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湖

等待月亮落下來

◎杜錦湖

好時光不會那么巧合地重來，如果你恰好遇見，最好立即享受它。

十多天前，重陽節(jié)晚上，我回到屋里，匆匆換了鞋子出去，準(zhǔn)備去跑步。恰好遇見幾個朋友。他們說要去湖邊散步，叫我別去跑步了。我遠(yuǎn)遠(yuǎn)地一個勁兒搖手，說今晚我必須去，等下再找他們。

每天必須跑步一次，這似乎成為我不能更改的習(xí)慣，如果不跑，就像缺了一點(diǎn)兒什么，像少吃了一頓飯，少睡了兩個鐘頭。從山腳下，沿著盤山的公路，一邊聽著歌，一邊慢慢跑到山頂，坐在樹叢邊喘氣，凝望著天空和腳下的城市，這似乎是一天里最快樂的時辰。所以有時哪怕回到屋里已經(jīng)十點(diǎn)多，也覺得非去不可。

深夜時分，黑魆魆的山路異常寂靜，相同的音樂這時會變得異常清晰，好像它們不是對著耳朵，而是直接對著心靈傾唱。與白天有時的喧囂不同，這時山頂上很少有人，有時甚至只有自己。在那里晃著腳，抬頭望望星空，低頭看看城市里的燈火，耳旁響著樹木被風(fēng)搖動的颯颯聲響……像這樣子在夜里去過幾次之后，我完全愛上了夜跑。

下了山，我回到湖邊時，已經(jīng)將近十一點(diǎn)鐘。沿著斜坡往下走。今晚沒有釣魚的人，沒有閑坐在那里的人。一個人都沒有。遠(yuǎn)處拐角的地方我看到了火光，我想他們一定是躲在那里，快步走過去，想著要不要突然跳出來嚇唬他們一下，或者接下來跟他們開哪一個玩笑好。

但我走了很遠(yuǎn)，才發(fā)現(xiàn)我的眼睛受騙了，那不是火光，而是映在水里的燈火。打電話問，原來他們等不及，已經(jīng)回去了。我正想走，突然，卻忍不住坐了下來——我突然留意到眼前這片景象在這一刻實(shí)在太美了，水面平靜得像鏡子，朦朧的月光像是覆在鏡上的薄紗。月亮斜掛在天邊，對岸是椰樹林、山和山腳下的人家，遠(yuǎn)處是寂靜的燈火，秋天夜里令人愉快的陣陣涼風(fēng)不時拂過。

這一刻有多么美，讓人舍不得離開，仿佛回到多年前的一天半夜，我醒來時，月亮正好照在我的床頭。

但是明早有別的工作要做，反正以后我可以經(jīng)常來，甚至（如果想要的話）每一天都可以，我當(dāng)時想，于是關(guān)了音樂，離開了這突然撞見的美麗。

今晚，我又一個人去到那里。仍是一個人也沒有，仍那么寂靜，身后的無人修剪過的草坪也仍像初生的嬰兒一樣明凈、生機(jī)勃勃。我?guī)缀踝谙嗤奈恢?，放著同樣的音樂。但是，卻一點(diǎn)兒也不再能夠感受到那晚拽著我坐下來，不讓我離開的那一份美麗。

是缺了一些什么嗎？有什么變得不同了嗎？風(fēng)沒了嗎？心情不同嗎？體溫不一樣嗎？還是水面、對岸的什么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對了，一定是因?yàn)樵铝?。陰歷十三的晚上，比起初九來，月亮要落得晚得多。除非我仰起脖子，還要長一對廣角的眼睛，否則，我就沒辦法將它與對岸的景物拼接在一起。

所以，一整晚我就呆呆地坐在那里，等待月亮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