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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

2016-12-20 22:15:14冷啟方
延安文學 2016年6期
關鍵詞:小丘水母女方

冷啟方,貴州鳳岡人。貴州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就讀于魯迅文學院。作品散見于《當代小說》《山花》《星火》《芳草》《延安文學》《黃河文學》等,曾入選《21世紀年度小說選·2012短篇小說》。

下鄉(xiāng)知青有下鄉(xiāng)知青的夢境,回鄉(xiāng)知青有回鄉(xiāng)知青的夢境。

——題記

小丘在當時的文化不算低,小丘在當時是初中生,小丘上學的時候,的確水母是無能為力,因為小丘上初中的時候,水母在鎮(zhèn)上讀高中,水母還沒讀滿高中。小丘讀到初二就輟學了,小丘輟學的原因是因為家里給小丘尋媒提親了,小丘忍受不了那樁親事,小丘不想與那個一點兒關系沒有的姑娘相親。小丘唯一相信的是水母,水母是高中生,水母在婚姻上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小丘就與水母探討這件事,小丘是晚上與水母在床上探討這件事的,小丘與水母探討這件事的時候,水母對婚姻不感興趣,水母動員小丘,如果抗婚,我們農(nóng)村人唯一的途徑就是讀書,只有讀書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小丘說,家庭條件具體,沒有錢支持,怎么讀?水母想,他也沒有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眼下,水母也正上學,也花錢。小丘在音樂上是有天賦的,吹拉彈唱,無師自通——

小丘唱得最拿手的一首歌就是《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這首歌在小丘那里唱出來,非常具有家鄉(xiāng)情結,聲音渾厚有力,非常動聽。很遠的地方,就可以聽到小丘的歌聲。小丘唱得投入,唱得深情,所以聽的人也就會聽得聚精會神,甚至聽得眼淚汪汪……

小丘的思想總是盤旋在竹林彎對面的那片桃林里,小丘與對面的那片桃林非常熟悉,小丘告訴水母,他在對面的桃林里有一個戀人,小丘說這話的時候,都眼淚汪汪了,看得出,小丘是思念那片桃林了。說實話,水母是記不得對面的那片桃林,包括對面的人,他也記不得了??墒撬赣谢糜X,水母的幻覺中,突然出現(xiàn)了對面的那片桃林,小丘人挺聰明,小丘那時候心靈手巧,小丘會做笛子。那時候正是人們的心靈積壓太久,希望得到釋放的時候。那時候,到處都可以聽到笛聲,那時候的笛子基本都是用苦竹做的,小丘家屋后就有一片苦竹林,小丘就在苦竹林里砍苦竹來削笛子,小丘想,有那么多人需要笛子,所以,他可以成批生產(chǎn)一些笛子來拿到鄉(xiāng)場上去賣。關鍵是小丘自己會吹笛子,小丘的笛子吹得挺響亮,當然也吹得挺婉轉悠揚,小丘吹得最拿手的是《敖包相會》,后來,小丘又變成《小城故事》,總之小丘吹得悠揚婉轉。小丘的笛聲響起的時候,一群熱愛文藝的熱血青年蜂擁而來,特別是那些小姑娘們,也會擠過來看熱鬧。水母沒有時間來關心小丘,小丘到鄉(xiāng)場上賣笛子的時候,水母因為高考落榜而被退回竹林彎的老家當民辦教師。水母于是自學考大學,水母高考那年,英語只納入?yún)⒖挤?,可是水母自學高考的時候,英語已經(jīng)按百分比記入正式成績了,水母自學起來相當費力,水母只能通過死記硬背,水母無法理解那些彎彎拐拐的語法與詞匯……

那天,小丘告訴水母,叫水母與他一同去相親,水母答應了,水母把自學的時間騰出來與小丘去相親,小丘稍作修整,水母也稍作修整,便一同去媒人那兒了。媒人既是小丘的親戚,又是女方的親戚,雙方都不會偏袒,媒人叫白春鳳,媒人是女方的親姨媽,媒人又是小丘的親叔娘,所以媒人當然是肩負著雙方的重要責任,一方面要小丘娶了女方后,覺得快樂,一方面又要女方嫁給小丘后覺得快樂。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這是一個完整的組合。

小丘與水母去了媒人那兒,水母與小丘都還不知道女方姓什么名什么,水母與小丘一起去媒人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正月中旬了,可是天氣依然沒有多大變化,依然挺冷。小丘敲門的時候,女方已經(jīng)到了,是媒人開的門。女方坐在正中間的板凳上,而她對面的板凳卻空著,水母猜測,那空著的凳子上坐過媒人,那么女方肯定與媒人說過話兒,至于說的什么話,水母不去猜測了,小丘更不會把這些事情放心上。再說,小丘僅僅是到媒人這兒報個到,他才不會把這次相親放在心上呢,他為什么要把這次相親放在心上呢?小丘上初二的時候,已經(jīng)與一個姑娘熟悉了,這個姑娘叫曹梅。小丘與曹梅是同桌,最初的時候,互相之間抵觸挺大,在桌子中間劃了線,而且在線的兩邊都刻上了字,刻的是毛主席語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曹梅記性好,一直不會過界,可是小丘往往過界。小丘不是把文具弄過界,就是手肘子弄過界,曹梅沒發(fā)現(xiàn)便罷,一旦發(fā)現(xiàn),是饒不了小丘的。有一次小丘的手肘子越界了,曹梅氣不打一處來,曹梅狠狠地揍了一頓小丘,而且還要小丘承認錯誤。小丘不但沒有還手,而且還嘿嘿嘿嘿地發(fā)笑。小丘說,我不是有意的,怎么會承認錯誤呢?我也是屬于偶然,只要不是有意,我想曹梅同學會饒了我吧?曹梅見小丘嬉皮笑臉的,曹梅知道一句俗語,叫雷都不打笑面人。像小丘這種類型的笑面人,曹梅也不想過分地懲治他。所以曹梅說,下次再出現(xiàn)這種狀況,對不起,我可不會便宜你了。小丘把雙手做了一個作揖狀,說,謝謝大恩大德——

曹梅沒有過分追究小丘或者計較小丘,因為曹梅知道,小丘并非欺負人的那種,在班上只有黃騸牯才欺負女生。黃騸牯這個人總是不拿女生當一回事。黃騸牯是區(qū)里黃區(qū)長的兒子,整天游手好閑,不認真讀書。黃騸牯這個人總是喜歡拿女生開玩笑,或者摸女生的屁股,黃騸牯摸女生的屁股的時候,不識相的女生會罵黃騸牯,我操你妹。識相的女生卻不這樣,識相的女生會朝黃騸牯干瞪眼。自然也有既識相又對黃騸牯挺反感的人,會沖黃騸牯說,不要這樣。黃騸牯知道,凡是像這樣說話的姑娘,多少對自己有點意思,因為黃騸牯知道大凡像這種姑娘,都挺矛盾,都多多少少有點脾氣。黃騸牯就喜歡有點脾氣的姑娘,沒有脾氣的姑娘,事事百依百順的,沒有意思。黃騸牯便請有脾氣的姑娘到鎮(zhèn)上的飯店吃東西,那個叫秋云的姑娘就是這樣被黃騸牯請去東吃西吃的,而且最后秋云還被黃騸牯給糟蹋了。曹梅沒有被黃騸牯糟蹋過,可是曹梅的確被黃騸牯摸過屁股。曹梅是在一次支農(nóng)活動中被黃騸牯摸的屁股,那天大家扛著鋤頭朝前走,誰也沒有注意誰,就在這種情形下,曹梅離黃騸牯近在咫尺,黃騸牯瞧見曹梅的屁股了。黃騸牯一邊扛著鋤頭趕路,一邊把目光放在曹梅的屁股上,黃騸牯差不多瞅出一朵花兒來。黃騸牯終于瞅出了曹梅屁股上的那條縫,那條挺神秘的縫,黃騸牯感覺到那條縫在漸漸裂開,然后從那條縫里開出一朵一朵的鮮花來。黃騸牯感到了一朵一朵的鮮花讓他控制不了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摸了曹梅的屁股。這讓黃騸牯丟掉了學業(yè),被區(qū)中學給開除了。準確地說,曹梅的身世更不一般,曹梅的父親雖然與她的母親離婚了,可是曹梅的父親還是把自己的閨女當寶貝一樣看待。曹梅的父親與她母親離婚是因為曹梅的母親對不起曹梅的父親,是曹梅的母親與曹梅父親的秘書亂搞男女關系。曹梅父親畢竟是縣委副書記,曹梅的父親開除了他的秘書,而且與曹梅的母親離了婚,曹梅母親沒有依靠了。曹梅母親是以破鞋的身份被她父親踢開的,所以曹梅母親也就沒有地位了,沒有地位了的人,就回到了鄉(xiāng)下老家。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曹梅母親都自責,都沉默不語,但是曹梅被黃騸牯摸了屁股過后,她的母親不得不站出來了。一方面不是曹梅心甘情愿的,一方面,曹梅畢竟年幼,沒有這方面的抵御能力,所以曹梅母親給曹梅縣上的父親去電話了。于是曹梅父親給曹梅學校去電話了,當然并不是曹梅父親直接去電話的,而是曹梅父親安排秘書去的電話,學校校長接到電話過后,便用很快的速度調查黃騸牯的資料,黃騸牯的父親僅僅是一個區(qū)長(其實就是鎮(zhèn)長,當時叫區(qū)長),區(qū)長的權力與縣委副書記相比自然不言而喻,所以黃騸牯就被開除了……

