頭表達了永元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和眷念。第一組:永元請最好的朋友吃飯,飯后意猶未盡的他極力說服好友一起去喝酒,其中一個理由是——“我快要死了”,好友把這句真話當(dāng)成了他想喝酒的借口。最后好友答應(yīng)了,觀眾也由此得知其實連他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即將離去。永元喝得酩酊大醉,在警察局里還吵鬧了一番。這醉這鬧,又何嘗不是他對生命和好友的不舍。第二組:洗好碗后,永元來到父親的臥室,父親正在看電視,出于習(xí)慣,父親又讓永元幫他放錄影帶。永元照常幫了父親。感到自己時日不多的永元,突然提出讓父親自己學(xué)習(xí)怎樣播放。開始時很耐心,但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父親還是不會。永元忍不住發(fā)了火,起身離去。但回到房間后又為自己的不夠耐心自責(zé),拿出紙,永元在紙上詳詳細細地寫下了播放錄影帶的步驟。他不想自己走后父親想看錄影帶不會放又勾起無盡的傷懷。第三組: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被驚醒的永元難以入眠,他悄悄進到父親的臥室,悄悄躺在熟睡父親的身旁。就像兒時害怕雷電就躲到父母的身邊才能安然睡去,30來歲的永元,此時是如此眷念與親人相依偎的時刻。
在死神臨近的日子,永元一如平常地靜靜生活著。而這時,在八月的炎熱天氣里,愛神也悄然降臨。一天中午,女交警金德琳因為工作原因要洗放照片,她第一次走到“永元照相館”時,門口掛著“休息”的牌子。等了一會兒,去參加朋友父親葬禮的永元才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來開門。永元說讓她改天再來,但她說要急用。透過櫥窗看到烈日下等候的德琳,永元加快了洗放照片的速度。在等候的時間,永元買了雪糕去到德琳身邊,兩人邊吃雪糕邊聊了起來。這是二人的初次見面。
之后,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德琳拿著被亂停車司機摔壞的相機來找永元修理,并說想在相館的沙發(fā)上休息片刻。聽到她對炎熱天氣的抱怨,永元很體貼地為她打開了電扇。涼爽的風(fēng)吹拂著她秀麗的臉龐,也溫暖了她孤獨的心。
第三次見面,炎日烘烤著大街,德琳手提著重物,吃力地慢慢挪步。騎著摩托車的永元從身后駛來,看到德琳,便停在她身邊,打趣了兩句,不由分說地拎過重物,讓德琳上車。突然啟動的摩托讓德琳很自然地伸手抱住了永元,時不時地把頭依偎在他的肩頭。在這炎炎夏日,兩個幸福的年輕人,飛馳在大街上,穿行在小巷里。愛神丘比特悄然飄臨這座小城,射中了永元,射中了德琳。
倆人一起聊天,一起去游樂場,坐刺激的過山車,吃冰激凌,晚上一起散步,講故事,一起跑步鍛煉……就像所有熱戀的人一樣,他們沉浸在相愛的甜蜜相聚的幸福之中。然而,這樣的幸福時光突然戛然而止。一天傍晚,當(dāng)?shù)铝找宦沸∨軡M懷喜悅地來到照相館門口,卻發(fā)現(xiàn)照相館的燈沒亮,門也鎖著。她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準備坐公交離開了,又不甘心地回來,期盼著永元會突然出現(xiàn),給她一個驚喜。但沒有驚喜,相館的門依然關(guān)著,門內(nèi)依然漆黑。
此后的德琳,一次次滿懷希望地來,又一次次滿心失望地去。每一次,迎接她的不是開著門的相館,不是微笑的永元,而是緊鎖的門和沒有永元的相館。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永元去哪兒了。疑惑不解又日益思念,她終于鼓起勇氣寫了一封信,再次來到相館,把信小心地塞進門縫。然后開始期盼,開始等待——永元看到信,一定會去找她并向她解釋的,因為她堅信永元很愛自己,雖然永元似乎從未給過她任何承諾。即使跟同一起瘋狂勁舞之際,德琳也會突然離開去到洗手間,看著鏡中的自己,淚水止不住地流,心中的那份委屈傷痛只有自己知道。終于,那一晚,備受煎熬的德琳再也無法承受愛人的突然失蹤。德琳站在相館的櫥窗前,凝視片刻,手中握著什么,突然,她奮力擲向櫥窗,“哐當(dāng)”一聲,櫥窗玻璃裂了。
德琳不知道,此時的永元正躺在醫(yī)院。那一天,永元病情突然惡化暈厥過去,這就是德琳見不到永元的原因。永元也沒告訴德琳,也許是不想讓她痛苦擔(dān)憂,也許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病重的模樣。當(dāng)姐姐問怎么一個女訪客都沒有時,永元回答——“我不記掛任何人”。其實,永元內(nèi)心深處又何嘗不記掛,連睡夢中都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姐姐看到了,問他是不是做了一個甜蜜的夢?永元沒有回答。但那夢中的微笑已彰顯出他最隱秘的內(nèi)心——回憶或是憧憬,跟愛情有關(guān),跟德琳有關(guān)。
