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慧
(湖南民族職業(yè)學院, 湖南岳陽 41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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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長樂故事會造型審美研究
余思慧
(湖南民族職業(yè)學院, 湖南岳陽 414000)
長樂故事會為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流行于湖南汨羅江畔長樂鎮(zhèn),主要依據(jù)各類故事,以孩童為主體,以古裝裝扮出生動造型并當街行之,是一種神秘靈動的行為藝術(shù)。它可分為地故事、地臺故事、高彩故事、高蹺故事四大造型樣式,并極具收放自如的節(jié)奏美、奇險并具的簡約美、虛實相生的時空美。其美感依托文化,動靜結(jié)合、性喜夸張、創(chuàng)新性強,包含了獨特的意蘊,值得傳承弘揚發(fā)展。
非遺;長樂故事會;造型審美;意蘊
PDF獲取: http://sxxqsfxy.ijournal.cn/ch/index.aspx doi: 10.11995/j.issn.2095-770X.2016.12.003
長樂故事會為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自楚以來流行于湖南省汨羅市長樂鎮(zhèn),是將各種故事情節(jié)以人的生命活體造型演繹的古老而神秘的鄉(xiāng)民行為藝術(shù)。其中,用于造型的故事情節(jié)取材于歷史演義、神話傳說、文學樣本、各類時事等。長樂故事會集美術(shù)、表演、文學、歷史、現(xiàn)實、天文、地理、民情及時代精神等融為一體,分為地故事、地臺故事、高彩故事、高蹺故事四大類。逢年過節(jié),長樂人會自發(fā)分成上市街和下市街兩個團體,演繹一臺臺“故事”,化濃妝著艷服,以會旗、彩旗、橫豎牌為先導,并以玩龍、舞獅等穿插期間,貫街而行,走遍全鎮(zhèn)主要街道進行展示。一般一次展示時間需要一到兩個鐘頭,狀若長龍,俗稱“玩故事”。造型具有特色令人矚目。
造型,指創(chuàng)造出的物體形象。四大長樂故事會的造型依類型不同、出場順序不同,有四類不同的樣式。
第一類為地故事,均動態(tài)造型,即不依附載體,直接在地上行走的“故事”。由一個或多人組合表演,以靈活、輕巧、滑稽的造型為主,狀若啞劇,動作夸張,用以逗趣和悅目,一般為打頭陣,行走于“故事”的前面。如“大腦殼”(當?shù)厮渍Z,意為頭很大的人)和“細腦殼”(當?shù)厮渍Z,意為頭很小的人)即由幾個纖瘦的人帶著或大如巴斗或小如拳頭的面具手舞足蹈,間或與觀眾逗樂、擺腰、甩手、嬉笑、搖扇,是情緒的調(diào)動劑,用以活躍氣氛。
緊跟其后的是第二、三類,即地臺故事與高彩故事,均用木料做成抬閣,抬閣上面如一個小舞臺,依情節(jié)設(shè)置背景,詮釋“故事”的小朋友被化了妝容,依設(shè)想情境擺好造型或立或站或坐。兩者間的區(qū)別為高彩故事多了懸于空中的人物,即將鐵條或竹竿彎曲成形,把小朋友用特殊技巧固定,并懸于空中。抬閣一般由扮演故事的家人或親屬等抬著行走,或下裝輪子被推著行走。其人物由面容姣好的十歲以下的兒童扮演。故事常取材于可歌可泣的歷史題材或當代發(fā)生的重大事件或鄉(xiāng)民身邊的有趣事情。如高彩故事“屠夫狀元”中,一小孩扮村婦立于基臺,右手舉起屠凳,凳上插了一把雪亮的屠刀,新中狀元的“屠夫”著喜慶的紅裝躊躇滿志地單腳立于屠刀上,讓人心驚肉跳。
第四類高蹺故事簡稱踩高腳,在故事中最具難度,以高度、動態(tài)挑戰(zhàn)著人的極限,常被精心置于故事隊伍的末端,是長樂故事會的壓軸好戲。其道具(即高蹺)用兩根長杉木制成,高度為幾尺至幾米不等,最高至四五米,杉木離頂端一尺左右有一塊不到兩寸寬的踏板,表演者被勾臉譜著以戲裝踩于踏板,以布條纏繞并捆綁于小腿,徒手或手持劍、戟、刀、槍等各種道具直立行走。技藝高超者可以瀟灑自如地做出扭、跳、彎腰、后仰等各種驚險動作。根據(jù)所表現(xiàn)的內(nèi)容,高蹺故事由一至多人組合,不分大人和小孩,只看高矮與技巧。組合形式可隨意,也可按歷史故事編排,如“三雄戰(zhàn)呂布”、“一百零八梁山好漢”等。排列順序則從前至后由低到高,看起來井然有序。
