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涵
冬天的夜晚,寒冷而渾濁,當晚自習的鈴聲嘶啞著擠出最后一絲聲響,當教室里的燈光呻吟著迸出最后一點火星的時候,我抓起書包,又一次踏上那條已走過近百次的小路,小路的這端是學校,那端是家。
沒有云的夜晚,月光皎潔,但由于這里偏北,又正值隆冬,那月,便愈發(fā)的高,愈發(fā)的小,如一團爛銀,掛在深藍的幕布上,又如一塊玉璧,沉在冰冷的湖水中,顯得愈發(fā)清潤,愈發(fā)高潔。
看著那東升的玉兔,不由得便想到白日無月時的光景了。
記憶里,朔方的天總是那樣藍,那樣藍,藍的發(fā)冷。那顏色,如一片湖,懸在曠野的正上方,可當你抬起頭來去仰望那片圣潔的藍時,它又忽地化作飛流的瀑布,垂天而下,洗凈心中的點點沉浮,又忽地沖奔天上去,恢復原有的寥廓與安寧。當然,在此天高云淡之際,若有群雁自天際而來,孤鴻繞清流而嘯,那景色自是美不堪言??墒瞧缴陈溲?、雁陣成行的景象在我們這里并不多見。至于原因,我想,大雁的故鄉(xiāng)在北,所以雁至衡陽而返,但這里距衡陽何止千里,北歸的大雁至漁陽也該回頭了吧,縱是柳城,又何必長徙而來呢?
若到了傍晚,煙霞似錦的時候,天空便可謂是流光溢彩,美不勝收了。落日的余暉溫暖著云朵,散發(fā)出金色橘色,抑或是鮮紅色的光芒。那溫暖,與正午時分截然不同,因為它溫暖的不只是大地,還有那平素冰冷脫俗的云。這大概是太陽的一種博愛吧,一種無盡的超自然的力量。
這樣想著想著,不覺已入家門。倚窗而望,云自天邊而起,淡淡
的彌漫在整個夜空之中。風來了,舍棄了以往的猛烈,靜靜的吹著,吹淡了云的濃妝,撫彎了月的嘴角。那一剎那,我看到月亮笑了,笑開云的輕紗,笑走風的影子,蒼茫大地于是更添清輝。
鐘擺輕輕地搖著,臺燈靜靜地照著,像渴睡的人的眼,朦朧而迷茫。案頭的清茗已經蒸干了它的熱氣,輕呷一口,苦得像黃連的莖,再驅不走一絲寒意。再走到窗前,路燈的影子已經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接著墻角殘雪的影子,在西風中微微的抖著。燈旁一棵不知名的枯樹,在微弱的燈光的映襯下反倒有了幾分生氣,平添了幾分霜葉紅于二月花的情懷。于是我啟開窗,伸出手,想把那一絲難得的溫暖融化在手里。誰料臘月的寒風著實厲害,沒有了窗的屏障,它們便乘虛而入,卷起桌上的小箋,飄落在微微泛紅的棕色地板上。我俯身去拾,卻見那小箋上浮著兩行字:“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立志時。”黑色的墨跡,白色的信箋,在耀眼的燈光下,一下子就刺痛了我的心。也許我真的已經蹉跎了太多太多的時光了。重新拾起躺在案上的筆,輕旋筆尖,有沙沙的聲響。未干的墨跡,散發(fā)著一種濃郁的香,香中藏著的——是一個美麗的夢。
夜更深了,朦朧中我仿佛聽到呼嘯的寒風吹化了缺月上的殘霜,吹落茍全在枝頭的枯葉,席卷過大地,如滾滾激流,奔向天涯,永不回頭。
一支胡笳吹走了夜的影子,凄涼而悠遠。傾耳細聽,我仿佛看到了滿天的云月招搖,月光下泄,將云的影子投在我身上,冰冷幽涼,猛然抬頭,我看見月邊的云朵中隱藏著一顆小小的啟明星,它無月之皎潔,無云之飄渺,但它每個夜晚未盡的時候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天際,成為整個夜空最平凡也是最耀眼的一筆。月有盈虧,但它不會,它永遠在東方守護著你,無論月缺月圓,無論花開花落,它啟開你的心扉,照進夢想的光輝。
云散了,風停了。四野之中只留下落月西沉的聲音。
明天,將是繁星滿天銀河垂地吧,我想。
(作者單位:遼寧省凌源市第二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