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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奇妙物語劍鳴匣中

2017-02-07 04:34李云飛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7年1期
關(guān)鍵詞:一劍劍客師兄

李云飛

一、人歸墓·劍在匣

一塊嶄新的半圓墓碑豎立在一方簡陋的墳塋前,碑上用刀斧鐫刻著“恩師蕭野堯之墓”幾個大字。

墓碑前,一位古銅面色的青年肅然跪立,他雙手端持三炷高香,抵在額前,躬身再拜,畢恭畢敬。

這名青年身著粗布麻衣,全身上下一副山野村夫打扮,唯獨(dú)其肩后斜背的一方三尺長匣十分打眼,匣身工巧,像是精鋼所制,看起來牢不可摧。

“弟子冒遮虤拜謝師父多年來的養(yǎng)育之恩,您若是在天有靈,請保佑弟子早日找到這柄刉雁劍的共鳴之劍,為我知悟劍派再揚(yáng)威名!”

此人正是江湖人稱“荒野劍叟”蕭野堯的二弟子冒遮虤。他本是蕭山腳下冒家村的一名孩童,八歲時父母相繼病死,無人照看,恰巧為蕭野堯所遇,便帶回山中,收為關(guān)門弟子。

冒遮虤資質(zhì)平庸,甚至有些愚鈍魯直,但蕭野堯卻偏偏給他起了個如此生僻難讀的名字。“遮虤”二字中,“遮”字代表遮掩、藏匿,這倒很符合冒遮虤低調(diào)沉穩(wěn)的個性。但“虤”乃老虎發(fā)怒之意,這個字卻與他的脾氣大相徑庭。

帽遮虤有個大師兄名為蕭捭,跟冒遮虤一樣是個孤兒,他從小由蕭野堯撫養(yǎng)長大,乃是蕭野堯義子,故隨其姓。然而與冒遮虤不同的是,蕭捭異常聰慧,學(xué)藝之時能夠觸類旁通、舉一反三,更能想出許多令冒遮虤都自慚形穢甚至匪夷所思的答案。

蕭野堯的一生以練劍、鑄劍稱絕于世,因此他常以劍作喻。冒遮虤望著眼前輕煙裊裊的墳頭,在煙塵里仿佛又看見師父曾經(jīng)將他與蕭捭比喻成劍的場景。

“蕭捭,乃是我大弟子,他就像一柄利劍,鋒芒畢露,削鐵如泥。但這樣的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出鞘之時,反倒很容易傷到自己,可一旦遇到更為鋒利的劍,卻能一往無前。

“而你,雖然看來平凡無奇,但卻如一柄鈍劍,重而無鋒,大巧不工,藏鋒隱刃,若能經(jīng)過錘煉打磨,總有一天,必會光芒萬丈!”

不知是否與這些評價有關(guān),最終蕭野堯出乎意料地選擇冒遮虤來當(dāng)繼承人,而不是一直以來更加出類拔萃、聲名遠(yuǎn)播的大師兄蕭捭。

這也直接導(dǎo)致了半年前蕭捭憤然離開“知悟劍派”,只留下他們師徒二人相依為命。

數(shù)日前,師父病危臥床,在其臨終彌留之際,將冒遮虤叫到了床邊,伸手指向床底。

冒遮虤依照蕭野堯所指,終于從木床下方的一處暗門里取出了那一方三尺長匣。

“遮虤,在這方劍匣里面的,便是為師這輩子最得意的一件作品——刉雁劍?!?/p>

蕭野堯這一生鑄造過多柄名劍,其中最為人稱道的共有七柄,被世人合稱為“知悟七劍”。

最難得的是,他不但能冶煉這七柄寶劍,還分別為這七柄劍創(chuàng)出了七套相得益彰的劍法,更將寶劍與劍譜贈予了他選定的七名劍客。

這七位劍客陸續(xù)在江湖上嶄露頭角,很快便將知悟劍派與荒野劍叟的大名傳揚(yáng)開來。

“沾味劍”、“振衣劍”、“舟劃劍”、“靈涌劍”、“高蒼劍”、“禮劍”、“摧劍”,這七柄劍早已成為天下劍客心中至高無上的神兵利器。

“五味劍法”、“振衣而發(fā)十三劍”、“劃浪飛舟式”、“靈犀涌泉劍功”、“蒼梧神劍訣”、“先禮后兵”、“乾坤一劍”,這七套與寶劍相對應(yīng)的劍法,更是被天下劍道奉為圭臬。

在劍的世界里,蕭野堯就是一位如同神話般存在的人物。

然而,眼下這柄名不見經(jīng)傳的刉雁劍,莫說是江湖人,即便是即將接過蕭野堯衣缽的弟子冒遮虤也從未聽他說起過。

冒遮虤知道,這是壓箱底的寶貝,師父現(xiàn)在就像是白帝城臨終托孤的劉備,要將這一生最大的秘密和心中的遺愿都一并托付給他了。

蕭野堯告訴冒遮虤,這口劍匣決不能輕易開啟,只因這柄刉雁劍極有靈性,與世上一般俗家兵器交鋒,反而對其有損。此劍一旦遇到神兵利器,便會在匣中發(fā)出一絲輕微的鳴叫,并且蠢蠢欲動。然而,普通的蠢動與蜂鳴都不足以令他開啟劍匣,只有當(dāng)它遇到劍身鳴動劇烈得幾欲破匣而出時,方能將刉雁劍取出,因為那代表著刉雁劍找到了一位配得上與它交鋒的對手。到那時,才是它問世之日。而一旦問世,此劍便將遠(yuǎn)勝知悟七劍,傲然成為“天下第一劍”!

“劍鳴匣中,期之以聲。在沒有遇到真正的共鳴之劍前,是萬萬不能打開劍匣的。切記!切記!”

冒遮虤不住地點(diǎn)頭,任憑眼淚“吧嗒吧嗒”地砸落在地,口中不住地表示一定會謹(jǐn)記師父的教誨。

蕭野堯親眼看著冒遮虤將這方劍匣背在了身上,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充滿希冀與力量的光芒,這兩道精光與一位行將就木、奄奄一息的老人顯得極不相符。

他猛地伸出了自己那早已干枯老邁的手,竟十分有力地抓住了冒遮虤的右腕,望著他笑道:“這可是我們蕭家鑄得最好的一柄劍了。記住,一定要幫為師讓這柄刉雁劍問世!如此為師死而無憾矣!”

說完這句話,蕭野堯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的愛徒,仿佛在欣賞著一道這世間最為華美的良辰美景。他眼中的精光一絲一縷地淡去,最后,連那只緊抓著冒遮虤的枯手也慢慢松開,悄然滑落在床沿。

二、論七劍·求一鳴

“只有歷練,才能獲得成長,就像一柄寶劍的冶鑄過程,非得經(jīng)歷鍛造、錘打、火煉、水淬等多道工序,方能鑄就,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鑄劍如此,當(dāng)一名劍客也是如此。你的師父是一位鑄劍師,更是一名劍客。而你……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令師的影子,很好!”

說話者就站在冒遮虤的正對面,他便是“振衣劍”古獲。

古獲身穿一件寬大的白衣,衣服上纖塵不染,卻隱隱有銀光閃耀其間。冒遮虤知道,那是藏在白衣下的“振衣劍”抑制不住的光芒。

冒遮虤曾經(jīng)聽師父蕭野堯說過,在鍛造振衣劍時,自己還是個年輕人,那時候血?dú)夥絼?,充滿個性,就連鑄劍也好標(biāo)新立異、劍走偏鋒。當(dāng)時蕭野堯鑄造了這柄像鋼針一般又細(xì)又窄又長的振衣劍,此劍只有劍顎,沒有劍托,通體筆直。配合其獨(dú)創(chuàng)的“振衣而發(fā)十三劍”,能依靠衣袂振動之力驅(qū)策寶劍。加上此劍的劍身不知為何材質(zhì)所制,竟富有彈性,可作繞指柔,在運(yùn)用獨(dú)特的內(nèi)勁運(yùn)轉(zhuǎn)時,可令劍體如虬龍一般在衣內(nèi)游走滑行,再于全身上下十三個衣袖出口露鋒殺敵,險而又險,令人防不勝防,因此得名。

“我聽師父說,他后來將這柄振衣劍和‘振衣而發(fā)十三劍的劍譜送給了揚(yáng)州的一位大裁縫,想必便是古先生你吧?”冒遮虤拱手行禮,洪聲問道。

古獲嘿嘿一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我聽聞你已和松江李大廚子的那柄沾味劍交過手了。江湖傳言,你面對李大廚子那融合了酸、甜、苦、辣、咸五種不同風(fēng)格不斷自由變換的‘五味劍法,竟還不落下風(fēng),年紀(jì)輕輕,便能有此修為,實屬難得?!?/p>

冒遮虤嘴角輕揚(yáng)道:“那天,當(dāng)李大廚用出最后一招‘五味雜陳時,我背上的劍匣內(nèi)已傳出不小的鳴動之聲,只可惜終究還是未能讓刉雁劍破匣而出?!?/p>

古獲笑道:“近日武林紛傳流言,說劍道至尊蕭野叟的愛徒冒遮虤,身背蕭老的遺作刉雁劍,在江湖上四處尋找可與之匹敵的共鳴之劍,以助神劍破匣出世。尋常鐵匠劍師鑄劍,而蕭老卻能讓愛徒孵劍,真可謂是空前絕后?!?/p>

冒遮虤擺手道:“古先生若能令刉雁劍破匣問世,便算是一了先師的遺愿了!”

