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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時光都微涼(大結(jié)局)

2017-01-03 22:05駱可
中學(xué)生博覽·文藝憩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林藍(lán)葉子

駱可

Chapter 17

艾美麗失蹤了。

她拋下葉子遙,拋下那個曾經(jīng)和葉慕群的家,拿著大筆賠償金失蹤了。

葉子遙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宿舍里,整整一天里不哭也不說話。

彼時,她們已經(jīng)搬回了重新裝修好的宿舍。姜楚和林沐顏已經(jīng)來了不下十次,卻也只能在樓下干瞪眼,害得女生宿舍樓下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你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當(dāng)你傷心難過痛到無法呼吸時,外面照樣車水馬龍,歌舞升平。

李悅婷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要不,我去樓下讓他們走?

葉子遙不說話,只是盯著手上的CT片子出神。自從葉慕群走后,葉子遙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看手上的CT片子。

所謂的傷心過度,睹物思人就是這樣吧。

李悅婷下樓,從一群花癡女生中掙扎地穿過去,擺擺手,說你們就不要再來添亂了!

姜楚倒是配合,林沐顏一聽炸毛了。

添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添亂了!倒是你,為什么都這么多天了,她還是不肯見任何人!你這頭號閨蜜是怎么當(dāng)?shù)模?/p>

因為好幾天見不到葉子遙,林沐顏已經(jīng)很不爽,又被這群胸大無腦的女生圍觀了這么久,火氣早就升到了腦門兒,活該李悅婷倒霉。

你這是在說我?!李悅婷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意思是有種你再說一次。

李沐顏也不甘示弱,沒錯,我說的就是你!

都說輸人不輸陣。一向吵架無人能敵,不用給躥天猴都能上天的李悅婷,竟然幽怨地看了李沐顏一眼后,轉(zhuǎn)身上樓了。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轉(zhuǎn)眼離葉慕群去世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里,李悅婷她們努力做到在宿舍里連走路都不發(fā)出任何聲響。如果葉子遙哭一場鬧一場,或者病一場,她們都會不那么擔(dān)心。

關(guān)鍵是,她就那么坐著,像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可好在,一切都會過去。

葉子遙開始上課,下課,去食堂。

就算她心里還是千瘡百孔,可至少表面上看,似乎已經(jīng)復(fù)原了。

也許,她也有她的苦衷吧。李悅婷說的是艾美麗,她總覺得艾美麗的失蹤比葉慕群去世還要讓葉子遙無法接受。

葉子遙似乎沒聽到。她站在五樓的窗口,下面有曬被子、打羽毛球、打飯的女生不斷經(jīng)過。

她們是不是也有不為人知的心事?葉子遙輕聲說道。

你說什么?李悅婷沒有聽清。

沒什么。葉子遙努力地呼一口氣,轉(zhuǎn)過身,拍拍手,我說趁我不在,二食堂的胖大叔有沒有移情別戀啊?

???你剛才說……

葉子遙重新嘆一口氣,換上悲傷的表情,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那胖大叔真的移情別戀了!

沒有沒有?。±類傛貌煌5財[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葉子遙,然后又拿手在她額頭摸了摸,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沒事兒吧?

其實她想說的是,葉子遙,你真的又回來了嗎?

那個得知李悅婷偷摸將教導(dǎo)主任反鎖在教室里,遞過來一只雞腿,說干得漂亮賞你的,葉子遙,你終于又回來了。

她不但用一周時間將所有落下的課程全部補完,還自學(xué)了犯罪心理學(xué),酒的分類和各種急救小知識。

李悅婷驚詫地看著她,葉子遙,你這是要把自己活成一所藍(lán)翔技校啊!

葉子遙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答對!

姜楚和林沐顏也一起伸出兩根手指,在李悅婷的面前晃了晃,答對!

李悅婷沒好氣地白他們一眼,你們是復(fù)讀機嗎!是不是葉子遙說中午去吃屎你們也說好啊!