水母看見女方了,水母不知道女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女方笑瞇瞇的。小丘呢,小丘只挨著水母坐著,沒有任何表情。水母用手肘子拐了一下小丘,小丘明白了水母的意思,就是要小丘與女方答話。小丘不痛不癢地說,你來好一會兒了?女方說,來好一會兒了。然后小丘又保持沉默了,水母又用手肘子拐一下小丘。小丘又說,你們家住哪里呀?水母生氣了,水母覺得小丘純屬在敷衍了事……

小丘想,人是高級動物,他不會向一點感情都沒有的人下手的。女方回答小丘,我們家就住在對面。回答過后,女方并沒有什么不高興,女方要的是一個可以依靠或者托付的人,所以女方對小丘的第一印象不錯,女方覺得如果小丘不嫌她的話,這段婚姻是沒有問題的。小丘與曹梅有一些往來,他必須在曹梅不同意與他相好的前提下,才能向女方表態(tài)。再說,必須接觸一段時間才行,看能不能從情感上生出火花來。曹梅還在學校讀書,曹梅的學習成績不是挺好,曹梅還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跨過那些艱難的門檻兒,所以曹梅的擔子不輕。

小丘試問了兩句就再沒有說話了,只有水母依然在與女方說話,水母問女方家一年要打多少糧食,女方就向水母說,至少要打七八千斤糧食。水母就想七八千斤,不知道要拿什么東西裝才能夠裝得了。于是水母又問,是用糧倉裝,還是散裝在堂屋里?女方回答,當然裝進糧倉,肯定不會散著放在堂屋里。水母覺得自己的問話也有點滑稽,仿佛那不是糧食,而是像對待剛剛出鍋的散白干。水母擔心問錯了,水母就等待女方問他的問題,比如問他是干什么工作的?水母會回答她,說他在一間民辦小學當民辦老師,自然那時候的民辦小學也有公辦老師,因為名義上那是民辦小學,而實際上還是屬于國家開辦的,至少是政府開辦的。可是女方?jīng)]有問水母,女方只朝小丘瞅,女方要的是小丘的情況,而不是水母的情況,女方要的是小丘表態(tài),而不是水母表態(tài),水母看出了這個問題,自然女方是不認識小丘與水母的??墒敲饺艘呀?jīng)把水母與小丘的特點作過介紹,所以女方自然是清楚哪是小丘,哪是水母的。在這樣的情形下,水母也就沒有什么必要去過多地說話了,水母要把話語權交給小丘,可是無論水母的手肘子怎么拐,小丘依然不說一句話。沉默了許久,大家都像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可是還得等待媒人進場,媒人呢,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水母與小丘便與女方散伙了。臨到散伙的時候,水母向女方說,今天他還有事,他要走了,當然水母暗示過小丘,要小丘等待媒人的到來……可是仿佛女方看出了什么苗頭,也就說,好吧,你們走吧,等到我姑姑來了,我也要走了……

女方在說這話的時候,是看不到什么希望了。所以水母的暗示也就幾乎等于零了,小丘也不指望水母的暗示能夠起什么作用,小丘隨同水母一起離開媒人家。水母與小丘剛剛邁開步伐,準備走的時候,媒人來了,媒人問小丘,你們走了?小丘說,走了,二嬸。水母說,走了,謝謝了啊。媒人說,咋不燒飯吃了再走?小丘說,水母哥有事,我們走了……媒人就說,那好吧。還沒等小丘邁開腳步,媒人又叫小丘過去,近一步說話,小丘就近一步說話,媒人問小丘咋樣?小丘說,一時不好說,回去考慮考慮。媒人說,也是,婚姻大事,那可是一生到老的事,不能兒戲。小丘說,二嬸,那我走了。媒人說,走吧,想好了告訴我。小丘說,好。于是小丘掉頭走了。小丘一路上沉默不語,可是水母卻告訴小丘,那姑娘可以,身體好,看那樣子也比較能干。小丘苦笑了一下說,還可以吧。水母說,只要臉貌過得去,只要身體好就行了。小丘口是心非地說,那也是。其實小丘在想,光有一副好身體,沒有感情哪里行呢?關鍵是要有感情,關鍵是要懂得生活。

小丘的心里存留的只有曹梅,可是現(xiàn)在曹梅還在讀書,不知道曹梅讀完了書,還能不能夠記得小丘,那時候小丘與曹梅在學校背后的松樹林里立下山盟海誓,小丘非曹梅不娶,曹梅非小丘不嫁??墒乾F(xiàn)在曹梅在縣中學讀高中去了,只是隔三差五地給小丘來一封信。而且都挺簡短,說的也就那么兩句話,忙于學業(yè),顧不上小丘,今后有時間再敘。小丘敢肯定的是,曹梅心中有他。小丘會去一封長信,長信中,小丘描述著他離開曹梅后的痛苦,也描述著家里在給他提親,要他趕快娶媳婦成家。小丘不想在農(nóng)村生活,小丘想到城里生活,小丘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小鎮(zhèn)里賣笛子,小丘的笛子吹得動聽,許多姑娘小伙都擠過來聽,自然這些個聽眾中,也不乏漂亮的姑娘,可是小丘卻不敢與她們說話,因為他心里裝有曹梅,曹梅看過小丘的信,相當于在讀一篇漫長的抒情散文。曹梅相信小丘是執(zhí)著的,是專一的,所以曹梅每次在簡短的話語中,都會很深情地留下一句,你的曹梅……

小丘父親從水母口中知道了女方不錯,水母還說,在竹林彎沒有哪一個媳婦能夠比得上女方,女方漂亮能干。小丘父親知道這樣的評價后,便向小丘施壓,要向女方家去彩禮,小丘有些難過,因為畢竟女方并非小丘所要的,可是怎么辦呢?曹梅如果完成學業(yè),又升了大學后,是不是還要小丘呢?小丘非常痛苦,就在小丘非常痛苦這一年,小丘約竹林彎幾個具備一定文藝細胞的已經(jīng)上完初中或者初中畢業(yè)后的回鄉(xiāng)青年搞演出,這幾個回鄉(xiāng)青年都比較聽從小丘的使喚,而且都正在聚精會神地學習一些演出的基本功,比如吹拉彈唱和話劇表演,小品表演,還有舞蹈等等……

