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袈裟》:游方山河間,文字即袈裟
作 者:李修文
出 版 社:湖南文藝出版社
內容簡介:
《山河袈裟》是著名作家李修文的首部散文集。
作家收錄在此書里的文字,大多手寫于十年來奔忙的途中:山林與小鎮(zhèn),寺院與片場,小旅館與長途火車,以上種種,是為他的山河。
他用盡筆墨記錄了世間普通人的情感和尊嚴,他們是:門衛(wèi)和小販,修傘的和補鍋的,快遞員和清潔工,房產經紀和銷售代表……也有一些篇章,是關于旅游和詩歌,關于戲曲和白日夢。通過寫下他們,作家徹底坐實了自己的命運:唯有寫作,既是困頓里的正信,也是游方時的袈裟。
我常常想:就像月老手中的紅線,如此福分和機緣,也應當有一條線繩,穿過了幽冥乃至黑暗,從一個人的手中抵達了另外一個人的手中。其實,這條線繩比月老的紅線更加準確和救命,它既不讓你們僅僅是陌路人,也不給你們添加更多迷障糾纏,愛與恨,情和義,畫眉深淺,添花送炭,都是剛剛好,剛剛準確和救命。
就像病房里的岳老師。還有那個七歲的小病號。在住進同一間病房之前,兩人互不相識,我只知道:他們一個是一家礦山子弟小學的語文老師,但是,由于那家小學已經關閉多年,岳老師事實上好多年都沒再當過老師了;一個是只有七歲的小男孩,從三歲起就生了骨病,自此便在父母帶領下,踏破了河山,到處求醫(yī)問藥,于他來說,醫(yī)院就是學校,而真正的學校,他一天都沒踏足過。
在病房里,他們首先是病人,其次,他們竟然重新變作了老師和學生。除了在這家醫(yī)院,幾年下來,我已經幾度和岳老師在別的醫(yī)院遇見,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早已經被疾病,被疾病帶來的諸多爭吵、傷心、背棄折磨得滿頭白發(fā)??墒?,當她將病房當作課堂以后,某種奇異的喜悅降臨了她,終年蒼白的臉容上竟然現(xiàn)出了一絲紅暈;每一天,只要兩個人的輸液都結束了,一刻也不能等,她馬上就要開始給小病號上課,雖說從前她只是語文老師,但在這里她卻什么都教,古詩詞,加減乘除,英文單詞,為了教好小病號,她甚至要她妹妹每次看她時都帶了一堆書來。
中午時分,病人和陪護者擠滿了病房之時,便是岳老師一天中最是神采奕奕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她就要拎出許多問題,故意來考小病號,古詩詞,加減乘除,英文單詞,什么都考。最后,如果小病號能在眾人的贊嘆中結束考試,那簡直就像是有一道神賜之光破空而來,照得她通體發(fā)亮。但小病號畢竟生性頑劣,病情只要稍好,就在病房里奔來跑去,所以,岳老師的問題他便經常答不上來,比如那句古詩詞,上句是“長安陌上無窮樹”,下一句,小病號一連三天都沒背下來。
這可傷了岳老師的心,她罰他背三百遍,也是奇怪,無論背多少遍,就像是那句詩活生生地在小病號的身體里打了結,一到了考試的時候,他死活就背不出來,到了最后,連他自己都憤怒了,他憤怒地問岳老師:“醫(yī)生都說了,我反正再活幾年就要死了,背這些干什么?”
