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90后滬漂情侶，為了讓愛情在現(xiàn)實生活中完美落地，幾近變態(tài)地“摳”出一套距上海市中心2小時車程的貸款房?；楹?，正當兩人展望幸福生活時，婆婆的重病卻如最后一根稻草，將小兩口的幸福生活無情碾壓。他們的生活將何去何從？

滬漂情侶第一站，幸福生活從摳門做起

90后廣告設計師杜君和工程師老公歐陽敏是滬漂情侶中一對最成功的典型，他們在上海買了房，安了家，成為了地道的上海人。如果不是婆婆突然病重，他們的滬漂故事堪稱楷模。這一切，都要從2012年說起。

2012年8月28日中午，上海虹橋火車站。杜君站在熙攘人流里，汗如雨下。她拼命搜尋男友歐陽敏，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她立馬狂奔上前緊緊抱住?！靶∩倒?，熱壞了吧？”男孩轉身揉揉她的頭發(fā)。

杜君，1990年出生于四川達州雙龍鎮(zhèn)裁縫之家。她從蘇州大學廣告學專業(yè)畢業(yè)后，前來上海投奔男友歐陽敏。歐陽敏是四川廣元人，父母務農(nóng)，妹妹剛考上武漢理工大學，典型的寒門學子。

大上海，兩人地鐵轉公交，下午4點才來到歐陽敏租住的小區(qū)。這棟位于虹口區(qū)和平公園附近的破舊老房有近40年的歷史，一樓朝北的隔斷間，是歐陽敏的12平米之家。可就這小房都要800元房租。晚上，歐陽敏做了兩碗炸醬面當做晚餐;條件簡陋，醬料是切碎火腿腸拌方便面調(diào)味包特制而成。小窗外月亮升起，兩人坐在床上，“呼哧呼哧”吸著面條，憧憬著未來。次日，歐陽敏6點起床，他用電磁爐煮了兩顆雞蛋，放了一顆在床邊，自己帶了一顆就匆匆去趕車。男友走后，杜君也睡不著了，她打算將被子搬到外面花壇邊晾曬。在抱被褥時，她的右手一陣生疼，杜君“媽呀”叫了一聲，松開被子，才看到右手手掌被睡覺的杉木床板劃開了近5cm的口子，鮮血噴涌而出。歐陽敏在上班，她只好自己去附近的小藥店簡單包扎。隨后，又立馬回家在網(wǎng)上投簡歷。

傍晚，睡夢中的杜君被轟隆隆的火車驚醒起來呆坐。歐陽敏瞇著眼拍拍她的后背：“沒事，房子后面是一條舊鐵路，傍晚有火車過?！倍啪惫垂吹囟⒅?，“老歐，咱們必須要在上海拼下一個房子來?！睔W陽敏覺得她癡人說夢：“你知道，上海一套房多貴嗎？”杜君搖搖頭，歐陽敏嘆了口氣：“我一年工資只夠買一平！”杜君豪情說：“咱們就在這里拼套房子，不破樓蘭誓不還！”

歐陽敏比杜君早一年畢業(yè)，在閔行區(qū)螞蟻工場附近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型公司擔任技術員。過去一年公司沒有盈利，歐陽敏的工資交完五險，剩下不到3500塊錢。此外，每月房租800元，給老家的爸媽和妹妹寄2000元。連日子都過得緊巴巴，更別說存錢。女友的這個提議，是他遙不可及的夢。其實，杜君也知道男友的家境。結婚買房，老人再拿不出一分錢了。但杜君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歐陽敏的上進踏實和溫柔體貼。

杜君清楚地記得：兩年前的中秋節(jié)，同學們都放假回家。杜君留校做兼職，歐陽敏也因為兼職沒有回去。那晚杜君月經(jīng)痛，半夜發(fā)高燒，在床上打滾。她迷迷糊糊中就打電話給歐陽敏。次日天剛亮，宿管徐阿姨就來到她寢室里，手里拎著紅糖姜茶。阿姨說：“你男朋友早上4點就蹲在我們寢室樓下，送來這樣東西?！倍啪B忙看手機，19個未接電話，全是歐陽敏的。原來，歐陽敏擔心她出事，昨晚連夜趕來。歐陽敏畢業(yè)時，兩人已約定留在北上廣深。于是，杜君一畢業(yè)，就來了。這晚，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入睡。在這戶被隔成12戶人家的出租房里，他們倆能清楚地聽到隔壁女房客對男人的咒罵，一對開2元超市的夫妻沒日沒夜地盤算……杜君說：“等有天咱們倆買房了，咱們就結婚?！睔W陽敏將女友摟得更緊了，他剛來上海的時候也想過，但現(xiàn)實卻讓他望而卻步。那個時候的上海，離市中心2小時車程的地方每平房價已過1萬。