小丘是主角,小丘的表演當然是一流的,無論哪一方面的表演都是不錯的。自然春工忙是不行的,一般在冬下,冬下有空,不干農(nóng)活。因為那幫回鄉(xiāng)青年,沒有一個與小丘一起到鎮(zhèn)上去賣笛子的,他們都被自己的父母鎖定在家里,可是他們挺向往小丘,他們覺得小丘走的路沒有錯。那個時候整個中國,都需要精神食糧,文藝就是精神食糧,那時候只能聽收音機,沒有電視。那時候要直觀看到的演出景象,除了電影就是劇院,可是竹林彎相對比較閉塞,沒有劇院,只有露天電影,而露天電影又不是經(jīng)??吹降?,而是年頭年尾也難以看到的,如果要看,也只能到縣城的電影院里看。到縣城也不是所有人都方便的,所以小丘選定這個項目是比較好的一個項目。在竹林彎瓦全福家院壩里搭臺子,然后邀上自己的演出隊伍進行演出,那時候小丘開始排練京劇《智取威虎山》,小丘找了大隊的民辦老師做自己的導師,那老師也是水母的老師,那老師就住在竹林彎,方便。晚上,小丘就去導師家,導師會給他一些指導,小丘要把這出戲作為整個演出的壓軸戲,所以無論方方面面,小丘都會精心地設計、精心演出。甚至小丘還自己打造出一套《智取威虎山》服裝,小丘自然是表演楊子榮,而那個長得有些滑稽的瓦全福則完全是一個座山雕的料,所以小丘要把瓦全福塑造成一個完整的座山雕的形象。至于音樂伴奏,就找竹林彎的那個老二胡匠瓦歪嘴,還有笛子伴奏就找瓦立亮。瓦立亮是個帥哥,瓦立亮也與小丘有同樣的經(jīng)歷。瓦立亮上學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女生,瓦立亮認識的這個女生,最后考上了學校,瓦立亮落榜了,女生公開向瓦立亮說,如果瓦立亮考不上學校,那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就吹了。瓦立亮沒有考上學校,瓦立亮自動退出舞臺,當時聽說瓦立亮也正在籌劃著托媒人說媳婦呢,就是小丘的導師在給瓦立亮說媳婦。瓦立亮相了親,瓦立亮覺得論其人才,不亞于考上學校的女生,只是這女生的家庭背景沒有那女生好而已。瓦立亮想過,他們的人生是依靠自力更生,而不是依靠家庭背景,所以瓦立亮答應了媒人,也答應了家人。瓦立亮答應了家人后,就樹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在藝術上,他要向小丘學習,小丘把自己對笛子的研究全教給瓦立亮,然后呢,小丘還邀約瓦立亮一起到鎮(zhèn)上去賣笛子。這一點,瓦立亮不向小丘學習,瓦立亮想好了,他要從另外一個角度掙錢,他可以考慮做別的生意。所以瓦立亮除了冬天與小丘一起訓練演出外,別的時間,瓦立亮就去了一個煤窯的地方拉煤來賣給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需要燃料,鄉(xiāng)親們就在瓦立亮那兒取煤燒。瓦立亮的生意不錯,瓦立亮能夠賺不少錢,他的媳婦有錢用,有錢用,瓦立亮就會留得住媳婦。這一點,瓦立亮做得對。小丘不這樣認識,小丘覺得人生是依靠情感,而不是依靠金錢。所以小丘所做的一切,正是抒發(fā)自己的情感,自然能賣幾支笛子,就賣幾支笛子,他絕對不強求。他想到的是冬天,冬天來臨的時候,小丘就有自己的舞臺了,小丘就領著他的演出隊到幾個生產(chǎn)隊去演出,演出下來,小丘得到了大家的稱贊。可惜的是,小丘這樣的演出隊在當時除了春節(jié)外,沒有用武之地,因為沒有人肯拿錢來看演出,所以從收入上來講,小丘還是等于零。不過小丘是要證實給竹林彎的人看,他是有能力的。小丘的父親一直在催促小丘把婚姻認承下來,可是小丘一直在等曹梅,曹梅后來考上學校后,就沒有來信了。小丘成了無頭蒼蠅,小丘不斷地在人間瞎撞,小丘不想去找曹梅,小丘猜測,曹梅肯定有自己的意中人了,所以曹梅不給他來信。小丘就有些傷心,就沒有奔頭了,小丘覺得水母不應該向他父親說相親的結果,水母把這話放出去后,就收不回來了,大家都沒有見過小丘相親的女方,大家都覺得水母肯定不會虛報浮夸,所以大家暗暗地認為,肯定小丘相親的女方不錯。所以竹林彎的人都支持小丘父親的想法,早一點把小丘的婚事完成了。小丘說什么也不同意,小丘的父親想用暴力來解決,可是想想小丘也可憐,小丘是因為家庭條件薄弱才沒有繼續(xù)上學的,小丘父親也覺得挺慚愧的。所以小丘的父親忍了又忍,才提出,小丘啊,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做官的,還是有許多百姓呢。小丘眼淚汪汪的,小丘沒有放聲大哭,小丘只是覺得喉頭里隱藏了一樣硬硬的東西。小丘父親說,想想吧,我們這個家庭,不能再去賣笛子了,不能再去做那些不著調的事情了,娃兒,你想象的那些事,不是我們能夠做的,我們是小戶人家。小丘說,他一定要搞音樂。小丘父親說,你去搞音樂,家里的農(nóng)活咋辦?

小丘說,請人做。小丘父親說,請誰做?小丘說,我知道請誰做?小丘父親說,如果結婚了,那你媳婦就可以在家里做事了,你也就可以搞你的音樂了。小丘覺得父親說得有理,小丘就承認了那樁婚姻。小丘父親就著手操辦小丘的婚事了,媒人也向女方家匯報了婚姻的事,女方家沒有什么苛刻的要求,就普普通通的彩禮就行。最后一關的時候,小丘抗婚了,小丘提出不同意見了,小丘提出不同意的時候,是收到曹梅的來信的時候,曹梅提出放暑假的時候來小丘家看小丘,

小丘苦惱了,小丘必須卸掉那樁婚事,才能讓曹梅來家,不然大家都挺尷尬。小丘向父親提出,一定要取消那樁不成熟的婚姻。父親就用暴力來解決了,小丘父親從來沒有用暴力來解決問題,小丘父親真還打了小丘,運用的火鉗。自然小丘父親是顧著小丘的面子,小丘父親打的是小丘的臀部,小丘父親打小丘的時候,小丘沒哭。小丘想,如果通過這頓暴力后能夠解除婚約,那也行,可是小丘的父親是要小丘投降,是要小丘認承這樁婚事,所以小丘覺得這頓暴力挨得冤枉,小丘想不通。

小丘躺在床上想了許多,小丘終于想到人生沒有什么意思了,小丘便想到那些老鼠藥了。小丘覺得自己不能當餓死鬼,小丘死后不得重生,所以小丘便在全家人出門后,小丘狠狠地吃了個飽后,便服下老鼠藥了……小丘服下老鼠藥后,就后悔了,因為曹梅那面肯定還惦記著他呢,要不她怎么在暑假還來他家呢?他趕快找解藥,如果慢了,藥性上來了,他必死無疑了。小丘只知道酸湯可以解藥。于是小丘打爛了一只酸湯罐,用碗舀了酸湯送進嘴里,咕嘟咕嘟吞了下去,他便像白蛇傳上的白蛇娘子吃下雄黃一樣,不斷地在床上折騰起來了。小丘不斷在床上扭曲著,還不斷地叫喊著——此時此刻,小丘也把握不準,他會不會死——按照藥老鼠的通常慣例,他是活不過半個小時的,可是他仿佛活了過來,是小丘娘最先發(fā)現(xiàn)小丘在床上叫喊的。小丘娘知道小丘出事了,小丘娘叫來了小丘妹妹,然后又叫來了小丘父親……

小丘妹妹告訴了水母,水母跑過去的時候,小丘已經(jīng)得救了,水母坐到小丘的床沿,水母送水給小丘喝,小丘不喝,小丘張著一雙紅紅的眼睛告訴水母,他真的不想活了,他覺得活下來沒有意思。水母說,不說那些了,活下來才是硬道理。小丘說,你叫我怎么活呢?水母說,你年齡才二十來歲,早得很呢,慢慢活吧。水母覺得一個人在遭受這樣的毒打過后,肯定是會有自己的想法的,如果沒有自己的想法,那肯定是一個沒有自尊的人,沒有自尊的人,肯定活著沒有什么意思。