長樂故事會主體造型為活體,地臺、高彩故事主角造型更須保持靜態(tài),他們不僅講究美感,更講究以夸張、驚險造型奪人眼球,具鄉(xiāng)野氣息,又極蘊抑惡揚美的幽默氣質(zhì),其造型美主要體現(xiàn)在三方面:
(一)收放自如的節(jié)奏美
長樂故事會在玩故事過程中,其先后順序是有講究的,一般按地故事、地臺故事、高彩故事、高蹺故事排序。地故事行于地面,活躍氣氛,輕巧有趣,富于動感;地臺故事、高彩故事均于抬閣之上,并為靜態(tài),游行過程中其造型保持不變,形式多樣,生動有序;高蹺故事中一人踩一高蹺,由低到高最后壓軸,動作夸張,技巧性強,夸張驚險。奏樂(如擂鼓)、玩龍、舞獅則穿插其間,如鼓者興之所至,在嚴寒冬日會脫掉上衣,對著羊皮大鼓揮灑自如,狂放擊之,如一舞者。整個展示由前到后高低錯落、有張有弛,而色彩的絢麗多姿,線條的曲直緩急,使其整體如一起伏有致的長龍,充滿節(jié)奏感。
每臺故事的造型也是非常考究的,動作、古裝、妝容、道具、布景須有效融合。而將長長的故事情節(jié)凝練成一個靜態(tài)動作,手腳的擺放,扭轉(zhuǎn)的跨度、技巧的難度、造型的美感等,均需要反復(fù)推敲,找到最適合的切入點使之傳神,同時還需要讓觀者容易看懂,產(chǎn)生共鳴,不同的節(jié)奏感令人產(chǎn)生或歡愉或憤怒或驚嘆的情緒。如《屠夫狀元》中,人物腳尖立于屠刀,人的大與刀的小產(chǎn)生強烈的對比效果,無形間就形成了張弛有致的節(jié)奏。(見圖1)
圖1 高彩故事屠夫狀元
(二)奇險并具的簡約美
長樂故事會造型來自民間的創(chuàng)造,鄉(xiāng)民不喜繁文縟節(jié),性喜驚險,有探索精神,好挑戰(zhàn)技巧的極限。其在創(chuàng)作造型時提煉于故事,但在一定程度上則刪除大量細節(jié)而夸張其整體感,突出人物性格特點,使之構(gòu)成一種非常明晰的整體狀態(tài),給人以鮮明而突出的形象,簡潔明了。
上述《屠夫狀元》描述的是市井生活——一個屠夫考取了狀元躊躇滿志的故事。狀元的解讀其實可用多種造型解讀,如坐花轎,炮聲相應(yīng),隨從前呼后擁等,屠夫同樣可用各種場景暗示。但在長樂故事會的表述中,僅用一把鋒利的屠刀暗示身份,著大紅袍的屠夫立于其上暗示高中,村婦一手舉插了屠刀的屠凳形象暗示屠夫的家庭狀況與社會地位,充滿世俗的詼諧和喜感。簡約美使觀者短時間內(nèi)便能理解形象,并引起共鳴,與其忙時耕閑時樂的簡單生活方式也暗暗契合,是人性化最直觀的表現(xiàn)。
(三)虛實相生的時空美
長樂故事會善于充分利用抬閣上小舞臺的有限空間,反映古時或現(xiàn)實生活及表現(xiàn)思想感情,其動作僅從生活中加工、提煉,主要取其神。表演者穿的是古衣,化的是古妝,演的是無聲的古戲。而游行中推車的、舉旗的、擊鼓的、敲鑼的、玩龍的等穿插其中則是現(xiàn)代裝扮,觀者是樸素的鄉(xiāng)民,整體看去古今對比強烈,有一種亦真亦幻的時空穿越感。
鄉(xiāng)民在每一臺故事造型上大多只設(shè)簡單的布景,卻善用部分實物道具來表示虛擬動作,依靠某些特定的動作來暗示抬閣上并不存在的實物或?qū)嵕场H绺卟使适隆叭虬坠蔷?,除了簡潔的白骨精洞裝飾外,人物由小朋友飾的白骨精居下,雙手持雙股劍向上交叉,而孫悟空整個身體則倒懸身體頭下腳上,居于空中手執(zhí)金箍棒棒端,怒睜火眼金精,迎擊雙股劍交叉處,這里利用服裝、劍棒等道具,巧妙地將支撐身體的中心支撐圓鋼遮住,故觀者看到的僅是悟空懸空瀟灑而驚悚的身姿造型。如此虛實相生,別有生趣。
(一)依托文化,底蘊深厚