姜楚和林沐顏互相看了一眼后,一起指向?qū)Ψ?,你去?/p>

為什么我去?林沐顏皺著他那好看的眉毛不服氣地嚷嚷。

你不去難道我去?姜楚晃晃他手里的飯卡和洗澡卡,意思是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可是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

你!林沐顏揮拳去打,姜楚趁機躲到葉子遙背后,結(jié)果一追一躲,葉子遙站不穩(wěn)眼看著就朝前倒去。兩個人爭著去扶,又都怕對方占了先機,拉扯間,葉子遙很配合地直接摔了個狗啃屎。

然后——

那個讓她一想起就會想到葉慕群,就會痛不欲生的夏沫,從她旁邊徑直走了過去。

那個黑夜漫過天空盡頭的角落,夏沫那不容拒絕的聲音,真的成了葉子遙永遠(yuǎn)的傷夢。他說,就當(dāng)我們從來都不曾遇到過。

是的,就當(dāng)從來不曾遇到過。

哪怕擦肩,哪怕相遇,哪怕咫尺,也要當(dāng)從來不曾遇到過。

你仍是我的軟肋,卻再也不是我的鎧甲。

等到林沐顏扶起擦破胳膊的葉子遙,姜楚已經(jīng)一把推開走過來的安洛洛,大聲責(zé)怪,你還愣著干嗎,快去拿紗布??!

保險公司的調(diào)查人員出現(xiàn)在學(xué)校時,葉子遙剛把林沐顏那尊佛請走。

姜楚雖然是司馬懿之心,路人皆知??筛帚孱伇绕饋?,那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連拉條幅這么LOW的招數(shù),林沐顏都能想得出來。

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學(xué)校雖然沒有直接處理林沐顏,但還是間接警告了當(dāng)事人——葉子遙。

說什么女生要學(xué)會自尊自愛自重。

她也想啊。也想在心里拍拍自己的肩膀,做得好!可前提是誰能把林沐顏的手和腳給捆起來。

剛從教導(dǎo)處出來,就被保險公司的人又“請”了回去。明擺著各種就診記錄、保險條款和律師擬好的起訴書,上面寫著顯眼的兩個大字——

騙保。

沒錯,竟然是騙保!

葉慕群以欺詐手段騙取保險公司大額賠償金。

雖然保險的受益人寫著艾美麗,可作為艾美麗的親生女兒,在艾美麗拿了大額保險賠償金失蹤后,很自然地就找到了她。

在對方同一個問題問了至少三遍后,葉子遙才扶著桌角讓自己努力不倒下去。

她早就看出艾美麗有問題,可她一直還天真地以為真的只是一個誤會,一個讓她不那么替葉慕群感到不值的誤會。

艾美麗一早就想好了吧,也一早就知道葉慕群得的不是什么炎癥!所以葉慕群才會忍著痛也不去醫(yī)院,才會騙她說什么腸痙攣,才會……

他到底是有多愛她,愛到替她想好了將來的一切!哪怕他也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端倪。只是,他一定沒想到,她會連自己的女兒都拋下。

葉子遙?葉子遙!

律師又將起訴內(nèi)容念了一遍,提醒她,要么返還騙取的賠償金,要么就等著法院見!而法院見的后果,是不但要返還賠償金,還會坐牢!

在對方又叫了兩遍名字后,葉子遙才終于清醒過來,她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我賠。

Chapter 18

葉子遙回到宿舍時,李悅婷已經(jīng)喝得酩酊大醉。

她一面喝,一面醉眼迷蒙地望著葉子遙,說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你知道青天怎么說的嗎?

葉子遙伸手去扶她,她一把推開,開始咯咯傻笑,青天它說,滾你媽的!我這么忙,哪有時間理你,自己看天氣預(yù)報去!

哈哈……哈哈哈……李悅婷又抓住安洛洛,問:是不是很好笑??!

安洛洛把她扶到床上,李悅婷你醉了。

我哪有醉?李驚婷又東倒西歪地起來,來,讓我們干杯!初戀無限好,只是掛得早!