小丘說,曹梅來信了,暑假要到他家來看他,你說,現(xiàn)在這樁婚姻掛著,叫曹梅怎么看我呢?水母說,曹梅來看你,不見得就會與你結婚,知道嗎?因為曹梅畢竟在上大學,曹梅再怎么對你好,但你們之間懸殊太大,假如曹梅不與你結婚怎么辦?小丘說,如果曹梅不嫁給我,我就不結婚了。水母說,現(xiàn)實一點吧……水母說,像我也一樣,也不喜歡父親給我安排的那樁婚姻,可是怎么辦呢,還得拖住,因為現(xiàn)在我還要繼續(xù)自學了上大學呢。小丘說,我可沒有你那條件,我不能同意,我同意了就不能拖了,我一旦拖,就會拖出名堂出來,我得將這樁婚姻斬草除根。水母說,現(xiàn)在說這個問題為時過早,等到曹梅來了,看她的舉動吧,人是會變的,假定曹梅變了怎么辦?小丘閉上紅紅的眼睛,默想了一下,覺得水母說得有道理。小丘說,那好吧,就那么耗著吧。

那個下午水母沒有回家,那個下午水母陪著小丘,與小丘討論音樂上的一些事情,水母也喜歡音樂,水母累了的時候,也用二胡解解乏。水母家里沒有二胡,水母家里不能藏二胡,因為水母家里如果有二胡,就會影響他自學,水母的二胡要么是在小丘那兒借,要么是在學校拿,學校有二胡。此時此刻,水母不能拿小丘的二胡,此時此刻,水母只能與小丘討論二胡或者音樂,水母佩服小丘的音樂天賦,歌唱得好,二胡拉得好,笛子吹得好。水母說,聽說縣里有個什么文化館,那里需要音樂,需要音樂的地方就是你施展才華的地方,要不在音樂上攀登一下,看看能不能進縣里的文化館。小丘覺得他是被水母點化了,小丘覺得像水母這樣一說,他還是有用武之地的??墒俏幕^那可是正規(guī)單位,沒有人脈或者特殊才能,是進不了的,水母也不知道怎么進,水母就向小丘說,把你的音樂訓練熟了再說。小丘像找到了人生的前途,小丘說,那好吧。那個下午,包括那個晚上,水母都陪伴著小丘,導致小丘一點一點開化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水母看到小丘時不時干嘔,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嘔出來,很痛苦,水母問小丘,要不要再來點酸湯?不丘說,不用了,我喝點水。水母就從井里直接打了水,讓小丘喝。那個晚上,水母一夜未睡,當小丘父親來看小丘的時候,水母就攔住了小丘父親,要小丘父親離遠點,否則,會讓小丘傷心。小丘父親就退回去了。小丘父親覺得有水母相陪,也就放心了。小丘父親不知道在哪里弄來的冰糖,小丘父親是把這些冰糖交給水母來完成的,水母就用這些個冰糖來吸小丘肚子里的毒性,終于又嘔吐出來不少夾雜著鼠藥的酸水。小丘的體力漸漸地恢復過來,小丘的體力恢復過來的時候,小丘便提出來想吃一碗酸湯面。小丘家沒有面條,水母家有,水母就去給小丘拿面條,水母去拿面條的時候,水母父母早睡了,水母敲門,水母母親就去開門,水母母親見是水母,就問水母,小丘怎么樣了?沒事吧?水母說,沒事,恢復過來了,要吃酸湯面條。水母母親從柜子里取了一把面條交給水母說,拿去吧,這孩子,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像什么話。水母沒有跟母親討論這個問題,因為在婚姻方面,水母也隱含著小丘抗婚的那層意義,他也早想抗婚了,原因是他也不喜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鬼把戲,他也想掙脫自己不幸的婚姻。雖然沒有結婚,如果不抗議的話,肯定也會走小丘那條路的。水母的抱負更大,水母的抱負不止小丘那些想法,水母想到的是更遠大的前程,因為水母的文化程度比小丘高,所以水母不應該立足在一個民辦小學。水母即使考不上大學,即使要當民辦老師當?shù)降?,也要到那些初級中學去鍛煉,絕對不能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生存。水母已經(jīng)參加兩三次自學高考了,可是總是因差那么一點距離而失敗……水母拿了面條到小丘家,小丘母親加了酸湯給小丘炊事出來,讓小丘吃下。小丘因鼠藥把胃傷得不輕,所以只能一根一根地吃,而且相當艱難。水母說,看來真?zhèn)貌惠p啊。一碗面條,小丘吃了一小半,就吃不下去了,也不想吃了。水母就說,不想吃就不吃了,免得再次傷害腸胃。

小丘完全康復的時候,曹梅來小丘家了。曹梅來小丘家并沒有向小丘表白愛情,曹梅也不是一個人來的,曹梅是帶著一個同學來的,當然是女同學,曹梅只向小丘表白,她會認真完成學業(yè),將來找一個好一點的工作。自然曹梅也沒有傷害小丘,曹梅叫小丘將音樂進行到底,一定會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小丘覺得這里面,曹梅深藏著什么,仿佛如果他沒有將音樂進行到底,曹梅是看不起自己的,曹梅話說完后,小丘并沒有點點頭,而是在想著他怎么才算將音樂進行到底。是啊,那個時候,正是缺乏人才的時候,那個時候,如果小丘能夠將音樂進行到底的話,也許通過曹梅就能夠走進縣里的文化館了。

可是小丘的父母并不喜歡曹梅,那是因為曹梅母親的口碑不好,一說有其母必有其女,那曹梅也不會好到哪里去的。小丘的家庭雖然貧寒,可是小丘的家庭干凈,小丘的家庭不復雜。但是小丘就喜歡曹梅,曹梅豐滿,盆子臉好看,再一方面曹梅對小丘好,上學的時候經(jīng)過一番波折后,小丘與曹梅好上了。那時學校經(jīng)常支農(nóng),那時凡是輪到曹梅的重體力活,曹梅干不了,小丘就替干了。雖然那時候大家都還處在朦朧之中,可是小丘明白,曹梅對他是有感情的?,F(xiàn)在曹梅來看他,說明曹梅心里有他,說明他們的愛情還在。曹梅在小丘那里玩了一個下午,曹梅覺得小丘沒有什么大的變化,曹梅叫小丘不要到鎮(zhèn)上去賣笛子了,曹梅叫小丘只學習音樂,把音樂搞熟,搞透。然后曹梅可以利用她父親,讓她父親出面,小丘很快就會進泉水縣文化館的。小丘帶曹梅去參觀了小丘祖上的祠堂,小丘知道在他們瓦家,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只有祖上留下的祠堂,可以證明祖上的智慧與財富,沒有那么好的智慧與財富,也就修不了那么輪廓分明的祠堂,自然也就不會有祖上留下的財富。小丘還向曹梅證實了,他們先祖就是一個樂師,是專門為皇帝娛樂的樂師,樂師的地位是低下的,是不足掛齒的,但是為皇帝伴唱的樂師,應該是不錯的。這一點,不用小丘核實,曹梅也是可以思考出來的。所以,小丘是遺傳了祖先的基因的,如果沒有祖先的這種基因,他也就不會把那笛子無師自通地吹得那么優(yōu)雅。曹梅聽了小丘的敘述,便覺得對路,便覺得小丘完全可以在音樂上拼搏,所以,曹梅再次說,小丘啊,別的就不要去想了,就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吧。