說起來,前前后后,我目睹過岳老師的兩次哭泣,這兩場淚水其實都是為小病號流的。這天中午,小病號憤怒地問完,岳老師借口去打開水,出了走廊,就號啕大哭,說是號啕,但其實沒有發(fā)出聲音,她用嘴巴緊緊地咬住了袖子,一邊走,一邊哭,走到開水房前面,她沒進去,而是撲倒在潮濕的墻壁上,繼續(xù)哭。
哭泣的結果,不是罷手,反倒是要教他更多。甚至,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也要更多。她自己的骨病本就不輕,但自此之后,我卻經常能看見她跛著腳,跟在小病號的后面,喂給他飯吃,遞給他水喝,還陪他去院子里,采了一朵叫不出名字的花回來。但是,不管是送君千里,還是教你單詞,她和他還是終有一別——小病號的病更重了,他的父母已經決定,要帶他轉院,去北京,聞聽這個消息之后的差不多一個星期,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耿耿難眠。
深夜,她悄悄離開了病房,借著走廊上的微光,坐在長條椅上寫寫畫畫,她跟我說過,她要在小病號離開之前,給他編一本教材,這個教材上什么內容都有,有古詩詞,有加減乘除,也有英文單詞。
這一晚,不知何故,當我看見微光映照下的她,難以自禁地,身體里再度涌起了劇烈的哽咽之感:無論如何,這一場人世,終究值得一過——蠟燭點亮了,驚恐和更加驚恐的人們聚攏了,但這聚也好散也好,都還只是一副名相,一場開端;生為棄兒,對,人人都是棄兒,在被開除工作時是生計的棄兒,在離婚登記處是婚姻的棄兒,在終年蟄居的病房是身體的棄兒,同為棄兒,遲早相見,再遲早分散,但是,就在你我的聚散之間,背了單詞,再背詩詞,采了花朵,又編教材,這絲絲縷縷,它們不光是點滴的生趣,更是真真切切的反抗。
其實,是反抗將我們連接在了一起。在貧困里,去認真地聽窗子外的風聲;在孤獨中,干脆自己給自己造一座非要坐穿不可的牢房;這都叫作反抗。在反抗中,我們會變得可笑,無稽,甚至令人憎惡,但這就是人人都不能推卸的命,就像一只鸚鵡,既然已經被關在籠子里了,我能怎么辦?也唯有先認了這籠子,再去說人的話,唱人的歌,哪怕到了最后,我也沒有逃離樊籠,直至死亡降臨,我仍然只是一個玩物,可是且慢,世間眾生,誰不都是在一生里上下顛簸,到了最后,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個玩物,不過是被造物者當作傀儡,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徒勞中度過,直至肉體與魂魄全都灰飛煙滅?
……
(故事的末尾,小病號終于完整地背誦出了那兩句詩,但岳老師卻并沒有應答,她正在號啕大哭,一如既往……小人物的命運,摻雜著心酸、無奈,卻也充溢著幸福。加入十幾歲讀書會QQ群:284949290。在李修文的文字中,讓我們一同游歷人世與山河。)
忘不了故事中岳老師的兩次哭泣,所謂的“號啕大哭”不是罷手,反倒是要教他更多。在平時、真切的語調中,我懂得“其實,是反抗將我們連接在一起”。對于處在青春期的我,“反抗”不是叛逆,而是對命運的挑戰(zhàn),更是對自己美好想法的實現(xiàn)方式。感謝李修文老師,因為他的文字讓我感受到了力量。
——李馨怡(長沙市雅禮中學高一年級)
在那些被恐懼、痛苦、絕望纏繞的日子里,在那些被疾病、噩夢困擾的日子里,所幸,總有人從遠方走近,陪在我們身邊,點燃一盞盞心燈。他們可能身份卑微,財富匱乏,如蕓蕓眾生中的一顆芥子,卻像太陽一樣散發(fā)著光與熱。小人物,他們之間的故事很短卻很溫馨;小人物,他們之間的真情很暖也很貼心……
——歐陽艾嶸(長沙市明德中學K380班)
如果人生是一場戲,我們都在扮演著各自的角色。那么,在幕落之前,我會演好每一個細節(jié)。生活里,每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都可以創(chuàng)造和享受那些俗世里的溫暖。當我們的故事被時間掩埋,它便只是山河里的塵埃,而那些沉淀下來的,才是你我之間不會消逝的存在—那跨越山河的溫暖!
——羅開成(湖南省隆回縣第二中學588班)
清潔工之成母子,病人之成師生,困難中的情之生發(fā)純真自然而又濃冽醇厚。這無關乎大愛,倒不如說是同病相憐時對同一份苦楚的反抗,因為潛意識里對光明與希望的渴望,便在對方身處同樣困境時化成兩束光互相照亮。而這份感情注定有緣盡的一天,那時我們要做的是吟上:“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p>
——黃韞秀(浙江省浦江縣浦江中學高一2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