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欽峰

宋江被刺配江州，路過潯陽江，誤上了張橫的賊船。船到江心，張橫忽然把船停住，問宋江和兩個押解公人，你們三個想吃板刀面，還是餛飩？宋江不懂，壯起膽子問，什么是“板刀面”，什么是“餛飩”？張橫說，俺有一把潑風也似快刀，我一刀一個，把你們剁下水去，這叫“板刀面”；如果你們想吃“餛飩”，那就趕快脫光衣服，自己跳下去。說完，張橫就摸出一把明晃晃的板刀，要逼三人跳江自盡。宋江這才明白，又遇上強盜了。

大水沖了龍王廟，幸虧山東及時雨威名遠播，宋江才化險為夷。大宋官員貪腐成風，政府失去了公信力，導致社會秩序混亂，強盜儼然成了一份很有前途的職業(yè)。在梁山眾多好漢中，不少人都是強盜出身，專做無本的買賣，比如開黑店的張青夫婦、偷雞摸狗的時遷、以盜馬為生的段景住等等。這些人大多是文盲，頭腦簡單，憑手中的樸刀或者蒙汗藥行走江湖，要么殺人，要么被殺，方法簡單粗暴，毫無創(chuàng)意。

張橫是個例外，“板刀面”和“餛飩”能從他嘴里說出來，足見此人頭腦靈活。張橫還有個親兄弟，浪里白條張順，此人不僅武藝高強，還有一項絕技，能在水底潛伏七日七夜！可想而知，如果兄弟倆聯(lián)起手來，簡直水上無敵，取人性命易如反掌，但他們不這么做。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對兄弟每次賭輸了錢，便要到潯陽江上尋些銀子。張橫先駕一條小船，停在江邊擺私渡，以低價招攬生意，雖然是無證經營，安全難以保障，但世上從來不缺愛貪小利的人。不少人為了省幾個小錢，都樂意坐張橫的船，等船上坐滿了，張順便扮著普通的過渡客人，背著一個大包，也來到張橫的船上，兄弟倆假裝互不相識。

船到江心，張橫忽然放下船槳，停住不走。然后他摸出一把板刀，把臉一沉，開始問船上的客人要錢，原先說好只要五百個銅錢，現(xiàn)在卻要三貫，少一個子都不行。一貫就是一千個銅錢，等于翻了六倍，擺明了是敲詐。這些人本來就視錢如命，為了貪便宜才上船的，不到萬不得已，當然不愿掏錢。如果換成阮氏三兄弟，此時多半已手起刀落，殺人劫貨了。

但是張橫另有高招。他手拿板刀，不找別人，偏偏先來到兄弟張順面前，惡狠狠地逼他交錢。張順假裝寧死不從，張橫便一手揪頭，一手提腰，毫不客氣地把他扔下水去?！皳渫ā币宦暎灰娝ㄋ臑R，然后再也沒了動靜。眾人親眼看著張順送了命，無不嚇得面如土色，連大氣都不敢出，趕緊掏錢，破財消災。這些人哪里知道，張順能伏在水底七日七夜，此時正從水底悄悄地游向對岸。

這種行為當然不值得肯定，即使干得再漂亮，那也是犯法的勾當。但在當時特定的社會背景下，所謂的綠林好漢，大多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張橫、張順兄弟謀人錢財，卻不傷人性命，與賣人肉包子的張青夫婦比起來，境界不止高出一點點。做強盜當然沒有出路，在任何朝代都是嚴打的對象，后來他們跟隨宋江上了梁山之后，也都痛改前非，替天行道了。

在梁山眾多好漢中，可謂人才濟濟，武藝高強的大有人在，腦子靈活的卻不多。也正因為這一點，宋江對這兩個兄弟鐘愛有加，提拔重用。后來梁山排座次時，兩人都進入了三十六天罡，算是功成名就了。如此看來，要想在江湖上混出點名堂，沒有創(chuàng)意是不行的。

摘自《經典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