小丘就下決心沿著音樂這條路吹拉彈唱地走下去,曹梅臨走時,還送了小丘一件禮物,一只簫,曹梅叫小丘把這簫吹好。小丘收下了曹梅的禮物,小丘對曹梅送的禮物愛不釋手,曹梅走后,小丘用手在禮物上撫摸著,是一只銅管簫,要花一點技巧才能吹出聲音來。小丘知道,這技巧就是吹出的氣流大小問題,大了不行,小了不行,要合適。小丘試驗了多次終于掌握好了這一點。小丘知道這是本事,沒有這方面的本事,曹梅是不會瞧得起他的,他得用心。曹梅不同意小丘去鎮(zhèn)上賣笛子,那小丘總得生活啊,總得有生活費啊。于是小丘答應與他父親一起做木匠。小丘的木匠活,也有點無師自通,雖然他父親有過不少指點,但是,小丘自己創(chuàng)造的也不少,還有著非常驚人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能力。以前小丘的師父們都成了名義上的師父實質上的徒弟了。小丘不僅會起高架,還會那種細木活,他已經(jīng)可以帶上一幫弟子去走村串寨地做家具。但是小丘可沒有忘記音樂,凡是走到一處,白天小丘做木匠,夜晚小丘就玩弄吹拉彈唱。如果做家具的人家是在寨子之中的,那他的音樂發(fā)出的聲音將會把寨子中的人聚集起來,特別是那些小媳婦大姑娘們都特別喜歡圍繞小丘轉動,當然這些不能夠吸引小丘,小丘就當沒有人在場一樣,因為小丘心里只有曹梅……

小丘父親又在催促小丘了,你不結婚該怎么辦?都二十幾了?小丘與水母一同去相親的女方,也再三的詢問媒人,到底小丘要拖到何時?正因為有這樣的詢問,小丘的父親才迫不及待地催促小丘,小丘的回答是,慌什么慌?等到他有錢自己修建一棟房子了再說。小丘父親說,你要何時才能修建一棟房子?小丘說,如果她愿意,就耐心等待,如果她不愿意,那就散伙——小丘父親又生氣了,小丘父親說,好啊,但是曹梅那面,你想都不想,別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小丘沒有跟父親爭論,小丘只說,如果她愿意就等,不愿意等,就拉倒。小丘父親雖然生氣,但是小丘父親掌握了一點,那就是小丘并沒有不同意。可是有一天,曹梅來信了,曹梅表態(tài)要嫁給小丘了,條件是把音樂搞熟練后落實到泉水縣文化館工作之后。小丘算有了目標了。小丘直截了當?shù)匕亚闆r告訴給父親,父親說,人家愿意嫁給你,可是那條件你達不到,不要去搞那些不著調的事了,現(xiàn)實一點吧,娃兒。小丘說,我要退掉女方的婚約。小丘父親覺得事態(tài)復雜,小丘父親就叫上五叔與水母父親做小丘的工作。附帶父親還叫水母做小丘工作,水母也早想退掉婚約,所以水母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了,還要去顧及小丘,真是為難。水母就回絕了小丘父親,他做不到。小丘父親請來五叔與水母父親,小丘父親像請來貴賓一樣,招待著他們,那時冬季,冬季的時候,竹林彎的人都清閑下來,父親把五叔與水母的父親請到火爐房,一邊烤火,一邊喝茶,一邊抽旱煙,一邊討論小丘的婚姻,自然也把小丘叫上,小丘的父親說,小丘啊,聽一下叔叔伯伯的意見,單是我,肯定你會認為我官僚,我不講情面,今天叔叔伯伯們在場,你就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們,讓他們給你思考思考,如果你的想法大家都能夠通過,就照你的去辦,如果你的想法在大家的面前通不過,對不起,你得聽,你得完成,好不好?小丘父親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小丘服鼠藥了,小丘父親不想再看到小丘不要命了。小丘說,我不是看不起叔叔伯伯,我是覺得婚姻大事可是我一輩子的事情,不能兒戲,叔叔伯伯的意見我當然在乎,可是你們也要為我想想,我不瞞你們,我有曹梅呢,只是我還得拼搏,我還得有我的前程。五叔說,從古到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可能違背吧?小丘說,我懂,可是那是封建時代的婚姻,至少是蔣介石時代的婚姻,不是今天的婚姻。五叔說,可是你都請了媒人了,而且也相親了,怎么可能退掉呢?小丘說,退掉,自然是有理由的,但是我的理由就是一開始我就沒有同意。五叔說,照理說,水母的眼光應該比你的眼光好吧,人家水母說,這門親事,這個女方在竹林彎算強的,算厲害的,你就怎么不當一回事泥?水母父親坐在那兒一直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水母父親只是埋著頭在那兒思考著另外的一些雜事,可是聽五叔這樣提到水母,水母父親得站出來說話了。水母父親說,不聽水母的,他有什么欣賞水平。小丘聽得水母父親這樣說,小丘挺感謝,小丘覺得水母不過那樣說說,水母看到的是表面,他是看不到深處去的,所以水母父親的話,讓小丘非常感動??墒俏迨鍏s不甘心了,五叔覺得水母父親是在跟他過不去,是讓他坐冷板凳。五叔說,大哥,你這樣說,可不利于我們今天的會議啊。五叔一直在大隊任民兵連長,五叔是軍人出身,所以說話一般來講,不太注重方式,五叔把所有的議事都叫會議,五叔習慣于把大隊里的那些做法帶到家庭之中來。在竹林彎瓦家,仿佛沒有五叔在場的議事,根本就是不完整的議事,所以五叔到場的議事,那才叫有規(guī)格的議事,然而五叔卻不這把議事叫議事,他叫會議。水母父親說,我說的是我們水母,不是說小丘。五叔覺得這個時候把水母與小丘進行比較,仿佛沒有什么內(nèi)涵,所以五叔也就扔下水母不說,五叔就事論事。五叔說,我們就不去談水母了,可是我跟你說,小丘,我們農(nóng)民有我們農(nóng)民的生活方式,有我們農(nóng)民的處事辦法,你要去說曹梅,那是不現(xiàn)實的,曹梅父親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嗎?人家是縣委副書記,縣委副書記是干嗎的,是縣委書記以下的一個領導,他也是領導我們?nèi)h人民從勝利走向勝利的大領導,你要好好對照對照自己。五叔這樣說,讓小丘多少有些動心了,可是小丘說,那門婚姻,他太陌生了,他可不想與陌生人打交道,你可知道與陌生人打交道有多累啊。水母父親冒出一句,那倒不要緊,慢慢熟悉嘛。這句話不僅五叔喜歡,就是小丘父親也喜歡。然而小丘呢,卻說,你們可不知道,現(xiàn)在的婚姻,都是自由婚姻,那種封建包辦婚姻帶來的僅僅是一種奴役關系。我們的母親敢在你們的面前說一句多話嗎?我們的母親是包辦的,在你們面前大氣不敢出的,我不會對我的媳婦這樣,我也不想這樣,我要讓她與我平起平坐。五叔說,這并不矛盾,你結了婚后,允許女方這樣不行嗎?允許她有自己的權利不行嗎?小丘卻說,這不是允許不允許的事,這是一種潛移默化的事,這是要在心中達成共識的事,如果同道中人,大家志趣不一致,怎么可能處于一種自由怎么可能達成共識呢?五叔不說了,我知道你們?yōu)槲液?,可是請你們允許我有自己的選擇,就是曹梅不喜歡我,我也會有自己的想法,我也要爭取自由婚姻。小丘父親發(fā)火了,小丘父親說,五叔苦口婆心勸你,你把好心當做驢肝肺了。當然水母父親很少說話,但是水母父親并非沒有思考,水母父親知道,農(nóng)村孩子除了讀書當兵可以有前程,別的,水母父親真還沒有意識到有什么前程,所以水母父親最后的發(fā)言像做一個總結。水母父親說,我想談談我的想法,小丘愿意聽,就聽,不愿意聽,就當大叔擺龍門陣。大叔是這樣分析的,當然不見得都對,你想想啊,你的文化程度太淺了,僅僅讀到初二,對不對?如果讀到高中,有你這樣的藝術造詣,那是可以朝這方面發(fā)展的,不管你搞音樂也好,還是其他文化工作也好,只要文化基礎太低,都難找到國家工作,或者當國家工作人員。不是大叔潑冷水,你好好想想,就是小曹的父親支持你,讓你去文化館做事,你想想,你文化基礎差了,也只能是在里面拉拉幕布,或者跑跑腿,難道要叫你去表演嗎?我看難。如果做這些沒有地位的事,還不如做你的木匠呢。水母父親的分析讓五叔與小丘父親大開眼界,小丘父親連連點頭,可是小丘在水母父親說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沒有大的反應。小丘知道,水母的父親是縣人大代表,水母的父親的理論水平高,水母父親的分析會讓小丘心服口服,可是小丘的腦子里只容得下曹梅,再不能容下另一個人,無論水母父親與五叔說破天,小丘對其他女生也不會產(chǎn)生念想,也不能讓那種婚姻的感覺挺起來。小丘說,大叔分析得合理,但是不合情啊,我如果按照你們的想法做了,對不起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呢。水母父親臉紅了,水母父親覺得他在竹林彎為這些破事打了一輩子的勝仗卻輸在小丘手里了。水母父親說,那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們是為你好。水母父親投降了,五叔卻不覺得他們在哪兒輸理了,五叔還與小丘戰(zhàn)斗著,五叔后來說的都是那些破銅爛鐵或者說陳詞濫調了,所以小丘左耳進右耳就出了——

輪到最后,小丘父親火冒三丈,小丘,你今天真油鹽不進嗎?你是不是真想討揍呢?