“好說!蕭老對我如有再造之恩,這份恩情,我焉能不報?那就請冒少俠接招了!”話音方落,古獲雙肩微動,白衣一振,一柄細(xì)劍就如一條泥鰍一般,從他的右袖縱躍而出,直撲向冒遮虤的面門。

冒遮虤駢指如劍,施展師父親傳的獨(dú)門絕學(xué)“千錘百煉指”,出指如電,與“振衣劍”短兵相接,隱隱然竟有金石之聲!

“好!果然有點(diǎn)意思,再來!”那古獲突又將細(xì)劍從右袖口吸回,將身一扭,再從左腿裙擺下飛出,不禁令人拍案叫絕。此時冒遮虤仍可應(yīng)對自如,古獲便加快動作,左搖右擺,好似翩然起舞,那一柄振衣劍果真隨著他衣袂的振動搖曳,在他的袖里衣內(nèi)來回穿梭,時隱時現(xiàn),劍出如影,飄忽不定。

然而,冒遮虤的指法卻是剛猛無匹,異常堅韌,哪怕古獲出劍的角度再怪再刁,冒遮虤十指翻飛間,便讓古獲無功而返,一無所獲。

這套“千錘百煉指”乃是蕭野堯為冒遮虤量身定制的一套武功,他深知冒遮虤為人質(zhì)樸有余而靈動不足,自然舍棄了那些飄逸瀟灑的武功招式,轉(zhuǎn)而讓他修煉這套不斷重復(fù)鍛煉手指的力量和硬度,依靠反復(fù)錘打來使雙手成為兵器的奇特功夫。這套指法融合了“鐵砂掌”、“二指禪”等傳統(tǒng)外家硬功武學(xué)的修煉方式,又加入了鍛造兵刃、冶煉鐵器時的那種千錘百煉的原理,將十根手指練得硬如玄鐵,在招法上更是以硬碰硬,全無花俏。

修煉這套武功,不需要多么高的天賦、多么聰明的頭腦,只需要持之以恒的耐力和堅韌不拔的意志。

而這兩點(diǎn),恰恰也是冒遮虤為數(shù)不多的優(yōu)點(diǎn)。

很快,拆到五十幾招的時候,冒遮虤感覺到自己后背的劍匣已經(jīng)開始隱隱翕動,并傳出了一陣陣蜂鳴般的低吟?!罢褚露l(fā)十三劍”的十二個出劍口已全部被他看過,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一個未知之處,若能破解此招,那古獲便可算是輸了。

正思忖間,只見古獲虛晃一劍,將振衣劍再度藏入衣內(nèi),頓然收勢停招,袖手而立,笑道:“冒少俠,在下算是服了,這最后一劍,古某還要留著保命用,可不能輕易露給你看,還請原宥則個!”

古獲面帶微笑,拱手作揖,向冒遮虤俯下身子,躬身行禮。冒遮虤見狀,也不禁抬手準(zhǔn)備回禮。然而就在此時,他突然感應(yīng)到身后的劍匣竟然劇烈抖動,鳴聲尖銳。冒遮虤福至心靈,急忙抬眼一看,卻見古獲俯身垂首之際,其脖后的領(lǐng)口竟然有一道寒光勁射而出,那正是振衣劍的最后一個出劍口!

所幸冒遮虤反應(yīng)迅速,眼疾手快,粗壯有力的雙指及時趕到,在振衣劍的劍尖離他的瞳仁僅余一寸之時,便將其牢牢夾住,那劍身頓時有如銅澆鐵鑄,再進(jìn)不得半分。

古獲終于緩緩抬起身來,嘆道:“連這保命一劍也被你給破了。是我敗了?!?/p>

冒遮虤將手中夾著的振衣劍擲還給了古獲,回想起剛才來自刉雁劍的鳴動,不由笑道:“你不是敗給了我,而是敗給了師父的刉雁劍。你的振衣劍很好,但卻還不是那個足以讓刉雁劍出匣的對手?!?/p>

古獲接過寶劍,藏回袖中,挺身抱拳道:“冒少俠,方才多有得罪了。然而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天下間比我這一劍更加陰險毒辣的武功、機(jī)關(guān)、陷阱,乃至人心,可謂是不勝枚舉。冒少俠乃蕭大恩人之徒,今日我這一劍,也算是給冒少俠提個醒,敲一個警鐘,我只盼你以后能多加小心。來日順利覓得共鳴之劍,令刉雁劍光耀人間,也好叫天下劍客大開眼界?!?/p>

這一回,古獲是真的向冒遮虤行禮作揖、一躬到底了。

與古獲的交手令冒遮虤獲益匪淺,他不再害怕那些又快又險又刁鉆的招式,而最后這保命一劍的提點(diǎn),更是讓冒遮虤永遠(yuǎn)記得在臨敵對陣之時要多一層戒備。就像當(dāng)時戰(zhàn)勝“沾味劍”之后他學(xué)會了不同風(fēng)格招式的切換與融合一樣,這一次不管是他的自身功力還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告別之前,古獲對冒遮虤說道:“沾味劍的李大廚你已見識過,我的振衣劍也敗在你的指下,但我們這‘一衣一食兩位劍客其實是半路出家,原先我們一個做廚子,一個當(dāng)裁縫,因而先天不足,只算是‘知悟七劍中的下乘。接下來你若再往西去,便會在長江漢口遇到‘舟劃劍花辛,他是渡口的一名艄公,其寶劍藏于船槳內(nèi),常于江心與人發(fā)難。他一手持劍、一手拿槳,善用地利,憑借著長江天險和過人的水性,搖櫓擊水,施展‘劃浪飛舟式,出劍直如怒海狂龍,端的厲害,你可要多加防備?!?/p>

冒遮虤得古獲指點(diǎn),不禁連連點(diǎn)頭,在心中牢牢記下。

古獲又道:“除他之外,你若再往南,到了武夷,便會見到‘高蒼劍高皋,他的‘蒼梧神劍訣更是有種大開大合、一往無前的雄渾氣勢,宛若高山仰止,能讓人不寒而栗。這兩人可謂是‘一山一水,借助山水地利,頗有得天獨(dú)厚的氣韻,要比我和李大廚高明多了。但不知道他們手中的劍,會否成為煉化刉雁劍所需的‘藥引?!?/p>

冒遮虤聽完,不由問道:“那么‘靈涌劍、‘禮劍、‘摧劍呢?”

古獲深深地看了冒遮虤一眼,嘆道:“靈涌劍乃是一位少年神童所有,而禮劍則在一位看似彬彬有禮的白面書生手中。據(jù)江湖傳言,前者這名少年名叫周大俊,是位不世出的武道天才,他年僅十四,便能駕馭‘靈犀涌泉劍功這等高深玄奧、靈巧多變的劍法了。而后者這位書生姓盧,單名一個月字,他的劍法喚作‘先禮后兵,正是因為此人看似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卻是個先禮后兵、笑里藏刀之人。這兩人,在劍道上悟性絕倫,智勇雙全,又要比那‘山水二劍高上一籌了?!?

冒遮虤心下一疑,問道:“古先生說了六劍,卻唯獨(dú)沒說這‘知悟七劍中的最后一劍——‘摧劍?!?/p>

古獲聽冒遮虤有此一問,略微驚異,不答反問道:“‘摧劍是誰,你竟不知道?”

“晚輩確實不知。”

“好吧,‘摧劍者,是因其武功‘乾坤一劍而得名。據(jù)說它是我們這七柄劍中威力最大的,其劍勢霸道無雙,有摧枯拉朽之勢。而他的主人,冒少俠想來必不陌生,他便是蕭捭!”