等到李悅婷終于不鬧了,在床上沉沉睡去時,安洛洛才猶豫地開口,那個今天陳明廣又跑去向林藍(lán)表白了,還有……

為了能盡早地還清保險公司的賠償金,葉子遙不但找中介賣掉了家里的房子,又另打了兩份工。

果然生活對于葉子遙來說,就是生下來,活下去。她已經(jīng)完全沒有力氣去聽任何的八卦消息,哪怕是和李悅婷有關(guān)的。

安洛洛有些為難地重復(fù),還有,我之前看到夏沫坐在保險公司的調(diào)查車?yán)铩?/p>

本來已經(jīng)脫了鞋倒在床上的葉子遙,一下子跳起來。

安洛洛剛才說,夏沫,坐在保險公司的調(diào)查車?yán)铩?/p>

果然。

如果說喜歡一個人是沒有原因的,那么恨一個人,肯定是有他一千個一萬個理由。

只是,他又何必要讓她以為他真的是喜歡她。

何必。

在包廂里再一次見到林藍(lán)時,葉子遙一點兒都不奇怪。

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只是一個宿醉幫手,所以就算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是會來。

她點了點滿屋子的人,一共二百四十塊,請直接付現(xiàn)金。

林藍(lán)很痛快地付了錢,這一次她沒有故意往地上倒酒,也沒有人跑出來為難葉子遙,這世界平靜得好像她們從來就不曾相識。

聽說你最近很缺錢?等到葉子遙收拾完最后一個空瓶子準(zhǔn)備走時,林藍(lán)終于說話了。

需要多少才能離開夏沫。

葉子遙愣住。林藍(lán)問的根本不是疑問而是肯定。果然這世界上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她已經(jīng)忍不住要點頭了。

林藍(lán)冷笑起來,我忘了你是不會答應(yīng)的,不會被金錢所侮辱,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不錯的提議……

那個晚上,葉子遙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她只知道她每喝下去一瓶,就離還清保險公司的賠償金又近了一步。

她一瓶接一瓶地灌下去,喝到連林藍(lán)身邊的人都問,她不會出事兒吧!

她當(dāng)然不會出事兒,她還要替艾美麗還清那些錢。她只是喝到整個人醉倒在地,手里還握著喝到一半的啤酒。

她的眼前開始有各種人影出現(xiàn)。

葉慕群的。艾美麗的。那個男人的。夏沫的。林藍(lán)的。

在她最后閉上眼睛的瞬間,終于知道了夏沫為什么要恨她。

怪不得他說以后還是不要見面了。

怪不得他要討厭她。

怪不得他會和姜楚大打出手。

怪不得他會突然人間蒸發(fā)。

怪不得姜楚會說不要去!我是為了你好!

所以,他才會讓她永遠(yuǎn)都記住那一天,才會在跆拳道課上劈下來,才會一次次羞辱她……

才會說,就當(dāng)我們從來都不曾遇到過。

李悅婷突然變得文藝起來。

她常常45度仰望天空,感嘆道:自找的痛,又何必喊疼。要怪就怪自己!有本事喜歡上別人,沒本事讓別人喜歡自己。然后在后面加一句:破罐子破摔的感覺,簡直太美好了!

是的,最近李悅婷變多了。她不再瞪著葉子遙,說你腦子什么時候安裝了自燃系統(tǒng),而且還全自動的!砰一聲就燒壞了!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思考人生。

她說這世界上有兩個我,一個假裝快樂,一個真心難過。

李悅婷難不難過葉子遙不知道,她只知道林藍(lán)破天荒地找她不是為了夏沫。

你根本不喜歡林沐顏!

是嗎?葉子遙反問,并沒有興趣和她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誰知剛走兩步,胳膊就被林藍(lán)從后面拽住,葉子遙,我警告你!不要糾纏林沐顏!

誰?林沐顏?葉子遙一把掙脫了林藍(lán)的控制,不屑地說:這句話你應(yīng)該和你哥說吧!

彼時,葉子遙已經(jīng)成了林沐顏的女朋友,在他單方宣布下。

他說他三歲時就會唐詩三百首,八歲時《出師表》倒背如流,十三歲時掐指一算四年后會有一個坎兒……

原來你還會未卜先知!葉子遙已經(jīng)聽他長篇大論了快一個小時,差一點兒就睡著了。

林沐顏一看葉子遙接話,更來勁了。他用力清清嗓子,我有超能力這事兒吧,也是這幾年才確診的。

葉子遙被噎得一口氣半天才上來,那你能占卜一下你爸什么時候能拿下珠三角那塊地嗎?