我不想跟你說了,我要去做工去了——小丘一邊說,一邊邁出家門,五叔上前攔住小丘,你要干嗎?那么沒有禮貌嗎?我們可是為你好!小丘說,五叔,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不想說了——小丘一邊推開五叔的手,一邊向門外邁出。水母父親說,讓他走吧,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五叔在某些大事大非的問題上不及水母父親,五叔停止了攔截,可是小丘父親不這樣,小丘父親卻不依小丘。小丘父親趕上前去攔截小丘,小丘沖父親說,你真要我的命嗎?然后他便向他父親沖過去,要你就拿去。小丘父親停止下來了,小丘父親真還不敢跟小丘玩命,婚姻是大事,可是小丘如果命都沒有了,那婚姻還存在嗎?這一點小丘父親認識挺準。于是小丘父親放了小丘,便沖對面的崖壁大罵,雜種——小丘走了,小丘又去做木匠了,小丘又一邊做木匠,一邊學習他的音樂了。從此小丘很少回家了,小丘并不是絕對不想回家,小丘回家的心情可都貫穿到他的音樂里面去了——

曹梅大學畢業(yè)了,曹梅的父親把曹梅安排到縣機關工作了,曹梅在縣機關工作的時候,認識了一位比小丘更有音樂才能的同事,很快曹梅對這位同事產(chǎn)生了好感。原來這位同事,也是想借曹梅父親這股力量飛黃騰達,所以這位同事,不斷地向曹梅獻殷勤,曹梅被這位同事同化了,曹梅也很快忘記了小丘。小丘給曹梅去過幾封信,曹梅也沒有回小丘。這樣說來,曹梅的愛情并非是沖著金錢,也不沖著前程,而是沖著音樂來的,當然曹梅閑空時,也會想到小丘,可是曹梅不難想到小丘那套外形,小丘,一個木匠,肯定滿身沾上了灰塵,而且小丘的音樂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因為沒有人指導——有一天,曹梅回信了,回信中,曹梅明確指出,他們的婚約不可能存在,叫小丘另選高明,并祝小丘幸?!?/p>

如果小丘不熟悉曹梅的筆跡,小丘是不會相信曹梅會那么絕情的,小丘知道曹梅那么絕情后,小丘便肝腸寸斷,小丘覺得他在村子里的影響也化整為零了,小丘的眼睛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小丘在不斷追問:事情怎么就那么簡單呢?真就那么簡單嗎?曹梅真不是現(xiàn)實中的人嗎?曹梅是什么,曹梅是專門食人心肝的嗎?小丘蘇醒過來了,小丘看到的是地動山搖——

但是小丘并不會因此妥協(xié)家里的那樁婚姻,小丘就當和尚,也不會同意家里的那樁婚姻,小丘也不會輕而易舉回家了,小丘就在外面闖蕩,小丘從這個村落做到那個村落,又從那個村落做到這個村落,自然小丘不會丟掉他的音樂,夜深人靜的時候,仍然可以聽到小丘的笛聲——小丘沒有丟掉那根銅簫,小丘偶爾也會吹起那根銅簫,那銅簫的聲音,渾厚有力的,自然也是優(yōu)雅的——小丘不會忘記曹梅,小丘想,曹梅終究會回到他身邊的——但是,當曹梅回到他身邊的時候,已經(jīng)不是他認識的曹梅了吧,所以,這個時候的曹梅會怎么樣呢,小丘拿捏不準……

然而小丘回到家的時候,他父親給他說了一句話,讓小丘很受感動。小丘父親說,木匠的兒子始終是木匠,你就像籠里的鳥,再怎么折騰,也不會飛得多高的——小丘聽了父親的話,小丘覺得這世間怎么會這樣呢,這世間就不會有奇跡出現(xiàn)嗎?可是就是沒有奇跡出現(xiàn),小丘就是服了他父親,小丘只能與女方結婚了,小丘與女方結婚后,女方動不動就愛拿曹梅說事,女方總挖苦小丘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小丘聽復雜了,就揍女方,小丘揍人往死里揍,小丘把女方拉到院壩里去揍,揍得女方一點面子沒有。女方就躲到小丘父親那兒訴苦,小丘父親說,小丘能夠接納你就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你還談條件,要他不揍你,你就少揭小丘的傷疤,如果你揭他的傷疤,揍死你活該。女方?jīng)]有地方申冤了,女方就只能把眼淚往肚子里塞。當時女方認為,她可以拿捏小丘,可以抓住小丘的短處不放,沒想到小丘不吃那一套,沒想到小丘早有預防——

小丘的婚姻也是建立在水母的認識的基礎之上的,所以水母的這種認識,沒有讓小丘得到幸福,自然也沒有讓女方得到幸福,水母自己就有一樁不幸福的婚約,水母的婚約也是在小丘結婚的時候顛覆過來的。因為水母一直沒有考上大學,看來大學在水母那兒是無緣了,正因為這樣,讓水母意識到可能那女方會纏著他不放的。誰知道女方也有女方的認識,盡管這種認識是那么地微妙,可是正是因為這種微妙,女方不想攀他了,女方另有選擇了,女方為了報復水母,竟然去選擇了一個已婚男人,而且是長她五六歲的男人。水母的父親在水母的奮斗中奮斗得一點顏面沒有了,水母是被女方甩了,這種面子,不是水母用奮斗能夠換來的,這種面子是天然的,是無法攻破的,所以水母的父親在一段時間內(nèi)是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水母的父親想了又想,水母的父親覺得壞事的人并非是女方,而是那種對婚約無動于衷或者漠不關心的水母。在這樣的情形下,水母的父親要找水母算賬了,水母的父親整天喝得濫醉,水母父親的一世英明被水母毀了,他無法不借酒澆愁。水母呢,就遭殃了,水母整天被父親罵著,而且要水母在一年內(nèi)必須找一個女方結婚,水母覺得慘了,水母的人生絕望了,水母整天看書,水母不想讓人瞧不起他,水母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出來。他讀過許多著作,但是這些著作都沒用,只有一句話鼓舞著他,就是不在沉默中暴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那么有哪一番事業(yè)能夠達到這個效果呢,水母左思右想,水母去搞音樂吧,不行,因為水母在音樂這行業(yè)中,除了二胡會以外,水母的歌唱有點黃。所以水母想在學術上攀登,但是水母沒有文憑,水母苦惱了,水母必須在短時間內(nèi)拿出具體的思路來,如果沒有具體的思路,也就是沒有具體的攀登目標。東抓一頭,西抓一頭的,就會形成無的放矢。最后水母想到了教育家,可是教育家那可不是等閑之輩,那家伙可是博古通今、舉一反三、旁征博引、印堂發(fā)亮之輩。最后水母選擇了寫作,水母學習寫小說,水母要把他的人生寫成一部小說,然而,水母的父親呢,水母的父親寸步不讓,水母的父親咄咄逼人,水母欲哭無淚??墒菍懶≌f,那可不是一天半日的事情,寫小說,也是必須具備天才的分量,也是一種神奇的活路。所以說,水母還得過很長一段苦日子,水母一直過的都是苦日子,水母從出生就幾乎沒有陽光過,有很長一段時間,水母連家都不敢回了?;氐郊?,父親見了他的影子就會大罵而特罵,水母就躲到同事的家里去了,水母的父親也不去追究他,假定水母哪一天死掉了,還有弟弟頂著。所以水母想了又想,如果父親緊追不舍,如果他自己也成不了氣候,他就會自殺身亡,不與這個人間玩了。在同事那兒,水母是可以用樂觀主義思想戰(zhàn)勝一切可以戰(zhàn)勝的力量,水母便想到了,把當民辦老師那點工資拿給同事,作為他的生活費,可是水母的工資攔腰被劫了。水母那點工資,微不足道的工資被父親從總務那兒領走了,這樣看來,水母是要斷炊了。水母去找總務,總務是一個高個子的漢子,其實水母早覺得這個總務,從身材上來判斷,是不適合做總務的,他完全應該做石匠或者最少是一個木匠。聽別的民辦老師講,總務曾經(jīng)有過一段木匠的經(jīng)歷,可是陰差陽錯做起了民辦老師,而且因為在隊里當過會計,便做起了總務??倓崭嬖V水母,你的生命是父母給的,所以你創(chuàng)造的價值也就是父母的價值,所以你的父親要領走你的工資,那是無可厚非或者合情合理的。水母說,你這是什么鬼哲學,沒有工資就會斷炊了,斷炊了意味著什么,你會明白?總務臉一紅說,大不了就是死,有什么了不得的呢。水母氣不打一處來,水母說,人都死了,還能夠創(chuàng)造價值嗎?總務說,古代不是有一句話嗎,叫什么來著,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而子不得不亡。水母聽了總務的話,水母說,簡直是無稽之談,那是在子愿意為父親做出貢獻的時候,而不是強迫性的,怎么可以這樣強加給子呢。難道子就是專門用來為父親創(chuàng)造價值的嗎?總務還有許多話可以說給水母聽,來印證子女理應為父親做貢獻,可是鑒于水母的話里火藥味濃,所以總務就甩出一句讓水母更加難以理解的話后便踉蹌幾步走了,總務甩出的一句話雖然簡單但是難以面對,那就是你們父子討論好了,再來找我……