冒遮虤聞言,登時愣住。

“大師兄……”

他相信,能與刉雁劍共鳴的那柄劍,或許就藏在這“知悟七劍”中,若想要讓他背后鐵匣中的刉雁劍一見天日,這七人絕對是眼前繞不開的幾道關(guān)。

在前往漢口的路上,冒遮虤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名中的這個“虤”字,不禁嘆息道:“唉……我與大師兄這‘二虎相爭之日,只怕是不遠(yuǎn)了?!?/p>

三、蕭師兄·冒師弟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知悟七劍,大有不同?!苯狭鱾鞯倪@句話真的是一點(diǎn)也沒錯。

這半年來,冒遮虤帶著蕭野堯遺作神兵行走江湖的事跡很快就流傳開來,這方劍匣頓時成了令天下劍客趨之若鶩的香餑餑。自此以后,每天來找冒遮虤比劍的劍客已是與日俱增,師父留下的這方劍匣,漸漸成了江湖上人人矚目的焦點(diǎn),讓冒遮虤日日都身處在漩渦中心。

面對越來越多人的挑戰(zhàn),冒遮虤倒是一直面不改色,始終如一,泰然處之,不曾多說過一句多余的廢話。

這就好像在冶煉兵器時一錘一錘地敲打著一塊頑鐵,他也總是不厭其煩地接受著一個又一個的挑戰(zhàn),用盡全力完成戰(zhàn)斗,然后繼續(xù)前行。

每一次敲打,都能讓寶劍變得更加堅韌與鋒利;每一次交手,也都令冒遮虤的實力和經(jīng)驗都一點(diǎn)一滴地提升。他的這套“千錘百煉指”恰恰就是越磨礪越精進(jìn)的一套武學(xué),功力就如同集腋成裘、聚沙成塔般與日俱增。

當(dāng)然,在這眾多挑戰(zhàn)期間,也有無數(shù)劍客曾要求他打開劍匣,以刉雁劍來比,也有財勢雄厚之人愿意以千兩黃金換他開匣一觀,然而他卻始終謹(jǐn)記著師父的臨終遺訓(xùn):不遇共鳴之劍,決不會開匣亮劍。

就這樣,帶著執(zhí)著的信念,堅守著對師父的承諾,冒遮虤憑借其大巧若拙的“千錘百煉指”,擊敗了無數(shù)前來比武論劍的劍客,風(fēng)頭大盛。在漢江口打敗了“舟劃劍”花辛,赴武夷山戰(zhàn)勝了“高蒼劍”高皋,在江西龍虎山把天賦異稟、聰慧過人的“靈涌劍”周大俊也一并戰(zhàn)勝。

這看起來是一個地才通過日積月累逐漸超越天才的勵志故事。

然而盡管自己進(jìn)步顯著,令他遺憾的是,這些人固然都是劍法上的高手,但他們手中的劍卻沒有一個可以讓刉雁劍有那種欲破繭成蝶的興奮震顫。

所以,他只好在傷口上擦一擦金瘡藥,把破了洞的衣服再用針頭縫一縫,背著這方劍匣,繼續(xù)躊躇滿志地一路前行著,漫步江湖路。

他卻不知道,坊間已經(jīng)將刉雁劍傳成了能開山分海、崩天裂地的絕世神兵,而中原各大賭坊、錢莊、當(dāng)鋪里私設(shè)的黑市,也把這柄誰都沒見過的、仿佛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神劍捧到了一個高不可攀的位置,其估價都是令人咋舌的天文數(shù)字。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他身后背的可是號稱“天下第一劍”的刉雁劍,無數(shù)的暗影在蠢蠢欲動。

一位身穿華服、身負(fù)寶劍的青年此刻正手握酒杯,倚樓遠(yuǎn)眺。在他眼前,是一匹遙迢向東奔騰的白練,鑲嵌在無數(shù)輪廓柔美的青山間,如淡墨山水畫卷,一派壯美河山的秀景。

青年背后,一位寬袍大袖、峨冠博帶的白面書生恭敬向那背劍青年躬身行禮,這位書生腰懸一柄珠光寶氣的墜玉佩劍,此劍不似兵刃,反倒像是精致玩物。

“蕭捭兄,令師弟近日已到岳陽。這三月內(nèi),他連續(xù)戰(zhàn)勝了花辛、高皋、周大俊三人。除此之外,更有不下四五十位在江湖上成名的劍客找他比劍,都未能令其開匣亮劍,無功而返。至于沿途所遇上的江湖宵小、攔路強(qiáng)盜、剪徑山賊、地痞流氓、土匪惡霸……那更是不計其數(shù)。”

那背劍青年正是蕭捭,他聽完白面書生的話,輕輕呷了一口杯中物,喉頭涌動間,讓酒液一絲一縷滑落腹中,緩緩開口道:“盧月,你可知道,我這位冒師弟在剛?cè)腴T下時,我曾經(jīng)給他起了個諢名,你猜猜叫什么?!?/p>

盧月聞言,不禁長身玉立,踱步思忖片刻,道:“小弟著實猜不出。”

蕭捭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竟輕聲嗤笑了起來,說道:“呵……叫‘傻帽兒。”

盧月一聽,不由也是一陣錯愕。蕭捭接道:“師父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師父罰他跪到午時,他決不會在巳時起身;師父告訴他錘打鍛造這柄劍要打足一千錘,他便一錘一錘地數(shù),絕對不多也不少,正好一千下。總而言之,他對師父的話從來不懷疑,也從來不違抗。你說,他是不是‘傻帽兒?”

盧月低頭沉吟,不敢接話,因為他似乎感覺到蕭捭的話中有話。果然,蕭捭猛然轉(zhuǎn)身,眼中突然冒著火光,咬牙切齒道:“可就是這樣一個‘傻帽兒,只會對師父言聽計從、全然不會自行思考的榆木腦袋,卻打敗了自小被師父當(dāng)兒子一般撫養(yǎng)長大的我,成為知悟劍派的衣缽傳人,你說,好不好笑?”

盧月不敢笑,他當(dāng)然不敢笑,蕭捭的樣子一點(diǎn)也不像是在講笑話。

蕭捭看著盧月,神色逐漸恢復(fù)了平靜,淡然道:“但也無妨,現(xiàn)在師父已死,這知悟劍派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本派好似戰(zhàn)國鬼谷子的縱橫家一般,一派只傳兩名弟子,卻注定只有一人能真正繼承門派衣缽,因此所謂的師兄弟,其實也是畢生的宿敵。接下來,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蕭野堯錯了!”

盧月挺直了胸膛,笑道:“蕭捭兄,自小弟的禮劍敗于你的這柄摧劍之下后,小弟就已被蕭兄的神劍與奇技所折服,蕭捭兄今日找我,想來必定是有所吩咐。”

蕭捭輕輕閉眼,微微點(diǎn)頭道:“盧賢弟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不但博古通今,而且有禮有節(jié),你是一個聰明人。一直以來,都是我的這位‘傻帽兒師弟在找我們,這一回,我想讓你主動去找我的這位‘傻帽兒師弟,讓他變‘聰明點(diǎn)?!?

盧月心下微疑:“蕭捭兄的意思是……”

蕭捭的嘴角一咧,笑道:“盧賢弟,我剛才說了,你是一個聰明人,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p>

盧月看著蕭捭輕輕一指其肩后頭的寶劍,猛然間有如醍醐灌頂,不住點(diǎn)頭,繼而拜別蕭捭,下樓而去。

四、傷似夢·心如舊

夜已深沉,廂房里一燈如豆,冒遮虤正坐在房中的木桌旁,細(xì)數(shù)著自己身上多處大大小小的傷痕。

他就像一頭在白天撲食捕獵、縱躍山林的猛虎,不論多么兇猛悍勇、剛毅堅韌,但在晚上回到洞穴中得以閑暇之后,便全然沒了脾氣,收起爪牙,默默地低頭舔舐那些日間為荊棘草木、蛇蟲鼠蟻所帶來的各種傷口。

冒遮虤取出了行囊中的金瘡藥,開始為身上的各處舊傷換新藥。

他首先褪下自己的褲管,露出了右大腿上一道長約半尺的劍傷,盡管傷口已然結(jié)痂,但還是能從那深紫色的疙瘩上看出當(dāng)時被利劍劃開的深度。

冒遮虤猶記得,這道傷口乃是拜“舟劃劍”花辛所賜。那一天,他被花辛搖櫓送到江心,渡船翻倒,他與花辛雙雙跌入滾滾長江中,花辛在波濤中直如蛟龍一般迅猛靈動,在浪花里往來穿梭,趁著冒遮虤水性普通、動作遲緩,一劍將他的大腿劃開了這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

此事到今天回想起來,還令冒遮虤心有余悸,冷汗直流,因為花辛的劍當(dāng)時只要再進(jìn)一寸,他恐怕就要斷子絕孫了。但盡管險象環(huán)生,那天他終究還是憑借著胸中的一口氣和一股不可小覷的孤勇,反敗為勝了。

因為他知道,背后的這方劍匣沒有發(fā)出那種劇烈至極的鳴動,這柄舟劃劍尚不足以令他將刉雁劍開封,所以,他現(xiàn)在還不能敗。

他答應(yīng)了師父要助寶劍出匣的,戰(zhàn)敗便如同食言,所以,他死都不會敗!

