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溪

2016年10月，湖北衛(wèi)視的一檔綜藝節(jié)目錄制現(xiàn)場，高大帥氣的高萬里向女友張彤正式求婚：“在我的心目中，你是最與眾不同的女孩，任何詞匯都無法形容你的別樣氣質(zhì)，與你的零距離體驗，讓我篤定你是我今生的另一半，你愿意嫁給我嗎？”

面對一大束鮮紅的玫瑰，張彤激動得淚光閃閃。曾經(jīng)，她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職業(yè)，一度嚇退了眾多的求愛者，在愛情的這條漫漫跑道上，高萬里的出現(xiàn)，讓她體味到什么叫來之不易，也讓她收獲了最完美無缺的幸?！?/p>

“非常女孩”值得追求與呵護

2015年2月的一天，在沈陽一家外企工作的高萬里正與一位朋友吃飯時，那位朋友問他：“萬里，你還沒有女朋友吧？”見他點點頭，朋友繼續(xù)說道：“那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女孩在民政系統(tǒng)上班，具體點兒說，是在殯葬管理處，我這里還有她的照片呢！”

高萬里接過照片一看，上面的女孩子長得十分清秀。他同朋友開玩笑道：“殯葬管理處？莫不是給死人化妝的吧？”沒想到，朋友竟然點了點頭。這下，高大帥氣的高萬里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嚇到了，拿著照片的手，還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這一細節(jié)，被眼尖的朋友注意到了，他取笑高萬里說：“你一個大男人，比女人的膽子還要小，這還沒有見面呢，就想著以后的‘退路了！”被這番話一激，高萬里傻大膽那股勁上來了，聲音陡然間升高，“我哪里害怕了，你選一個時間，只要對方同意，見就見！”

幾天之后，在那位朋友的介紹下，高萬里與張彤見了第一次面。聊天當中，高萬里得知了張彤的具體情況：24歲的張彤是湖南長沙人，2009年，她考入了長沙民政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殯儀技術(shù)專業(yè)，畢業(yè)之后，她分配到沈陽市的一家殯儀館，做起了一名職業(yè)入殮師。

張彤的性格從小倔強而獨立，當時考入學院之際，家人就非常不同意她從事這項專業(yè)，而張彤卻“自作主張”，挑選了殯儀技術(shù)。畢業(yè)后九成同學都紛紛轉(zhuǎn)行，但膽大心細的張彤卻深入到了工作的第一線。

不過，在張彤工作后不久，一個意外的消息傳來，她的父親在一次例行體檢當中，查出患上了癌癥并已到晚期。當時，母親流著眼淚對張彤說：“你把不好的晦氣帶到家里來了，你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下場，下場就是你爸都快沒有了！”

此后，家里人陷入了一片慌亂，每天都在醫(yī)院穿梭，為張彤的父親化療與抓藥。不幸的是，由于病灶已經(jīng)擴散，醫(yī)生想盡了辦法也無濟于事，半年之后，父親最終撒手人寰。

讓張彤不可思議的是，父親去世后不久，當她回家探望母親時，母親竟然在門口放了一個大大的火盆。母親對張彤說：“你不能進屋，等到火盆里的紙燒盡之后，你才能進來?！闭f完，母親點燃了里面的黃紙。原來，母親這樣的舉動是為了掃除她帶來的“晦氣”?？吹侥赣H一絲不茍地做著各道“程序”，張彤感到悲涼與傷心在胸口不斷地糾集。

更讓張彤意想不到的是，她最好的閨密要結(jié)婚了，可她遲遲沒有收到請柬。張彤不好意思詢問，便委托一位朋友側(cè)面打聽。原來，閨密已經(jīng)準備好了請柬，可她的家人知道了張彤的職業(yè)，立即強烈地表示反對，“一個整天與死人相處的姑娘，出現(xiàn)在喜氣洋洋的婚宴之上，會將喜氣沖散的。”“再怎樣要好，也不能邀請張彤來，她的出現(xiàn)，是婚禮上最大的不吉利！”得知這一切，張彤的心里五味雜陳。

頭一次見面，張彤坦率而真誠地向高萬里透露了自己的一切。面對這個清澈如水的好姑娘，高萬里止不住地心動，他主動在微信上加張彤為好友?？墒?，想到她的職業(yè)，高萬里原本意欲向前的腳步，卻變得有些猶豫。此后的半年多，高萬里沒有與張彤后續(xù)聯(lián)絡(luò)。

7月的一天清晨，張彤的嗓子突然發(fā)炎了，喉嚨又腫又脹，連湯水都難以吞咽。張彤在微信朋友圈里發(fā)表了條“說說”，小小地“矯情”了一下?？吹綇埻畼O不舒服的照片，高萬里很擔心，鼓起勇氣主動給她發(fā)送了語音微信：“你怎么了？特別難受嗎？”張彤支支吾吾地“嗯”了一下，高萬里再次回復(fù)道：“那我?guī)闳メt(yī)院吧！”

