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峰
當今中國,在堪稱大師的一批人相繼離去后,能被稱作大師的人越來越少。是因為我們的時代太浮躁,沒有適合文化大師生長的土壤?還是因為現(xiàn)代文化的高度和廣度不足以產(chǎn)生大師?抑或是缺少對大師的傳播和發(fā)掘?是,又不是。在我看來,我們所處世界的很多事和物,只有經(jīng)過沉淀后,才能弄清其價值和意義所在。于活生生的人而言,他承擔過或正在承擔的社會責任,在歲月變遷中,被時間一一過濾后的沉淀,更會令人耳目一新。
生命的亮度和光澤可以通過打磨產(chǎn)生好的效果,但更多絕妙的效果是要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才可以顯現(xiàn)出來的。有個故事足以說明這個道理:一個年輕人失業(yè)后,心境極壞。為了排解心中的郁悶,他找到了當?shù)匾晃粯O有聲望的長者。長者聽完他的訴說后,把他帶進一個古舊的小屋,屋子里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放著一杯水。長者微笑著說:“你看這只杯子,它已經(jīng)放在這兒很久了,幾乎每天都有灰塵落在里面,但它依然澄清透明。你知道是為什么嗎?”年輕人若有所思。良久,他欣喜地說:“我懂了,所有的灰塵都沉淀到杯底了?!遍L者贊許地點了點頭:“年輕人,生活中煩心的事很多,有些事你越想忘掉越不易忘掉,那就記住它好了。就像這杯水,如果你厭惡地振蕩自己,會使整杯水都不得安寧,混濁一片,這是多么愚蠢的行為。而如果你讓它們慢慢地、靜靜地沉淀下去,用寬廣的胸懷去容納它們,這樣一來,人生非但不會因此受到污染,反而會看起來更加澄澈純凈?!?/p>
聞名遐邇的大學問家季羨林,堪稱“國學大師”“學界泰斗”。他家里擺滿了書櫥、書架,就連過道兩側(cè),甚至衛(wèi)生間也全是書架林立。在數(shù)萬冊藏書中,不乏梵文和西文孤本,他的藏書既整潔又規(guī)范??梢哉f,他的家,就是一個書的世界。在書籍之外,他的日用家具都是用了幾十年的普通家具,他的生活可謂樸實簡單。他一門心思沉浸在書香中,并在書香中不間斷地沉淀自己。在如此這般的生活境界里,造就出來的,焉能不是心智開明、胸懷坦蕩、學識豐盈的大師風范?
在當代,不是沒有大師,而是缺少沉淀。怪不得陳丹青會說:“中國文藝很荒涼,瘦得只剩肱二頭肌,疙瘩肉,瞧著挺壯的樣子。”事實上,在我們的生活中,大師所擁有的東西仍在不懈不怠地溫暖人間,只是它溫暖的是少數(shù)人,因為大多數(shù)人忙于生計,忙于一些無厘頭的事情,已遠離文字,甚至與文字無緣了。浮躁構(gòu)架的時代氛圍,讓文學和文化曾經(jīng)擁有的神圣感,就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一去不復返了。
在光陰的此岸,人們總是推崇前代,展望后代,就是不重視當代。事實上,既然當代的人可以從以前的世代找到自己心儀的大師,那么,后世的人為什么不能從當代找到他們欣賞的大師呢?郁達夫說:“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個有英雄卻不知敬重愛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藥的。”誰是今天的大師、英雄,在當代往往難有定論。在大師漸行漸遠的今天,我們需要守住的,依然是民族文化的內(nèi)核,而民族文化的圣衣,只有依附于新的、能得到認可、欣賞和尊重的大師,才有望持續(xù)、發(fā)展和延伸。
無論如何,見與不見,認與不認,被忽視的大師,依然蟄伏在我們的生活中。大師不是因為有了一方水土,就可以長出來的,而是在生命的杯子里沉淀出來的。
(編輯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