水母如果可以與父親輕言細語地說上一句話,還用得著討論他父親竟然把他的工資給取走了嗎?所以總務在水母那兒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人,跟父親一樣不可理喻。水母向同事保證過,水母說,工資到了,就取來交給同事。同事說,不用,大家同事一場,沒必要那么斤斤計較??墒峭码m然話是這么說,然而同事的心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水母猜不透。

這一下,水母的經(jīng)濟來源也被父親控制了,這樣一來,水母就完全成了一片荒蕪,什么都沒有。水母就不敢到同事那兒去了,那天同事沒有邀請水母去自己家,那天同事邀請水母去家訪,水母想,難道同事也知道他的工資給父親取走了嗎?難道同事也知道他處于一種尷尬的境地嗎?水母便與同事一道去家訪,同事與水母去的一戶人家剛好是水母沒必要去的人家。那是正月末的時候。那是春節(jié)余音裊裊的時候,那天,天氣可以出現(xiàn)高溫,也可以出現(xiàn)冰凍的時候,冰凍了,雖然家訪的路程不是挺遠,也就只有兩三公里,可是這樣冰凍的路,一路走下來,總是像走鋼絲一樣艱難得要命。家長并非邀請老師家訪,家長邀請老師去喝酒,鄉(xiāng)下的家長平時沒有什么好招待,唯一只有在這個節(jié)日余音裊裊的時候,邀請老師吃飯喝酒,打個撲克玩耍玩耍,以表示家長對老師的尊敬。老師也就可以對這樣的學生傾心,老師對學生傾心,學生上進就大,學生上進大,家長也就有指望了。雖然是老師,可是都是民辦老師,在幸福大隊做老師,相當于半個農(nóng)民,一半需要耕地,一半需要教書。大家都理解農(nóng)民的想法,大家也會適應農(nóng)民的想法。家長不知從什么地方得來的消息,說水母的工作有變動了。起初水母聽著有些膽寒,水母以為是要拔掉他當民辦老師的資格了,水母還想,民辦老師是父親到大隊支書那兒相幫得來的,自然水母的父親也會從大隊支書那兒相幫取消水母的民辦老師。水母在非常膽寒加恐懼中聽完了家長的敘述,原來水母的工作變動是調動的事情,是從這間民辦小學調動到一間公辦學校去了,既然民辦小學都可以容下公辦老師,那么公辦學校又怎么容不下民辦老師呢?那么水母這個民辦老師調公辦學校,也就無可厚非了。水母相信,他的調動絕非是因為父親在當中相幫的,水母的調動完全是他個人能力的體現(xiàn),所以水母覺得這一下完全可以解脫了。是啊,水母從這幸福民小調到清水中學,那是一個飛躍,一個大的飛躍,真的,水母就是喜歡做這種飛躍的事情。水母就飛躍到清水中學去了,水母成了清水中學的一名教師了,水母成為清水中學的老師后,就完全可以擺脫女方對他的打擊或者報復了,他完全可以兢兢業(yè)業(yè)地在那兒上課,他完全可以成為那里的一名優(yōu)秀老師,他可以不去花費心思攀登文學了。他也可以考慮,水母覺得人生就是一盤圍棋,如果找到了出氣眼,就是找到了真正的人生。可是回過來,水母畢竟還沒有得到調令,水母還在他任教的學生家訪,家長的話也未必可信,家長也許知道水母現(xiàn)在正處于一種難以言表的境地,家長僅僅是寬心一下水母,讓水母一時不要去想他的工資被父親取走的事。也不要去找總務麻煩的事,也許家長想過,在這樣的處境里生存的人正是需要安慰,正是需要慰藉,如果家長提供的信息準確的話,水母可能會躺在家長的懷里痛哭一場,以表示水母對家長準確信息的報答。然而叫水母不明白的是,家長在談到水母的工作有變動的時候,那么輕描淡寫,所以水母回復家長說,不可能的。同事說,怎么不可能大家都在議論呢,只有你自己蒙在鼓里。水母覺得同事是不會撒謊的,同事為什么要撒謊呢?最初水母是不打算喝酒的,這樣說來,水母必須喝酒了,所以吃飯的時候,水母不推杯了,水母見大家怎么喝酒,他就怎么喝酒了,可是他想好了,沒有真正進入清水中學,他是不會輕浮的,他是不會表現(xiàn)出他的幾分得意的。然而水母也想過,就是真正進入清水中學,他也沒有什么可表現(xiàn)的,他也改變不了民辦老師的命運,他的工資仍然在那些公辦老師之下,與在幸福民小沒什么區(qū)別。只是他羨慕那種到鄉(xiāng)場去買菜的那一幕罷了,擰著一個菜籃子,然后與一個女老師一起去市場上買菜,相互嘀咕什么,女老師雖然不十分漂亮,可是女老師有韻味,很好。水母是看見他上學的時候,有老師這樣做的,所以,他挺羨慕……