細雨紛飛的那個上午，高萬里冒雨來到了張彤的樓下，之后，高萬里在醫(yī)院跑前跑后，為她排隊候診與買藥。中間有幾次，高萬里很想主動拉一下張彤的手，張彤卻輕巧地躲開了。高萬里的心里有了一絲尷尬與不快。張彤察覺之后，輕聲對高萬里解釋：“作為一名入殮師，我平時與要好的朋友在一起時，都很少主動去牽別人的手，至于擁抱或是摟肩之類的親昵動作，更是極少去做。因為這樣會在無形之中，讓對方產(chǎn)生心理障礙。”

張彤告訴高萬里：“很多人都說距離產(chǎn)生美，而我并不希望產(chǎn)生美，只要能保持距離，沒有太大的誤解就行了?！睆埻纳平馊艘猓尭呷f里突然覺得，這個女孩真的很值得去呵護與追求……

靠近始知別樣勇敢堅強

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彼此的關(guān)系更進了一層，這時，張彤告訴高萬里，其實從前有很多示愛者，但是得知她的具體工作之后，全部“知難而退”了。張彤還向高萬里描述了自己情感歷程中的種種趣事：母親雖然不滿意她的固執(zhí)，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一次，打聽到一戶不錯的人家后，母親主動托人進行了聯(lián)系，讓她高興的是，不知道具體情況的對方聽說張彤的“工作不太好”，明確表示不在意。過了幾天后，那家人打來了電話，得知年齡家境各個條件都很匹配，對方想約個時間見面。然而，電話說到最后，母親說漏嘴了，告訴對方“我女兒在殯儀館給死人化妝?！睂Ψ健鞍　绷艘幌拢⒖腆@異地將電話放下了。

張彤告訴高萬里，雖然無法改變別人的想法，但是母親此后卻“精明”了許多，每當別人問起女兒的職業(yè)，她總是輕描淡寫地說：“在民政部門，給人打雜的?！睆埻纳駪B(tài)，逗得高萬里哈哈笑了起來，他由衷地體味到了張彤的無奈，還有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可愛。

2015年年末，兩人正式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這時的高萬里想“零距離”接觸一下張彤的職業(yè)。

一天，張彤在單位值班，努力克服了內(nèi)心的恐懼后，高萬里主動和張彤一道，進行了一次實實在在的職業(yè)體驗，他來到她的工作房間，靜靜地陪在旁邊。只見張彤打開化妝箱后，熟練地用粉底、腮紅、口紅、護手霜為死者裝扮起來。張彤的服務(wù)對象是一位六十多歲的男性，大約二十分鐘過后，他原來血色全無的面孔，漸漸地紅潤起來，看起來就像靜靜地睡著了一樣。

不過，完妝后的一次小小意外，讓高萬里著實嚇了一大跳。按照慣例，整個工作程序完成之后，需要將死者的手放在胸口，高萬里看到，明明張彤將死者的手放好了，可那只手不明不白地，突然從胸口處滑了下來。高萬里差點兒失控從原地跳起來，看到張彤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尷尬地笑了笑，小聲在張彤身邊嘀咕著：“我的心臟都要蹦出來了……”

后來，張彤告訴他，由于尸體內(nèi)都會有一些氣體，在移動尸體的過程中，氣體難免會出現(xiàn)流動，這種氣體的流動，會讓尸體出現(xiàn)“打嗝”或是“肢體運動”，這些都是自然的物理現(xiàn)象。雖然張彤說得輕描淡寫，高萬里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他還是心有余悸。

那天晚上回家洗澡的時候，高萬里將肥皂打滿一身，然后一遍遍地清洗著，可是無論洗上多少遍，身上打上多少次泡沫，他也總覺得沖不干凈。說來也巧，勉強把澡洗完之后，頭頂上的燈突然間滅了，平常只要換一個燈泡就完了，可那天晚上他卻感到心慌，找燈泡的時候，總覺得要撞到什么人……

有了 “初體驗”，高萬里又努力地克服心理障礙，再一次進行了觀摩，他發(fā)現(xiàn)入殮師并非簡單地為逝者化妝那樣簡單，對于一些特殊的服務(wù)對象，還要增加更多的項目：比如有的逝者需要洗腳、洗發(fā)、全身按摩，這一過程需要家屬參與，時間有時長達兩個小時。辛苦之余，張彤總能換來逝者家屬一聲真摯無比的“謝謝”，張彤告訴高萬里：“每當此時，看到逝者與生者得到了最大的體面，我的心里無比欣慰?！?/p>

張彤為逝者沐浴、更衣、化妝，讓逝者漂亮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這樣的女孩子，多么值得自己去尊重！可是家人能夠認同自己的選擇嗎？

