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劍南

潘天壽是中國現(xiàn)代著名的畫家和美術教育家。他擅長花鳥、山水，兼善指畫，亦能書法、詩詞、篆刻。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潘天壽強調“中國本位”的觀點，一生守護中國畫的血脈，是“傳統(tǒng)主義”的代表人物。雖然潘天壽堅守傳統(tǒng)，但他的作品卻表現(xiàn)得出人意料。在充分理解傳統(tǒng)的基礎上，把傳統(tǒng)的生命力延續(xù)下來，從筆墨、構圖，再到畫面意趣，尤其畫面中沛然奔涌的霸氣，無不引發(fā)欣賞者強烈的震撼。潘天壽開創(chuàng)了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一代新風，成就卓著，也因之備受畫壇矚目。

收藏于中國美術館的《睡貓》，就是一件能夠從多方面體現(xiàn)潘天壽藝術風格的創(chuàng)作。動物是潘天壽繪畫中常見的主題，而“貓”又是潘天壽喜愛的題材之一，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也較為常見?！端垺穭?chuàng)作于1954年，描繪了初夏的正午，一只花斑貓兒慵懶地蜷伏在巖石上午休的場景。貓兒瞇著眼，神情似睡非睡，好似在認真思考著什么；一株挺立的雛菊從畫面下方的巖石部分悄然伸出，似伴隨著夏日的微風輕輕搖曳，一動一靜之間，點綴出正午時分的靜謐和悠然。

畫中題款寫道：“日當正午，深藏黠鼠，莫道貓兒太懶睡虎虎。寫西瞵園中所見，時甲午初夏，壽?！贝笠鉃椋骸霸谌债斦缱顭岬臅r候，連狡猾的老鼠都躲藏不肯出來了，不要說是貓兒太懶惰只顧呼呼大睡，它是因為確實找不到老鼠啊?！边@段題字點明了場景的發(fā)生時間，也詼諧地解釋了一番睡覺的貓兒為何會面露苦惱的神色，原來它是因為找不到老鼠而不得不去睡覺，十分可愛。此處的貓兒雖然在行為上是靜止的，但畫家通過強化它的思想活動，再加上左下角迎風伸展的小雛菊，形成了大體積者思想動態(tài)與小體積者行為動態(tài)的相互呼應，給寧靜的畫面帶來生機。

潘天壽的許多作品都是從觀察生活中來，《睡貓》也是源自他在西瞵園中所見之景。作為走“傳統(tǒng)主義路線”的畫家，潘天壽在創(chuàng)作時十分強調筆墨在描繪客觀對象時的作用。他不但能夠輕松捕捉寫生對象的形神，而且又能融入很強的主觀意識。在《睡貓》中，即使貓兒的睡姿和整體情景都是客觀的，但潘天壽通過筆墨的表達，通過主導性的繪畫語言和構圖，通過主觀布局的方法，重新規(guī)劃了畫面的基調，突出了傳統(tǒng)中國畫對“意境”的要求。

潘天壽注重畫面的布局結構，加上強勁的筆力，其作品氣息雄勁剛直。從《睡貓》的畫面結構來看，潘天壽以左邊角的貓為視點展開視角。他用白粉提亮貓兒的顏色，使之固定為畫面的中心，這種手法在他的作品中并不常見。緊挨著貓的題字順延了視覺，同時又強化視覺重點，這里體現(xiàn)出畫家對待構圖的嚴謹。潘天壽以雄健剛直的筆觸勾勒占據(jù)畫面大部分的巖石輪廓，同時以濃墨點染成苔，不規(guī)則地串連分布于石塊上，筆法盡顯渾厚，營造出堅實的分量感。因此，觀賞整個畫面時，動靜、大小、輕重在潘天壽的巧妙布局之下，渾然地融為了一體。

在潘天壽的許多作品里，使用大面積方形石塊填充了畫面主要部分，這種構圖方法在有限的紙張內(nèi)形成最大化的構圖張力，撐起了潘天壽繪畫的氣勢。潘天壽不拘泥于局部的小變化和小對比，而是追求整體的大變化和大對比，畫面盡顯老辣與痛快。這種因素在《睡貓》中同樣得到體現(xiàn)：用幾根線條勾勒出巖石的外部輪廓，中間做留白處理，濃墨點染苔蘚。由于畫面的大部分沒有繁密的細節(jié)，因此，線條無論是粗、細、濃、淡都顯得極為突出，筆墨效果也得以盡情展現(xiàn)，顯得力量感十足。這種處理方式也是潘天壽在繪畫布局中的重要創(chuàng)新。盡管《睡貓》屬于動物畫的范疇，和潘天壽的雁蕩山系列相比也表現(xiàn)得相對柔和，但是其厚重感卻不輸山水畫，整個畫面既厚重又空靈，體現(xiàn)出潘天壽“一味霸悍”的典型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