換好了大腿上的傷藥,用白布繃帶纏好,緊接著,冒遮虤又拉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他那黝黑如鐵的胸膛與腹部。只見他身上的數(shù)塊大小肌肉整齊地排列著,輪廓清晰明朗好似雕塑的線條一般,唯獨(dú)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狹長傷口,從右肩膀開始,一直蔓延到他的左腰間,幾乎像是要將他的身軀斜斜斬作為兩段。

低頭俯視這道傷口,冒遮虤的腦海不禁又翻涌起回憶的浪潮:這是在武夷山上與“高蒼劍”高皋對決時所留下來最重的一道劍傷。高皋的“蒼梧神劍訣”勢大力沉、剛猛無儔,光是揮劍撩動的凌厲罡風(fēng)就足以割裂對方的衣物,遑論與之正面交鋒。

然而這一戰(zhàn),卻就在高皋使出那力劈華山的一劍時結(jié)束。當(dāng)時,盡管高皋幾乎已要將冒遮虤的身軀劈斬開來,但冒遮虤似乎是從花辛那翻波攪?yán)说纳矸ㄖ械玫搅艘唤z靈感,終于在幾乎斃命的險境中,窺見了高皋在運(yùn)氣舞劍時竟好似有須臾的凝滯,就乘隙以“千錘百煉指”抵住了他的咽喉,令其甘心服輸。

那一絲頗為違和的凝滯到底是怎么回事?冒遮虤想不通,或許正如世人所講:大成若缺,大盈若虧。不論這“蒼梧神劍訣”如何橫掃千軍、雄渾厚重,但也總歸是人用的劍法,而只要是人,那就會累。估計那一時的凝滯,便是高皋不得不為連續(xù)揮舞巨劍而付出的代價,他必須以此稍作喘息。

只可惜,盡管高皋的那柄又寬又闊、又厚又重的高蒼劍給劍匣所帶來的響動要遠(yuǎn)比沾味劍、振衣劍、舟劃劍都更為強(qiáng)烈,但卻還是沒有達(dá)到令匣中寶劍想要“破蛹成蝶”的那種地步。

燈下的冒遮虤輕輕地為自己涂抹藥膏、包扎傷口,他的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微微皺眉,緊抿雙唇,臉上仍舊沒有什么表情,只有兩頰有兩塊肌肉在不住抽動。

接著,他又脫掉了整件上衣,只見在他的后背、肩膀、手臂等處,都有各種各樣的大小傷痕,橫七豎八,數(shù)之不盡。

然而若是仔細(xì)分辨,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傷口大致可以分為兩種:

一種是筆直的劍痕,這類傷口是一些前來挑戰(zhàn)他的成名劍客所留下的,畢竟江湖上還是有很多劍客的劍法超乎常人。冒遮虤或多或少也會被這些人的拿手絕技得手幾次,割開些細(xì)痕小口,卻也是極為尋常之事。

但第二種傷口就十分怪了:這一類的傷口,或像月牙,或如柳葉,更有甚者一波三折,形如一道閃電。有的曲折,有的蜿蜒,全然不似傷口,倒像是垂髫小兒把他的皮膚當(dāng)成了一塊畫布,在上面信手涂鴉,又好似某些遠(yuǎn)古部落野人鐫刻在獸骨、龜背上的象形文字與神秘符號,令人不敢相信,這竟然也是劍傷?

一看到這種傷口,冒遮虤就不由露出一陣苦笑,這些可都是“靈涌劍”周大俊的杰作。周大俊是位劍道神童,今年也才不過十四歲,但若說其心理年齡,或許連其真實年紀(jì)的一半都不到。但正是這樣一位天真如頑童般的少年,其在劍法上的造詣與天分卻是世所罕見的。他所學(xué)的“靈犀涌泉劍功”,資質(zhì)愚鈍如冒遮虤,或許連第一重都要練上十年八載,但周大俊卻在一年之內(nèi)已將這套奇功練到了第六重,二人的悟性與天賦簡直判若云泥。

冒遮虤依然記得,與周大俊的這一戰(zhàn),乃是在江西龍虎山半道坡的樹林里。那周大俊一劍比一劍奇,一招比一招怪,可謂是靈光乍現(xiàn),神感噴涌,奇謀百出。冒遮虤的身上轉(zhuǎn)眼間就不知不覺地添上了這許多奇形怪狀的傷口,有些傷口的形狀甚至匪夷所思到你完全想不出他是如何刺出這一劍的。

本來,冒遮虤這一戰(zhàn)理當(dāng)是必敗無疑,這世上的地才想要戰(zhàn)勝天才,所付出的努力必須是成百上千倍。冒遮虤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修為,盡管已提升巨大,但根本沒有勝周大俊的可能。當(dāng)他心灰意冷想要放棄之時,背后劍匣中的鳴動卻令他清醒過來:我為的不是勝負(fù),而是為了刉雁劍!

冒遮虤突然奮起的反擊還是起到了作用,周大俊似乎也被他的認(rèn)真與執(zhí)著所驚,頑童心性的他最終也招架不住冒遮虤那不要命的氣勢,大呼不好玩,便投劍認(rèn)負(fù)。冒遮虤知道,這場比劍自己也許連打平都不能算,但他卻也并未就此糾纏不休地非要分出個高下。因為,他身后的劍匣已經(jīng)用震顫告訴他:周大俊的靈涌劍很強(qiáng),但卻依然不是“共鳴之劍”。既然不是,他也沒有必要再在周大俊的身上浪費(fèi)時間。

收拾好了傷藥與行囊,冒遮虤換上了一套全新的青色布衣,舊的那件粗布麻衣早已千瘡百孔,形同破布,但他還是未曾將其丟棄,而是折疊整齊,放在了包袱里。因為,這是師父留給他的最后一件衣服了。

眼前的木桌上,只剩下平放在梨花木圓桌面上的那方三尺劍匣了。

冒遮虤端坐在桌前,燈火映得他那古銅色的臉上都泛起了一抹紅亮。他癡癡地望著劍匣,知道此刻那柄被世人所稱道的刉雁劍就安靜地躺在里面,好像一位熟睡的年輕女子一樣,莫名地給人一種柔軟、溫和卻又充滿誘惑的感覺。

突然,冒遮虤聽到自己的心里竟冒出一個大逆不道的聲音:打開它!

冒遮虤不敢相信,但他又不得不相信,因為這個聲音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實:

打開它!這里面可是師父這一生中最滿意的作品,它是令全天下的劍客都聞之喪膽又趨之若鶩的刉雁劍!

打開它!你就不會再這么累了,不用再空手對白刃,不用再以身犯險,不用再遍體鱗傷,不用再永無休止地比劍、斗劍。

打開它!你忘了杭州上官世家愿意出千兩白銀一睹神劍風(fēng)采嗎?有了錢,你還需要過得這么辛苦,穿著布衣,吃著干糧嗎?

打開它!哪怕沒有找到共鳴之劍,它依然是一柄神兵利器,擁有了它,你就是超越知悟七劍的天下第一劍!

打開它!你的身體已經(jīng)超負(fù)荷到了極限,它無法承受更大的傷害了,而你若死了,師父的遺志誰來繼承?所以——

打開它!打開它!打開它……

腦海中的這個聲音像一道洗腦的魔咒,在他的腦中嗡嗡回響,不住蕩漾,冒遮虤的頭上頓時冒出了無數(shù)細(xì)密的汗珠,竟比剛才他清洗傷口換藥時流的汗還要多。

他只覺得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從這方劍匣中幽幽伸出,一直拉扯著他、引誘著他、慫恿著他,讓他打開這方劍匣。

冒遮虤的手甚至已經(jīng)從自己的雙膝上緩緩地抬起,一點(diǎn)一點(diǎn)、顫顫巍巍地靠近了劍匣。

但是,就在即將伸向鎖扣之際,窗外忽地傳來一陣夜風(fēng)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冒遮虤的耳根一動,高聲問道:“是誰在外面?”

“小生‘禮劍盧月,特此前來拜會冒少俠。”

話音方落,一股涼風(fēng)吹過,這間客棧廂房的房門被豁然吹開,一位白面書生站在門外的庭院里,面帶微笑,朝著冒遮虤拱手行禮。

冒遮虤正要開匣的手勢下意識一變,這雙因為長期與劍刃摩擦和碰撞而布滿一道道傷痕的粗手,便如閃電般地從鎖扣前挪走,摸回了劍匣上的皮背帶,將這條長匣又背到了身上。

盧月出現(xiàn)的時機(jī)正好,歪打正著地驅(qū)趕走了冒遮虤要開匣的心魔。這令冒遮虤既后怕,又羞愧,他埋怨方才的自己怎么能有如此糊涂的想法。

“劍鳴匣中,期之以聲。在沒有遇到真正的共鳴之劍前,是萬萬不能打開劍匣的。切記!切記!”