金石贏來一生美麗情緣

2016年3月的一個周末，高萬里與張彤在公園里散步的時候，他突然對張彤說：“明天你休假，干脆去我家，見見我的媽媽吧！”聽了這話，張彤的心里涌起一陣感動，畢竟認識的時間只有一年，這說明高萬里對這份感情十分看重。

然而第二天早晨，高萬里就“變卦”了，他為難地告訴張彤：“等一會兒去我家行，但是你千萬不要講出你的職業(yè)。”高萬里的話，觸動了張彤最敏感的神經(jīng)，她問道：“你不是說你的家人不在意這些嗎？”高萬里有些尷尬，“我了解我媽，你得給她一段時間的‘適應(yīng)期，我還沒給她打‘預(yù)防針呢！”

初次見面，氣氛很融洽，高萬里的母親對張彤很滿意，問起工作，張彤告知是在民政系統(tǒng)工作?？墒郎蠜]有不透風的墻，過了幾天，高萬里的母親還是打聽到了張彤的職業(yè)，她先是教訓(xùn)了一頓兒子：“一個女孩子家，做點兒什么不好，非得做這個！你不要再找她了！”接著，又氣沖沖地找到了張彤：“你做的這種工作我不喜歡，別再纏著我兒子不放。”

這年6月，高萬里的母親從外地回到沈陽，當時高萬里正好在外地出差，便央求張彤去車站接一下媽媽。這讓張彤很為難：“你媽媽一直不同意咱倆的事，要是在月臺上把我攆回來，讓我下不來臺可怎么辦？”高萬里寬慰她：“沒事兒，我媽媽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就這樣，鼓足了勇氣的張彤來到了車站。不巧的是，接站那天傍晚風雨大作，從列車里走出來，高萬里母親的衣服褲子很快被淋濕了，鞋子里面灌了很多水，走起路來都“叭嘰叭嘰”的。張彤看到了，立即將自己的雨傘遞了上去，并體貼地說：“阿姨，你看你都濕透了，干脆咱倆去附近的車站商場，我給你買一套新的換上吧！”然而，高萬里的母親自始至終沒和張彤說一句話。

得知這次接站的經(jīng)過，高萬里與母親進行了傾心的交流。他告訴母親，張彤也曾經(jīng)是一個嬌弱的女孩，可是成為職業(yè)入殮師后，她見慣了人間生死，內(nèi)心有許多其他女孩沒有的大徹大悟。高萬里說：“成為入殮師后，她眼見到許多兒女生前未能及時盡孝，父母死后卻撫棺后悔，頓足痛哭。正因為如此，她一直竭盡所能，盡力去報答身邊的親人，這樣的女孩子真的是千里難尋??！”

高萬里的話雖然入情入理，但母親依然難以接受，她對高萬里說：“兒子啊，不是媽媽不同意，主要是一個女孩子家，做一些文秘或是后勤之類的工作還可以，擺弄死人這種工作，誰聽了不害怕，這樣的兒媳我怎么迎進家門啊……”

由于母親的反對，那段時間高萬里感到十分糾結(jié)。沒想到，張彤卻坦然對他說：“如果你內(nèi)心真的糾結(jié)，我也不勉強你，母親只有一個，女朋友就不一樣了，今年可以是我，明年又可以換成別人。咱倆可以好聚好散，畢竟百善孝為先……”高萬里將這番話告訴了母親，母親聽后，對這個女孩對人對事的看法，感到十分欽佩與驚訝。

心靈上拆除了籬墻，高萬里的母親利用各種機會，主動與張彤接觸了幾次。她發(fā)現(xiàn)，因為職業(yè)的緣故，張彤為人處事都特別大氣與從容，對一些常人認為不快的事情，她總能予以理解與忍耐。這樣的女孩子要是除去世俗的偏見，何嘗不是萬里挑一呢？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張彤敢于面對常人無法面對的事情，無疑是一個堅強而自立的女孩。她漸漸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認可了兒子高萬里的選擇……

2016年10月，在業(yè)界的一次行業(yè)比武中，張彤由于精湛的殯儀服務(wù)業(yè)務(wù)，為推選為“金牌入殮師”。此后，張彤與高萬里一道，在湖北衛(wèi)視進行了一檔綜藝節(jié)目的錄制，現(xiàn)場她還幸福地接受了高萬里的求婚。近日，在接受采訪時張彤表示，社會上有著各種各樣的行業(yè)，每個行業(yè)都可以給人們帶來精神或是物質(zhì)上的享受，但是入殮師這一職業(yè)，卻帶來了不一樣的心靈洗禮。張彤真摯地說道：“因為職業(yè)的緣故，我總能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告誡自己，人間最寶貴的就是親情與愛情，而我也會珍惜眼前所有的一切……”

（應(yīng)主人公要求，除張彤與高萬里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責編/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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