一場酒喝下來,已經(jīng)是夜晚了,水母忘記了他的工作變動的事,就像家長沒有告訴他一樣,就像家長是在探討他的理想一樣。好在水母沒有嘔吐,好在水母意識上還清晰,正是因為他的意識上清晰,大家玩撲克牌玩得盡興,可是他卻提出睡覺了。家長安排水母到一間相當于堂屋的屋子里睡覺,可是畢竟水母喝過酒,水母忘記了堂屋的意義所在,堂屋在農(nóng)村是必不可少的,堂屋的用途要么用于集會、要么用于停放死尸。那么在堂屋睡下,只有停放死尸時,才會睡下,水母是睡至半夜醒來,水母才感到恐懼,水母以為同事還在與家長及幾個親戚玩撲克,水母想去看看玩撲克,可是水母去玩牌的地方,幾個同事走了,家長也早睡了。水母不打算回到堂屋了,水母感覺他被戲弄了,水母想在家長的火爐屋休息到天亮,家長是天亮時看見水母在火爐屋里休息的,家長問水母,咋不睡呢?水母回答,喝點酒了,睡醒了。家長沒有計較水母,家長只說,沒睡好吧?水母說,睡好了。于是家長又提起舊話,家長說,你走的時候,我會送你一件實用的東西。水母說,老兄可不要開玩笑,我可不會走的。家長說,怎么還不相信呢?水母說,我沒得到調令啊。家長說,你會得到調令的。水母說,早呢。家長說,馬上你就會得到調令。仿佛家長并非是農(nóng)民,仿佛家長是教育界的一名官員。真的,家長的話應驗了,還不到吃午飯的時候,校長也像走鋼絲一樣艱難地來到家長上面的田埂上,呼喊水母。水母聽到了一個粗獷的聲音,是這個粗獷的聲音,讓水母在父親的那種逼迫中得到了臺階下。也是這個粗獷的聲音,叫水母還不知道家長要送什么禮物給水母,水母就向家長道別隨校長走了。水母從校長那兒獲得了調令,一紙調令自然是不會帶來閃閃的黃金,可是一紙調令卻能夠改變水母的命運。水母是不能回家與父親打招呼的,水母如果回家與父親打招呼,還不知道會生出什么事端來著。所以水母接過那一紙調令便去了清水中學,水母去了清水中學,水母就奔放了,就像一首歌的奔放——

水母從學生中聽得,小丘可是竹林彎最聰明的孩子,小丘比水母聰明到哪里去了,小丘不應該只有那么一點命運,小丘的命運應該寬廣的。沒有想到啊,小丘還在揍女方,小丘還是不把女方當一個概念,女方生孩子了,女方被揍得沒有面子,女方就成天在家里不出門,名曰家務。女方娘家人不敢來,女方娘家人來了,女方會更被揍得歡。小丘不怪水母,小丘為什么要怪水母呢,那是他的命,小丘父親叫女方忍讓,因為小丘是聽了媒妁之言、母之命,小丘沒有見到新社會,小丘見到的還是土地改革以前的舊社會,起碼還是蔣老先生統(tǒng)治大陸時的舊社會。所以你叫小丘不發(fā)脾氣,那是假話。有很長一段時間,小丘告訴水母,他要離婚,他在鎮(zhèn)上認識的姑娘還在等他,他罵曹梅跟她娘一樣不是東西。小丘把日子拖得像一把舊拖把,小丘一直揍女方,小丘要女方投降,小丘另謀新歡。小丘把女方揍得皮青臉腫,女方不投降,女方說,她可要為孩子考慮,女方生下的孩子不能沒有完整的家……

水母奔放了,水母奔放后,后來職務一級一級地調了,水母的臉面多少緩和下來,那女方自然也不后悔,那女方想到水母就是調到北京,也是被她玩弄過了——

水母后來真寫小說了,水母的小說上書了,水母的小說寫的還是竹林彎,水母的小說沒有寫過女方,水母不想針對那么一個女子下手。水母只寫別人的生活,水母寫小丘,水母對小丘非常惋惜,小丘的笛子吹得真好。小丘奔放了,小丘奔放的時候,不再揍女方了,小丘奔放的時候,向女方道歉了,是女方挽回了小丘的面子,確切說是女方的小弟挽回了小丘的面子。小弟也喜歡音樂,小弟也會笛子和唱歌,小弟考上大學,小弟大學畢業(yè)后在城里工作。小弟工作N多年了,電視上才出現(xiàn)《星光大道》,又N多年了,才出現(xiàn)許多農(nóng)村歌手,小弟想到了姐夫,小弟給姐夫講,要姐夫去《星光大道》試試。

可是小丘已經(jīng)漸漸衰老了,小丘雖然還吹拉彈唱,那不過是為了解悶兒,那天小丘給水母提起這事,小丘說,我可不可以在《星光大道》上試試?水母說,我看星光大道的時候,會想起你,過后我又忘了,咋不可以試試?那天小丘在《星光大道》出名了,那天小丘在《星光大道》上展示出了自己的風姿,唱的還是《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表演的是《智取威虎山》上的楊子榮。小丘表演楊子榮表演得神奇,專家們這樣稱贊他,那天小丘沒有獲得冠軍,可是那天小丘拿下了兩個回合。就這兩個回合,小丘被縣里文化館聘為文工團的歌唱演員,文工團的團長告訴小丘,現(xiàn)在的演員都是聘用,表演得好,可以長期聘用,團長是一個年輕人,團長很禮貌地向小丘表態(tài),你是老前輩,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你看怎樣?

小丘的子女們大了,小丘的子女們結婚了,小丘抽得出時間了,小丘可以不做木匠了,小丘可以空閑了,小丘就隨演出團隊一起,在鄉(xiāng)鎮(zhèn)上演出了。小丘在泉水縣出名了,小丘與水母一起被縣里評為特殊人才。小丘沒有在《星光大道》得獎,小丘在縣的舞臺上得獎了,小丘的臉紅了,小丘覺得他不應該狠揍女方。那天晚上他在女方的面前向女方求揍,女方聚集了所有的仇恨,舉起一根棍棒,準備朝小丘的頭部狠狠地砸下去??墒桥接謱⒛枪髯犹饋?,臉上掛上一絲從未有過的笑意,說,舍不得揍。

也就是這個夜晚,小丘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其實也并非陌生的電話,那是曹梅,她說她叫曹梅。小丘想,要不是他正處在奔放中,他是不會接這個電話的,可是真的,他正在奔放中呢,他為什么不接曹梅的電話呢?他接了,曹梅告訴他,她在市里工作,她一直與小丘聯(lián)系不上,她是通過另一個初中同學聯(lián)系上了小丘。小丘問曹梅,你要告訴我什么,你要告訴我,你丈夫不錯,是不是?曹梅說,你說什么呢,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啊,我在等待你音樂上出成績呢,我根本就沒有丈夫。小丘聽了曹梅的話,小丘說騙誰呢,到現(xiàn)在還沒結婚?曹梅說,是啊,你不信嗎?小丘說,怎么一回事?。坎苊肪桶炎约汗ぷ鞑痪镁偷昧酥蹦c癌,作了好幾次手術,才活到今天。然后曹梅又說,如果不生病,她可能早來找小丘了,她生病了,她不想結婚,她想過獨居生活,所以她沒有來找小丘。小丘聽了曹梅的話,心里一陣劇痛,小丘不知道怎么回復曹梅了,小丘一直憑空臆斷,小丘冤枉曹梅了,小丘不知道怎么挽回曹梅的心思,小丘對不起曹梅。小丘只是說,咋不早聯(lián)系呢?曹梅說,從安排工作后,就生病到現(xiàn)在,聯(lián)系有什么用呢?咋的,還是與那女方結的婚吧。小丘欲哭無淚,小丘從喉頭里哽出一聲,嗯!小丘說,他現(xiàn)在在縣文工團演出,臨時聘用的——

曹梅說,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更知道,我們只能做朋友,很好的朋友。小丘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呢,我一直在等待你的消息。曹梅說,你已經(jīng)結婚了,有子女了,等待我有什么用呢,我可不想破壞你的家庭啊。小丘說,我現(xiàn)在都老了,都想奔放了,所以我也就不再計較婚姻的事情了,不過我會到市里來看你。曹梅說,不用了,還是讓我一個人獨居吧,安靜一點,什么都不想——

竹林彎的夜晚,很久沒有音樂了,小丘吹響了笛子,笛聲閃亮閃亮的,在空谷中回響。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有我可愛的家鄉(xiāng),桃樹倒影在明靜的水面,桃林環(huán)抱著秀麗的村莊,啊……故鄉(xiāng)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無論我在哪里放哨站崗,總是把你深情地向往,啊……

那股氣流是和緩的、流暢的、奔放的、甚而是溫暖的,自然也有幾分凄美……

從聲音中,我們可以想象出小丘家對面的那幅桃林,那幅生長在湖岸上的桃林,還有春天,鮮艷的桃花一瓣一瓣地盛開出來,還有身影,那是小丘領著曹梅在桃林里穿行——

責任編輯: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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