師父臨終前的這句話,最終代替了他腦海里那個魔咒般的聲音,冒遮虤喃喃自語道:“師父,您的遺愿,我一定會幫您完成!”

五、先行禮·后動兵

冒遮虤知道“禮劍”盧月足夠特別,這不僅僅是因為盧月是“知悟七劍”中第一個自己找上門的,更因為盧月一點(diǎn)也不像一位劍客。

當(dāng)然,“沾味劍”李大廚是個廚子,“振衣劍”古獲是位裁縫,“舟劃劍”花辛更是一名搖櫓擺渡的艄公。他們固然也不像劍客,但是他們身上卻都有劍客所特有的殺氣,這使得他們在同類職業(yè)者中顯得十分與眾不同,以至于冒遮虤一眼便能認(rèn)出他們。

但是盧月不一樣,他的身上完全沒有這種劍客應(yīng)有的殺氣。

他從頭到腳、橫看豎看就是一個文人,一位彬彬有禮的文人。

就連他那柄懸掛在腰間的佩劍,珠光寶氣,墜著玉佩,完全像是古代先賢圣人所佩戴的佩劍,純作裝飾之用,哪里有半分殺敵之力?

冒遮虤起身回禮,笑道:“盧先生,我正要尋你,不想你卻先星夜趕來,看來你也是想與冒某切磋一二,以助刉雁劍開匣吧?”

盧月連忙擺手笑道:“非也,非也。小生今日前來,并未為了動武,卻是來勸說冒少俠的?!?/p>

“勸說?”冒遮虤一頭霧水。

盧月點(diǎn)點(diǎn)頭:“冒少俠,近日你在江湖上也算是正當(dāng)紅的人物,幾乎全天下都知道你身背蕭老遺作、挑戰(zhàn)各路劍豪之事,想必連日征戰(zhàn),你已是身心俱疲……”

說到此處,盧月特地抬眼觀瞧冒遮虤,見其不置可否,便知他的話切中肯綮,接著說道:“然而你所為之事,不過是蕭老的遺訓(xùn),要為刉雁劍尋得共鳴之劍,方能開匣問世。然而此話若再細(xì)想,卻是大大不妥?!?/p>

冒遮虤眉頭一皺,面露不悅:“此乃先師遺愿,有何不妥?”

盧月笑道:“冒少俠為報師恩,重諾守信,令人折服,但此舉雖是義舉,卻非智舉。你身背絕世神兵,卻留之不用,每每要以空手對敵,以己之弱,攻敵之強(qiáng),豈非暴殄天物、荒謬可笑?連日來,你南征北戰(zhàn),四處尋找劍道高手對決,為的是什么?為的不就是讓神劍出匣嗎?但若真尋不得共鳴之劍,難道你就要讓這件神兵利器永遠(yuǎn)留在劍匣中?

“而這世上若真有共鳴之劍,兩柄神劍必然不分伯仲,若真如此,這刉雁劍又如何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劍?只有一劍出世,力壓群雄,才配得上其神劍之名。所以我最近日思夜想,越發(fā)覺得此中邏輯大有不對,故而特來勸說冒少俠打開劍匣。”

冒遮虤一聽,這盧月竟然是來勸說他開匣亮劍的,這與他方才心魔忽生的妄念竟是不謀而合。但盧月所說的理由更加復(fù)雜,他冒遮虤本就不是一個善于思考和辨析之人,一聽盧月這般長篇大論,非但沒有被說動,反倒沒聽進(jìn)去多少,卻又出奇地嫌惡,于是便開口道:“盧兄,你不用再說了。我既答應(yīng)了師父,就決不可忘恩負(fù)義、背信毀諾,盧兄今夜前來若只是要當(dāng)說客,那這便請回吧!”

盧月心中不禁想起蕭捭此前在岳陽樓上所說的話,心里也是一陣暗罵:這冒遮虤果然是個不知變通的榆木腦袋。他眼珠一轉(zhuǎn),又笑道:“我知道,冒少俠是想當(dāng)一位一諾千金的好漢,然而小生我自小飽讀詩書,卻是越讀越糊涂。幼年私塾夫子教我學(xué)孔融讓梨,長大后卻聽父兄講二桃殺三士;孩童時師長皆要我等學(xué)會重信守諾、溫良恭儉,可現(xiàn)如今的天下與江湖,卻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道正如曹操所言:‘寧可我負(fù)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fù)我!所謂諾言,不過是愚者的桎梏,唯有跳出這等藩籬,才能成為真正的強(qiáng)者。我這樣說,冒少俠明白了嗎?”

“明白了?!泵罢谔氁恍?,“師父教過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盧兄,要么拔劍,要么請回吧!”

盧月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苦笑著低下頭,有些自嘲地點(diǎn)了點(diǎn):“好,看來,我今天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了一番。我費(fèi)盡唇舌,只不過是想讓冒少俠取出神劍,莫要浪費(fèi)不用,皆是為冒少俠好,可惜冒少俠卻不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p>

冒遮虤笑道:“盧兄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是要我違背師父的遺訓(xùn),冒遮虤寧死不從!”

“好,很好!”盧月?lián)嵴拼笮Γ懊罢谔毎∶罢谔?,蕭兄說的一點(diǎn)也沒錯,你果然是個‘傻帽兒?!?/p>

“傻……傻帽兒?是大師兄派你來的?”冒遮虤從盧月的話中聽出了端倪。

盧月含笑不語,卻抬起右手,但見其袖袍一抖,射出一物,破空有聲,直朝冒遮虤飛去。

冒遮虤閃電般掣出二指,穩(wěn)穩(wěn)接過,定睛一看,卻是一封對折的武林英雄帖,展開一看,卻見上書“百劍齊鳴大會”幾個大字。

冒遮虤一愣,舉起名帖,望著盧月,問道:“這是何意?”

盧月垂手而立,笑道:“這是令師兄蕭捭將于本月三十日在岳陽樓特意為你舉行的一場‘百劍齊鳴大會。你不是要尋找共鳴之劍嗎?若是一個一個地尋找,豈不頗為費(fèi)時費(fèi)事?蕭捭兄為師弟著想,向全天下有名的劍客廣發(fā)英雄帖,屆時,包括我們‘知悟七劍在內(nèi)的天下用劍之人,都將齊聚岳陽樓,組成一場百劍盛會,共襄盛舉。我相信,那一天,也必將是這蕭老遺留的刉雁劍現(xiàn)身問世之日!”

冒遮虤初聽如墮云霧,不知大師兄為何反倒幫他,但轉(zhuǎn)念一想,卻又頓然明白。

剛才在盧月身上尋之不得的殺機(jī),卻從這封“武林英雄帖”里噴薄而出了。

殺機(jī)!濃濃的殺機(jī)!欲置其于死地的濃濃殺機(jī)!

這殺機(jī)并不是直接來自于盧月的,而是來自藏在盧月背后的大師兄——“摧劍”蕭捭!

好一個大師兄,他知道一個劍客恐怕是殺不死自己的,于是就號令全天下的劍客都來,即便不是一擁而上,光是以車輪戰(zhàn)法,就足以把冒遮虤給活活耗死。只要他一死,那刉雁劍自然便會落入他蕭捭的手中。

“先當(dāng)說客勸歸降,后為信使下戰(zhàn)書。盧兄不愧是‘先禮后兵之人!”冒遮虤不由冷笑道。

盧月聞言竟然大笑,似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好像十分受用。他拱手道:“冒少俠過獎了,卻不知這場‘百劍齊鳴大會,你是去……還是不去呢?”

冒遮虤將笑容一斂,正色肅然道:“去!我一定會去!”

他當(dāng)然知道,這場所謂的“百劍齊鳴大會”,實際上是一場鴻門宴。但他卻不能否認(rèn),這或許是能尋找到共鳴之劍的最好辦法了!

一直以來,大師兄都比他聰明。他總是只會照本宣科地按照師父的話辦事,腦筋從來不會拐彎,也不會多想;而大師兄往往能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去完成師父吩咐的任務(wù)。這一次,似乎也是這樣。

自從下山之后,這一路走來,冒遮虤始終堅守著對師父的承諾,憑借著心中這股執(zhí)著的信念,他跌跌撞撞地?fù)蔚搅私裉?。而既然已?jīng)堅持到了這里,那么他就不會輕言放棄,更不會被困難與危險給嚇倒,不會因為死亡而畏懼或退縮。

“即便是死,我若到了九泉之下,站在師父的面前時,至少也能抬得起頭來!”