長樂故事會造型主要取材于歷史長河,它從中選取最能體現(xiàn)風格的情節(jié),并設(shè)計動作,將長長的故事場景轉(zhuǎn)化為片刻的或凝固或動態(tài)的行為藝術(shù)。我國是一個文明古國,有著幾千年歷史,文化底蘊之深厚,歷史典故之豐富,是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難以比擬的。長樂故事會善用歷史典故張揚人性,如謳歌中國傳統(tǒng)文化提倡的忠、孝、節(jié)、義,貶斥奸、侫、貪、邪等,保持著原始生態(tài)的本性和神奇靈動的生命力。
長樂故事會同時是全民參與的藝術(shù),“故事”中雖然人畫臉譜、著古裝、演古戲,但在選取并“扎(扎為當?shù)厮渍Z,意為制作)故事”過程中,場景的選擇、道具的制作、臉譜的繪制、動作的敲定、各臺故事的組合等等,無不經(jīng)過仔細推敲,沒有對傳統(tǒng)文化的熟知,是無法“扎”出讓人回味的好“故事”的。因此鄉(xiāng)民們一般熟悉各類歷史典故、戲劇人文等,對經(jīng)典的歷史故事,需要幾個歷史人物,姓甚名誰,身上穿什么服裝,頭上戴什么發(fā)飾,手中拿什么道具,勾什么臉譜,或站或坐,或跪或臥,胡須或青或紅,或長或短或吊口,都熟諳其心。
(二)動靜結(jié)合,靈活多樣
長樂故事會的展示從出發(fā)到結(jié)束的路線要貫穿長樂鎮(zhèn)的主要街道。從整體造型而言,它以天地為舞臺,穿梭于房屋田野間,組合方式有主次安排,有視覺趣味中心,象一條流動的彩色的河流:震天的鑼鼓聲配合地故事為整體展示注入了先聲奪人的氣勢,近距離面對面無視覺落差的表演先活潑潑地鉆進了人的心扉;地臺故事與高彩故事因為故事演繹于臺上并需另靠人力將車慢慢推行,緊跟地故事之后。這時的節(jié)奏是舒緩的,讓人可以慢慢領(lǐng)會故事的內(nèi)涵,先后排列在視線轉(zhuǎn)換上逐漸給人上升之感。高蹺是故事的高潮和壓軸部分,從低到高、由易漸難的高蹺挑戰(zhàn)著人的極限,讓人在仰視中驚嘆。
長樂故事會中不同樣式其造型又有不同的“態(tài)”。地故事和高蹺故事均為動態(tài)造型,地故事隨時與觀者插科打諢,以小丑、搞笑版造型為主,如故事“穿胸官”中,兩人用竹竿抬著一“官”,竹竿從該“官”的胸前“穿”過,并輔以或猙獰或痛苦或嬉笑的表情,看上去詼諧兼帶緊張;高蹺故事最挑戰(zhàn)技巧,綁了木棍再行走,在視覺上給人以縱向的延伸感。地臺故事與高彩故事中,抬閣上的表演均為靜態(tài)造型,小朋友們要將演繹故事的動作保持一兩個鐘頭,這是極為挑戰(zhàn)人的毅力的。(見圖2)
圖2 高蹺故事
(三)善于提煉,幽默夸張
長樂故事會中的“故事”是長樂人設(shè)定一個造型,并用自己的肢體語言“做”出來的,要求直觀而獨特,能使大家容易看懂并為之會心一笑。因此,提取一段故事后選取一個精華的片段進行提煉、推敲,再設(shè)定造型是不可缺的步驟。如“精忠報國”的造型是岳飛跪拜香臺前,岳母俯身刺字那一瞬間。
對造型進行夸張,是長樂故事會顯著特色。動態(tài)夸張是其常用手法。如上述“屠夫狀元”中,高中狀元的屠夫不被安置在八抬大轎內(nèi),卻被驚心動魄地懸立于屠刀之上,且插屠刀的屠凳被一女子高舉一只手上,貌似不合情境,但屠夫的身份,卻被描繪地惟妙惟肖。女子本是柔弱的,卻在下托物,也給人形成了巨大的視覺反差,生動表達出屠夫的高中離不開村婦有力地支持,也戲劇性地暗示了作為屠夫夫人的強悍。這種夸張的幽默感是長樂人所特有的,如同村民間的嬉笑怒罵,率性但親密。
比例夸張也是長樂故事會善用手法,如將人的橫向或縱向正常比例加以改變,把形體比例夸張到極致。人的正常高度是七到七個半頭長,地故事“細腦殼”及高蹺將其進行了縱向夸張?!凹毮X殼”佩戴小頭面具,穿特制高跟木屐,肩膀加墊,拔高的身高和縮小的頭部,讓人有荒誕之感。高蹺則腳綁木棍,在視覺和意念上延續(xù)了人的高度,驅(qū)逐了平素的卑微感,反映了老百姓最質(zhì)樸的美好念想。
長樂地處汨羅江邊,既受屈原文化“路漫漫而求索兮”的影響,又有洞庭湖流域“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浸潤,有樂觀而執(zhí)著的天性,“玩故事”間習慣以各種方式調(diào)侃假惡丑,并直面生活的艱難,從中挖掘笑的基因并無限放大。玩故事與其說是玩樂,不如說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