是的,在林沐顏痛哭流涕再三保證以后一定回去接管集團,而不是去搞什么賽車的情況下,他爸又開通了他的信用卡。前提是每周都要去集團旁聽一次例會。

我跟你說,那簡直就是滿清十大酷刑??!一提到每周那生不如死的半天例會,簡直比讓林沐顏去吃屎還難受。

他搖搖頭,一張生無可戀臉。葉子遙,你一定不知道例會上那些老頭子到底是有多討厭,他們就像是一千只蒼蠅一樣在你面前嗡嗡嗡,不停地說,說到你真想伸手掐死他們!不過,我還得感謝他們。要不是他們,我哪有骨氣和姜楚那家伙分道揚鑣!

說到姜楚,葉子遙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過他,只有一次在去打水的路上,見他和安洛洛在激動地說著什么,看起來像在爭執(zhí)。不等她走近,安洛洛瞥見她直接掉頭走掉了。

回到宿舍本想問安洛洛,又覺得算了。艾美麗的失蹤,讓她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

不過,讓大家不解的是,聽說姜教授離正式任命副院長只差一個月時,竟然提前申請退休了。

Chapter 19

葉子遙想要跑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她明知道有玄機,明知道林藍(lán)不會那么好心幫她介紹宿醉幫手的工作,可一想到保險公司最后的還款期限,她還是去了。

葉子遙按照短信里的地址,一路找來發(fā)現(xiàn)竟是個舊工廠,剛一邁進來,大門就直接從外面鎖住了。

這次沒有不懷好意的醉酒男人,沒有讓她喝到差點兒胃出血的人群,只有幾個臂上紋著紋身手上拿著木棒的小太妹。

她們一步步逼過來,不等葉子遙發(fā)問,一棒子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招呼上了她的后背,接著是雙腿和前胸……

她想,大概這一次沒有那么好命,不會有人破門而入,不會再聽到夏沫那么堅忍地說,不要再讓我痛苦到無法自拔。

可她錯了。

當(dāng)葉子遙用胳膊擋開落向頭上的一棒時,大門“哐當(dāng)”一聲從外面打開了,接著是林沐顏沖了進來,后面跟著夏沫和林藍(lán)。

不同的是,林沐顏揪著沖在最前面的小太妹的頭發(fā),直接就摜到墻上,剩下的人看了林藍(lán)一眼后也紛紛退了出去。

林沐顏一把扶住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葉子遙,指著眼前的林藍(lán),咬牙切齒地說: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別怪我不客氣!哪怕是你!

林藍(lán)臉上浮著輕蔑的笑,說好啊,不會有下一次。

而夏沫,那個曾經(jīng)抱著葉子遙,說不要再受傷害不要再讓我擔(dān)心的夏沫,此刻正用嘲諷的表情看著她。

他說葉子遙,我還真是小瞧了你!我不要你,你就立馬換人,不過你到底是怕寂寞還是為了錢?

早已滿眼殺氣,在聽了夏沫的話后已經(jīng)握緊拳頭的林沐顏,被葉子遙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抱住。

葉子遙死死咬著嘴唇,像個明明已經(jīng)痛到?jīng)]有力氣卻倔強到不肯認(rèn)輸?shù)男『⒆?,強撐著讓自己不倒下?/p>

她說夏沫謝謝你,這么忙還有空來親自傷害我。

原來成長不是你走過多少路看過多少風(fēng)景愛過多少人,而是你連哭聲都要調(diào)成靜音的過程。

在這過程中,夏沫突然拉住林藍(lán),吻了上去……

她說林藍(lán)請你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她說葉子遙從此我們之間再無干系。

秋天走到盡頭的時候,樹上的葉子突然間一夜凋敝。仿佛一場盛大的悲傷,鋪天蓋地。

林藍(lán)竟然來求葉子遙。

她沒有了以往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說怎樣才能把林氏集團非法拿到珠三角那塊地的證據(jù)交出來。

證據(jù)?葉子遙冷笑,你在醫(yī)院里威脅我爸讓我離夏沫遠(yuǎn)點兒,不然就去告發(fā)他騙保時,你有沒有想過讓我交出證據(jù)?當(dāng)你雪上加霜說起艾美麗,讓我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到時,有沒有想過我會交出證據(jù)?

呵呵,證據(jù)!

葉子遙笑得眼淚都要溢出來,不過你是怎么知道我爸騙保這件事?