冒遮虤如此一想,不由將身后劍匣的皮帶又拉緊了一些,方才那企圖打開劍匣的邪念早已飛到九霄云外去了,于心間已是蕩然無存。

盧月今夜的造訪,反倒讓他徹底擊碎了心魔。

六、群英會·百劍鳴

月底,岳陽樓。

這一日,天朗氣清,江水奔騰,風(fēng)卷云舒,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岳陽樓前的這方百丈坪上已聚集了一百多人,這些人服色各異,形貌多端,但相同的一點(diǎn)是: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式樣不同的寶劍。

樓旁的云夢澤,氣勢磅礴,云蒸霞蔚,那片江湖里的風(fēng)浪宛若一頭盤旋云海的怒龍,不斷拍打著湖岸,激起數(shù)尺高的浪頭。

在這座古樸而巍峨的岳陽樓正面二樓之上,懸掛著一面嶄新的、寫著“百劍齊鳴大會”幾個鎏金大字的牌匾。

站在牌匾正上方二樓欄桿處的,便是名動江湖的青年劍神——“摧劍”蕭捭。

此時此刻,蕭捭的手中一如既往地端著一杯酒,他微微躬身,雙臂交疊地倚靠著欄桿,望著前方的來路。

樓上樓下,所有劍客的心中都不約而同地回蕩著一個聲音——他和他的刉雁劍,會不會來?

“會來,他一定會來!”蕭捭將這杯酒一飲而盡,面帶微笑,回答了站在身后的“禮劍”盧月的發(fā)問。

“他是我的‘傻帽兒師弟,我了解他,為了完成師父的遺愿,他一定會來!”

蕭捭說這話時的語氣,就像在談?wù)撘晃蛔约褐两坏暮眯值?、老朋友?/p>

仿佛當(dāng)場印證蕭捭這句話一般,下面即刻傳來了一陣高呼:“來了,來了!”

眾人的精神為之一凜,紛紛循聲望去,如臨大敵。只見樓前南面的這條青石板路的盡頭,一個健碩而挺拔的身影緩緩地從云夢澤氤氳的水霧中隱現(xiàn)。那人身穿一件淡青色的布衣,身后背著一方三尺長的劍匣,正一步一步地朝著岳陽樓踱來,虎虎生風(fēng),步步驚云。

這人目光堅毅,眼神中神華內(nèi)斂、隱風(fēng)含雷,又似乎夾帶著一種慷慨悲歌般的燕趙風(fēng)骨,讓人莫名感覺到一股震懾,無法逼視。

前方本來圍成一圈的劍客們似乎也被他這股迫人的氣勢所觸動,竟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來。這人就這樣慢慢地走到了岳陽樓下的這片百丈坪中。

好一個百丈坪,平坦、寬闊、恢弘、大氣,真是個適合廝殺的好戰(zhàn)場!

來人自然便是“荒野劍叟”蕭野堯的二弟子知悟劍派的衣缽傳人刉雁劍現(xiàn)在的擁有者——冒遮虤。

周圍劍客的臉上什么樣的表情都有:有的人恨得咬牙切齒,似乎是不久前剛剛輸給冒遮虤的手下敗將;也有的眼神中滿是不屑與猜疑,或許是因為他尚未與冒遮虤交過手,不免對這鄉(xiāng)下小子模樣的少年有些輕視;還有的人,他們的眼睛并不是在看冒遮虤,而是死死地望著他身后的那方狹長的劍匣。

這可是令天下劍客都翹首以盼的、夢寐以求的、被坊間傳為蕭野堯耗盡畢生心血所鑄成的‘天下第一神劍——刉雁劍!

走過這群劍客的身旁,就好像進(jìn)入一座滿是油鍋火海的無間煉獄、一方密布刀山劍林的修羅屠場,冒遮虤背后的劍匣已開始隱隱顫動,發(fā)出低鳴之聲。

冒遮虤再往前看,只見岳陽樓下,曾與他交過手的“知悟七劍”中的前五位劍客,一字排開地站在樓門前,神色肅然。再往上看,就在那塊“百劍齊鳴大會”的牌匾之上,是正在二樓倚窗俯視著眾人的蕭捭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盧月。

當(dāng)冒遮虤的眼神對上蕭捭那睥睨天下的目光之后,就再也無法移開了。

蕭捭朗聲笑道:“師弟,你來了?!?/p>

“我來了,師兄?!?/p>

冒遮虤與蕭捭這對師兄弟,眼中的四道寒光已如利刃一般在空中激烈交鋒,他們一個俯身倚靠在岳陽樓上,一個挺胸傲立于百丈坪中,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正如一直以來雙方在這世上截然不同的兩種行走方式一般,天賦異稟的始終高高在上,資質(zhì)平庸的始終腳踏實地,他們各自都有著各自的道,很公平。

兩人默不作聲,空氣中一股莫名的肅殺氣息頓時彌漫開來。

卻是蕭捭身旁的盧月先開口了:“冒少俠,你這段時間以赤手空拳和天下眾多劍術(shù)高手比武過招,為的便是要令先師遺作刉雁劍光耀人間。今日,在這場‘百劍齊鳴大會上的各位,都是這江湖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用劍高手,小生以為,再沒有比今天更合適讓刉雁劍開匣問世的日子了!”

樓下也有劍客高聲附和道:“是啊,開匣亮劍吧!”“全天下劍客可都盼著一睹神劍風(fēng)采呢!”

劍客們的勸說聲浪此起彼伏,在冒遮虤的耳畔不住地環(huán)繞。冒遮虤卻好像對此充耳不聞,全然不為所動,他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著蕭捭,口中所說的話好似也只說給他的蕭師兄一人聽:“師父遺訓(xùn),唯有找到能令刉雁劍幾欲破匣而出的共鳴之劍時,方可開匣亮劍,否則……冒遮虤雖死難從!”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有說他迂腐的,有罵他癡傻的,有嘆他愚笨的,各種言語不絕于耳,紛亂如麻,但冒遮虤卻依舊只和蕭捭冷冷對視著,仿佛這偌大的百丈坪與岳陽樓間……不!是這偌大的天地間,只剩下他和蕭捭一般。

蕭捭嘴角一勾,輕輕抬手示意,樓下的聲浪頓時便消弭下去。他對冒遮虤說道:“師弟,這條路可是你自己選的,那就請你一定要把它走完?!?/p>

“師兄,你盡管放心,這一點(diǎn),不用你來教我,我也會做到!”

“好!”

蕭捭的眼神竟瞬間變得張狂起來,眼珠瞪得渾圓,好似一頭汗毛倒豎的猛虎。他嘴里還帶著笑,高聲道:“各位劍士!我蕭捭今日邀請眾位來此參加這‘百劍齊鳴大會,便是要看看,到底誰能成為這‘天下第一劍的主人!大家都是用劍之人,既然我的這位師弟執(zhí)意要遵先師遺訓(xùn),那咱們……就用劍說話吧!”

“上!今日定要逼他開匣亮劍!”“我們再也等不及要看刉雁劍了!”“殺了他,誰得到劍匣,神劍就歸誰!”“上!一起上!”

場上頓時響起了連珠價響的拔劍之聲,那一道道劍器高速摩擦過劍鞘的龍吟之音組合在一起,就好似一首節(jié)奏明快、撕肝裂肺的入陣曲。

冒遮虤,就在這座“百劍大陣”之中,被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在了陣眼。

半空中恰到好處卻又不合時宜地飄來了一片落葉,只見它左搖右擺,晃晃悠悠,沿著一條曲折而迂回的線緩緩地落下,最后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而就在這片落葉墜地的那一剎那,一名劍客猛然朝冒遮虤率先出劍了!

一名劍客出劍,緊接著就有十名、二十名……銀光閃閃的劍刃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冒遮虤仿佛置身在一座絞肉的滾刀陣之中,只消片刻光景,就會被零割碎剮,化為肉泥!

眾劍客的劍離得越來越近,冒遮虤的雙拳也變得越來越緊,他低頭躬身,將身子蜷縮成一團(tuán),就在群俠的劍鋒就要把他扎成刺猬之際,他雙手又粗又長的十指猛然掣出,如十柄利劍鏗然出鞘!

越錘煉、越鋒銳的“千錘百煉指”,此刻竟隱隱閃現(xiàn)出金屬色的光芒,伴隨著他口中如虎狼般的狺狺怒吼,奮力擊出!

寶劍尚未出匣,猛虎卻已下山!

七、劍已鳴·匣未開

“虤”者,意指虎怒也,其形則同二虎相爭之勢。

此時的云夢澤旁、岳陽樓前、百丈坪上,就有兩頭猛虎,已勃然發(fā)怒。

正如冒遮虤的名字一樣,這二虎之“虤”全然遮掩不住了,全都洶涌澎湃地冒出來!

