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志軍
板書是怎樣煉成的
◇梅志軍
一到四年級我是在村里小學度過的,教我們的都是一些民辦老師。他們大都是四十多歲的壯年,教書只是他們的副業(yè),所以,我們在教室里看見老師的次數(shù)遠不及在田間地頭看見的次數(shù)多。不過老師們有法子把我們這些鄉(xiāng)村野孩子“收拾”在教室里,滿滿一黑板的題目叫我們抄在自己的作業(yè)本上。而我很“幸運”,從四年級開始就被當時的語文老師廣銀叔培養(yǎng)成“御用抄題人”。至今還記得第一次到黑板上抄題目的情景——
廣銀叔把學桌搬到黑板前,讓我借助凳子站到學桌上,然后指點我用粉筆在黑板上抄寫題目。第一次拿粉筆寫字,我像握鉛筆一樣握住它,可書寫時卻用不上力。剛寫了幾個字,就被廣銀叔叫停了。那些字又細又小,連前排的幾個同學看著都費勁,甭說后面的了。他叫我用點力,我聽話地點點頭。可脆弱的粉筆禁不住我吃奶的勁兒,剛寫了第一筆就斷了,換了一支又斷了……就這樣,兩支長長的粉筆還沒寫出幾個字就被我“蹂躪”完了,教室里也隨著粉筆的斷裂聲,次第響起哄笑聲。廣銀叔也憋不住了,笑了幾回,后來實在看不下去,又叫我停了下來,不過這次的聲音嚴厲了許多,同學們也識趣地將“哄笑”調(diào)成了“竊笑”,而我站在書桌上,不知所措。
廣銀叔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個粉筆頭,示意我看他書寫。廣銀叔雖然也沒上過幾天學,但他的粉筆字非常方正,筆畫均勻。不多時,廣銀叔就在黑板上寫了十多個字。我邊看邊揣摩,竟然有了意外收獲:我是像握鉛筆一樣握住粉筆,粉筆的另一端也像鉛筆一樣伸出虎口外;而廣銀叔則不同,他雖然也是用拇指、食指、中指握住筆,但整支粉筆卻含在手里面。我學著他那樣,拿起一支粉筆一試,果然“得心應(yīng)手”多了,寫出來的字也不再浮在黑板上了。廣銀叔贊許地點頭離開了。
接下來,我在黑板上抄寫,同學們在下面把黑板上的內(nèi)容謄寫到作業(yè)本上。可惱的是,短短的手臂讓自己寫字范圍很小,沒寫幾個字,就要從桌子到椅子再到地上折騰一番……幾趟下來,氣喘吁吁。更讓我痛苦的是,三行字沒下來,我的細胳膊好像要斷了,手腕酸得連握支粉筆都抖,字也就越發(fā)歪歪斜斜,速度也就更慢了。而這更激起本來就有點等得不耐煩的同學們的憤怒:梅志軍,你抄快點行不行?晚了你幫我們打豬草……廣銀叔田里的活干完,來到教室,驚奇地發(fā)現(xiàn)我還“掛”在黑板上。他笑著把我從桌子上抱下來,接過粉筆,“刷刷”地寫起來,沒幾分鐘題目就抄完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接踵而來,而且到了大忙時節(jié),廣銀叔要求抄寫到黑板上的題目越來越多。為了讓自己輕松一點,我只得在上課時細心觀察他的板書,看他如何運筆,看他每個漢字的間架結(jié)構(gòu),看他整個板書的“謀篇布局”。然后,回家找個石灰塊在自家紅磚頭墻上練習,而這常常受到父母的責怪,好端端的墻壁被我寫得不成樣子……漸漸地,我的粉筆字也有了筆鋒,一整塊黑板寫下來也擺布得勻稱有致。每每廣銀叔都會拉來其他老師到我的板書前參觀,很有點沾沾自喜的味道。
這種情愫也傳染給我,讓我很多時候有板書的欲望并珍惜每次板書的機會。五年級,我們從村小來到鄉(xiāng)中心校就讀,我自豪地從街上孩子手里“奪”過粉筆,替老師抄題目,為班級出黑板報。升入初中,我的粉筆字讓幾個學科的老師“搶”著讓我做他們的科代表。師范三年,我更享受著“板報達人”的榮耀。更了不得的是,就是因為這板書,剛剛走上工作崗位的我就成了那幫天真純樸的孩子心中的偶像。他們在課堂上那么夸張地模仿著我的一筆一畫,使我不得不更加注重每一個漢字的筆順,更加在意每一個漢字的間架結(jié)構(gòu),更加講究每一個漢字書寫的韻味……
如今多媒體迅猛發(fā)展,“屏幕文字”如洪水猛獸般吞噬著“黑板文字”,但在我的課堂,那方黑板仍是我們師生交流碰撞的舞臺、詩意棲居的勝地。
(作者單位:江蘇蘇州市相城經(jīng)濟技術(shù)開發(fā)區(qū)漕湖學校)