林藍(lán)似乎很意外葉子遙會知道她去過醫(yī)院,愣了半天,仰起頭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shù)爻姓J(rèn)。

沒錯,我是去過醫(yī)院。最初,我只是想找人查你,誰知道不小心知道了你爸為了騙保竟然用假的CT片子蒙混過關(guān),還不小心知道被換了片子的竟是夏沫的爸爸夏之航,更不小心知道了你媽……

林藍(lán)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看著葉子遙的反應(yīng)。

葉子遙伸手擦了擦眼睛,她突然不知道要去怪誰?是怪葉慕群太愛艾美麗?還是怪姜教授沒有發(fā)現(xiàn)片子拿錯?又或者是怪夏之航承受力太差,沒去醫(yī)院做進一步檢查,就以為自己得了癌癥而消失?

所以,夏沫才會恨她,才會以為是姜教授和葉慕群為了騙保,間接害了他爸!才會和姜楚在籃球場大打出手。

葉子遙上次醉到不醒人事前,聽到林藍(lán)和那群人說起夏沫,說起夏之航,說起自己去過醫(yī)院,她一下子就原諒了夏沫所做的所有。

她唯一不能原諒的人,是她自己。

她為什么沒有早一點兒發(fā)現(xiàn)葉慕群的異樣,為什么要去喜歡上夏沫,為什么要因為夏沫連葉慕群的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為什么到現(xiàn)在,她還是沒有辦法忘記他。無論他對她做過什么。

夏沫。

林沐顏出現(xiàn)時,李悅婷正瞪大了眼睛問葉子遙,Excuse me?

葉子遙背對著教室,沒有為什么,我已經(jīng)從他手中拿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他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了,不想再繼續(xù)利用他了就這么簡單!

葉子遙!

李悅婷驚呼,她不光是對葉子遙的做法感到吃驚,更是為了站在葉子遙背后的林沐顏感到悲傷。

那個吊兒郎當(dāng),打架抽煙喝酒,本可以愉快地當(dāng)他花花公子二世祖的林沐顏,此刻正憂傷地站在那里,眼睛里鋪滿了鉆石般的碎淚。

他問:葉子遙,是真的嗎?我對你來說,真的就只剩下利用的價值?

那個李悅婷恨恨地看她一眼,跺腳追出去的傍晚,葉子遙始終連頭也沒有回一下。

她是故意的,故意讓林沐顏聽到。

如果她的世界已注定殘缺到無法圓滿,那么就讓他恨她,也許是對他最后殘忍的仁慈。

林沐顏出事的前一天,保險公司已經(jīng)下了最后通牒。一周內(nèi)再不返還剩余賠償金,就等著法院見。

李悅婷已經(jīng)哭得快要斷氣,葉子遙根本無法從她嘴里問出什么。她只剩下號啕大哭。

林藍(lán)的一巴掌,葉子遙連躲都沒有躲。

那是她應(yīng)得的。

那是她為林沐顏能做的所有。

那個一臉玩味地重復(fù),原來她叫葉子遙的林沐顏。那個說我的確不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可很快就是了的林沐顏。那個一本正經(jīng)地要求葉子遙給他再講一遍函數(shù)求法的林沐顏——

此刻正安詳?shù)靥稍谀抢?,手里還緊緊攥著賣血賺來的兩千塊錢。他已經(jīng)把能透支的信用卡全部透支光,可離還上保險公司的錢還差那么一大截。

所以,在他爸再一次停了他的信用卡,扣了他的跑車后,他跑去賣血。

哪怕他知道葉子遙只是利用他。

他為了多賣點兒血,喝了好多好多瓶啤酒。為了能早點兒把錢給葉子遙,他搖搖晃晃地騎上了摩托車……

如果不是李悅婷哭到昏天暗地,葉子遙還一直以為她喜歡的人是陳明廣。那一刻,她才知道為什么有段時間李悅婷每晚都會喝很多酒,為什么胳膊上會有很多細(xì)細(xì)的針孔。