樓下的冒遮虤,揮舞著十根猶如銅澆鐵鑄的手指,將一柄又一柄的寶劍生生夾斷,他全然沒有了往日的老成淡然,簡直如同換了個人一般,好似猛虎下山。

反觀樓上的蕭捭,卻是另外一種姿態(tài)的猛虎:盯著獵物、悄無聲息、潛伏爪牙忍受,只要尋找機(jī)會,窺得隙機(jī),便會發(fā)動致命一擊。

江湖上所有的劍客都知道,“摧劍”蕭捭殺人,從來只要一劍,而那一劍的名字便是——“乾坤一劍”!

此劍一出,便有摧枯拉朽之威、毀天滅地之勢!“禮劍”盧月就曾有幸或亦可說是不幸地見過這一劍,他也是絕無僅有的能在這一劍下存活的劍客,自此以后,他徹底為蕭捭折服,甘心任其驅(qū)策。

因為他萬萬沒想到,在世上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劍法,就像一只扼住喉嚨的命運(yùn)之手一般,讓你避無可避,無計可施,也無力招架!他知道這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的絕世一劍,只有天賦異稟、穎悟圓覺的天才方能悟到、創(chuàng)出、練成,他這輩子永遠(yuǎn)也沒有機(jī)會超過。

換言之,盧月在心底里堅信,假如天下間只有一柄劍能讓刉雁劍出匣,那一定是蕭捭手中的摧劍!

但今天盧月再次震驚了,因為他同樣沒有想到,單憑著不斷地比武、過招、打磨、錘煉的“千錘百煉指”,竟然會達(dá)到如斯境地!

冒遮虤的為人和武功都樸實無華,但卻從另外一條絕非捷徑甚至滿布荊棘的艱難道路上,攀上了一座幾乎可與蕭捭對峙的高峰。

誰也不能否認(rèn),他的這套“千錘百煉指”絕對是名副其實的,若是沒有經(jīng)歷過異于常人的刻苦磨煉,怎會有這樣的奇跡發(fā)生?

盧月這下終于相信了蕭捭所說的話,這冒遮虤的確是一個“傻帽兒”,如若不是傻到了極點(diǎn),又怎會選擇走在如此艱難的一條道路上,還走了這么久,這么遠(yuǎn)?

但是冒遮虤帶給他的震驚實際上比蕭捭還要多,因為像蕭捭這樣一看便知其驚才絕艷的青年劍神,成功是水到渠成、理所當(dāng)然的,可冒遮虤能有今天,則是大為出人意料的。

同樣驚愕的還有“知悟七劍”中另外五位,他們現(xiàn)在所見到的冒遮虤,遠(yuǎn)比當(dāng)時初次過招時要來得更猛、更強(qiáng)。

“沾味劍”李大廚沒有想到,方才冒遮虤的右手五指竟然同時施展出了“酸、甜、苦、辣、咸”五種不同風(fēng)格的劍招,并用這招“五味雜陳”一舉將五名劍客陸續(xù)擊倒。

“振衣劍”古獲沒有想到,冒遮虤竟然以“空手奪白刃”的手法將某名劍客的纏腰軟劍奪過,并吸入布衣中,再以“振衣而發(fā)”之法從脖頸后飛出,插入那名劍客的咽喉。

“舟劃劍”花辛、“高蒼劍”高皋、“靈涌劍”周大俊他們都沒有想到,冒遮虤竟然將從他們身上學(xué)到的部分招式和應(yīng)敵之法東鱗西爪地化用到了“千錘百煉指”中,將那群一擁而上的劍客一個又一個地?fù)舻埂^D(zhuǎn)眼間,偌大的百丈坪上已經(jīng)倒下了三五十名劍客,地上則滿是鮮血與斷劍。

冒遮虤渾身浴血,卻早已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他越戰(zhàn)越勇,縱使身披數(shù)創(chuàng)也絲毫不減其威。他背后的這一方三尺劍匣隨著戰(zhàn)況抖動得越發(fā)強(qiáng)烈,冒遮虤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他似乎感應(yīng)到共鳴之劍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但他也是人,他當(dāng)然也會累,他現(xiàn)在完全是憑著視死如歸、一往無前的勇力在撐著自己不停地廝殺。

可是他不能停,也不能退,因為他身后刉雁劍的鳴動已經(jīng)越來越強(qiáng)烈,匣中的神劍告訴他,他想要的那個結(jié)果就在眼前!

“快了……就快來了……我已經(jīng)感覺到了……”冒遮虤心底的這個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清晰。

突然,只聽得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伴隨著身后云夢澤一道數(shù)丈高的裂岸驚濤,蕭捭從岳陽樓上一躍而下,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流光溢彩的長劍,直向冒遮虤沖去。

這便是“乾坤一劍”!剎那間,天地間的諸般景物仿佛都瞬間以這一劍為中心扭曲旋轉(zhuǎn),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避免地被這一劍的風(fēng)采所吸引,周圍的劍客全都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從天而降、驚為天人、霸道至極的一劍!

這一劍直搗黃龍,攻向了場中的冒遮虤。

冒遮虤只覺得一股壓倒一切的無儔罡風(fēng)撲面而來,讓他全身動彈不得,而他身后的劍匣已前所未有地四下躥動、上下翻飛,匣中傳來的劍鳴聲也已變得尖銳刺耳,令場中不少人都禁不住捂住了雙耳!

“這……這就是‘共鳴!可以開匣亮劍了,可以開匣亮劍了!”

場上很多人都不由得驚呼出聲,可是,冒遮虤的心底卻知道:這種程度的劍鳴依然只是無限接近于破匣而出,但——這一劍卻還是沒有達(dá)到真正的“共鳴”!

在那一刻,他突然感到有些失望,又有些絕望。

等了這么久,他一心以為師兄的這一劍必定是共鳴之劍,但竟然不是!

如果連這“乾坤一劍”都無法引起刉雁劍的共鳴,那到底要什么樣的劍法才行?這幾乎已經(jīng)超出了冒遮虤的想象!

然而,這一劍對他來說卻已是足夠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他若用空手十指接下,絕對是必死無疑的程度!

冒遮虤的心開始撲通撲通狂跳,他的眼中,蕭捭的這一劍正在半空中飛來,連蕭捭身后的烏云仿佛都在朝著冒遮虤壓迫下來。

這一劍,看似很慢,可好像又很快!他若再不做出反應(yīng),恐怕就要沒命了!

就在這心念電轉(zhuǎn)間,他還有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能將刉雁劍取出。

只要神劍在手,他就一定能戰(zhàn)勝蕭捭師兄!

在這瞬息萬變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冒遮虤的一個念頭,就將決定他與蕭捭兩人的命運(yùn),甚至是天下劍道的命運(yùn)!

冒遮虤不由捫心自問:若不取劍,我便會死;可若取劍,我就違背了師父的遺愿!

劍已長鳴于匣中,我……該取而用之嗎?

八、我來知·你去悟

又一塊嶄新的半圓墓碑被一雙古銅色的粗糲大手穩(wěn)穩(wěn)地插在了一方小土丘前,碑上用刀斧鐫刻著“師兄蕭捭之墓”幾個大字。

這座新墳就設(shè)在“恩師蕭野堯之墓”的旁邊,兩墓并排,分立左右。

蕭氏雙墓前,一位面色古銅的青年肅然跪立,他雙手端持三炷高香,抵在額前,躬身再拜,畢恭畢敬。

這名青年身穿一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青色布衣,他的肩后頭斜背著一方三尺長匣,匣身工巧,像是精鋼所制,看起來無堅不摧。

青年自然是冒遮虤,他長跪墓前,臉上依舊堅毅,卻又含有一抹揮之不去的困頓與迷惑。

身后傳來一陣舒緩的腳步聲,“禮劍”盧月踱步來到了墓前,跪在冒遮虤的身側(cè),朝蕭捭的陵墓躬身再拜,施以大禮。

冒遮虤沒有轉(zhuǎn)頭看盧月,但卻開口問道:“盧先生,你是個聰明人,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一天大師兄臨死前的那個微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盧月沒有直接回答冒遮虤的問題,卻笑著反問道:“冒少俠,不知你有沒有聽過‘干將莫邪以身殉劍的故事?”

冒遮虤聽盧月一問,不禁點(diǎn)頭道:“師父是鑄劍大師,從小就跟我們兩師兄弟講過無數(shù)鑄劍名家的軼事,其中講得最多的,便是這干將莫邪夫婦二人的典故。”

盧月笑道:“干將莫邪夫婦,為鑄寶劍,能投身熔爐,舍命殉劍,這是鑄劍師的風(fēng)骨氣節(jié),而這種風(fēng)骨氣節(jié),也同樣存在于蕭氏父子的身上?!?/p>

“你說什么?”冒遮虤猛然轉(zhuǎn)頭望向盧月,“你說……蕭氏父子?你的意思是……大師兄是師父的親生兒子?”