(四)不拘古事,創(chuàng)新性強
長樂故事會雖然主要反映古代的題材,卻透著今人對生活的新的渴求。在“故事”轉(zhuǎn)化過程中,能以舊題材翻新意,對新事物也總充滿了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同時關(guān)注時事,能與時俱進地將新內(nèi)容、新科技、新手段順手“拿來”,運用和融合,使古老的傳統(tǒng)藝術(shù)煥發(fā)出新的光彩[1]28。古鎮(zhèn)上的人兼具導演、演員、美編、制作、后勤、看客、評家等多個角色,不存在于己無關(guān)的事。對造型有爭議一起商量,沒有貴賤高低之分,沒有功勞大小之嫌。如“神舟五號”升空當年,長樂人將“神舟升空”扎上高彩故事。對這一題材,外人褒貶不一,但長樂人自得其樂,覺得既要有經(jīng)典,又不能老埋在故紙堆里,嘗試了,開心了,心理滿足了,就好。至于它是否真正承了精華,可以在下次再作取舍。長樂故事會也在這樣的不斷創(chuàng)新中積累,沉淀,在去劣揚優(yōu)的逐年實踐中根深葉茂。
長樂故事會所牽引的民風、民情,是長樂人千百年來歷練出來的一種蘊育著靈魂的文明。其散發(fā)的意蘊要求我們在傳承遺產(chǎn)的同時傳承我們民族獨特的精神方式[2]46,并撐起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不遺落、不丟失的有力支柱。
[1] 余思慧.游走在空中的藝術(shù)[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
[2] 馮驥才.靈魂不能下跪[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07.
[學術(shù)編輯 胡世強]
[責任編輯 李兆平]
A Study on the Modeling Unique Beauty Connotation of Changle Story
YUSi-hui
(NationalvocationalcollegeofHunan,Yueyang414000,China)
Changle story as the national non-material cultural heritage, is popular in Hunan Changle Town, which is mainly on the basis of all kinds of old stories, is a mysterious clever performance art. It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big modeling style, extremely close to the rhythm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have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ntracted beauty, have the aesthetic culture, and rely on activity union. Its innovative is strong which contains the unique connotation and is worth of passing on.
Intangible; Changle stories; Beauty; implication
2016-06-14;
2016-07-30
湖南省教育科學規(guī)劃課題(XJK016CJC001)
余思慧,女,湖南岳陽人,湖南民族職業(yè)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色彩學,民俗文化。
■文化傳媒研究
G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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