那是在明知道林沐顏喜歡的不是自己,還是忍不住要喜歡他時,就用針扎自己。

她以為疼了就忘了他了。

原來,每個人都會情深。只是情深不壽而已。

而葉子遙欠林沐顏的,此生將永難還上。

Chapter 20

葉子遙知道,那個曾經(jīng)當(dāng)宋寧問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她面無表情說求死的李悅婷,那個在葉慕群去世哭得比她還大聲的李悅婷,因為林沐顏,和她永遠(yuǎn)地被隔在了兩端。

她一看到她,便會想起林沐顏的死。就像她看到夏沫,就會想起葉慕群。

她沒有資格怪李悅婷。

只是她不知道李悅婷為什么要將她騙到學(xué)校的廢棄倉庫。

等她醒來時,竟發(fā)現(xiàn)和她同樣一臉丈二和尚的姜楚。他揉著有些疼的腦袋,一臉意外地看著葉子遙,你怎么在這里?這是哪兒?

葉子遙回憶了一下,剛才李悅婷讓她去學(xué)校倉庫那兒拿個快遞,剛到倉庫就被打暈了……

而姜楚的情況似乎和她差不多。

等到發(fā)覺問題不對時,安洛洛已經(jīng)神情崩潰地站在了倉庫門口。她看葉子遙,再看姜楚,突然神經(jīng)質(zhì)般大笑起來。

她說葉子遙,你知道宿舍鎖好的門為什么會打開嗎?知道林藍(lán)為什么會沖進宿舍給你一巴掌嗎?知道是誰告訴姜楚你去火車站找夏沫的嗎?!還有,你一定以為是夏沫向保險公司告發(fā)你的吧!

哈哈,哈哈哈……這一切,都是我!是我?。?!我從林藍(lán)那里知道你爸竟然騙保!

如果說人生本是一場夢的話,那么葉子遙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恐怖很恐怖的夢。

夢里那個性格乖巧的安洛洛突然發(fā)瘋般沖過來,她說我三歲時我爸就死了,九歲時夜里繼父跑來我的房間,我媽就在隔壁,任由我哭啞了嗓子喊破了喉嚨……從那以后我的人生就偏離了正常軌道,我不再相信任何人,害怕任何異性。結(jié)果姜楚出現(xiàn)了,他像一束光,照亮了我那早已破敗不堪的心。是你!是你將我又徹底打回了原型!所以!

所以,在安洛洛扎向葉子遙胸口的刀被姜楚死死握住后,反手朝自己扎了過去……

她已經(jīng)痛苦生活得太久。

安洛洛被警察抬上120時,嘴里還在喃喃地重復(fù),葉子遙我恨你,可我更羨慕你,羨慕有那么多人喜歡你。

冬雪隆隆。

李悅婷把臉貼在窗玻璃上,聲音空寂地說,你可以不原諒我。林藍(lán)說有關(guān)林沐顏最后說的話要轉(zhuǎn)告我,條件是你去廢棄倉庫。

彼時,收音機里在反復(fù)播放長江流域大面積突降暴雪,已導(dǎo)致多處火車停運,請大家注意出行安全……

葉子遙拿起手機跑出去,在門口遇到一臉錯愕的宋寧,這個大雪天她是要去哪里?

李悅婷沒有說話,如果換成是她,她會和葉子遙一樣,也會去。

所以,葉子遙已經(jīng)用行動讓李悅婷知道,她從來沒有怪過她,又談何原諒。

葉子遙到的時候,林藍(lán)已經(jīng)站在風(fēng)雪中。

雪花覆滿了她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她的腳踝深深地陷在積雪里,打著漩兒的寒風(fēng)從她的身邊吹過。

她過了足足有十秒鐘才開口。

我知道你會來。

是的,她會來。就算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她也會來。

這是葉慕群欠夏家的,她來替他還。

她跟著林藍(lán)走了很遠(yuǎn)的路,有好幾次都差點兒栽進雪里,冰冷的雪花順著脖頸瞬間涼透了身體。等到再也無路可走時,林藍(lán)才停下了腳步。

她呵著白色的氣,瞇起已結(jié)起冰碴兒的眼睛,葉子遙,你要的答案就在前面。

一個小時前,林藍(lán)只是發(fā)了一條短信,說有夏之航的下落,她便連外套都沒穿就跑了出來。

如果她不出來,如果她猶豫,如果她……那么是不是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痛。

她覺得痛極了!那種侵入四肢百骸的痛,一點點,一寸寸,最后無孔不入。

她已經(jīng)忘了怎么哭,只是用力死死捂住胸口的地方,呆呆地坐在雪地上,看著無數(shù)的雪花靜靜地落下,一層又一層,像要下到荒蕪。

而林藍(lán)卻瘋了般地?fù)u晃著葉子遙,說掉下去的人為什么不是你??!為什么!!死的是你!是你才對?。?!