最后,永元為自己拍了一張照。黑暗的空間,光源中心一張椅子,照相機準備拍照的聲音。此時,永元走進畫面,坐在椅子上,低頭良久,整理好衣服,然后過去打開自拍開關(guān),在設(shè)定時間即將到時做出了微笑的表情,畫面定格成照片。鏡頭慢慢幻變,永元的自拍照成了遺照。
永元的這一份向死從容深深打動了觀眾的心,也再一次讓觀眾思考生與死。影片雖然以永元的死作為結(jié)局,但帶給觀眾更多的是沉向內(nèi)心的思考,甚至是一份特別的溫暖——原來,人也可以如此平靜地面對最后的日子,也可以如此從容地享受與親人愛人的最后時光;可以如此坦然地與世界告別,不驚擾親人愛人,不驚擾這個世界。
影片節(jié)奏緩慢,鏡頭樸素,情境安排生活化。故事主要以男主人公永元的視角為敘述角度,展現(xiàn)他的日常生活,展現(xiàn)他的內(nèi)心世界。情節(jié)緩緩?fù)七M,故事娓娓道來。沒有驚心動魄,也沒有激情洋溢;沒有痛心疾首,也沒有撕心裂肺。一切都只如太陽升起月亮隱沒,只如秋天落葉冬季飄雪,自然而然。生命誕生生命消亡本就契合了自然的節(jié)律
向死從容,也是生命的一種尊嚴。
二、照相館——作為人生的見證
“照相館”在影片中是一個重要角色。它既是男主人公的工作之地,也是故事發(fā)生的主要場所。該片中的照相館具有很強的隱喻和象征意味。
生命是時間,而時間流動不居、變化萬端,留也留不下,抓也抓不住。人生無常,生命短暫,永恒不朽成了亙古不變的夢想,所以自古以來就有帝王道士尋煉長生不老藥,也有埃及法老們的“永生”木乃伊。這些都證明只是一廂情愿的永恒,人注定終將一死,誰也不是例外。那么,是否可以象征性地留存時間,留存人生。1894年發(fā)明的照相術(shù),幫助人類實現(xiàn)了這一夢想?!罢掌边@一圖像符號,把人生的某一時刻定格在畫面中,同時定格的還有那一時刻的容顏、表情與心境。當(dāng)歲月流逝,照片泛黃,那定格的瞬間依然會喚起沉淀的記憶,時光也為我們倒流為我們停住。
影片中的“永元照相館”也由此成為人生的見證,不僅是顧客人生的見證,也是永元人生的見證。影片選取兩組鏡頭來展示顧客人生的見證:一組是幾個少年,他們拿著班級合影照片來放大沖印,每個少年要放大的都是自己心中暗戀的最美最愛的“她”。為爭論誰最可愛,他們爭吵不已,甚至還打起架來。永元出面拉架才將此平息,在一旁的德琳忍不住笑起來。此處的照相館與照片,連接的是懵懂少年的青蔥愛戀。另一組是一個大家庭來照全家福,一位戴著眼鏡的慈祥老奶奶和她的兒子兒媳女兒姑爺以及孫兒們。當(dāng)畫面定格,這一家人的和睦幸福就永遠留存在了照片中。其中有一個細節(jié)值得特別注意,當(dāng)全家福拍好,老奶奶的兒子就勸母親再拍個獨照,但老人婉拒了。可是到了晚上,老奶奶竟然獨自冒著大雨來到照相館,請永元為自己拍照,并說要作為將來的遺照。這給了永元啟示——可以在活著時拍下遺照,于是有了后來的永元為自己拍遺照的鏡頭。
永元自己愛的見證也在照相館中,準確說是在先后貼于照相館櫥窗上的照片中。之前的是芝泳學(xué)生時代的照片,之后的是德琳的照片。芝泳是永元學(xué)生時代的初戀,后來嫁到了外地,多年后芝泳又回到了小鎮(zhèn)。當(dāng)看到自己當(dāng)年的照片依然在照相館的櫥窗上時,她專門找到永元,請他把照片取下來。永元答應(yīng)了,芝泳走后他就取下了照片。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看著窗外移動的人和樹,永元心想——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包括愛情。
德琳拍那張照片時,永元端詳了一會兒,提醒她舔舔嘴唇潤澤一下,之后操作時可能因為緊張也可能因為激動,把膠片盒弄掉在地,惹德琳笑了半天。德琳第二天就專程去買了一支唇膏。永元病情惡化住院后,德琳一次次來到大門緊鎖的照相館前,最后砸了櫥窗。但影片結(jié)尾,厚厚的白雪覆蓋著地面,德琳再次來到照相館前,大門依然緊鎖,失望傷心的德琳正準備離去,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櫥窗玻璃上,最醒目的位置,貼著她的照片。對著自己的照片,德琳端詳了很久,臉上露出嬌羞的神色,微笑慢慢蕩漾開來。這一次離開時,德琳帶著幸福滿足的笑,踏著堅定自信的步子。伴隨著德琳踏在雪地上的步伐,影片響起了永元的畫外音——“我很明白,愛情的感覺會褪色,一如老照片;你卻長留我心,永遠美麗,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謝謝你,再會?!?/p>
永元的初戀和生命最后歲月的愛,都留在了照片中,留在了溫暖的照相館里,也留在了他的心中。一如歌手李健在歌中所唱的:
“光閃過你笑著的臉龐,
永遠裝進了相框。
這首歌讓我回望,
那年八月我們傻傻的模樣。
當(dāng)捧著那些舊照片,
燃起戒掉的煙,
悄悄地濕了眼。
那么一瞬間留下來的笑,
已成永遠。
當(dāng)愛消失在世界里邊,
相片永遠把你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