盧月嘆道:“這件事,我也是最近整理蕭兄的遺物時方才知曉的,我想蕭兄和蕭前輩其實都知道這件事,只是他們故意心照不宣,為的是瞞住一個人。”

“誰?”

“你!”

冒遮虤一愣,盧月的話非但沒有解開他心頭重重的疑云迷霧,反而令他更加茫然。

盧月抬頭望天,眼神突然變得深遠(yuǎn)起來,道:“那一日,你終究沒有選擇開匣取劍,而是十指合一,以身為劍,將“千錘百煉指”化為人劍合一,力敵蕭捭兄的‘乾坤一劍,與之針鋒相對,直如天雷接地火,端的叫我好生佩服!

“那一刻,我才終于明白‘摧劍的真正含義。這是舍身一劍,若不是摧毀別人,就是摧毀自己!那一天,蕭捭兄身如敗絮地向后飛去時,我們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那是一種得償所愿、心滿意足的笑容,仿佛有種終于完成多年夙愿般的解脫與快樂!”

盧月轉(zhuǎn)頭,見冒遮虤依舊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冒少俠……不,我真應(yīng)該叫你一聲‘傻帽兒,難道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

看著冒遮虤云里霧里的樣子,盧月不禁搖頭苦笑:“也罷,我也不為難你,你若是太聰明,也當(dāng)不了用來‘鑄劍的‘頑鐵了。讓我來告訴你吧。

“你可知為什么古獲要用‘保命一劍來提醒你江湖險惡?

“你可知為什么花辛在浪濤里的偷襲只割傷你的大腿,卻不觸及要害部位?

“你可知為什么高皋使出‘力劈華山時會有一瞬違和的凝滯?

“你可知為什么周大俊打到最后主動投劍認(rèn)負(fù),不再繼續(xù)?

“你可知為什么那天晚上你被心魔控制想開匣,我就出現(xiàn)在門外?

“你可知為什么你師兄要舉辦這場‘百劍齊鳴大會?

“之前幾位與你比劍,幾乎可說皆已用盡全力,但在關(guān)鍵時刻,卻也都稍微留了一手,并未對你下狠招。只因為我們的任務(wù)就是最大限度地激發(fā)你的能力,幫助你迅速成長,但又不會真的狠心要?dú)⒘四?。?/p>

冒遮虤登時被這些鋪天蓋地襲來的問題給問得啞口無言、目瞪口呆。

“傻帽兒,你想想,包括你師兄蕭捭在內(nèi),我們‘知悟七劍最大的恩人是誰?”

“是……是我?guī)煾?!?/p>

“對了。當(dāng)初,我們每個人受其傳劍之時,無比感恩戴德,皆欲報答其情,但蕭老全都不要,只提了一個要求,那便是希望我們能在未來能幫助他鑄成此生最后的一柄劍,也是天下第一劍——‘人劍!”

“人……人劍?人劍合一……”

盧月點(diǎn)頭道:“其實,根本沒有所謂的共鳴之劍,若有,那么你的師兄應(yīng)該就是你的共鳴之劍吧。現(xiàn)在,你的師兄已經(jīng)殉劍,依照令師的遺訓(xùn),你已然可以打開劍匣了。我相信,等你看到匣中的‘那柄劍時,你就會恍然大悟的?!?/p>

盧月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拂袖而去,邊走邊仰天長笑道:“哈哈哈哈……‘鬼谷縱橫家的兩個弟子是宿敵,‘知悟劍派的兩個弟子卻是‘知悟,一個‘知,一個‘悟。妙啊,當(dāng)真是妙極!哈哈哈哈……”

盧月漸行漸遠(yuǎn),回蕩的笑聲也慢慢被山林間的微風(fēng)吹散。冒遮虤皺眉沉吟半晌,取下了背后的三尺劍匣,橫放在兩座墳?zāi)骨?,深吸了一口氣,便舉手伸向機(jī)關(guān)鎖扣,施展“千錘百煉指”,用師父秘傳的解鎖手法,將雙指當(dāng)作鑰匙,打開了這方從未開啟過的劍匣。

冒遮虤定睛一看,猛然間如遭雷擊——

劍匣里,竟然沒有劍!

九、知悟鑄·刉雁劍

根本沒有什么刉雁劍!在劍匣里面的,只有一封信、一面鑲嵌在內(nèi)壁的鏡子,還有一顆分量不小的磁鐵球,這顆磁鐵球此時正被吸附在這鐵鑄長匣的內(nèi)壁上,微微地滑動著。

冒遮虤頓然明白,這鐵匣乃是由精熟玄鐵所制,比尋常鐵器還重上一倍,再加上這顆磁鐵球,入手極沉,就像是裝有寶劍一般,因此連他都不曾猶疑過。

冒遮虤打開了那封信,信是師父親筆手書的,他認(rèn)得字跡,而信中所寫的,正是這方劍匣產(chǎn)生“劍鳴”的秘密!

原來,那種獨(dú)特的劍鳴聲,并非什么靈性所制!竟是這奇特的磁鐵球在匣內(nèi)受磁力影響快速滑動時,摩擦鐵匣內(nèi)壁所產(chǎn)生的尖銳聲!

難怪!難怪冒遮虤每每與高手比劍時,劍匣內(nèi)就會傳來鳴響,原來是受到那些鐵鑄寶劍的作用,磁力波動攪擾的緣故。

難怪!難怪冒遮虤遇到的對手越強(qiáng),鳴動就越響,因為劍法越高之人,劍招就越快越奇,這磁鐵球受磁性的影響自然就越大。

難怪!難怪在“百劍大陣”時冒遮虤背著劍匣的響動會越發(fā)地劇烈,那么多鐵器在身旁揮舞招架,磁鐵轉(zhuǎn)動得焉能不快?

信中直言,蕭捭手中的那柄華彩長劍,根本就是雜糅了磁鐵所鑄成的!所以他從不輕易示人,而且殺人也只用一劍,因為……他只能用一劍!

而這柄雜糅著磁鐵的摧劍從鑄成的那一天起,其實就肩負(fù)著有一天要與“人劍”交鋒的使命!

但是,即便是這柄劍,能極大程度地催動劍鳴,卻也達(dá)不到令劍鳴能破匣而出的地步!

所以,所謂的共鳴之劍,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若有,這柄共鳴之劍,其實便是大師兄——“摧劍”蕭捭。

蕭捭負(fù)氣出走下山也是蕭野堯刻意安排的!

這一切,都是蕭野堯和蕭捭父子下的一盤巨大的棋!而他冒遮虤,就像是一顆任二人擺布、全不知情的棋子!

不,他不是什么棋子,他根本是一個“傻帽兒”,一切都被蒙在鼓里的“傻帽兒”!

冒遮虤顫抖著雙手放下了信,又立起了這方開啟后的劍匣。只見內(nèi)壁的那面鏡子上倒映出他古銅色的面盤,不知何時,他的雙眼中竟已噙滿了淚水。匣中沒有劍,只有一面鏡子,而鏡子則照出他自己。

原來,他就是師父要煉的“劍”!根本沒有什么刉雁劍,只有一柄“人劍”!千錘百煉,方能為劍!

淚水滾落,冒遮虤又想起了師父臨終前的那句話。當(dāng)時蕭野堯親眼看著冒遮虤將這方劍匣背在了身上,他蒼老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充滿希冀與力量的光芒,這兩道精光與一位行將就木、奄奄一息的老人顯得極不相符。他猛地伸出了自己那早已干枯老邁的手,十分有力地抓住了冒遮虤的右腕,望著冒遮虤笑道:

“這可是我們蕭家鑄得最好的一柄劍了。記住,一定要幫為師讓這柄刉雁劍問世!則為師死而無憾矣!”

“我們蕭家”!他說的不是“我蕭野堯”,而是“我們蕭家”!這柄“人劍”真正的鑄劍者,其實是蕭家父子二人!

那一天,說完那句話后,蕭野堯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的愛徒,仿佛在欣賞著一道這世間最為華美的良辰美景。他眼中的精光一絲一縷地逐漸淡去,最后,連那只緊抓著冒遮虤的枯手也慢慢松開,悄然滑落在床沿。

蕭捭的聰明注定了他要成為一名身負(fù)重任的鑄劍者,而冒遮虤的質(zhì)樸古拙則決定了他必須成為一塊等待化身良劍的頑鐵。

知悟知悟,知——悟——鑄!大師兄是“鑄”!

刉雁刉雁,刉——雁——劍!二師弟是“劍”!

冒遮虤終于想起,蕭捭臨終前的那抹微笑,和他的父親蕭野堯如出一轍。

(責(zé)任編輯:明月枯葉 郵箱:mingyuekuye@sin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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