是啊,是她才對啊。

葉子遙從來不知道林藍(lán)的力氣會那么大,大到輕易可以將她拖起。林藍(lán)拖著葉子遙重新來到山崖的邊緣,只要輕輕一搖晃,她就可以掉下去。

她已經(jīng)不想反抗了。

她眼神空洞地看著下面沒有盡頭的地方,竟有種安詳?shù)母杏X。

她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等到李悅婷脫掉外套將她緊緊抱在懷里,葉子遙像小獸般從喉嚨里發(fā)出兩聲悲愴的嗚咽聲后,昏了過去。

她醒來已是兩天后。

李悅婷剛從警局做了筆錄回來。她驚喜地去喊宋寧,說醒了醒了終于醒了!

此時大雪已經(jīng)停了,窗外的風(fēng)也靜謐下來,只有耀眼的光線折了進來。

葉子遙瞇了瞇眼睛,最后又痛苦地閉上。汩汩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滑下來。

她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

林藍(lán)說有夏之航的下落,她跟去了,然后林藍(lán)在背后想把她推下去時,是夏沫——

那個最后一點點摳開她的手指,帶著解脫而不舍的笑掉下去的夏沫,救了她。

他終于不再那么清寂,不再那么冰冷,也終于,說了歡喜。

他說葉子遙,真高興能遇見你。

他說葉子遙,我太蠢竟浪費掉那么多時間。

他說葉子遙,你快放手,要不然你也會掉下來!

最后他說葉子遙,我愛你。

葉子遙用力打著李悅婷。

李悅婷一下也不還手,任由葉子遙打著。直到葉子遙打累了,又昏睡過去。

昏睡前,她一直在重復(fù)著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要讓夏沫去!為什么掉下去的人不是我!

大概這世上最難回答的,就是為什么。

為什么時光不可以倒流,為什么花會開天會亮,為什么心會痛我要遇到你,又為什么你塞滿我的整個過去,卻在未來永遠(yuǎn)地缺席。

Chapter 21

冬去春來,花又開。

葉子遙還是會上課,下課。只是她發(fā)呆的時間更長了。

她已經(jīng)辭去了宿醉幫手的工作,跆拳道館陪練也不去了。唯一一次去拿落下的衣服時,教練竟惋惜地感慨,那幾個交了三年學(xué)費的學(xué)員不來了,連你也要走了。

葉子遙笑了笑,沒說話。

她怕一開口,就會有眼淚流出來。

她慢慢地一個人往回走,路邊的野花開得正好,身旁的楊柳早已按捺不住地迎風(fēng)飄舞,擁擠的人群中有身影一晃而過。

她連猶豫都沒有,撥開人群追了好遠(yuǎn),最后跑掉了鞋子,摔破膝蓋跪倒在地,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他。

那男生也有單薄的眉目,清寂的面孔,一笑也感覺整個春天都來了。

可他不是他。

男生探出手,關(guān)心地問:你沒事兒吧?

在逆光里,葉子遙揆攏了雙眼。

她好想去抓住他的手,抓住那個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夢里的手,再也不放開。可她最后竟然放開了他的手,眼睜睜看著他用另一只手一點點摳開她的手指,掉了下去……

電話撥通的時候,姜楚正在醫(yī)院。

那是整個D市最好的神經(jīng)專科醫(yī)院,聽說院子里有成片的桂花樹,八月的時候整個醫(yī)院里都有桂花的香氣。

她本來是要感謝姜教授的,竟然拿出所有退休金替她先還清了保險公司的余下賠償金,可話到嘴邊卻變成,安洛洛她好吧。

嗯,她好。電話里傳來護士詢問病人有沒有按時吃藥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姜楚有些猶豫地開口,你難道不想知道夏沫……當(dāng)初為什么會和林藍(lán)在一起。

