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但遠軍 圖/幽竹
烤火爐
文/但遠軍 圖/幽竹
十多年前,住在望江路低矮潮濕的屋子里,冬天寫書,異常寒冷,特別是到了深夜,手凍僵了,雙腳也凍僵了,寫到興致處,停不下來,便恨不能有一只烤火爐,取取暖。那陣條件艱苦,買一只烤火爐對于拖著兩個幼小孩子的我來說,絕對是奢侈。
大概是寫《滴血的承諾》那年吧,為了趕時間把書寫完,春節(jié)我沒陪妻子和孩子去百里開外的梁平。梁平是妻子的老家,那兒有她的父母,每年春節(jié)她都要帶著孩子回去陪父母說說話。渝宜高速公路還沒修建,去梁平得趕客車走老路,一趟至少要三五個小時?!兜窝某兄Z》是年三十脫稿的,說來也巧,剛寫下最后一段文字,新年的鐘聲便敲響了,于是,在那部書的結(jié)尾處,我加寫了一個“后記”,描述我脫稿時的激動心情。然而更讓我激動的事情卻在后面。初二妻子從梁平回來,給我捎回了一只烤火爐。她說:“拿去暖腳吧,看你凍的樣子?!蹦强净馉t是木箱做的,有恒溫裝置,通上電,雙腳伸進木箱里,想怎么暖和怎么暖和,不擔心溫度低了凍腳,也不擔心溫度高了燙腳。
沒兩年,我從望江路搬家到了現(xiàn)在居住的桃花新城。隨著工資上漲,幾部書陸續(xù)出版,經(jīng)濟條件好轉(zhuǎn)了,買一只烤火爐于我不再是“奢侈”,但這么些年,我卻沒有換過,哪怕壞了,自己動手修一修,仍舊好用。
那只烤火爐一直放在我書房的書桌下。夏天供踏腳用,冬天供烤火用。冬天是我寫作的“旺季”,幾乎每年的冬天,我都要窩在書房里,不分白天黑夜地“碼字”。
妻子從娘家捎回來的烤火爐,給我?guī)砹藝蓝?qū)寒的溫暖,雙腳踏在那只烤火爐上,我不急不忙,不憂不喜,任窗外雪花飛舞,任庭院里風雨浸淫,我只管自個兒埋頭筆耕。如今我已出版十多部書了,在重慶作家隊伍里我是作品較多的一個。這些作品,除《大羅山紀事》《萍水相逢》和“誓言如風”三部曲第一部《滴血的承諾》是在望江路居住時寫成的外,其余的都是在桃花新城這邊寫成的。在桃花新城這邊寫書,有烤火爐陪伴,不覺寒冷。因此,妻子給我捎的那只烤火爐,毫不夸張地說,它見證了我人生豐收的時光。
嚴格說來,妻子的文化程度不高,也幾乎不讀我的作品,但她理解我的辛勞,支持我寫作。她知道一個基層公安民警,在繁忙的警務(wù)工作之余,能擠出時間來寫書,不僅僅只是愛好,而且還需要毅力。像“風雨人生”三部曲吧,百多萬字,一寫四年,沒有靜下心來的毅力,誰肯去干那苦差事?2013年兩個孩子考上了重點大學,滿以為從此可以放下?lián)雍煤脤崿F(xiàn)自己的夢想,多為讀者寫點爽心的作品了,然而妻子卻患了腎衰竭。去重慶大坪醫(yī)院治療回來,她對我說得最多的話是:“孩子長大了,沒啥牽掛,你該寫書還寫書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那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每一次,都讓我想起許多往事,尤其是她大老遠拖著孩子、擠著公車從梁平捎回那只烤火爐的情景。
我和妻子漸漸老了,再熬庚守夜寫文章,于我不大可能;再半夜里起床來為我煮吃的充饑,于妻子也不大可能。妻子的住房公積金,過兩年就可以取出來了。那筆錢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生活再拮據(jù),我和妻子都不曾動用過。前不久,市里出臺政策,在校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政府予以扶持和資助。妻子從電視上看到新聞后興致勃勃地對我說:“叫孩子去創(chuàng)辦個文化公司吧,開家書店,把你的書賣出去……今后也不愁出書沒銷路了。”我告訴她:“我一個朋友已經(jīng)出資幾千萬創(chuàng)辦了一家文化孵化公司,書店有,創(chuàng)作室有,連影視劇制作也有……”“那就好……”她一個勁兒點頭,想了想,若有所悟,問:“創(chuàng)作室里有烤火爐嗎?”我哈哈大笑:“有空調(diào),不需用烤火爐的!”她又想了想,搖頭:“空調(diào)沒烤火爐好,吹得著身子,暖不了腳!”
暖腳,或許是妻子所能想象出來的對寫書人最實在的關(guān)愛。別的關(guān)愛都不重要,暖腳才重要。腳暖和了,身子就暖和;身子暖和了,心情就暖和;心情暖和了,于是寫書便不再那么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