一周后，杜君在松江區(qū)普照大廈找到份廣告文案的工作。歐陽敏領著她到上海七浦路花158元淘到一套西裝。歐陽敏還想獎勵女友個哈根達斯的冰激凌球，被她果斷拒絕：“吃個球花25元？不吃！”

兩個90后為了自己的將來，都暗暗下了決心要好好奮斗，從我摳起！

我們的青春叫奮斗！買了房我就嫁給你

2012年12月，上海冬天陰冷潮濕。歐陽敏所在公司因資金周轉不靈，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發(fā)工資。杜君試用期工資才1500元，交完房租，給手機、公交卡充完值，還剩300元生活費。

12月24日，圣誕節(jié)，上?；\罩在一片歡樂的節(jié)日氣氛中。杜君早早下班，趕著小區(qū)門口可多超市做活動，買了一箱老壇酸菜方便面。兩人把方便面當菜，就著飯，吃了一個月。

其實，杜君作為家中獨女，是個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來上海后，她學會了做飯。有情飲水飽，這對情侶夢中的未來在出租屋里茁壯成長。

杜君來到上海后，歐陽敏每天加班到晚上10點。為改善生活，他還接了個私活，幫別人修圖。一千張圖，一個月能多賺三百塊。有次，為幫一家蛋糕店設計出溫暖系列海報，歐陽敏整整盯著色譜里紅色系一晚上，橙紅、橘紅、火紅，不斷變換……太陽出來時，他眼中的女友也是紅色的。

杜君初入職場，所學專業(yè)和實踐操作也有很大差距。為了盡快趕上同事的節(jié)奏，她也經(jīng)常加班熬夜，有時候周末還被老板傳喚到單位免費加班。兩人忙著加班，除了每天晚上見個面，幾乎都在公司。

12月27日，杜君下班后去陪客戶聊項目進程。這是她獨立負責的第一個廣告文案，關乎她是否能在這家公司留下來。她聚完餐又趕回單位加班，直至凌晨3點才回到出租屋，可當天停電，歐陽敏又到山東出差。杜君坐在漆黑的出租屋里，突然發(fā)瘋一樣沖到窗前，對著街道上剛路過的灑水車大聲說謝謝。那天灑水車播放的音樂是《祝你生日快樂》。原來，杜君忙著加班，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年底，兩人省吃儉用積蓄攢到了10萬元。他們搬到二樓向陽的隔斷間，房租漲到1050元。門口走廊可以做飯，飄窗處開辟成書桌，杜君十分滿意。她將自己的舊衣物一件件洗好、剪成長條，拼織成坐墊、拖把。為了學習如何編織，她跟老家的爸媽視頻聊天好幾個晚上。老家爸媽一邊欣慰女兒懂事，一邊抹淚心疼女兒。

2014年春，兩人的事業(yè)紛紛迎來春天。杜君漲了底薪，還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筆獎金8000元。歐陽敏憑著良好的業(yè)績，跳槽到外企，工資翻倍。

4月1日，整個上海洋溢在歡樂的節(jié)日氣氛中，歐陽敏也接到一個大單子。看到男友工作上的起色，杜君也不甘落后。下班后，女同事們相約逛街，她總是找各種理由推辭。同事聚餐，她總是最后一個走，將飯桌上的飯菜打包，名義上是帶給家里的寵物吃，其實是次日兩人的豪華大餐。每天腦子里想著賺錢、省錢。同齡人在外面玩，她就在想靠自己的能力在上海買房子。

2014年10月，杜君的大學同學蘇萍來上海出差。杜君請她去吃海底撈，等餐時，兩人聊到以前的同學：盧慧剛畢業(yè)就結婚了，孩子現(xiàn)在會喊爸媽了。夏慧文在泰國做漢語教師，交了英國男朋友。

見杜君頭也不抬地狂吃贈送的免費鍋巴、喝酸梅湯，蘇萍有些急：“你干啥啊，餓死鬼投胎？”杜君笑著回應：“幫我盯著服務員，我?guī)c回去給歐陽敏吃。”蘇萍無奈地搖搖頭：“有點出息好不好？你看看你的同齡人，追著最潮的電視劇，用著YSL口紅，背著小香皮包，再看看你自己……”