哦,夏沫。

你看,在過了一百二十三天零四時八分后,又有人提到了你。

提到那個無須記起,便永難忘卻的你。

提到那個因為林氏握有夏之航受賄把柄,不得不與林藍(lán)在一起的你。

提到那個注定出現(xiàn),又轉(zhuǎn)眼消失的你。

以及你的一切。

葉子遙掛掉電話時,窗外的喜鵲已經(jīng)撲棱棱飛走,她朝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望去,像夏沫曾經(jīng)所做的那樣。

她終于知道他在看什么。

那里面有曾經(jīng),有過往,和那再也不會到來的將來。

曾經(jīng),林藍(lán)跪在她爸面前求情,林氏才沒有把夏之航受賄的證據(jù)抖出去,沒有拔除他這個對林氏不利的眼中釘。

也正因為這樣,夏沫才會和林藍(lán)在一起,才會在八百米測驗林藍(lán)摔倒時,連看都沒看葉子遙一眼,才會語氣冰冷地說希望你不是故意的,你記住永遠(yuǎn)都不要傷害她。

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害死夏之航。

林藍(lán)為夏沫吃安眠藥那次,夏之航就被法院傳喚過。如果林藍(lán)因為他再有任何意外,夏之航將會在監(jiān)獄里過完下半輩子。

所以,在那個葉子遙連襪子都來不及穿的夜里,他說,我們再不要見面了。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葉慕群騙保,還沒有厭惡葉子遙。

就算后來他知道葉慕群騙保,可在林藍(lán)去跆拳道館時,還是去替葉子遙挨了一腳。

再后來,哪怕他在籃球場頭也不回地走掉說衣服你扔了吧,哪怕在跆拳道館一腳劈下去,哪怕一次次地羞辱她……

可他還是騙不了自己的心。

他明知道是葉慕群害得他爸爸以為自己得了絕癥,明知道他的目的是和她在一起后再狠狠地拋棄她。

可他發(fā)現(xiàn),他再恨她,還是不知不覺地愛上她。

他卻不能愛她。

葉子遙被襲胸那次,只是個警告,只是沒想到林藍(lán)后來會下那么重的手。

他不能讓葉子遙因為他,再受到任何傷害。

他冒不起這個險。

他害怕再失去。

比任何時候都怕。

哪怕她會恨他。他能做的就是讓她死心,徹徹底底。

他突然拉住林藍(lán),吻了上去……他說林藍(lán)請你記住你對我的承諾。可他太低估了喜歡一個人的力量。

喜歡一個人就是失去理智,玉石俱焚。

可喜歡一個人,也可以是不計結(jié)果,不計同行,不計得失,亦不計生死。

轉(zhuǎn)眼秋涼。

那個哭著說,我愛的哪是什么陳明廣而是林沐顏的李悅婷,真的和陳明廣在一起了。

她站在熙攘的人群里,突然就哭了。

我太想忘了他了。

太想把心掏出來給一點點縫上。

你知道每天晚上閉上眼睛,就看到對方的那種感覺嗎?那種任你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感覺。那種他只要好好活著,和你在不在一起都沒關(guān)系的感覺。那種被全世界遺棄的孤獨感,就像他站在你對面,拿刀一刀一刀凌遲你。

太痛了。

我撐不住了。

對不起。

也許兩個傷心的人在一起,就不會那么傷心吧。

葉子遙很想說她懂,她都懂??伤詈笫裁匆矝]有說。

她一個人從隆冬走到了春始,又到秋末。

樹上葉子陪著她,從光禿、抽芽、嫩綠、再到枯榮。

她站在日光傾城的街頭,仰起頭就有星星點點的光亮,穿過稀薄的枝椏蹦著跳著躍進她心底。

她慢慢閉上眼,彎起嘴角。

她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他。

哪怕青春不在。

哪怕世界荒蕪。

她都會永遠(yuǎn)記得他,以及和他有關(guān)的那場盛大的青春。

在那場青春里,有李悅婷,有姜楚,有林沐顏。有她的夢,她的心痛和歡笑。更有她做過最靠近愛情的事,就是喜歡一個人。

喜歡一個眉目單薄,眼神清寂,穿過寒霜露暑便會遇到的少年。

只是那個少年和那件她洗干凈不舍得扔掉的衣服,最后都成了一個夢,一個畢生放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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