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張世程

家
——從“宜室宜家”到“天下為家”

文丨張世程

■還記得最初學(xué)習(xí)語文的情境嗎？字組合成詞，詞再連綴成句。每一個漢字是語文最基礎(chǔ)的元素，一筆一畫都是先人的智慧，音形義中蘊藏的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歷史。以字開篇，讓你從頭開始感受漢語的美妙與魅力。

“家”這個字，可說的實在太多太多，光是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里的義項就有十幾條，在這里也沒辦法一一說明，就從它的本義出發(fā)稍稍引申一下好了。

《說文解字》里說：“家，居也。從宀，豭省聲?！边@是說，家是居住的地方。用“宀”作偏旁，“豭”省略了“叚”作聲旁。不過，我更喜歡下面的這種解釋。

你看“家”這個字，篆書作“家”，就是指屋子里養(yǎng)著一頭豬。試想象一下，我們的先民狩獵后，一下子吃不完，就把它們畜養(yǎng)起來留著以后再吃。他們發(fā)現(xiàn)豬是最容易馴養(yǎng)的，而且繁殖能力超強，于是大家就憑養(yǎng)豬撐起一個家，這種狀況一直延續(xù)至今。就是當下，在鄉(xiāng)間，有的人家還養(yǎng)著三兩頭豬，過年的時候，一大家子人都回來了，就可以好好享用這最有安全感的食物。

再想想遙遠的過去，大概從畜養(yǎng)生豬開始，先民們也便開始了定居生活，于是有了安居的房子，有了安定的家。家?guī)Ыo人的安全與幸福從未有過地席卷而來，于是人們對家的依賴與歸屬感便成了情感和精神寄托的重要內(nèi)容。

所以，遠古以來，“家”帶給人的總是一種煙火味，一種溫暖的感覺。出門在外，“家”總是牽扯著你的心、你的魂。你看，杜牧《山行》里仰望“白云生處有人家”，馬致遠《秋思》里瞥見“小橋流水人家”，帶給人的是怎樣一種心靈的慰藉和悸動。不少文學(xué)巨著也往往圍繞家演繹各種悲歡離合。堪稱寫“家”的巔峰之作當屬曹雪芹的《紅樓夢》，分明就是一個龐大的“家”從興盛到衰落。而巴金，干脆以“家”為名目寫了一個舊式大“家”的必然崩潰。在西方，莎翁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中，兩個年輕生命的犧牲換來了兩個“家”的和解……

在今天，農(nóng)村里結(jié)婚辦喜事，仍然要貼上大紅的對聯(lián)，有的橫批就是“宜室宜家”。這四個字其實很有來頭。湯顯祖的《牡丹亭》里有“有風(fēng)有化，宜室宜家”的句子，追溯到《詩經(jīng)》，有一首《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你能想象這位出嫁的女子有多美嗎？不僅是花容月貌，有如桃樹繁茂，燦爛滿枝；更要緊的是那樣溫婉賢淑，嫁給一位男子之后組成了一個和睦之家。再接下來想想，一旦為人妻子，那位男子整天在外勞作或遠行，做妻子的扶養(yǎng)老少，勤勞持家（自然包括養(yǎng)豬），這才可以算是真正的“宜其室家”或“宜室宜家”。

“宜室宜家”有多重要，家庭和睦有多重要，它的意義還要再延伸與擴大?！洞髮W(xué)》講“修齊治平”，開篇就說“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還說“家齊而后國治”，可見“齊家”是“治國”“平天下”、社會和諧、民族興盛的基礎(chǔ)與前提。

我們看重“家”，重視“家”的建設(shè)，這絕對是大好事。然而一個人也不能讓自己僅僅局促在那種狹小的“家”里。

林清玄做客央視《開講啦》節(jié)目，有一段話給人的印象極深。他說，有些富人的家就是那座別墅，這也許就是他的世界。而窮人不同，天空是他家的天花板，大地就是他家的地板，整個天地就是他的世界。所以，“窮人”的“家”反倒可以很大很大。

想來也是，一個人，不管是富是窮，或者寧可做個“窮人”，走出狹小，走出封閉，走出自己的小天地，做一個“游牧”之人?！疤焖岂窂]，籠蓋四野”，這就構(gòu)成自己的家，把自己的胸懷擴大了，把自己的格局打開了，你所擁有的就是整個世界。

所謂“天下為家”，或者“四海為家”，乃至“家國天下”，這樣的成語，許多人平時只是嘴上說說，但真要踐行起來，的確不是易如反掌一蹴而就的事。但至少應(yīng)該以走出自己的那個方寸之間的小天地作為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