2014年10月底，歐陽敏手機收到短信提醒：工資卡5萬元入賬。他在公司的廁所偷偷哭了很久，終于熬出頭了，這是他4月份接到單子的提成。歐陽敏的工作越來越出色，老板開始讓他獨立負責項目。那段時間，歐陽敏更是忙得天昏地暗。

老家的父母們知道兩人為了買房攢錢，一次也沒來上海玩過，生怕讓小兩口花錢。杜君向他們承諾：有一天房子買了，就接你們過來常??！

2015年1月19日，歐陽敏的項目結束是凌晨3點，他從公司出來，感覺恍若隔世。他非常豪爽，一口氣買了4個肉包，一口咬下去。他給杜君發(fā)了一個短信，“寶寶，咱們快在上海有房子了?！?/p>

杜君掌管著財政大權，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著兩人的買房基金“蹭蹭蹭”往上漲。周末，同事逛街、看電影、周邊游。他們是手牽著手，公交轉地鐵、看樓盤，從新房看到二手房、從還建房看到廉租房。彼時，杜君的工作已經(jīng)穩(wěn)定。她還做起了兼職微商，賣一些手機殼、鑰匙鏈，貼補家用。

5月20日，女同事們紛紛收到玫瑰。杜君只收到微信消息“么么噠”，可她心滿意足。經(jīng)過大半年的篩選，2015年6月18日，杜君和歐陽敏看中上海崇明縣一套兩室兩廳的二手房，付了訂金。有了房子，有了家。歐陽敏在出租屋向杜君求婚：“寶寶，雖然我們會背債，但總算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了?！倍啪蕹闪藴I人。

2015年7月6日，杜君和歐陽敏領了結婚證。沒有婚禮，沒有婚戒，新娘子該有的一切都沒有，因為這些錢全省下來還要還債、供房貸。但杜君在朋友圈里，第一次理直氣壯地寫道：年輕沒有什么不可以！我們上海的家，歡迎來參觀。飄逸的窗簾、雪白的地板、整潔的衣柜都令杜君愛不釋手。93個贊是眾人對她青春奮斗的認可。

房子是以首付加貸款的形式，為了湊足首付，兩人拿出全部積蓄20萬元現(xiàn)金，從歐陽敏父母那里拿了1.5萬元，向杜君的爸媽借了4萬元，向同學朋友借了5萬元，湊夠近30萬元首付。雖然新房離市區(qū)要坐兩個多小時的地鐵，但他們已經(jīng)很滿足了。兩個90后滬漂，終于成為上海人。

2016年3月，杜君和歐陽敏拿著人生的第一本房屋所有權證，站在上海的馬路街頭，激動得抱頭痛哭。歐陽敏深情表白：“沒有老婆逼我，這輩子我都不敢想在上海買房?！?/p>

奮斗這么多年，兩人終于安家，讓愛情落地了。

厲害了我的姐！買房賣房都是一腔豪情

然而，好景不長。

2016年6月3日，杜君在書房加班。歐陽敏突然臉色發(fā)白沖進來：“老婆，我媽出事了。”原來，婆婆下地干活時，一頭栽倒在田埂，腦溢血引發(fā)中風，被緊急送往廣元市人民醫(yī)院搶救！隨即又轉院到華西醫(yī)院，情況危急。當晚，兩人連夜買了機票趕回了老家?guī)兔φ樟稀?/p>

6月5日，醫(yī)生下達病危通知：“病人有糖尿病，準備20萬救命?！?80cm高個的歐陽敏，直接癱坐在地。他們上哪去弄錢？所有朋友能借的錢，都借來交了上海房子的首付。別說是20萬了，現(xiàn)在讓他們拿出2萬元都困難。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后，歐陽敏抱著杜君哭成個淚人：“我媽把我和我妹拉扯大，什么都給了我們！我不能看著她死?！?/p>

杜君第一時間聯(lián)系上達州的父母，老兩口在杜君買房時已經(jīng)拿出所有積蓄4萬元。如今，再無力幫她。傍晚，杜君陪床。想起每次回老家，婆婆總是會給她炸最愛吃的花生米，金黃焦脆，滿口香甜;每次臨走時，婆婆都會用玻璃罐裝上滿滿一罐。上次春節(jié)回家，婆婆拉著杜君的手：“咱家沒本事，幸好你不嫌棄歐陽敏。我們沒有什么能給你們的，就是以后死得痛快點，不讓你們受累就好?！鞭r(nóng)村人的淳樸和實在，讓杜君眼角發(fā)酸。她選擇的戀人是如此，她就要陪他努力！如今他們在上海有了家，可不到半年，婆婆竟然倒下了。

天剛亮，主治醫(yī)生做出決定：馬上手術，人命關天。公公沒有存款，歐陽敏的妹妹還在念書。但此刻他們倆身無分文。兩人下個月工資加起來一萬七千元，也付不了當下這么多的醫(yī)藥費?？粗鴼W陽敏打了一晚上電話，杜君心急如焚！對了，他們還有上海的房子。房子賣了！就有錢了！親情勝過房子，賣房救親，拼了！值嗎？值！

6月10日，杜君帶著婆婆轉院到上海瑞金醫(yī)院。杜君立刻將自己房子徹底打掃了一遍，拍了幾張照片，發(fā)在朋友圈：現(xiàn)有位于崇明兩室兩廳76平米自用住宅，因家人病危緊急出售，非誠勿擾。發(fā)完這條朋友圈，杜君才意識到手機屏幕已泡在淚水里。

杜君的消息一經(jīng)發(fā)出，朋友圈頓時炸開了鍋?！吧虾ＹI套房多不易，干嗎賣掉？”“你傻啊，坐等升值啊。”凌晨時分，杜君如實回復：婆婆病重，急需資金周轉。朋友們紛紛點贊：厲害了我的姐！買房為夢想，賣房救親人！你的壯舉，值得稱贊。

次日早上，杜君到小區(qū)中介掛上房屋出售的信息。然而，杜君的新房剛購置沒多久，再加上本身購置的是二手房，稅費很高。雖然掛到中介，但不少買家考慮流程復雜，沒有過多人詢問。

好在，朋友們紛紛出謀劃策，將他們的故事和房屋信息發(fā)布在朋友圈。在他們的幫助下，杜君和歐陽敏的房子很快就找到了買家。但因為是新房剛入手就轉賣，需要支付高達8萬元稅費。但是，當務之急也沒有辦法，只有賣了房子才能拿到現(xiàn)錢治病，杜君和歐陽敏什么都不管了。近100萬元房款扣除稅費，還完房貸，湊足手術費，還有結余。

婆婆住院后，杜君在醫(yī)院旁找到一套兩室民房，房子潮濕陰冷。她將主臥讓給公公，自己和老公在客廳搭塊木板睡覺。自從婆婆癱瘓后，歐陽敏要加倍工作維持家庭開銷，杜君負擔起照顧全家生活的重擔。早晨，她用煤爐煮點面條，匆匆吃完后就去趕公交上班。下班后，又趕去超市買菜。凌晨4點，她還要排隊去買新鮮的大骨頭給婆婆熬湯。

2016年7月8日晚，三人太累睡得早，忘記將煤爐口子封好，半夜被煤氣熏醒，差點中毒。歐陽敏摟著老父親和杜君，抱頭痛哭。

2016年8月，婆婆手術成功從瑞金醫(yī)院出院。杜君為老兩口訂了臥鋪和座票回四川老家療養(yǎng)。中風之后的婆婆骨瘦如柴。杜君每次喂她吃飯的時候，她會結結巴巴說話。醫(yī)生說，這也是康復的跡象。杜君在一旁說：“您要趕緊好起來。我還要吃您的炸花生米?！逼牌乓恢秉c頭。送走婆婆后，杜君和歐陽敏重新住回出租屋。8月17日，兩人相約去之前的家附近轉轉。杜君在小區(qū)中介看到自家那套房已經(jīng)每平漲了兩千元。她整個人都不好了：“老公！我們家那套房差不多漲了20萬！要在上海買房，我們要等到下輩子了?！?/p>

回到出租屋后，歐陽敏和杜君再三合計，決定辭去上海的工作，回成都定居。一來方便照顧年邁的父母，二來確實被上海的房價所震驚。但回老家，并不是敗退，而是更好地站起來！

回到成都后，兩人在雙流區(qū)一小區(qū)租了套小兩居。兩人很快找到了工作。歐陽敏入職一家國企做技術員。杜君則在一家廣告公司擔任視覺總監(jiān)。

他們又回到了原點，再次一無所有，再次為買房打拼。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是的，一切都變了。他們賣掉了辛苦打拼得來的房子，心里卻建起了一幢大廈。杜君信心十足地鼓勵歐陽敏，“為了我們的將來，為了我們的兒子，繼續(xù)努力奮斗！”她不再害怕被這個時代拋棄，被大城市拋棄，被所謂的階層拋棄。她和歐陽敏仍舊有奮斗的沖動，他們?nèi)詾橘嶅X著迷，仍舊踏踏實實地工作。有了這場經(jīng)歷，90后嬌妻杜君知道，人生在世總有一些東西是比房子，比錢更重要的，比如身邊的愛人、比如至親的家人……

編輯/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